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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黄
夏皎认为自己或许和烤箱有些犯冲,不过这次失败的烤面包的确无法再食用。
温老师挽起衬衫袖子,系上围裙,开始为学生处理“事后”事宜。他先冲泡牛奶燕麦,让嗷嗷待哺的妻子用小勺子喝,暂时安顿好夏皎的胃后,他又炒了一份蛋。温老师做这个,不单单是下油炒鸡蛋这么简单,里面加了些糖、盐和奶来调和蛋液,小火炒,加一点点芝士进去,炒出来的鸡蛋又黄又嫩,软滑适口。
还有两份鲜虾芝士焗饭,用的全是现成的食材,胡萝卜粒、玉米粒、洋葱、虾仁、培根……翻炒后加了些牛奶炖煮,用黑胡椒和盐来调节味道,倒在铺好的米饭上面,再撒点芝士碎,放烤箱。
“15分钟,180度,”温崇月正在专注切预备拌沙拉用的小番茄,叮嘱妻子,“如果你自己做的话,时间不必这样准——”
“我明白!”夏皎对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观察饭,等表面泛焦黄就可以啦!”
温崇月满意:“孺子可教。”
夏皎回应他:“诲人不倦。”
尊师重道,名师高徒相处甚欢。
晨伊始,清风动竹,杏霭流玉,莺雀相鸣,啄食窗下芭蕉。
今日起得早,做好早餐后也不过才七点。
温崇月将饭菜端在碧影纱窗下的枣木桌上,梅雨结束后的南方夏天潮湿炎热,不过晨曦时刻仍旧明朗舒适,外面蝉鸣尚未乱鸣,只能听到鸟雀声。小园台榭,薄纱素屏,夏皎慢慢悠悠地吃着今日份的早餐。
温崇月做事情是最不着急的,对他而言,周末就是放松的时间。即使工作不可推却,也要考虑自我休息。
早饭后,夏皎在院子里面用昨晚没用完的鱼饵喂金鱼,温崇月在廊下开着电脑,和工作伙伴通电话。大抵公事不要紧,他姿态放松,说话也多带着笑。
不过在和朋友通话时候更放松了,夏皎听他笑了好几次,称呼对方“昼仁”。
夏皎悄悄地撒了一把鱼饵下水,看着满池锦鲤游过来争食,惊起池水荡漾,荷动莲摇,清风徐来,吹满一身莲花的香气。
夏皎最近和江晚橘的联系并不太多,对方刚刚升职,又得到京户、付了房子首付,虽然聊天时江晚橘戏称自己如今算是“负债累累”,但夏皎很钦佩她。
一个女孩子,几乎没有向家中人伸手索要什么帮助,一个人能做到现在,实属不易。
夏皎钦佩朋友的勇气,她想自己大抵是慕强心理,总是忍不住被强者的能力所折服。
无论是江晚橘,还是如今的温老师。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了解这里每一处好玩的,好吃的。有着白鹭栖息的白鹭园,笔挺的树生长在水中央,沿着曲曲折折的栈道可以到达白鹭洲,遗憾的是并未看到白鹭踪迹,只从地上捡拾两枚白羽。
离开这里时,温崇月穿越独墅湖大道,走隧桥,一半在湖面,另一段在水底,温崇月放了一首歌,《MoonRiver》,柔软的调子,夏皎跟着轻轻哼,闭上眼睛,慢慢地唱。
温崇月从始至终没有跟随,他只安静地听夏皎唱。当夏皎鼓动他一起的时候,温崇月笑着拒绝。
“不了,”温崇月说,“我不喜欢唱歌。”
夏皎不勉强他,她其实也不太会,就偶尔跟着哼几句。去KTV永远缩在角落里,实在被朋友怂恿着、塞过来话筒,也就是小声磕磕绊绊地唱几句。
如果有可能的话,她还是会尽可能地避免这些活动。
夏皎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她听见温崇月问:“你似乎不习惯被人表扬。”
夏皎呆了两秒,才意识到,她说:“啊,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出回应……”
听起来蛮糟糕的。
可事实的确如此,老师突如其来的夸赞,忽然获得的奖励,都会让夏皎难以直视身边人投注来的目光,尽管可能只是老师随口的一句“夏皎同学这次进步很大啊”。
从小到大,夏皎从未在班级群中发过除了“收到”之外的其他字眼;在和并不太熟悉的人进行qq或者微信上的交流时,她在对话框中打下字后会前瞻后顾,反复检查,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才敢发送——在此之前,还得在心中反复思考,这样说合不合适,对方会怎么想,要不要更委婉一些……
买高铁票,夏皎明明喜欢靠窗的位置,却会选择购买靠近过道的那一个,因为不想麻烦陌生人;倘若真的选择到靠窗的位置,就开启不吃不喝不去卫生间的旅程,保证到下车前绝不会去卫生间。
夏皎尝试过改变,比如为了表现出自己是一个社交能力正常者,试着刻意地选择和人打招呼,结果仍旧是冷场。为了不至于尴尬,她极力地寻找新的话题,来进行一些不必要的沟通。
当然,在意识到自己在这个过程中会展露出轻微的讨好型人格后,夏皎及时中止这种尝试。
“总之,”夏皎下定论,“我的社交能力太逊了。”
温崇月安静地听完。
两人置身湖底隧道,头顶周围是钢铁水泥构造成的通道,遥遥长长,唯有灯光映前路。无数的灯指明方向,在黑暗中亮出方向。
温崇月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夏皎稍加思考。
她不确定:“似乎是……初中?”
在初中前,夏皎还算是个“野孩子”。她和爷爷奶奶一块儿长大,在乡野小镇小城里有一帮好朋友。
上初中后,夏皎跟随爸妈转到“城里的初中”,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异类。
夏皎在那时候学到这个词语。
她融入不到班级里讨论的话题中,没有上学放学一起走的朋友,学习成绩退步,父母不理解:“你才多大呀,整天想这么多干嘛……”
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
思想是不能控制的。
对于青春期的孩子来讲,社交是能够和饮食同等重要的东西,可惜家里人不懂,他们只觉着我辛辛苦苦工作赚钱供你读书让你上好学校、辅导班已经算对你很好了,当初他们年轻时候哪里有这条件……好像不对他们感激涕零已经很不对了,不应该再有这样“矫情”的想法。
夏皎慢慢整理:“……大概是害怕被嘲笑,害怕自己犯错。”
所以她穿宽宽松松的衣服,保持沉默,收敛个性,路上尽量避免遇到熟人,无论听不听歌一定要戴耳机,假装看不到,假装没遇见,这样就不用做,不做就不会犯错。
温崇月说:“你认为自己去做一定会遇到最糟糕的后果?”
夏皎点头。
“你觉着这个糟糕的后果会让你出糗、生活完蛋、一蹶不振?”
夏皎:“嗯。”
温崇月问:“那你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夏皎犹豫着说:“虽然有时候结果很糟糕,但也不至于让我社死……”
“失败没有你想象中那样可怕,”温崇月笑,“皎皎,我想,或许我需要帮助你来扭转这个观念。”
夏皎侧脸:“嗯?”
半晌,她问:“那你失败过吗?后果糟糕的那种?”
温崇月不说话了。
过了一阵,他轻声说:“有过,刻骨铭心。”
他说这话时候的语调很低,有那么一瞬,夏皎仿佛又瞧见初中雨季时那个按着人脑袋往墙上砸的温老师。她眨了眨眼睛,温崇月的表情绝对说不上温和,夏皎猜测他应该是想到了什么。
一定是令他不愉快、甚至愤怒的事情。
“失败不丢人,”温崇月说,“皎皎,我们不是失败,是在为成功积累经验。”
车子前方光渐渐明亮,湖底隧道已到尽头,车子来到地面,正午阳光倾洒落车中,温崇月将车窗打开一丝缝隙,清新干净的湖风吹进来,夏皎用力舒了一口气。
她问:“那我们今天吃什么?”
黄雀风,雁来月。
洞庭满载瓜果。
杨梅终于上市,它的储存难度高于荔枝,刚摘下来的时候最美味,温崇月路过时买了一份,借用了店家的水龙头洗干净了杨梅,又买了个漂亮的大杯子,装满了,递给夏皎,让她坐在车上专心吃。
夏皎羡慕极了。
她真的很羡慕温崇月,能这样毫无障碍地和店主商议这些问题,如果是她,可能宁愿吃没有洗的杨梅,也不会提出问有没有水龙头洗杨梅的要求。
温崇月说的对,她害怕被拒绝。
不仅仅是被拒绝的本身,还有被拒绝后导致的“丢脸”和尴尬。
路上遇到卖蜜桃和葡萄的,温崇月也买了些,知道夏皎对桃毛过敏,就特意分开放着,放在后座上,避免直接接触。
在温崇月眼中,午餐是十分重要且正式的一顿,不可以用水果垫肚子。他开车载夏皎去了一家私房店,吃“六月黄”。
六月黄指的是农历六月起以后上市的童子蟹。
阳澄湖大闸蟹要等入秋,而现在吃的这个童子蟹则要小一些,一般还不到二两,刚刚经历过第三次脱壳,肉嫩黄多,壳薄味鲜。
虽然不若阳澄湖大闸蟹那样出名,不过做起来也是一道美味,解馋,堪称“暑热第一鲜”。
开私房菜馆的是温崇月的老熟人了,两人寒暄几句,温崇月介绍了夏皎给他认识,对方笑着伸手过来,直接称呼“嫂子好”,把夏皎叫得有些羞赧,几乎想不出回应的话。憋了好久,才说了一句“你也好”。
对方其实要比夏皎还要大许多,也是善意大笑,拍了拍温崇月的肩膀。他掌勺,比较忙,还得去后厨照看着点儿,没空招呼,请温崇月和夏皎先泡茶喝,等他那边忙完了再过来招呼。
等人离开后,夏皎才彻底放松,她伸长身体,长长一个懒腰,终于感觉有些松泛。双手捧脸,夏皎看着正在倒茶的温崇月。
夏皎说:“温老师。”
温崇月:“嗯?”
夏皎说:“我学姐和你表弟曾经是男女朋友,你刚刚那位兄弟看上去比我表哥年纪也要大很多。”
温崇月将倒满茶水的杯子放在她面前:“所以?”
夏皎双手捧脸:“所以忽然感觉到你在老牛吃嫩草。”
温崇月正为自己的杯子斟茶,闻言,笑了一下,他的眼睛长得极好,很明显的双眼皮,略有些桃花眼——也不对,不是桃花眼,他没有那么多情,更像是温润文雅,笑起来尽是清俊。
夏皎不能判断他的眼型,只知道温老师笑起来很好看。
笑起来很好看的温崇月说:“如果可以的话,以后在外面可以不叫我温老师吗?”
夏皎不理解:“为什么?你怕丢人吗?”
“不是,”温崇月从容不迫,“老牛觉着太刺激了,会忍不住想亲嫩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