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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的清明节,云城最大的新闻就是云宁高速上一场特大交通事故。
四车相撞,九死一伤。
当时的新闻是这样报道的:
2016年4月5日晚11点02分许,一辆大货车行驶至云城境内云宁高速公路657公里处时,因大雨导致道路两侧山体有落石,大货车在躲避落石时并线不当,与后方小汽车相撞后失控冲入对向车道,并与对向两辆正常行驶的小型汽车再次相撞,造成9人死亡,1人受伤。
对向车道其中一辆小汽车就是由吕濡的父亲吕文柏驾驶的。
当时车上还载着吕濡,吕显和程融-
2016年4月3日,第十六届全国中学生英语演讲大赛复赛在宁城举行。
师大附中有共三名同学进入复赛,吕濡与程融就是其中两人。
因吕文柏工作有事,没办法送吕濡去宁城比赛,正好吕显想去宁城玩,就自告奋勇要陪堂妹去。
当时吕濡大伯母正因为吕显没有入围复赛而不高兴,就不太同意他去,但吕显非要去,母子俩还因此吵了一架。
程融和吕濡是多年发小兼同学,和吕显也熟,吕濡就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程融当然同意,三人一起坐火车去宁城。
3号比赛结束,吕濡和程融都顺利进入全国总决赛,吕濡还拿到了复赛冠军。三个小孩兴奋之下就没直接回家,在宁城玩了两天。等5号准备回家时才发现正赶上清明节假期,再加上突降大雨,回云城的火车票都卖光了,只剩下站票。
两个小时的路程,三人本来是打算买站票回来的,但就因为吕濡给吕文柏打电话时撒了几句娇,吕文柏心疼女儿,就决定开车去接。
回程路上雨越下越大,加上天黑视野不好,吕文柏开车很谨慎,车速并不快,一路平稳,在快要到云城时,他还让吕濡给妈妈打电话报平安。
这个时候谁也没想到,噩梦突然降临。
事后吕濡怎么都回忆不起来车祸是怎么发生的,她只记得,当时吕显和程融正在聊李世石和阿尔法围棋的人机大战,她与妈妈在通电话,说他们还有半小时就能到家了,妈妈说雨大,今晚就让吕显和程融住她们家,房间都给他俩准备好了。
吕濡正要说好时,“轰”得一声巨响,天崩地裂……
从那天起,她再也回不了家了。
三个月后,母亲乳腺癌复发,离她而去。
她彻底没有家了。
……
雨渐渐停了,山间起了雾,远处墓园被白茫茫的水雾笼着,很不真切。
黑色越野车停在路边,车内开着暖风,侧面车窗被热气蒸腾起了白雾,看不清窗外。
吕濡蜷缩在座椅里,贴身衣服被冷汗浸透,全身的热量都来源于盖在身上的西装外套。
内里温温热热,似乎还残留男人高热的体温,这么久都没有完全消散。
手脚知觉慢慢回到身体中。
吕濡将脸埋进外套里,任由严斯九的专属气味将她包裹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感觉心脏的钝痛感消退几分,她抬起脸。
驾驶座无人,吕濡抬手擦掉车窗上一小块雾气,看见路边黑色身影。
严斯九在抽烟,头颈微弯,唇边一点火光明明灭灭。
吕濡盯着他挺拔开阔的肩背,眼睛不眨。
他总是这样,坐着的时候大多懒懒散散没个正形,但站着的时候腰背总是挺直。
她看了会儿,直到雾气再次漫上车窗时才推门下车。
严斯九一直没动,直到吕濡走到身边时才侧脸看她。
吕濡把外套递给他。
严斯九不接,瞥了眼她浅淡泛白的唇色,说:“你穿着。”
吕濡也没穿,只把外套抱在怀里,严斯九没管她,继续抽烟。
平时他会顾及,不在她身边抽烟,今天却没有。
吕濡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线条,心头静了瞬,然后伸手指着他唇边的半截烟。
给我一支行吗?
她看着他。
严斯九咬着烟与她对视,不说给,也不说不给,只看着她,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吕濡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缓缓伸手到他嘴边,顿了一秒,从他唇间取下那半截烟。
严斯九没制止,只微微眯了眯眼。
吕濡学着他把烟放进自己口中,吸了一口。
有点凉,有点苦,没想象中那么呛,可以忍。
吕濡忍住咳嗽,取下烟,呼了口气,缓过最初的不适后,接着又吸了一口。
严斯九在一旁看着她生涩笨拙的抽完自己的半支烟,沉默不语,只是从她手中拿走燃尽的烟头,然后又递给她一支烟。
吕濡盯着伸到自己面前的这只手。
冷白手背上青色血管明显。
她心内一阵酸楚搅动,低下头,对严斯九打手语:对不起。
静了许久,那只手才收了回去。
“对不起什么?”
她听见严斯九这么问。
吕濡不敢抬头。
她也说不清对不起什么,就是心中胀得难。
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呢?
她值得他这样做吗?
她总是给他添麻烦,却从没为他做过什么。
“吕濡。”
严斯九沉声,“抬头看我。”
吕濡不想抬头,很怕看到他眼睛的时候控制不住掉眼泪。
“看着我。”严斯九放低声音,语气温和却有力道。
吕濡眨掉眼中的水汽,抬头看他。
严斯九下颚微敛,神色难得严肃。
“为什么说对不起?”他重复问道。
吕濡回答不了,心里像是各种情绪混在一起被冷水泡发了,胀满胸腔,说不出的难受。
“觉得自责是吗?”
严斯九不需要她回答,沉声道,“觉得给我添麻烦了?”
肿胀的情绪似乎被破开了一道口子,吕濡鼻腔猛地一酸,泪意上涌。
严斯九看着她,好一会儿微微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
眼前视线开始模糊,吕濡快要看不清他的脸了。
严斯九放低了的声音,似自语:“麻烦吗?说实话,麻烦。你应该知道我这个人,脾气不好,没耐性,最怕麻烦的事。”
愧疚感铺天盖地砸下来,吕濡用力掐住手心,似乎只有疼痛才能将眼泪逼回去。
她不能哭。
严斯九说的没错,她都知道。
她一定不能哭。
严斯九停顿了,目光落在她脸上,似乎在观察她的反应。
吕濡不想他看出她的狼狈不堪,恰巧路边有车呼啸而来,她借此扭头看过去。
发动机的轰鸣声混着风声渐渐远去,四周恢复安静,严斯九才开口。
“你之前不是好奇刘叔为什么突然有事吗?”
吕濡微怔,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严斯九看着她:“他没事,早上他按时过来接你准备来云城,是我叫他走的。”
吕濡心脏突突跳了两下。
严斯九继续说:“你不是还问我忙不忙吗?忙,最近是真忙,这几天的活都扔给明豫了,气得他昨天半夜打电话骂我。”
说着,他像是被气笑,扯着唇角:“你都没见过明豫发脾气吧?”
吕濡木木摇头,心头乱蓬蓬的。
“我妈也骂我,说我嫌她麻烦,不愿意给她当司机,跑出来躲清闲……”
他东一句西一句看似闲扯,吕濡却心跳不止,隐隐约约能猜到他想说什么,可又不敢猜。
“我说这些,是想说……”严斯九顿了下,神情重新变得严肃起来,“即便这么麻烦,即便很忙,即便被骂,但我还是想陪你回来。”
他话音落下之时,吕濡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严斯九极少有这么认真说话的时候,吕濡认识他近三年,哪怕在最初她深陷泥淖无法自拔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郑重其事劝慰过她。
“是我想,是我愿意。”严斯九说的很慢,每一个字都加重了语气,“我愿意你给我添麻烦。”
向来肆意妄为,对任何事都漫不经心的男人,此刻却低头垂颈,展露出与他脾性不相符的温柔。
“所以。”他握住吕濡的肩膀,一字一句道,“吕濡,别自责。”
世界似乎被按下了停止键,空气停止流动,心脏也停止了跳动,吕濡静止如雕塑。
等她重新找回知觉时,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滚了出来,在脸上肆虐。
他说别怕我在。
他说不是你的错。
他说我是吕濡的家人。
他说我愿意你给我添麻烦。
他说吕濡别自责。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精准砸在她的心脏上,一下又一下,硬生生逼着它重新跳动起来。
有力地,跳动起来。
这些年她一直想,如果不是为了去接她,爸爸堂哥程融都不会有事,妈妈乳腺癌也不会复发,所有人都会好好的。
就是因为她,这一切都毁了。
她一直没办法原谅自己。
吕濡抵着严斯九的胸口,放任自己崩溃大哭。
这些年的罪疚、后悔、自责和痛彻心扉,这些压得她喘不过气的情绪,此刻全都随着汹涌的眼泪倾泻而出。
胸口的衬衫湿透,贴在皮肤上,似有火烧般的灼烫感,严斯九五指握拳又松开,抬手搂住颤抖不已的细薄肩背。
“哭出声。”他低低说。
语气似命令,又似诱哄。
“哭出来。”
“哭出声。”
时隔近三年,两道声音在吕濡大脑里重合。
两年前那个雨夜,他一句“哭出来”,打开了她干涸的泪腺。
两年后的今天,他这句“哭出声”,还能打开她被屏蔽的声音吗?
可以吗?她可以吗?
吕濡嘴唇抖得厉害。
严斯九抬手按住她的后脑,低头贴近她耳侧:“你可以的,可以哭出声音的……放松……”
宛如神明低语。
可以的,我可以的……
吕濡脑海中有声音与之附和,一声声,一遍遍,由远及近,从微弱的小声,最后响彻脑海。
不知过了多久,在这坍塌般的轰鸣声中,一道细细的呜咽声冲破屏障,砸在身前的宽阔胸膛上。
严斯九僵直手臂,好一会儿才相信自己不是幻听,是吕濡真实的哭声。
同上次她醉酒状态下偶然哭出声不一样,这是在她清醒状态下!
严斯九不敢动,怕惊扰吕濡,但又抑制不住激动,只能用力按住伏在自己胸前的这颗脑袋,五指插进柔软的发间,轻轻摩挲。
他从未发现,哭声原来也可以这么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