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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裴椋的性子再沉稳,此时也被这齐刷刷的眼神看得心底生出了波澜。
虽有三日没回府,但这几日府上的一切严二都同他禀报了,一切都正常,裴椋不知是出了何事,真色正疑惑之时,又见三人的目前再此转了过去。
裴椋顿了顿,缓缓地转过了目光,这才察觉,跟前那扇白日里一直敞开的房门,此时正紧闭着,没有一点动静。
院子里安静地有些过分。
裴椋头一个想到的可能,便是自个儿离开的这三日。
生气了?
自上回分别了七日又七日之后,他便同她保证过,往后再也不会夜不归宿。
才过了一个多月,自个儿就食言了。
不愿意送东西来,也不愿意来看自己,今日收到严二送来的一千两银票时,裴椋心头就隐隐已经在猜测,她是不是再同自己置气。
如今再见此情形,便肯定了心头的猜想。
裴椋有再理会门口看热闹的三人,信心十足地抬步上前,心头早有了把握,倒没适才的忐忑。
回回她同自己置气,不外乎都是因为在意自个儿。
他抱一抱再亲一亲,也就哄好了。
这回也一样,裴椋伸手推开门,将手里的那袋酸梅放于身后藏好,跨步而入,越过了门槛,正打算继续往前,进屋哄人,脚步刚跨进去,迎面突地一个重物飞来,裴椋忙地侧头,帅气又利落地躲过了那颗泛着青的梨子。
梨子落地,砸在他身后那扇半开的门上,将原本虚掩的半扇门,愣是砸了个满开。
随之,屋外墙角处立着的三人,脊背均是一直,齐齐地吸了一口气,却都是瞪大了眼睛,生怕错过。
这么些年,谁也见过他裴大人吃瘪。
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容错过。
林常青也回来的正是时候,只不过没看到裴椋刚才那帅气侧头的动作,只在门口听到了动静声。
一脚匆匆忙忙地跨进来,正要往那墙角处靠,冷不丁地便看到了自己的三位家人,八只眼睛,目光一对,个个都知道对方是什么心思。
林常青也不装了,直接越过林玉,挤在了韩夫人和林冬的中间,偏头看了一眼面色冷清的林冬。
林冬的一张脸长得极像林常青,稚嫩的面孔,肌肤如雪,i=自带一股仙气儿,今儿又穿了一身雪白的长裙,林常青越看越喜欢,心头不由又骂起了沈颂。
当真是瞎了眼的土匪
林常青见她不理自个儿,便凑上去热脸贴冷屁股地问道,“冬儿来多久了,可知里头到哪步了?”
身旁一直被忽视的林玉:
林冬却没什么耐心,眉头一拧,“自个儿不会看?”
林常青碰了一鼻子灰。
奈何自己对这个韩夫人背着他悄悄生下来,过了十年才告诉他的女儿,除了愧疚之外,就只有无尽的宠爱。
没办法。
谁让他这个当爹地当年得罪了她娘。
无论是大周的官员,还是大周的百姓,所有人都敬重他,并且想着法子要同他见上一面,只要见了他,回去后能吹嘘半辈子。
但凡事都有因果报应。
他的女儿林冬就是他的报应。
林常青无趣地直起了身子,面上的神色却依旧挂着尴尬的笑容,看了一眼身旁同样冷着脸的韩夫人,回过头,再盯着那屋内,心头就有了想法。
这回裴椋若是不脱层皮,倒显得是自己当初没本事了。
而门口被砸的裴椋,明显有些懵。
神色顿了顿,又垂目看了一眼自己的袍摆,上头已经沾了几团溅起来的果浆,两道如剑的浓眉,轻轻地往上挑了挑,面儿上这才有了些许意外。
气成了这样?
两人相识以来,这,算得上她第一次对自己动手
挺好,长本事了。
裴椋再次抬起头,跟前的珠帘因那梨子的猛烈撞击,还在不断地摇晃。
裴椋的目光,从那一颗颗蓝宝石镶嵌而成的珠帘缝隙内,能依稀看清帘内的人,正在屋子里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
裴椋抬手摸了一下鼻尖,接着拍了拍胸口原本就很整洁的青色缎面儿,脚步优雅地继续上前,伸手撩开了珠帘,这回倒是学了乖,在她出手之前,先出了声,唤了一声,“夫人”
却依旧没能幸免。
裴椋的话音一落,对面姜姝头也没回,一个不耐烦,拿起跟前果盘里的果子,随手就朝着说话的位置,丢了过去。
裴椋偏过身子,忙地将脚步挤了进来,终于看清,她到底在忙乎什么。
大包小包地正在收拾东西。
裴椋的眉梢又是一挑,脸皮及厚地往前走来,“夫人,为夫给你买了”
说还没说完,便见姜姝转过了头来,毫无感情地指着他脚底下,不知何时画出来的一条线,冷冰冰地道,“看到没,楚河,不可越!”
裴椋这才发觉姜姝的那双眼睛通红,俨然肿成了水蜜桃。
声音也带着嘶哑。
这是哭过了,而且还哭得挺狠。
裴椋心头一紧,一双眸子紧紧地盯在她脸上,终于有了紧张感,“姝儿”
裴椋本想再用之前的那招,先不同她讲道理,抱进怀里再说。
说话间那脚步便又踏出了半步,然脚步提起来还未落下,便突地被一根屋里用来扫尘的鸡毛弹子,扫到了他的腿上,“让开!”
裴椋硬生生地挨了这么一下,目光中的震惊几乎无处可藏。
过分了。
尽管觉得她反应太大了些,裴椋心头还是有些发虚,缓缓地将脚步收了回去,抬起头看着姜姝,声音柔和地道,“咱们好好说话。”
姜姝指了一下对面那张他平时看书时坐的木榻,将胸口那股急躁的气息抽上来后,才道,“坐你自己的位置上。”
成。
能让他有个说话的机会就行。
裴椋退了回来,缓缓地朝着自己的位置走去,到了木塌前正要往上坐,身后又扫过来了一阵风,姜姝的脚步极快地从他身后穿过,在裴椋还未反应过来前,及时地将自己乔迁那日,刚给他垫上的那个棉花垫子抽开,丢给了裴椋一句,“这是我祖母给我的。”后,便抱着那垫子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盯着一双染满了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裴椋心头一跳,不敢惹她,一句不吭,老老实实地坐在了硬梆梆的木头上,开始同她细声细语地赔罪,“这三日,我没回来,是因陛下”
“今儿天色晚了。”
裴椋才刚开了个头,又被姜姝一句莫名其妙地话给打断了。
裴椋看着她红肿的眼睛,眼皮子直打飘,一双手搁在膝盖,不断地敲击着,以为是她再想着招数打发自己,便抗议答,“嗯,还早”
刚说完,就感觉到了对面姜姝眸子里生出了一股凄凉和对他的无尽失望。
裴椋的心一沉,便听她轻轻地道,“此时离太阳落山,只有一个时辰,出了城门天就黑了,外头的路不好走,我惜命,还得世子爷体谅我一晚,我明儿再走。”
裴椋:“我不是那意思”
裴椋一急起来,那手指的敲击,便越来越频繁。
“以后我也不想回来了。”姜姝继续道,“这府邸还有这屋子虽然都是世子爷的,可这里头的东西,当初是我费心费神,亲手布置好的,每一样都是我自己挑回来的”姜姝说完,便指着他坐下的那张木塌,道,“世子爷如今坐的那张木塌,是韩国公府的韩夫人,陪我去挑的,说是当成我的乔迁之礼,韩夫人是我母亲拜把子的姐妹,她送的东西,该也算到我的人情上”
裴椋原本就有些坐立不安了,被她这么一说,屁股顿时有些摇晃,整个人的力道,不知不觉地使在了脚蹬子上,姜姝又道,“还有那个脚蹬,是我弟弟,姜寒亲手做的”
裴椋身体突地有些失去平衡了,“我该坐”哪儿。
姜姝却又豪迈地道,“这些东西我都不要了,送你。”
裴椋:
“同你成亲以来,我虽用了你不少银子,但我也伺候了你,我买来的东西,你也有吃有用,咱们就不扯这些了”
裴椋颇有些头疼了,“我没同你扯”
“明儿走的时候,我也不会带走你什么东西,我只拿我的嫁妆,什么金银玉翠的首饰簪子,绫罗绸缎的衣裳我也不要了。”姜姝说完,又吸了一口气,咬牙道,“我净身出户。”
裴椋神色间的意外和震惊越来越浓。
听她说了这半天莫名其妙的话,还没搞不明白是出了何事。
就因为自己离开了三日?
就这么大阵势?
直觉告诉他,好像没这么简单
裴椋的目光不由地往她身旁的晚翠脸上瞧去,晚翠感受到了他的用意,一颗心早就急得团团转了,便也没顾那么多,张开嘴巴,无声地说了三个字,“白灯笼。”
裴椋没看清。
眉目一皱,正要再看一回,姜姝便突地起身,挡在了晚翠的面前,对他毫不客气地道,“我什么东西都可以不要,但请世子爷今儿晚上先去其他屋子里将就将就,这屋里的东西,都是我亲手布置的,我认床,就委屈世子爷一个晚上,明儿等我走了,你再回来,这些就都是你的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若你一起兴起,想挂个白色的灯笼在门前,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