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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帝准备在畅春园住三晚,第四日也就是正月十六返回皇宫。
头一天,儿子带着各自媳妇找各自的娘,第二日晨间,乾隆和皇后富察氏带着两位皇子亲至后湖佟佳皇贵太妃处问候,乾隆还说要留下用早膳。
皇帝用膳,十分麻烦,不过乾隆已经提出来,不能有任何不愿意不说,还要表现得欣喜非常,以此才不会惹得皇上不快。
佟佳皇贵太妃直接让膳房准备更丰富的膳食,檀雅自然不会没事儿找事儿主动下厨,但有一个“人”对此十分不满意,一直在檀雅耳边念叨着让她亲手给他准备供奉。
“瑾太妃”、“瑾太妃”、“瑾太妃”……
檀雅面带微笑,目视前方,手上却是微微收紧,握住杯子,十分想将此人团起来扔出去。
因为雍正都是传音与檀雅交流,是以胤祜即便看见皇兄在额娘身边似乎在说着什么,也听不见具体内容,神情并无异常。
倒是佟佳皇贵太妃还算了解檀雅的性子,对她道:“瑾妃,宣太妃那儿离不开人,本宫这儿无需你陪着,你且先回去。”
檀雅本也不想在这儿做陪客,因而一得了佟佳皇贵太妃的话,便笑着对乾隆和皇后欠身,告退。
乾隆让他尽管离去,还对胤祜大方地说:“皇贵太妃曾教养朕,朕才想借此机会陪皇贵太妃用膳,二十二叔不必随着朕。”
胤祜也不客气,拱手道谢,便和妻儿一同起身,准备随额娘一同告退。
伽珞到这畅春园见到太妃们,比在宫中时还自在几分,见瑾太妃要走,便道:“我也许久未见过宣太妃,不知她老人家身体如何,稍后也过去叨扰。”
檀雅笑着应道:“宣太妃见到您,定然极高兴。”
宣太妃见到伽珞,确实极高兴,不过更高兴的是伽珞,她到午后才抽出时间带永琏过来探望,正赶上宣太妃才睡醒,瑾太妃为宣太妃亲手做素面,所以她们娘俩也一人得了一碗。
永琏跟太妃们虽也亲近,可其实没多少时间相处,这一碗面于他来说就是喜欢的长辈做的,没有多少其他的感触。
伽珞随着宣太妃的速度,慢吃慢品,嘴角始终挂着怀念的笑容:“许久未吃过太妃做的面,还是先前的味道。”
“你喜欢便多吃些,瞧你都瘦了。”
伽珞抬手摸了摸脸颊,笑道:“您既说瘦了,我是要多吃些,更何况下一个春节,皇上想接两位太后入宫过,我可是没机会再吃到的。”
“你若是想吃,下个懿旨,我便进宫走一趟。”
宣太妃在一旁颔首,“她闲不住,别跟她客气。”
伽珞笑着摇头,“太妃们在畅春园清净,何必入宫去不自在。”
宣太妃手抖没夹住面,落在了腿上和桌上,宫侍都在外间,檀雅便亲自拿了帕子擦干净桌子,柔太妃则是另外那了一,面干净的方巾换掉宣太妃腿上的。
两人全程神色、动作都极自然,宣太妃当着皇后和二皇子永琏的面,也没有表现出窘迫来,显然这一幕已不是初次发生。
伽珞微微垂眸,再抬起头时,也仿若未见一般,转而道:“定太妃进宫请安时,还与我说,想要搬到畅春园来住,我禀报皇上,皇上已经应允,估计老太妃等不及开春,便要过来了。”
先帝时,太妃们还未搬到畅春园荣养,被儿子接出宫荣养的太妃们需得月月进宫请安,如今圣祖太妃和先帝遗妃们都住进畅春园,倒是不必月月进宫,然住在内城的太妃们确实不能免除。
先帝还未驾崩时,太妃们搬出宫,定太妃就想要一起过来,履亲王再三请求才暂时阻止了她,现下估计是母子之“争”中,定太妃又胜了。
檀雅好笑地摇头,“履亲王孝顺,从前在安寿宫时也是,定太妃小住些时日无妨,若要长住,履亲王福晋必定要代履亲王进宫来催促,生怕定太妃住久了越发不想回去。”
伽珞显然也想起了那些事儿,眉眼柔和,“这次定太妃请求,履亲王福晋也在一旁,细细叮嘱的模样,我看着都为定太妃高兴。”
“嗬——呼——”
几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宣太妃手拿着筷子,又歪头睡着了。
檀雅嘴角上扬,跟伽珞说了一声,便躬身将宣太妃从轮椅上抱起,柔太妃则是一路随着一路拆下宣太妃的发髻,等檀雅轻手轻脚地放到榻上,又探身扯过被子,盖在宣太妃身上。
永琏睁大眼睛,惊奇地盯着瑾太妃看,小声道:“娘娘,您力气好大!”
檀雅回头,平静道:“是宣太妃轻。”
伽珞担心,“宣太妃不是才醒没多久吗?这……是否需要请御医来瞧瞧?”
柔太妃给宣太妃掖了掖被子,笑容有些许勉强,安慰道:“皇后娘娘不必担心,不过是年纪大了精力不济罢了。”
檀雅看她们两个大人情绪低落,永琏那孩子也不敢再说话,便故意看了一眼柔太妃,对永琏道:“如柔太妃这样敦实的,我也能抱得起来,永琏想不想知道怎么做到的?”
柔婉安静的柔太妃瞬间暴躁,顺手拿起宣太妃床头的书便去抽檀雅。
檀雅躲闪几下,又不好太大动静吵醒宣太妃,便一把抓住柔太妃的手腕,迅速道歉:“我错了,方才全都是玩笑,苏姐姐轻若翩鸿,是我一身蛮力,要不怎么竟玩儿木头呢,糙,不比苏姐姐精致又大气。”
檀雅另一只手捏住书,缓缓往出抽,“我皮糙肉厚无妨,别打坏了书。”
柔太妃瞪她,瞪完回头看看,没有吵到宣太妃,又白了檀雅一眼,这才起身往外走。
“咱们别在这儿打扰宣太妃了。”檀雅冲伽珞做了个请的动作,然后冲永琏眨了眨眼,小声道,“想不想知道?”
哪有少年不向往力量,永琏平素稳重,此时走在瑾太妃身边儿也忍不住飞快地点头,“娘娘,您能教我吗?”
伽珞听见他们的对话,亦是好奇地看过来。
檀雅摊开手掌,给永琏看她的手,“知道我喜欢木工吧?”
永琏点头,“额娘屋里的棋盘,就是您亲自做的。”
“秘密就在这里面。”檀雅指向她的工作室,问,“想不想去看看?”
永琏看向额娘。
伽珞含笑点头,“去吧,额娘走时叫你。”
永琏这才跟宣太妃进了一间乱中有序的屋子,当初安寿宫也有这样的屋子,小时候他们进去玩儿,宫侍都要贴身看着,生怕他们摔倒或是被砸到。
“娘娘,这些有什么特别的吗?”
檀雅带着他往木料摆放处走去,先指着其中一块儿凳子大小的木料道:“搬搬看。”
永琏不明所以,却听话地弯腰去搬,稍微废了点力,不过也还算轻松地搬起来了。
檀雅又指向另一侧几乎一模一样形状大小的木料,“再搬这个。”
永琏认知还停留在先前那块木料上,以相同的力道去搬,纹丝不动,反倒他一个不稳直接坐在了地上,他虽然才十岁出头,可身为嫡子,向来自矜,还从未这般失态过,一时有些懵,都忘了爬起来。
檀雅没一点儿长辈良心,直接便笑起来,笑声张扬地隔壁书房的皇后和柔太妃都听见了。
“准是瑾太妃欺负永琏了。”
伽珞不在意地笑,“瑾太妃贯来如此,并无坏心,而且我也愿意永琏和耐日勒跟瑾太妃多相处,您就别生她的气了。”
柔太妃无言,那是她儿子,竟然反倒还来劝她别生气,檀雅这么有恃无恐,全都是这些人惯出来的。
而另一边,永琏醒过神来,眼中闪过一丝委屈,“娘娘……”
檀雅笑容不断,走过去,在永琏期待的小眼神中,捏了捏他的脸,“小孩子,一板一眼地作甚?方才多可爱。”
永琏只能自食其力,边撑着地面起身边轻声辩解:“永琏不是孩童了。”
檀雅笑得温柔,递帕子给他,“你还小呢,不用急着证明你长大了。”
永琏抿抿唇,认真道:“永琏是皇阿玛和额娘的嫡长子,不能让他们失望。”
檀雅摇头,不甚赞同道:“你生来不是为旁人而活,身份、责任、亲人……可以成为你上进的助力,但不该成为你的禁锢,你额娘对你的期望十分简单,你可以更从容一些,努力之余多看看世间风景,兴许会让你在某一个时刻豁然开朗。”
檀雅也不是为了给小少年说教的,是以唠叨完这一通,便从她那些乱七八糟的木料里翻出一个木棍,然后又搜寻出两个十来寸的圆形木块。
永琏亦步亦趋,“娘娘,您这是做甚么?”
檀雅将两个圆形木块放在木棍两端,一本正经地说:“你不是想知道娘娘为何力气大吗?秘诀便是这些木头,平素多搬动,有奇效。”
永琏立即便信了,虽未说话,神情便是要尝试一番的样子。
“娘娘给你做一个工具,带回去多举举,以后永琏一定能成为咱们大清的巴鲁图。”
檀雅拿工具过来凿孔,当当声之中,还有她讲雍正在世时干过那些无聊事儿,试图以此启发永琏,多去发现发现“成为大清优秀皇子”之外的乐事。
永琏从来没想过皇玛法威严之下竟然是那样鲜活,“皇玛法真的会为了看话本悄悄拦下叔祖给您的节礼吗?”
檀雅点头,“还不止,你皇玛法还……”
“瑾太妃……”
檀雅一僵,立即改口道:“你皇玛法是交口称赞的明君,却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你可私底下了解一二,必有明悟。”
雍正站在她身后,声音依旧凉飕飕,“朕如今还在呢,莫要当着朕孙子的面编排朕。”
檀雅一使劲儿砸下去,木块断裂,立即假模假样地惊呼:“诶呀,可惜了,我这手可真是没轻没重……”
雍正下意识后退一步,保持安全距离。
永琏还可惜道:“娘娘您辛苦一番,功亏一篑了。”
檀雅悄悄瞥了一眼身后“人”,然后不在意地将木块撇一边儿,“无妨,再做便是,等你们回宫前,肯定做出成品来。”
永琏不好意思地道谢:“劳累娘娘了。”
“不劳累,待两日你们就要走了,总得准备些践行礼,只要你喜欢便好。”檀雅意有所指道,“要是都像你这孩子这般乖巧、不挑剔,我做多少都乐意。”
雍正:“……阴阳怪气。”
檀雅心道:可不是故意的吗?
雍正看了永琏两眼,道:“瑾太妃对曾孙都如此大方,朕的践行礼总要有诚意些,才能让人乖巧、不挑剔。”
这次轮到檀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