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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灯倒数结束,车不能卡在路口,继续往前开,小助理不停刷新着手机页面,尖叫几乎就没断过,不时拔高一下,激动的红着脸,替沈禾柠实时播报着网上那些天塌了一样,山呼海啸的反应。
她语速快,吐字清晰还抑扬顿挫,自带生动的表演效果,给沈禾柠朗读那些微博和评论内容。
一开始页面上没别的,大大小小的账号,全是各种语气和标点的“卧槽”,然后就彻底炸了锅。
——“我一时连感叹号都来不及打,我就想问问,到底是我手机坏了,还是我这脑袋需要让薄医生切开手术了。”
——“我靠他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小公主啊啊啊啊疯了吧!!!沈禾柠是有什么逆天的魔力!让薄天仙这么公开表白?!而且重点是,艹啊小老板娘竟然不是他妈的水货,纯金啊亲们!她对象是货真价实的薄时予啊!”
——“我窒息了天呐!!盯着那条微博发呆三分钟,怀疑世界了……这什么刺激的禁忌CP!位高权重配清纯大学生,年近三十配刚满二十,腿残的轮椅大佬配靠腿为生的天才舞蹈家,听说之前还是一本正经的叔侄?!”
——“救命谁懂我!这语气真的好宠啊啊啊啊啊啊!薄时予平常怎么可能这样对人说话!这就是江湖传言中的年龄差等级压制,金戈铁马杀伐果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到最后只为你温柔折腰?!”
——“艹我还是不能相信,叔侄变情侣,这他妈也太豪门秘辛感了,脑补了一大堆精彩海棠文……我说沈禾柠怎么次次出镜都更美,被薄时予这么娇养着,不美就怪了吧!”
——“只有我在幸灾乐祸那些号称只要薄时予跟沈禾柠有暧昧关系,就直播裸奔倒立给沈禾柠舔鞋的……所以什么时候开直播兑现,我好去围观!”
——“要我说,现在跳脚的网友就是孤陋寡闻,作为亲身经历过前一场薄老师私人讲座的医大学生,我无所畏惧。”
——“作为在灾区现场支援过,亲眼看见薄医生在悬崖边全程的人,更无所畏惧谢谢。”
接着就变成了全网“操操□□有一个朋友临死前就想知道一下详情——”
沈禾柠攥着滚烫的手机,向后紧靠在椅背上,好半天才眨了一下眼,渐渐撑不住歪倒身体,半躺在后座上,手背挡住灼红的脸:“别念啦——”
小助理意犹未尽,翻到精彩的正想再补充两条,突然一顿,兴奋地转身半跪在副驾驶,把屏幕拿给她看:“柠柠,最开始带节奏说你抄袭的营销号,还有视频里那几个所谓原创的跳舞的,都出来给你道歉了。”
道歉内容声泪俱下,盗取沈禾柠动作的几个人都在忏悔,详细描述了自己怎样无意中看到沈禾柠的舞蹈,又把其中的精彩部分拿出来偷用,给她彻底洗脱了脏水。
但事情并不会这样轻轻放下,没过两分钟,克瑞医疗的公开律师函就正式发布,对这些人追究到底,一个也跑不掉。
毕竟——“我们小老板娘年纪还小,受不得这种事,欺负她,就得合理合法付出代价。”
沈禾柠捂着眼,尽量控制着情绪,等稍微稳定一点,马上坐起来清嗓子,让自己听起来一切正常,才给薄时予打电话。
几乎一秒就被接起。
她总能在第一时间找到他,看得到的时候,他目光一直追随,看不到的时候,他也永远在撑起遮天蔽日的羽翼,为她遮挡一切风霜。
听筒里的声音低低叫:“宝宝。”
沈禾柠用手扇风,给自己眼睛降温,嘴硬说:“其实我,我自己也能找到的。”
他很浅的笑:“有哥在,你费那些辛苦干什么,别人就是看我们柠柠没人护着,好欺负。”
沈禾柠记得他今天有多忙,喉咙哽着:“我比赛完了又没什么事,慢慢弄总会搞清楚,你这不是浪费自己时间吗,你的时间比我金贵太多了。”
他语速沉缓,慢慢回答:“没有你的贵,柠柠不知道,我每天的心愿,就是你能多点时间来陪我。”
薄时予清而磁的笑着:“哥哥需要你更多关爱。”
手机贴得很紧,他嗓音直接传导,沈禾柠耳朵完全红了,垂下眼说:“可你在医大那样已经很过分了,现在这么公开,克瑞医疗和薄家肯定都接受不了,你会很为难,我不着急,我能等,我可以……再快点变优秀,让身价高一点,也许应该——”
没能说完,就被他打断。
“现在在哪。”
沈禾柠怔住,下意识报了自己地点,得到一句“等着”。
她是今天最后一个登台跳舞的,本来时间就不早了,又闹了这么一场,天已经黑了大半。
没过多久,黑色迈巴赫穿过一路渐次亮起的灯光,碾着刚落地的薄薄月色,安静停在舞蹈学院的保姆车旁边,车门从内推开,隐约露出男人暗色的袖管和苍白皮肤。
在司机和小助理激奋的目光里,沈禾柠心跳如雷地拢紧大衣,迈下车向他靠近,两辆车相隔不过一米,两步就到了,但车里的人仍然不想等,伸手过来把她拉住往臂弯里一带,不等别人看清,车门随之关上。
江原迅速踩下油门。
沈禾柠半张脸还埋在大衣的衣领里,往身边人怀中拱了拱,小声问:“我们是不是回家,初赛结束,系里说了让我休息几天,我可以不回学校……”
薄时予拍了拍她的头:“先不回。”
沈禾柠以为他还有其他事,没想到车居然开向她十九岁跳过舞的那个私人小剧院,被薄时予带进去的时候,她还有些懵,等跟着他的轮椅重新走上那个舞台,所有照明灯光一时间全部熄灭。
她的紧张甚至还来不及上涌,就被吸引着仰起头。
这个小剧院,是她第一次公开演出的地方,那时候的屋顶虽然高,但朴素简陋,而现在……
她目之所及,从整个舞台到观众席的最外沿,所有她视线能够触及到的屋顶,都是投映出的浩瀚银河,如同掀开建筑物的遮挡,驱散云层,站在这个世界最不能企及的最高处,伸手就能触到星辰。
有流星在眼前划过,一瞬间根本无法分辨真假,拖着银白的光闪过沈禾柠睁大的眼瞳。
全世界寂静,只有一声声放大的心跳和呼吸。
沈禾柠之前被泼脏水污蔑没有想哭过,但这一刻说不清原因,眼眶胀的有些发疼,她想起自己第一次演出的那个晚上,跟一起的同学说过几句话。
而男人微微低哑的嗓音比她更早,合着星辰闪烁,碾进她耳中。
“那时候我坐在看台的二楼,有个小姑娘第一次公开演出很紧张,让同学陪着到处走,她经过我身后的一刻,没有注意到这个陌生的,坐着轮椅的背影。”
“同学问她,如果今天演出成功了,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她笑眯眯说,想让这个屋顶消失,在舞台上去摸一摸银河,说不定能看到流星。”
有什么顺着小巧的下巴落到舞台地板上,留下一圈圈印记。
她记得啊。
她信口胡说的。
薄时予盯着她,瞳色深沉:“哥哥不能带你去摸真的银河,也等不到流星什么时候来,所以今天我们柠柠演出成功,我只能造个假的,给你庆祝。”
沈禾柠哽咽了一声,她今天是以全国各赛区第一名的成绩晋级决赛的,但因为抄袭风波,没有一个人想起要恭喜她祝贺她。
直到现在,她从唯一在乎的那个人口中,得到了最高的嘉奖。
她轻声问:“可你想没想过,银河本来也不是真的银河。”
沈禾柠望了望二楼空荡荡的看台,又看向身旁近在咫尺的男人,抹掉眼泪,爬到他腿上抱住他脖颈,在漫天星河的映照下,吻着他耳廓:“哥,我后悔,如果我早知道……我那时候就不应该说得那么隐晦。”
“我应该直接在你背后说——”
“银河就是薄时予,我想去的不是天上,是德国,想见的也不是星星,是你。”
薄时予揽住她,往胸前紧扣:“星星归你,薄时予也归你,所以你担心的那些,公司和薄家人又能算什么,我走到今天,就是为了那些东西伤害不到你。”
他唇蹭过她长发,缓缓压在她嘴角上,含着笑意问:“所以小公主,跟哥哥接吻吗。”-
接吻到喘不上来气,被顺着脊背才挣扎着活过来是种什么体验,沈禾柠又可以长篇大论写一篇小作文了。
她嘴上说着不在乎星星,行为却很诚实,临走前对着屋顶拍了各种照片视频,还被哥哥笑:“不用拍,想要随时就有,这个小剧院已经重装过,也是你的,可以随便来练舞。”
好的,哥哥把他第一次动心的剧院也买了。
离开剧院回到车上,沈禾柠心脏不但没稳下来,反而震得变本加厉。
这种月黑风高岁月静好的晚上,全网估计都在闹腾她跟她哥的事,但她一眼也不用看,难得她哥把工作都赶着忙完了,现在她只管扣着他手一起回城南公馆……
做最应该做的事。
小禾苗必须支棱起来,一雪前耻,得到她哥的人。
江原莫名觉得车里气氛旖旎得不行,搞得他满脸通红,加紧往城南公馆的方向开,再转一个路口就接近大门的时候,薄时予手机响起。
沈禾柠心一紧,知道哥哥电话响准是有事,果然是圣安医院,神经外科年过半百的主任亲自打了电话:“时予,5病房3床的患者你应该有印象,今天冯医生手术之后出现休克反应,家属现在闹得厉害,你尽快回来吧,会诊看还有没有希望。”
人命关天。
对于薄时予的职业性质,沈禾柠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做医生的女朋友,尤其是她哥这样负担过重的医生,她当然要懂事。
薄时予简短“嗯”了一声,没再多说,转头看向沈禾柠,小姑娘在车内昏暗的光线里犹如瓷雕,精致明俏,眼里映着点点月色。
她探身在他眉心亲了一下:“哥,你早点回来,我在家等你,我……”
沈禾柠攥拳,深深吸了口气,在他耳边极轻极快地含糊讲了一句话,又涨红着脸颊捂住嘴。
等她自己进了城南公馆的家门朝他招手告别,车掉头离开的时候,薄时予脑中还是那几个字,镌刻上去一样:“我今天晚上,膝盖一定能分得开。”
车开出去很远,江原从后视镜观察着,才看到薄时予睁开了眼睛,他斟酌着说:“时哥,太太我们是控制住了,她不可能跟沈姑娘联系上,这点你放心,不过今天这么大风波,我估计董事会某些老家伙不会太安分,你也知道,有人在等着嫁女儿。”
两三条微博,是等于尘埃落定,也同时激化了集团里隐藏的尖锐。
偌大一个盘根错节的克瑞医疗,人人怕薄时予,敬服他,期盼锦上添花,但当不能共荣的时候,在有些人眼中,他就会变成一个背道而驰又身居高位的残废。
沈禾柠回到家,翻了翻手机上的一大堆未接来电和微信,秦眠和谢玄州的最多,聊天框顶在最上头。
她没理谢玄州,手速飞快地给秦眠回了,顺便问秦眠在忙什么,秦眠乖乖回复,还拍了张照:“陪男朋友工作中。”
照片里的男人高挑清俊,不知道比邵延那个混账好多少。
沈禾柠深感欣慰,本来就活跃的心思又被挑得更高,她哥去医院忙了,她一个人在家等又何必呢,还不如去医院默默陪他,不打扰,也不需要被他发现分心,等他结束,只要能第一时间挽上他手就好。
再说了,官宣的大日子,不秀恩爱还等什么。
沈禾柠快速做了两个省时间的小夜宵,用保温盒装好带上,换了件轻便衣服出门,叫车去了圣安医院,直达住院部楼下。
乘电梯抵达神经外科的楼层,刚出电梯门,沈禾柠就听到两个经过的护士小声议论:“3床患者本身就不行了,上手术台就是最后搏一搏,跟家属也事先讲好了,现在倒好,真出了事还怪做手术的冯医生。”
“这件事跟薄医生无关,也不是他经手的患者,而且我还记得,当初薄医生是打算接的,是家属嫌他年轻还排期长,居然怀疑他医术医德不好,强烈拒绝,我听着都生气,现在他还在加班帮忙会诊,真是仁至义尽了。”
“不过人已经那样了,肯定没什么希望,只能等着咽气,但愿家属能接受事实。”
“我看着难,他那儿子一脸凶相的——”
沈禾柠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好受,忍不住加快脚步,往薄时予平常主持会诊的那间大办公室走,准备在附近找个隐蔽的角落坐下,等他出来。
路上有神经外科的医护留意她,她怕被认出,赶紧往上拉了拉口罩。
晚上七八点,没到休息时间,住院部还算热闹,有些甚至在议论薄医生今晚的重大八卦。
沈禾柠又把帽子也戴上,抱紧保温盒,离门缝虚掩的办公室只剩下几米远。
没想到那扇门突然被人从里拉开,几个医生鱼贯出来,最后是薄时予坐在轮椅上的身影出现,有人点着头紧急离开,那个做手术的冯医生推着轮椅,面色惨白。
沈禾柠惊了一下,也来不及躲,好在薄时予是背对她的,没有那么快发现她来了。
她正想趁机换个方向,先去旁边墙后面的长椅上坐坐,余光里猝然一跳。
恍惚中有个奔跑的影子,以某种怪异的神态和动作冲向办公室这边,某一瞬,有道一闪而过的冷光划过她眼眶。
沈禾柠愣住,凝滞的心骤然间轰响,护士对话中的几个字眼电光火石间回到她耳中,她身体的反应比头脑或者唇舌更快,在叫出声音之间,先朝薄时予狂奔过去。
保温盒掉了,“啪”的一声摔裂,夜宵的清香溢出,而短暂的窒息之后,她的喊声也终于叫出口,薄时予猛地回过头,在看清沈禾柠和另外那个人的一瞬,瞳中跳出狂涌的戾色。
他行动受限,而周围的其他人,在大概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都潜意识保全自己地退避,等几秒后反应过来,要扑上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太晚了。
一把脱鞘的刀被行为失控的男人死死握着,不要命般跑向那把黑色轮椅,只是眨眼的短短刹那就已经到了跟前,而跟他几乎同步的,只有从发现那一刻起就不顾一切赶过来的年轻女孩子。
男人一直在语无伦次地低吼着,挥起刀的时候,声音才忽然拔高。
“偿命!都给我爸偿命!”
“姓冯的该死!你更该死!你不是最好的大夫吗,你为什么不坚持给我爸手术!你做他就不会送命!”
刀是开过刃的,闪着锋利的光,眼看着扎向薄时予的心口。
薄时予伸手要直接去握那把刀,而沈禾柠终于有一次,动作比他更快,她没有时间考虑太多,全凭身体的本能,整个人撞向轮椅,面对面把他向后推,而自己脊背面对着刀锋。
一个短到难以捕捉的对视。
女孩子目光暴烈坚定,而她眼中的那个人,在短促的一个眼神交锋里,几近癫狂。
她扑向薄时予,来不及再躲,蝴蝶骨传来疼痛的同时,他的手也紧紧抱住她,勒进她骨头中。
沈禾柠却笑了笑,跌到他肩膀上,帽子滑落,半闭着桃花眼轻声喃喃:“哥……我总算有一次,可以保护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