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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城每年清明这天都会下雨,今年也没例外,昨天还阳光白云的,今天天没亮就开始飘雨丝,等吕濡醒来时,细雨已经笼罩了整个城市。放眼看去,到处都是湿哒哒灰蒙蒙。
天色阴沉,无端就影响心情。
吕濡拥着被子看着窗外发呆,脑袋只有宿醉后的一点点胀,比起整夜失眠后的那种头疼,这点胀不算什么。
她有些庆幸昨天严斯九带她去喝酒,让她能好好的一觉睡到天亮,没有失眠。
只是不知道严斯九睡的好不好。
估计不会太好……
起床收拾好自己,吕濡去隔壁敲门,半天严斯九才打着哈欠来开门。
吕濡真诚道歉:【我昨晚占了你的房间……对不起。】
严斯九一脸阴郁看她,声音有些哑:“还记得昨晚的事?”
吕濡视线向下飘,盯着他睡衣的纽扣,缓缓摇了摇头。
“一点也不记得?”
吕濡心跳有些快,再次摇头。
严斯九盯着她,好一会儿才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说了句“可以”。
吕濡心跳怦怦,不敢抬眼,生怕被他看出异样。
昨晚的事,她记得一些的。
比如,他让她喊他哥哥……
而她竟然喊了……
吕濡感觉呼吸都是热的了,忙转移话题。
【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严斯九往门框上一靠,闭上眼睛。
他昨晚何止是没睡好,几乎就没怎么睡。
这破酒店的隔音也太差了,隔壁打呼噜的声音他都听得一清二楚,什么走路声,开门声,打电话声……简直别提了。
还有床品,的确像她说的,很差。
半夜睡不着的时候,他甚至都有些后悔把房间让出去了。
真不如一起睡了。
反正小哑巴也没把他当男人……
想到这儿严斯九又是一阵心梗,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有气无力道:“你说呢……”
吕濡愧疚不已,问他想吃什么早餐,她出去买。
严斯九就着她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八点多了,摇头说:“不早了,带来的东西简单吃点,先去扫墓。”
吕濡犹豫了一下:【不着急,可以晚点去,还是先吃饭吧。】
“晚点去?”严斯九皱起眉,扫墓都讲究时辰的,越早越好。
“为什么?”他问。
吕濡沉默片刻才解释了一句:【晚点去人少安静,可以多陪他们说说话。】
严斯九拧着眉看她许久,最终没说什么,进屋收拾一番,和吕濡一起出门。
早饭严斯九没吃多少,可能是没睡好,整个人显得没什么精神,胃口也不好,只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了。
吃完早饭,吕濡想让严斯九回去补觉,她去准备扫墓需要的东西。
但严斯九不肯:“忙你的,别管我。”
吕濡只好由着他跟着。
现在墓园不允许点香烛烧纸钱了,只需准备一些鲜花和贡品。
鲜花她之前已经预定好了,直接去取就可以了。贡品她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只差一些必须在当地才能买到的吃食。
蝴蝶酥,桂花糕,炸小鱼干,葱油糍粑……
零零散散都买完时间也差不多了。
吕濡和严斯九回到酒店,换了衣服就开车去墓园。
十点过后,来扫墓的人已经陆陆续续离开了,青山苍翠,墓园愈发显得寂静。
吕濡他们到的时候天空只飘着零星雨点,就没撑伞,没想到越往山上走雨就越来越大,不一会儿零星雨点就连成了雨线。
吕濡抱着鲜花,祭品都在严斯九手上。她想接过来,让严斯九回车上等她。
严斯九没说话,只把空着的右手抵上她的后背,推了她一把。
细雨如丝,交织成网,石板路上两道脚步声交错向前,在一处墓碑前停下。
墓碑前随意摆放的鲜花和祭品已被雨水打湿,显得有些狼狈。
吕濡蹲下,把鲜花一一扶正,祭品摆放整齐,再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放在其间。
爸爸妈妈,濡濡来看你们了。
你们还好吗?
是不是很想我?
濡濡也很想你们。
很想很想……
风雨交织,松树沙沙,雨雾笼罩着这一方小小天地。
严斯九注视着温柔抚摸着墓碑的女孩。
雨水似乎打湿了她的额发,也打湿了她的笑脸,细小的水珠顺着脸颊向下滚,浅浅的梨涡盛不住,又一颗颗掉进雨幕中。
他想时间可以暂停,让这一年一次的相聚更久一点。
又想时间最好快进,让这天人永隔的伤痛湮灭在时间长河里。
吕濡说完了自己的近况,回头看向站在身后不远处的男人。
一身黑色西装,高大挺拔,在雨雾中沉静如山。
吕濡收回视线,弯起眼睛。
爸爸妈妈,你们还记得他吗?
他是严斯九,是那天带濡濡走的人。
也是濡濡喜欢的人。
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
青山不语,细雨无声。
吕濡最后把墓碑擦拭干净,站起身来。
严斯九走到她身边,对着墓碑鞠躬三次。
吕濡看着他微微拱起的脊背,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见他的情形。
那时他也是这样,一身黑色西装,胸前别着白花,在灵前鞠躬三次,然后走到她面前,对她说:“你好,我是严斯九,请节哀。”
关于那一天,她的记忆绝大部分都是混沌不清的。
但奇怪的是,有关他的场景,她都清楚的记得-
从父母墓碑前离开,向西再走一小段路,吕濡在另一座墓碑前停下。
严斯九看向墓碑上的信息。
爱子吕显之墓
生于公元一九九九年一月五日
殁于公元二零一六年四月五日
……
他知道这是吕濡大伯家的堂哥,是与吕濡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哥哥。
吕濡整理好祭品,把白色的满天星靠在墓碑前,然后摸了摸碑上的名字。
小显哥,濡濡来看你了。
你最近还好吗?
我带了你最喜欢的炸小鱼干哦!
我也有给定期给你写信呦,你都看了没有呀?
我很想你……
……
严斯九跟着吕濡继续向西。
一座墓碑被白色的郁金香环绕,碑前的一碟葱油糍粑已经冷却。
严斯九看着吕濡把怀中的郁金香摆放在其中,把冒着热气的糍粑放在中间,跟着她的目光看向墓碑。
程融。
生于公元二零零零年一月九日
殁于公元二零一六年四月五日
墓碑上的黑白照片被雨水沾湿。
吕濡轻轻拂开水珠,露出少年温润的眉眼。
十六岁的少年,永远定在这片黑白之中。
雨水顺着发梢滚进脖颈,湿冷一片。
严斯九垂在身侧的手指握紧又松开,喉间干涩难忍。
他突然有些后悔,过去两年没有陪吕濡回来扫墓-
雨水浸湿额发睫羽,滚进眼中,涩涩的刺痛。吕濡最后擦了擦墓碑,心中说了声再见,然后起身与严斯九离开。
回去的路上,严斯九又将右手抵上她的后背。
不像来时只推一把,这次他一直没有放开。
虽然力道不大,吕濡却感觉自己被一股强而稳的力量托起,每向前走一步,都比以前轻松很多。
到墓园大门时,严斯九才收回手,让吕濡在门庭下避雨,他去停车场开车来接她。
吕濡看着他大步走进雨幕中,第一次有了种想尽快离开这里的念头。
想叫住他,想和他一起走。
吕濡不由自主张开嘴,严斯九三个字在舌尖滚了几圈,就被无形的屏障阻住,消失在无声的空气中。
她怔怔看着那瘦高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
原本,她早已接受了命运对她的审判,也早已习惯了这种徒劳无果的挣扎,所以对于这个结果,她不应该难过,她应该像往常一样,平静地接受。
可此刻,她还是难过了。
呼吸间,心脏阵阵发闷地钝痛。
虽然可以忍受,但还是疼的。
吕濡低着头看脚边积聚的小水坑,没注意到从远处走来的一行人。
陆赭撑着伞,走近后才看见门庭下避雨的人,当即心中一慌,侧过伞沿挡住身边人的视线,并加快了脚步。
程芊边走边抱怨:“怎么每年清明都下雨啊……”
正说着,她脚下遇到踩到一个水坑,侧身绕了一下,和陆赭错开半个身位,门庭下纤瘦身影出现在眼角余光里。
“走啊,愣着干嘛。”另一侧的李严催道。
陆赭听见李严的声音,还没扭头看,心中已经猛得一沉。
程芊直勾勾看向吕濡。
李严惊呼出声:“吕濡!”
吕濡抬头看见面前三人,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指尖掐进手心。
程芊拨开挡在她面前的陆赭,冷笑:“我还以为我眼花了呢,这不是吕家大小姐吗?”
陆赭忙打断她:“芊芊!”
“怎么啦?我说错了?”程芊扬着下巴,讥讽笑道,“哦对了,还真错了,是吕家‘前’大小姐。差点忘了,吕家好像早就对外宣称和她断绝关系了吧?”
陆赭脸色瞬时难看,拉住她的胳膊,低声乞求:“咱们走吧。”
“干嘛着急走啊?”程芊挣开他的手,转向吕濡,“这不是你们老同学吗?好几年不见了,不用叙叙旧吗?你们就不想了解了解人家的近状啊?”
吕濡低垂着眼,一动不动。
陆赭拦不住,眼睁睁看着程芊走到吕濡面前,状似亲昵的拉住她的手腕,笑道:“听说你去江城啦,怎么样呀,这几年在江城又害死了几个人呀?”
一霎间,吕濡脸上血色全无。
回过神的李严大声喝道:“芊芊!”
程芊恍若未闻,盯着吕濡,用天真无邪的嗓音继续说:“吕濡,你每晚做不做噩梦啊?我可是每晚都不忘为你祈祷呢,祈祷你早点去地下陪我哥呢。”
吕濡脸色惨白,似乎全身血液都停止流动了,没有听觉没有触觉没有知觉……什么都没有,眼前的事物越来越模糊,化作一团虚无的白。
她似乎又看到了那个被白花簇拥的少年,唇角含笑,意气风发,被永远定格在黑白相框里。
“够了!”
陆赭和李严同时大吼一声,上前想把程芊拉开。
程芊死死掐着吕濡的手腕不放,状若疯魔,娇俏的脸庞尽显狰狞:“你怎么还不去死!凭什么你还能好好活着!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陆赭掰开她的手,把人紧紧按在怀里。程芊挣扎不了,终于痛哭出声:“陆赭,我哥被她害死了,我哥才十六岁,就被她害死了……她凭什么啊!凭什么啊……”
一声声“凭什么”仿若利箭从心脏穿过,吕濡整个人摇摇欲坠。
冷风从心口破洞呼呼灌入。
是啊,凭什么?
凭什么死的不是她?
如果死的是人她该多好。
……
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淹没四肢、口鼻、头顶……
漆黑的水底浮现出一张张熟悉的脸——
爸爸,妈妈,小显哥,程融。
他们在水底睁着眼睛,齐齐看向她。
头顶阳光渐渐远去,黑暗与冷水一层层裹住躯体……吕濡闭上眼睛,任由自己向下沉去。
就在黑暗即将完全覆盖头顶时,一只大手突然抵住了她的后背。
一股强大的托力带着她缓缓向上浮去。
“吕濡……”
熟悉的磁性嗓音由远及近,眼前的白雾渐渐散开,露出一双冷隽的桃花眼。
严斯九。
吕濡嘴唇翕动。
“我在。”
男人似是听见了一般,低声应着。
吕濡失焦的眼神逐渐聚拢,看清了面前男人这张焦灼的脸。
是他。
他在,真的在。
严斯九强行压住胸口翻滚的愤怒,尽量让声音保持平静,看着眼前这双近乎破碎无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不是你的错。”
“吕濡,这不是你的错,不是。”
风雨交加中,男人低沉却坚定的嗓音如利刃,如闪电,劈开混沌,直直送抵她的心脏。
不是她的错吗?
真的不是吗……
一股温热的液体从眼眶急速涌出,她使劲揪着胸口的衣服,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那噬心的剧痛。
所有人都说是她的错,都怪她,怨她,恨她……
连她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按着她后背的手用力一压,熟悉的温热气息将她包围住。
吕濡额头抵着男人坚实挺括的胸膛,肩膀不受控地微微抖动。
“别怕,我在呢。”
严斯九蓦然收紧手臂。
园区门口的喧闹渐渐引起了他人的注意,各种奇怪和探究的视线纷纷投过来,议论声渐起。
程芊见吕濡被严斯九护在怀里,被刺激得口不择言。
“喂!你知不知道她害死过多少人?她爸妈,她哥,她同学,全被她害死了!她奶奶亲口骂她是灾星祸殃,全家亲戚都不敢沾她的边,把她赶出了云城,你还敢靠近她?不怕下一个死的就是你吗?”
伴随着声声诛心话语,怀中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严斯九感觉心脏像是被大锤重重砸了一下,呼吸困难。
“芊芊!”
陆赭和李严厉声喝断,再也顾不得什么,要将她强行带走。
严斯九用力压住怀中想要挣扎躲开的人,扭头:“站住。”
他声音不大,但陆赭和李严立刻就停住了。他们虽然不认识严斯九,但这个男人从一露面,身上就散发着强烈的压迫感,让人无法忽视。
严斯九脱掉身上外套披在吕濡身上,稍稍用力握了下她的肩膀,然后才放开她,转身走向程芊。
程芊看着严斯九一步步向她走过来,心里忽地升起股惧意,刚才被愤怒冲昏的头脑渐渐清醒。
她本能地向陆赭怀里躲了一下。
严斯九在距离程芊一步远的地方站定,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几秒才开口:“你是程融的妹妹?”
他话一出口,程芊和陆赭等人全愣住了。
程融这个名字,很久都没人提起了。
严斯九语气平缓,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你和你哥长得很像。”
程芊愣了几秒,眼泪簌簌而下。
她和程融是双胞胎,这句话她从小听到大,甚至都听厌烦了。
以前她最讨厌别人说她和哥哥长得像。她一个女孩子,干嘛要像男生啊,为什么不说哥哥像她!她一直不服气。
可后来,再也没人对她说过这句话了。
她没有哥哥了。
她一边擦眼泪一边嚷:“你谁啊,你凭什么说这些!你什么意思?你不就是想给她出头吗?我告诉你,我可不怕你,我说的都是事实,你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严斯九沉默看着她,片刻后才说:“你说的对,我是要给她出头。”
程芊用力擦了把眼泪,一脸“我就知道”的愤然。
严斯九看着她,心中微微叹气。
他是有无数诛心的话可以回敬给她,可是没什么意义,她也是一个被困在三年前至今走不出来的人。
“我是严斯九,吕濡的家人,我不能让别人随意中伤她。”他沉声道。
程芊红着眼辩驳:“我没有中伤她,我说的是事实!”
严斯九缓缓摇头:“事实到底如何,你心中应该很清楚,今天我不与你争辩。我只针对你刚才说的话,澄清几点。”
他随后双目微敛,逐一看过面前愣怔的三个人,一字一句道:
“第一,吕濡没有害死过人,从来没有,这些不幸并不是她的错。”
“第二,吕濡不是被赶出云城,是被她的家人接到江城去生活的。”
“最后,我很庆幸,她愿意让我靠近。”
或许是因他气场强大,具有震慑力,也或许是别的缘故,半晌都无人说话,四周静得只能听见细雨拂过松林的声音。
不知什么时候,雨渐渐小了。
严斯九没再说话,转身走到吕濡身边,握住她的肩膀带她离开。
纷杂的议论声混着微雨潇潇在身后窃窃铺开。
“真是造孽呦……”
“什么情况啊?”
“哎,你们记不记得三年前清明节这天,云宁高速那场特大交通事故?”
“呦,你一说我想起来了,是不是就那次车祸,有一辆车里面四个人,死了三个,就一个小姑娘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