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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时葶煎好药去而复返,伺候陆九霄用完药后,便被他留在了主屋同眠。
她习惯地换上衣,爬到里侧。
这夜十分平和,平和地让人心生疑虑。
且这夜之后,陆九霄变得好生奇怪。
平日依旧是那副不拿眼看人的倨傲模样,但背地里,他却让秦义搜罗了好些物件与吃食,避开丫鬟婆子,偷摸送到了仆房。
例如,珍宝阁的钏簪子,望江楼的流心酥,睐衣坊新进的蝉丝薄裙,还有胭脂水粉,瓶瓶罐罐,堆满了小小的台面……
可当着面时,陆九霄却是不提,好似没做过这等子事似的。
沈时葶试探地提了“脂粉”二字,便被他扬声打断。
他不愿说,她只好将话咽了回去,暗自伤神。琢磨整整两日,却未琢磨出什么门道来。
眼下抚着陆菀的琴弦,却接连弹错了好几个音。
在最后“噔”地一声响起时,陆菀总算打断了她,“你怎的了?”
整座侯府,除了弄巧,便唯有陆菀与她相熟些。经过上回被陆九霄当场抓到替画现场后,二人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是以陆菀一问,她犹豫一下,两句将此事说了个大概,末了还问,“世子近日是怎的了?”
她甚至都要以为,她给陆九霄喝的药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副作用,害她又重新查了查药方,这才安下心来。
陆菀闻言,却是怔了一瞬,迟疑地倾身道:“秦护卫亲自送的?”
沈时葶点头。
既是秦护卫亲自送的,那就一定是陆九霄亲自授意的。结合前日她苦口婆心的一番忠言来看,陆菀很快便明白了是怎么个情况。
她“唔”了声道:“我哥送的那些,你不喜欢?”
沈时葶皱起眉头,“倒也不是,只揣摩不出世子的心思,有些费解。”
“这有甚可费解的?”陆菀说,“他喜欢给,你拿着便是。”
沈时葶慢吞吞地点点头,那还能怎样,她还能给他拒了吗?
须臾,她静下心,重新弹了一遍陆菀教她的曲子,擦拭琴弦之后,便回了松苑。
陆菀望着明净的琴弦轻轻叹气,这女子的心啊,岂是两物件能收拢的?
她哥未免想得也太美了吧!
且送就送了,还装成无事发生的模样,难不成要让沈姑娘以为,那是秦护卫送的么?
如此下去,只怕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呢。
陆菀捧着桃腮左思右想,倏地抬眸,“棠梨。”
紫衣丫鬟忙应了声。
“乞巧节可是将临了?”
“姑娘,今日已是月初五,还有两日便到了呢。”——
近日,陆九霄常入宫陪宣武帝对弈,且精心揣摩了几本棋谱后,棋艺精进不少,宣武帝心上大喜,只道他自幼聪慧过人,赞不绝口。
因此,还赏了一座带有温泉池子的庄子给他。
简直是羡煞旁人,陪帝王对弈几局便能得一座庄子的,就问还有谁?
此事很快便传了开,月初六傍晚,孟景恒便找上了门。
句述明来意后,陆九霄瞥了他一眼,“你要借那庄子作甚?”
“明日不是乞巧节么,我想着瑶娘因我受了委屈,总要好生补偿才是,可那些小姑娘喜好的什么游街赏灯的,她早腻味了,你那庄子不是有口温泉池子吗,倒很适合调-情。”
陆九霄顿了一下,小姑娘喜好游街赏灯吗?
见他不言,孟景恒催促道:“你借是不借?”
“钥匙在尹忠那儿。”他敷衍地应了声。
孟景恒便屁颠屁颠离开了。
陆九霄静坐思忖了一会儿,便回了屋。
夜里,他留了她上榻,一如既往地将臂搭在她的细腰上,能感受到小姑娘一呼一吸间的起伏。
只能说,人的习惯是得慢慢养成的。
他是,她也是。
捻了会儿小姑娘的耳垂,陆九霄轻咳一声,打破了深夜的沉寂。
“我明晚要出门一趟,你跟我一起。”
“去哪儿?”
陆九霄顿了一下,他说不出要带她游街赏灯的话,是以话刚到口边,便被他咽了回去。
男人漫不经心“嗯”了声,严肃道:“寻个身受重伤的犯人。”
闻言,沈时葶的困意一下散了去,微微撑大了眼,好奇道:“捉拿犯人不是衙役的事么?怎是世子亲自寻”
陆九霄一本正经说:“自是非同一般的犯人,不宜大肆声张。”
沈时葶不疑有他,点头应下。
静默片刻后,陆九霄摩了摩她的腰窝,“睡吧。”
察觉到他的动作,沈时葶赶忙闭眼,生怕他又起了兴致,要折腾她至深夜——
翌日一早,陆九霄去了趟京郊,亲自查
看了几座庄子,确保万无一失后,才将地址告明贺凛。
他道:“上下我都打点过了。”
贺凛看了眼那几行字迹,点头应好。
陆九霄靠在他的桌前问,“若是二皇子离开骥阳,有把握不被发现吗?”
“狸猫换太子而已,对外称他病重,卧床养病,圣上近几年也未曾关心过骥阳,天高皇帝远的,传不到他耳。”
陆九霄道了句“行”,抬头看昏黄的余晖渐逝,便也无心多留,出了西厢房,走向后门,绕了半条巷子才回到侯府。
那头,沈时葶已然备好了药箱。
既是受了重伤的犯人,陆九霄带上她,定是要即时医治的。
是以,见着小姑娘一身白裙帷帽,还背了个药箱要出发时,他微微一滞,道:“尹忠与秦义跟在暗,药箱他们备好了,你把这玩意儿放回去,还有,换身活泼些的衣裳,今夜是乞巧,旁人都穿红戴绿,就你一身素色,岂不惹眼?”
他说的不无道理,沈时葶忙应下,换了身藕粉襦裙。
小姑娘生得明艳,一身藕粉将她衬得异常娇嫩,如果能涂上点脂粉,会有别一般的风情。
然而,陆九霄也找不出借口再让她回去涂脂抹粉,只好领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行到迎安大道,二人便双双下了车。
今夜此处繁盛,不同以往。街道西侧搭了马戏台,东侧又架起了锣鼓,喧闹非凡。
这个情形,怎么也不像是能捉人的。
沈时葶皱眉,“世子,您要找的人确定在此处吗?”
陆九霄敷衍地“嗯”了声。
一路向西,商铺林立。陆九霄走走停停,丝毫没有寻人的样子。
起初,沈时葶还有心替他留意一下人群里的动静,可走到最后,也被这喧嚣之景弄得眼花缭乱。
尤其是那些精致的小糖人,没有哪个小姑娘能抵得住不去瞧一眼。
但她当真只瞥了一眼,便又目不转睛地直视前方。
陆九霄心下一哂,拉了拉她的小臂,往小摊走去。
“快,选一个。”
他看着这些陈列在目的小人,着实不知这些有什么好的,且此处人声鼎沸,吵得他耳朵疼,说话间就不免带了些躁意。
但眼下,沈时葶满心惊讶,便自动忽略去了那些。
她挑了一支凶兽模样的糖人。
陆九霄付了账,二人继续往前走。
他瞥了眼将糖人伸进帷帽里的小姑娘,嘴角微微一抽,实在想不出,有生之年,他还会有陪小丫头逛灯会的一日。
着实稀罕极了。
正此时,喧闹的人群,传来几句姑娘的低语。
“欸,那是陆世子吗?他怎会在此处啊?往年灯会,我好似从未见过他。”
“他身侧那是贺敏么?”
“不是吧,看身形不像啊,且我前面瞧见贺敏去放灯了,穿得不是这件衣裳。”
“这是哪家姑娘……”
“啧,咱们贺姑娘瞧见了,指不定醋成什么样呢。”
众人掩唇轻笑。
陆九霄这张脸,放在京都实在耀眼,即便人群也引人注目。
沈时葶步子慢了一拍,瞧见前头小摊上的面具,忍不住顿住脚,仰头道:“世子,我也送您一样东西吧。”
陆九霄看她。
她疾步走向小摊前,拿起一个面具道:“挑一个。”
陆九霄顿时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合着人家嫌他太显眼呢?
男人冷不丁嗤笑一声,但看她灼灼目光,嘲讽的话至嘴角咽了回去。
“你上那个吧。”
沈时葶将的银狐面具递给他。
陆九霄接过,把玩面具上的那一撮银白羽毛。
今夜灯会,大街小巷皆是奇装异服之人,戴个面具倒是不显突兀。
他余光瞥见整个头都藏匿在帷帽之下的人,忍不住将她帷帽摘下,从小摊上拿了个红狐面具,塞进她。
沈时葶微微一怔,却也没拒,欢欢喜喜付了银子。
街巷对面,陆菀躲在花灯铺子旁。
她拉来一个小娘子,给了一锭银子,指着对面拿着面具的二人,道:“看清楚了,你呢就往那姑娘身上撞一撞,将她撞进那位公子怀,便算成了。”
小娘子红着脸点头。
这年头,还有用这法子做媒的呢……
那头,陆九霄正往前走。
沈时葶低头捣鼓着面具内侧的绳线,终于捣鼓明白,开口叫他,“世子,我帮您戴——”
话未尽,倏地被人从身后一撞。
陆九霄正转身去看她,就听小姑娘闷哼一声,整个人扑进他怀,他下意识伸扶住她的腰侧。
沈时葶仰头,发顶擦过他的下颔,一眼撞进他那双勾人摄魂的凤眼。
四目相对,周遭的喧嚣有一瞬消却。前方的锣鼓“咚”地一声敲响,一下一下,砸
得她胸腔都在震动。
半响,陆九霄眼尾浮出一丝戏谑。
“故意的?”
沈时葶蹭的一下站直,“我不是故意的。”
陆九霄笑笑,眉梢轻提道:“你刚说甚?”
“帮你戴上面具……”
“来。”
说罢,他便低下头,将的面具递给她。
沈时葶屏息,抿紧唇角,面无神色地拉了拉绳线,两绕过他耳后,在那两条绳线上打一个结。
就见陆九霄抬,刮了一下她熟透的小耳朵,“啧”了声道:“怎么红成这样。”
那瞬,她一抖,打了个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