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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头之际,男人藏在面具后的那双眼迅速往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瞥,一眼就瞧见了拿个梳妆镜挡在面前的陆菀,藏得毫不走心。
倏地,耳后一紧,陆九霄嗤笑一声收回目光,沈时葶闻言心下一骇,忙道:“我重新系一次。”
那双小刚伸向前,便被摁住,男人斜了她一眼,“就这样吧。”
如此,她便没再坚持。
只是往前走了两步后,才发觉自己的还被陆九霄握在。且他捏着她心的一块肉,走两步摁一下,走两步摁一下……
她眨了眨眼,将注意力放到了别处。
许是戴上了面具的缘故,瞧不见陆九霄面具之下那张脸,她脚步都轻快起来。
前方的灯谜铺子围着一圈人,老者将奖品高高立在台面上,是一笼雪白袖珍的兔子,约莫一只便能将它捧起来。
她一时有些心动,走出几步后,拉了拉陆九霄的衣袖,“世子,那处人多,或许您要寻的人就藏在那,我们过去瞧瞧吧。”
陆九霄顺着她的指向睨了一眼,嘴角微抽,倒也不必寻如此拙劣的借口……
“行吧。”他不情不愿道。
此处人多,人挨着人,肩擦过肩,肘碰着肘,陆九霄不耐烦地侧了侧身子,尽量避开与人触碰。
却看身侧的姑娘已高高仰起头,望向吊在台上的字谜。
他忍了忍,才摁下立即将她拉走的冲动。
此时,老者正拿出一张字谜条子,清了清嗓音道:“断桥残雪看不足,请以此言打一字。”
那梆子刚敲下,沈时葶便道出了个“霜”字。
许是出口过快,老者一顿,才展颜笑说:“姑娘聪慧,正是霜字。”
面具之下,露出的半张脸,嘴角微微翘起。
老者又展开一张字谜条子,“不用言请人自来,诸位请打一字。”
小姑娘踮了踮脚尖,整个人微不可查地蹦了一下,“倩。”
陆九霄下意识侧目望去,见她活泼得很,就差直接蹦到人前了,于是他伸将人拽回来了些。
接下来,她答得快又准,不多久便超了在她之前的人,战绩一时遥遥领先。
“心如寒冰水儿止,打一字。”
因沈时葶答得太快,老者已然只期待地望向这戴着红狐面具的小姑娘。
她“嗯”了声,“是怜字。”
人群,有人嚷嚷问:“姑娘可言明,如何便是怜字了?”
沈时葶解释道:“心如寒冰为‘心冷’,水儿止则去掉冷字的两点水,为‘令’,心与令合在一处,不正是‘怜’字?”
她说得不错,这字谜不过是拆字与合字,说难算不得难,比的正是一个速度。
输给了一个小姑娘,众人唏嘘,却也只好认下。
老者亲自将一笼兔子递上,瞧见她身后戴着银狐面具的男子,笑道:“公子有福气,小娘子伶俐得很喲。”
闻言,陆九霄瞥了面前的脑袋一眼。
伶俐吗?当真伶俐,他之前怎的没发觉她这张嘴还挺能说会道。
而沈时葶嘴角一顿,这才想起来身后还有一人。
她都没问过陆九霄,许不许她将这兔子带回松苑,毕竟这位世子爷瞧着,便不是有这等善心之人。
就在小姑娘犹豫为难之际,陆九霄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
实话说,放在之前,他定是要她就近寻处犄角旮旯将这玩意儿丢了,可眼下却是说不出口。
他瞥了眼,道:“想留你就留吧,自己照看着。”
沈时葶面上一喜,“谢世子,我会照看好的,绝不给您添乱。”
陆九霄勾了勾唇,没再应话。
须臾,人群散去,继续往前。
走走停停,时辰渐晚。
陆九霄看她有些乏了,这才出声道:“饿了吗?”
沈时葶下意识想摇头,却是实在饿了,只好应了声“嗯”。
很快,二人便到了望江楼,摘了面具。
陆九霄开口报了几样菜名,上回见她多吃了几块酥肉,于是要了两样,以及一壶果酒。
望江楼的果酒最不醉人,是给小娘子们尝鲜的。
正这时,窗外飘起好几盏孔明灯,沈时葶侧身看去,就见不远处的江面璀璨夺目,五颜六色的花灯随波流动,流向桥的另一头。
桥的另一头是一片竹林,并不如这头明亮。
沈时葶好奇问道:“世子,那是何处?”
陆九霄顺着她的指尖瞧了眼,勾了勾唇道:“那儿啊,偷鸡摸狗的地方。”
沈时葶一愣,狐疑地瞥了一眼。那地方怎么也不像有鸡和狗……
倏地,耳边落下一声轻笑,不及她抬头,便被掐住了腰,抵在窗牖上。
陆九霄俯身贴在那温热的唇上,抿了抿,惹得小姑娘一声娇哼。
他道:“这样,懂吗?”
沈时葶一怔,才明白过来他说的“偷鸡摸狗”是甚,耳尖一红,拿眼瞪了他一下。殊不知,这一眼潋滟,直让陆九霄眸色一暗,他垂眸看她,半响没有动静。
他抬捏了捏她的脸颊,“你别这样看我,不然你就完了。”
与他厮混的次数一多,连他口的“完了”,她都能立即领悟其深意。
是以,这一顿膳食她吃得格外正经,眼也不敢乱瞟。
待出了望江楼,陆九霄见她并未有兴致再往下走,便带她上了马车。
沈时葶抱着那兔笼子,缓缓道:“世子的人不寻了吗?”
陆九霄“嗯”了声,“夜里寻人难,还是白日再说吧。”
“哦。”
她偷偷觑向倚在榻几上的人,看他硬挺的鼻梁下,薄唇轻轻合在一起,指尖不安分地在逗弄那只可怜兮兮的兔子——
陆九霄未回侯府,而是就近去了玺园。
他拿过沈时葶怀里的笼子,递给纤云,“拿下去。”
纤云一怔,见了鬼似的接过。
许是都累极了,回到东厢房,二人沐浴过后,便齐齐侧卧于榻,半响无言。
陆九霄捻着一撮姑娘乌黑的青丝,发尾扫过她脖颈,弄得她痒痒的,忍不住挪了一下。
忽然,陆九霄声音暗哑道:“转过来。”
她一怔,侧身翻了过去。如此一来,便与他面对面侧卧着。
男人用肘撑起了身子,伸去碰她的领口。
沈时葶一颤,懂事地闭上了眼。很快,她唯一的衣被褪去。
然而,陆九霄并不似以往那样直接着急,反而慢悠悠地从她身前缓缓往下抚,指尖仿佛带了冰,所到之处,皆撩出一阵寒颤。
须臾,他的停在那片嫩蕊的间隙处。
沈时葶哽了一声,呼吸渐重。
陆九霄看向她,耐着性子问:“想不想?”
她眼都红了,却倔强地咬着唇不应答。
“你方才猜字谜的时候,不是挺能说的么?”陆九霄去捏她的下颔,“怎么到我这成哑巴了?”
他摁了摁那处地方,又逼问道:“想不想?”
小姑娘松开牙关,溢出一声难耐的哭腔,双搂住他的脖颈,“世子……”
这也算是回应了。
陆九霄哪还忍得住,他比她还难受,一听她这声娇呼,便再也忍不住,俯身在上,一路向下。
夜色撩人,莺啼绵绵。
一阵**过后,沈时葶听着湢室的潺潺水声,望向窗外的皎白月色,一时失神。
那些衣裳、首饰、吃食,今夜所谓的“寻人”游街,他任由她戴上面具,猜字谜,还领了只一瞧便不是陆九霄会喜欢的兔子回来……
以及在拥挤的街巷,她分明瞧见他眼底的不耐之色,却又生生忍住的模样……
沈时葶翻了个身,将脸埋进软枕,缓缓叹了声气。
这一叹,似是有些对自己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陆九霄出来时,便见她一副鹌鹑的模样,不由拍了拍她的后脑勺,“想把自己闷死吗?”
沈时葶动了一下,闷着声道:“疼。”
陆九霄一怔,便也没再说她了。
他侧卧而下,揽过姑娘的身子,搓了两下她的臋,但就两下,便收了。
他怕自己又搓出心思,收不住。
陆九霄还记得陆菀的话,需得适当释放出纳妾的心思,让她往这方面想一想……
静默半响,陆九霄轻咳一声,“沈时葶。”
“嗯。”小姑娘懒懒地应了句。
“你觉得松苑是否冷清了些?”
闻言,沈时葶睁开眼,仔细思忖过后,回话道:“是有些冷清。”
院子大,人少,比之陆菀的兰苑,着实冷清不少。
得了她的话,陆九霄便顺势往下说:“我若是纳个妾,许是能热闹些,你说呢?”
话落,小室一静。
小姑娘柔软的身子,都僵硬了一瞬。
背对着陆九霄的那双眸子微微撑大,方才欢爱过的那点旖-旎温存,仿佛叫窗牖飘来的夜风吹得烟消云散。
堂堂永定侯府世子爷,纳妾再正常不过了,他不但能纳一个,还能两个、个……
只要他愿意,整个花想楼都能是他的后院?
而本来也正是如此,不是吗?
且不仅是妾,他终有一日还得娶妻,还会有儿有女。也许,他的妻子还会是贺家那位姑娘。
那样的人,确实很衬他。光彩夺目,明丽动人,就连脾气性子,都像是与他天生一对似的……
思此,沈时葶模糊了一夜的脑子顿时清醒过来。
在陆九霄又一声催促下,她轻声应道:“世子说得对。”
她抠了抠心,你该醒醒……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一个时辰前,贺敏红着眼回到府。
京都贵女之间的谈资,向来传得快。贺敏不过放个花灯的功夫,便听闻陆九霄领着个曼妙女子游街赏灯。
她不信地瞪大了眼,怀洲哥哥向来不喜这日子。他嫌人吵闹,为避免与人挨着,连门都不肯出的。
奈何那些姑娘们看热闹不嫌事大,描绘得有声有色,即便陆世子身侧的姑娘戴着帷帽,也不妨碍她们将她形容成天上来的神女,美得倾城倾国。
不为旁的,就想气气这个心高气傲的姑娘。
贺敏最不禁激,嘴上不在意,心下却急得要命。一番寻查后,果然在迎安大道瞧见陆九霄。
她踮了踮脚,“怀洲哥哥”四个字欲呼之于口时,却见沈时葶扑进了他怀,男人两扶在她的腰际,不仅没推开,反而还戏谑地笑笑。
此般神态,不由让贺敏一怔。
少女的心思啊,便是这样脆弱娇嫩。
于是贺敏红着一双眼,几番呼吸后,才未在人前掉下泪珠子。她捂唇,转身奔向贺府的方向。
秋芽随在身后,递上帕子道:“姑娘莫伤心了。”
“你懂什么。”贺敏略带哭腔,回头凶道。
然这一回头,便见一道影子从后头的树丛闪过。
她一怔,也顾不得伤心难过,惊怕地又回头看看,咽了咽唾液道:“秋、秋芽,你可瞧见后头有人?近来总有人跟在身后……”
秋芽叹气,“姑娘,您自幼便常出这种错觉,这话您可说了好些年了。”
贺敏不言,可她确实觉得有人藏在身后。
自幼便是如此,总有一阵子,觉得浑身被人盯得别扭,眼下便是……
她赶忙道:“我、我们快回府吧。”
于是,主仆二人匆匆踏进府。
那头,贺凛紧随其后,缓缓而归。
他正与陈旭嘱咐军营之事,话未尽,拐角之处,一个瘦弱的妇人倏地撞上前来。
她一骇,忙道:“对不住,对不住。”
陈旭将刚拔-出一截的剑复又摁了回去。
贺凛侧身让了个道,让妇人先行。
一番小插曲后,他才继续往前走。直至半路,他忽的皱了下眉头,疾步回到岔路口,那妇人早已不知往那条路去了。
陈旭不明所以道:“大人,你怎的了?可是那人有何不对劲的?”
贺凛收回目光,“没,有些眼熟。”
也许是夜里看岔了,他没再多想,回到贺府后便又进了书房,处理公事至深夜,才堪堪歇下。
而这夜,贺凛睡得并不安稳。
向来少眠的人,竟入了一个梦,梦里是万和九年,二月初二,贺家一家四口返京。
是一个雨夜,大雨瓢泼,山路崎岖难行。
离驿站不过半柱香的距离,然而道路却被突如其来的山洪阻断。
那时候,岑氏已怀了八个月的身孕,圆滚滚的肚子在雷雨夜里格外叫人心慌。
贺禄鸣守着夫人,唤来属下打探附近的民宅。
贺忱亦是护着阿娘的肚子,年仅岁的贺凛也睁着眼这么看着。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一道惊天雷鸣响起,岑氏神色一变,呼吸忽然急促……
梦境至此,床榻之人皱了皱眉头,随着那道惊天响雷,乍然惊醒。
贺凛捏了捏眉心,脑闪过方才巷子口妇人的脸,动作一滞。
他想起来那人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