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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修真界很大。
北有吞龙雪山连绵万里,横亘出终年飘雪的永冬之乡;南有罗刹深海广袤无边,海水之下,是至今尚未被征服的神秘汪洋。
根据地图来看,此界被分作千府百州。
豫州大漠荒,卞州富贾行,幽州仙魔乱,中州宗门集,至于一行人将要前往的北州,则位于吞龙雪山旁的永冬之地。
简而言之,由于纬度太高,接收到的太阳辐射过少,一年四季极度寒冷、疾风骤雪不停。
月梵一锤定音:“懂,小北极。”
他们在小阳峰休息了整整五天,等状态调满、灵力充裕之日,也便到了启程的时机。
只不过,除却谢星摇、温泊雪与月梵,在即将动身前往北州的名列中,多出了另一个人。
谢星摇站在小阳峰山巅,目光稍动,看向不远处立着的瘦高少年。
晏寒来的衣衫多为深青近黑,叫人想起苍苍寒鸦。
他身形颀长,晃眼望去有如云海青松,然而比起青松的傲然春意,却又多出几分不讨人喜欢的阴翳,凛冽冷沉,仿佛生在暗处、不见天日的刺。
也正因这种气质,他虽生有一张玉般精致的脸,身边却极少有人愿意靠近。
晏寒来站在一棵树下,因为逆着光,谢星摇只能瞧见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耳垂上的红坠子簌簌一晃,衬得细瘦侧颈一片冷白。
晏寒来一直戴着那坠子。
坠子做工粗糙,只能辨出是块血红色的玉石,看上去普普通通,没有丝毫灵力波动。
身为一心一意走事业线的反派角色,他一向对外形打扮不甚上心,就连衣物都是街上随处可见的货色,特意戴上这么一个显眼的耳坠,谢星摇觉得其中必有深意。
可惜原文对此只字没提。
倏然之间,血一样的石头悠悠一动,目光所及之处,少年的侧颈变成正对着她的喉结与颈窝。
晏寒来朝她侧过了身。
“晏公子。”
谢星摇面色不改:“没想到晏公子这么一个大忙人,居然愿意与我们同行。”
意水真人从不食言,在那次花庭的聚餐后,当真为他寻来一位修为颇高的医修。
这五日之中,晏寒来体内的邪魔之气终于散去,外伤也好了个八九成。
当白胡子老头问起他下一步的打算,少年沉思片刻,轻声应答:“数日之前,我便欲去北州游历一番。倘若日后有缘,或许能为探寻仙骨尽一份微薄之力。”
谢星摇就呵呵。
什么“倘若有缘”,什么“微薄之力”,分明是一出蓄谋已久的好戏。这人也真是又倔又执拗,哪怕自己才是有求于人、想和大家一并同行的那个,仍要装出如此漫不经心的模样。
晏寒来的脸皮,似乎真挺薄的。
总而言之,意水真人对这个天赋异禀的后辈极为欣赏,念及他是小弟子谢星摇的救命恩人,一来二去,把晏寒来也划进了前往北州的小分队里头。
和原文剧情没什么差别。
此刻正值正午,师父和大师兄来为四人送行。
趁月梵准备跑车的间隙,谢星摇认真嘱咐:“小阳峰的未来,就拜托给二位了。”
“师妹放心,我们会妥善保管四十万灵石。”
韩啸行剑眉稍扬,自唇边露出一个信誓旦旦的笑:“等你们走了,我和师父便去山下看看,问问工匠如何翻修。”
大师兄,内务之神。
面对如此靠谱的队友,谢星摇重重点头。
做人最要讲究衣食住行,韩啸行带来了无与伦比的美味,月梵的飞车在整个修真界独树一帜,只要把小阳峰上上下下好好打理一遍,这个“住”自然也不成问题。
至于衣物,仙宗弟子有灵石傍身,待会儿入了北州,去街边买些便是。
“等你们回来,小阳峰就得大变样了。”
意水真人捋捋白胡须,神色隐有不忍:“其实那些牌匾和房屋都挺好,五百年来,一直没出过大问题。”
谢星摇:“……就是因为它们撑了整整五百年,所以才更加不能用了啊师父!”
*
作为《卡卡跑丁车》的忠实爱好者,月梵将游戏里的车库全部点满,是个实打实的氪金玩家。
坐拥后宫佳丽三千,她自然不可能独宠劳斯莱斯一种车型,今日被翻了牌子的,是一辆全球限量版的兰博基尼。
深黑色,大尾翼,前引擎盖造型流畅而凌厉,车身设计感十足,一眼望去,酷似一头暗暗蛰伏的凶猛野兽。
拉风又帅气,酷毙了。
谢星摇这回坐在副驾驶,小心翼翼系好安全带,同师父师兄挥一挥手。
然后听见引擎的一声轰响。
月梵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副墨镜,朝他们比出一个大拇指:“家人们,坐稳,起飞!”
话落,势起。
磅礴灵力席卷车身,不过须臾,漆黑巨兽发出一声庞然低吼,好似利箭将发、直冲云霄,腾起之际,凛凛然刺破重重浓雾。
因有了上次的经验教训,谢星摇学着晏寒来的法子,打从上车的时候,便给自己下了个御风术。
不得不说,这是个极好的思路。
一层肉眼不可见的风罩包裹住全身,把狂风尽数阻隔在外头,即便打开车窗,她也不会被吹得睁不开双眼、头发乱糟糟。
兰博基尼引擎绝佳,搭配修真界神奇的浮空法术,一路上好似流星赶月,于半空中留下道道张狂无比的残影,堪称修真界最靓。
无论飞舟、御剑、御器还是驾鹤飞行的修士,在与之擦身而过的瞬息,皆会不由自主愣上一愣,抬眸好奇打量。
凌霄山地处中州,一行人抵达北方的吞龙雪山,已是两个时辰以后。
谢星摇探头看向窗外,下意识发出惊叹:“哇——”
入眼所见,大雪连天,寒风肆虐,冰封数里。
天边乱云飞渡,时候虽早,却已蒙上如墨的迷蒙暗色,细细望去,一轮淡月当空,又很快消匿在棉絮一般的残云中。
吞龙雪山横绝不断,四野辽阔,无一不是银装素裹,自灰蒙蒙的穹顶之上,流泻下萧瑟冷寂的凉雾。
寒流滚滚,飞雪重重,即便穿着保暖的鲛丝云锦,谢星摇还是被冷得一个哆嗦。
她生于南方,几乎从未见过下雪,这会儿东张西望,掩饰不住双眼中的欣喜愉悦:“好大的雪!”
温泊雪往手心哈出一口热气:“真好看。”
古人看雪,要么“千树万树梨花开”,要么“北风吹雁雪纷纷”,到了他们这儿,全变成“好看”、“哇塞”、“真牛”。
谢星摇深刻反思,口中不停:“太棒啦!”
“你们看,吞龙山下有几处小城。”
月梵看一眼地图:“西边是朔风城,从左往右依次是流明山庄、盘龙城、玉垒镇和落川。”
根据他们得来的情报,吞龙雪山一带的百姓,无论居于哪座城镇,都信奉着落川的须弥教。
北州地境偏远,与各大宗门世家交集不深。三百年前,此地为邪魔所占,人族尽数沦为奴隶、受尽折磨。
当年民不聊生,处处有如炼狱,幸有须弥教的年轻祭司横空出世,以一人之力劫杀邪魔领袖。
自此,须弥被奉作北州圣教。
“三百年前,那位祭司与大魔头同归于尽,人族在须弥教的带领下奋起反抗,把妖邪逼退到了西方的天坑深渊。”
月梵敲敲方向盘:“从那以后,这地方过上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太平日子。不过……听说三天前魔族卷土重来,攻下了朔风城。”
据神宫的推演,第一块仙骨就藏在朔风。
谢星摇若有所思:“邪魔来犯,须弥教应该会出面镇压吧。”
“嗯。”
月梵耸肩:“魔族数量太多,要想斩草除根,只能动用须弥的势力。”
兰博基尼太过引人注目,为了不让城中魔族察觉,尚未抵达朔风城,月梵便在城外的一处雪地停下。
邪魔占领朔风城后,对城门把守极严,若想进城,需得有一块证明身份的通关令牌。
他们都不是北州本地人,自然拿不出东西通关。好在意水真人很是靠谱,提前联系好了城外的须弥教分坛,能提供一些假造的身份。
给出的筹码,是谢星摇等人协助即将到来的现任祭司,助其击退邪魔。
一个两全其美的合作之法。
兰博基尼稳稳停靠,谢星摇迫不及待打开车门,双足轻盈落地,倏地陷入雪中。
厚厚的大雪,软绵绵凉冰冰,像是踩在棉花上。
还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她觉得新奇,企鹅似的跳了跳。
跳完抬头,晏寒来果然似笑非笑盯着她瞧,眼中无比直白地透出两个字:幼稚。
谢星摇决定不理他。
几座城镇都建在雪山下的平原上,放眼望去一片辽远苍茫。
她兴致勃勃东张西望,不知看到什么,神色一呆:“奇怪,那边的湖面上……是不是有人在跳舞?”
温泊雪:“跳舞?”
他说话时仰头看过来,倏而风雪长啸,吹落团团簇簇柳絮般的雪花。
谢星摇被这流风回雪糊了眼,再凝神看去,四下哪有什么人的影子,不过几棵早就枯死的树。
“好像看错了。”
她摸摸鼻尖,自储物袋里拿出地图:“还是先去拿身份牌进城吧。我看看,约定好见面的地方在……北边。”
须弥教建于落川,在各个城镇设有分坛,听说职能与佛道寺庙近似,皆是听取百姓祈愿、为其祈求平安。
除此之外,须弥亦有驱魔诛邪的职责,只不过邪魔来势汹汹,仅凭一个分坛,不可能与之相抗衡。
朔风城陷落,须弥分坛不愿归顺邪魔,一番血战之后,只有几个幸存者顺利出逃,藏于城外,伺机反攻。
谢星摇按照师父画出的路线,不消多时,见到一个屹立于风雪中的山洞。
这里应该就是须弥教派的藏身之所。
她与身边的月梵对视一瞬,正欲上前,忽见洞口虚影一动,自昏沉暗淡的雪幕中,亮起一道温热烛光。
身着素色长裙的女子立于洞前,眼睫动了动:“诸位……想必便是凌霄山的道长吧。”
*
“我名常清,父亲是分坛祭司。”
向她出示凌霄山弟子牌后,秉烛的姑娘带领众人进入山洞,喉音微哑:“爹娘于大战中双双受了伤,如今卧床不起,无法亲自迎接各位,还望见谅。”
谢星摇蹙眉:“邪魔攻城已有三日,落川那边难道没有动静么?”
常清摇头。
“说来也巧,就在道长们到来的一盏茶之前,大祭司同样入了洞中。”
她说着停下脚步,手中烛灯轻晃,火光如流:“那位,便是我们须弥教大祭司。”
祭司位高权重,想必气场十足,谢星摇对此人颇为好奇,闻言抬眼,不由愣住。
洞穴幽深,他们跟着常清姑娘七拐八拐,到了一处类似主厅的地方。
说是主厅,其实仅有一桌四凳而已,其中一张木凳上,坐着个年纪轻轻的紫裙姑娘。
她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圆脸樱桃唇,一双杏眼澄亮干净,叫人想起林中池塘清透的水波。
浅紫长裙显然做工不精,由金线勾出的云纹粗糙简单,甚至有几道小小的裂口,循着她的动作轻轻一荡。
这位大祭司……
月梵悄悄传音:“这真是他们的大祭司?我怎么觉着,她的气势甚至赶不上常清姑娘?”
谢星摇颔首回应:“看穿着打扮,也不像地位很高。”
就连常清姑娘的衣着,都要比她更加精致。
温泊雪老实挠头:“可能真人不露相?不过在原文里,祭司出场有这么早吗?我记得应该是落灯节那天才——”
常清瞧出他们的困惑,温声开口:“祭司皆身携银铃,凭借铃铛,可辨出身份。”
她顿了顿,一板一眼,加重语气:“须弥教的祭司之位视血脉天赋而定,现任大祭司,年纪的确很小。”
闻言探去,紫裙姑娘手腕白皙,确有三颗银色铃铛绑在镯子上。
许是北州地冻天寒,在她虎口与手背的位置,生了几道皲裂的小口子。
“祭司,”常清缓声,“这四位便是凌霄山派来的道长。”
小姑娘眼珠轻抬,纤长睫毛如同小扇,笼下一片阴影。
很快,那片阴影无比轻快地亮起来。
“道长们好。我是云湘,你们直唤我名姓便是。”
她自木凳站起,身形不高,个子小小,实在看不出须弥教大祭司的威风:“你们长途跋涉,定是极为疲累——来来来,坐。”
好像热情过了头。
不似身居高位的强者,更像个邻家小妹妹,浑身上下看不出哪怕一丁点儿的架子。
反倒是她身侧的常清目光沉沉:“祭司此次前来,不知带了多少人马?”
紫裙姑娘飞快眨了眨眼。
“他们不久便到,我之所以来此,是为了先行探明敌情。”
云湘正色道:“毕竟,届时将由我出面迎战魔君。”
决战之前,是得探探对手的底细。
谢星摇默然不语,细细回想原文里的剧情。
早在三百年前,遗落于北州的仙骨便被须弥教拾得,成为祭司的贴身法器,后来爆发那场同归于尽的大战,仙骨再次不知所踪。
如今邪魔之所以攻占朔风城,还有另一个十分重要的目的——
夺取须弥教分坛中供奉的祭司遗物。
仙骨曾与三百年前的祭司贴身相伴,二者神识有了交互,利用遗物,很可能感应出仙骨的藏匿之地。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魔族虽然取得了遗物,至今却并未找到仙骨所在。
“道长们若想找到仙骨,必须夺回祭司遗物,借由遗物感应仙骨方位。明日是北州自古相传的落灯节,魔族会在城中飞天楼举办一场盛宴——据我们得到的风声,遗物就藏在飞天楼下的地道中。”
常清道:“这场宴席除了妖魔,还会邀请城中颇有地位的人族,借此拉拢更多人投诚。在我这里,恰好有几块受邀之人的名牌。”
温泊雪好奇:“他们的名牌,怎会在你这儿?”
“要么袭击魔族,被群起而攻之,连尸首都不剩下;要么趁乱出逃,去了别的城池。”
常清垂眼,嗓音不自觉更低:“妖魔哪会在意人的身份和死活,在它们眼里,杀了就杀了,图一时痛快就好。我爹拼命拾来这些名牌,对那些战死之人而言,恐怕是他们活过的唯一证据了。”
谢星摇三人皆是默了默。
他们成长在和平年代,只从影视剧里见过战争景象,此刻亲临于此,无比真切地感受到了更多。
死亡,别离,屈辱,平凡人的挣扎与痛苦,以及埋藏在心底深处的希望。
这座城中的所有人,一定都无比期盼着能在有朝一日逃离炼狱。
温泊雪张张口,欲言又止好一会儿,神情前所未有地认真:“姑娘放心,我们定会倾力相助,协助你们除去妖邪。”
“这些是受邀者的名牌,不多不少,刚好五块。”
常清笑笑,掌心光晕浮起,跟前横空现出几块木牌:“请诸位任意挑选——只不过有一处纰漏,这些木牌主人的身份,乃是三男二女。”
他们在场的几个,赫然是三女两男。
修真界可以易容,谢星摇对女扮男装并不避讳,刚打算出声,忽听不远处的清亮少女音:“我来吧!”
云湘上前一步,手腕银铃清脆一响:“我经常穿男装的。两位道长生得这样好看,不能委屈。”
其实谢星摇和月梵并不觉得女扮男装有什么不妥,但在云湘这种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看来,女子定会更为中意精致的裙裾。
于是她自发拿走了那块男子的木牌。
这位祭司在原文中是绝对的正面形象,知书达礼、心怀正道,多亏有她,众人才能在决战中击溃魔君——
也正因如此,云湘一角显得过于正派、毫无特色,在众多女性角色中并不突出。
谢星摇看书时对她没有太多印象,如今莫名觉得可爱,点头笑笑:“那就辛苦云姑娘了。”
云湘似乎觉得害羞,朝她扬唇笑笑,抬手摸了摸鼻尖。
托她的福,剩下的名牌变得容易挑选许多,谢星摇随手拿起一块,看向木牌中央的名姓。
[宋佳期]。
名姓下方,还有一排小字。
谢星摇漫不经心扫过,眉头紧蹙地怔住。
……不是吧。
道侣……阎颂青?
“以及,”常清缓慢开口,“五块名牌之中,共有两对道侣。还望诸位莫要露出马脚,被邪魔觉察。”
她想起来了。
原文中的感情线占了四成,温泊雪作为男主人公,理所当然要和月梵生出一段情感纠葛。
分配名牌时,他们二人成了假扮的道侣。月梵痴恋温泊雪,决意假戏真做;温泊雪则化身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自始至终与她保持距离。
至于同样暗恋温泊雪的小师妹“谢星摇”,只能委屈巴巴跟在他身后,期盼着师兄能多看自己一眼。
这是谁写出来的悲催三角剧情。
谢星摇:……
谢星摇:“所以,谁是阎颂青?”
目光落在温泊雪面门,白衣青年神情无辜,摇摇脑袋。
于是她沉默着看向云湘。
紫裙少女同样摇头,一本正经举起自己手中的木牌,向她表明身份。
流年不利,倒大霉。
谢星摇目光渐冷,悠悠晃晃,定格在不远处那片沉郁的鸦青。
炮灰女配和不讨喜的反派,果然被作者分到了一边。
晏寒来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木牌在手中随意转了转,被指腹轻轻一碾。
他神色淡淡,琥珀般的凤眼疏离倨傲,眉梢轻轻挑起,带出几分报复性质的挑衅:“是我。”
指尖按住木牌,少年沉默瞬息,喉结一动:“谢姑娘,合作愉快。”
摆明了居心不良。
谁怕谁。
谢星摇回他一个和善微笑:“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