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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行叙好一段时间没有回家了,考试周结束后,薛与梵先放假去了她奶奶家,她说奶奶身体好像没有以前好了,大伯接奶奶去做个全身检查,今年暑假可能不会一整个暑假都呆在奶奶家。
周行叙他们院基本是最后才放假的,比还需要补课的唐洋好一些。
为暑假的商演训练了一周后,他不得不因为霍慧文第三次催他回家吃饭,而鸽了周六的训练。
已经是七月了,他一整个六月都没有回家,用考试周当了借口。现在考试结束了,没借口了。
他们家的饭局从来没有别家说说笑笑那么轻松。
不过是工作压力巨大的家长挑一个人进行重点批|斗,那个人工作压力巨大的人向来是他爸爸,被重点批|斗的不会是和他同甘共苦的发妻,不会是身体不好的大儿子。
只能是他了。
来前,很巧,薛与梵刚在朋友圈发了九宫格照片,今天是她爸爸生日。
动态配了字。
【问我爸爸生日有什么愿望,他说我妈可以不扣押他的工资,我可以少问他要钱。说着他落泪了,他说这就是父亲,过生日哪怕许愿,愿望里也全是妻子和孩子。】
一家人在薛与梵奶奶家过生日,照片上她爸爸戴着一顶换做是他爸爸一定不愿意戴的生日帽,脸上抹了奶油,大大方方地在女儿的镜头下笑。
最后生日帽又到了薛与梵头上,照片里她妈妈认真地帮她把扯坏的帽子系带重新绑好。
照片上的家庭合照也是其乐融融,和他们家的氛围天差地别。
他爸还没有回来,周行叙进屋前没有看见周景扬的车。等他问自己借车了,周行叙才知道他又和别人追尾了。
周景扬问他要钥匙:“我不是参加了学校那个救助流浪动物的活动嘛,就借一天。我车后天就好了。”
“你开老妈的车。”周行叙不借。
“老妈的车红色的,我才不要开。”周景扬搬救兵,喊了霍慧文。
霍慧文端着水果走过来,听见大儿子喊自己应声:“怎么了?”
“你帮我问阿叙借一下车。”周景扬伸手去拿果盘上的西瓜,拿走了中间看上去最好的那一块。
霍慧文当起和事佬从来都是叫小儿子让一步。对她来说只要两个人不吵架,事情解决了就万事大吉。
周行叙没松口的时候,外面传来汽车的声音。
霍慧文:“好了好了,就这样吧。你们爸爸回来了,洗手准备吃饭。”
周行叙蹙眉,就这样吧?
怎么样?
周父将公文包递给霍慧文之后,扫了眼一个月没出现的小儿子,哼了一声:“知道回来了?一天到晚跟你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不三不四……”
霍慧文悄悄拍了拍小儿子的肩膀安抚他,小声嘀咕:“别听你爸爸说的,今天煮了罗宋汤,里面的牛肉是从青海带回来的真空包装的牦牛肉……”
但可能是订单没有完成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来自他爸的絮絮叨叨一直没有停。从他不乐意考研批评到了暑假他不来公司实习,跟群不三不四的人玩音乐。
因为是白手起家的原因,周父被生活挥动着鞭子驱赶着,不曾停歇,所以他格外见不得家里有闲人。
周行叙就是那个不干正事的闲人。
他和所有家长一样,一边希望孩子独立一边又给孩子计划规定人生。
那些话他爸都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
周行叙已经将装聋作哑练就到了最高境界,可这次反驳的话说出口的时候,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你是只有一个儿子吗?”
一瞬间,四周都安静了。话音一出,霍慧文在桌子上踢了踢他的腿,让他注意。
这个问题,他甚至也想问问霍慧文,她也只有一个孩子吗?
两个人都只会盯着他一个人压榨,父爱母爱不能平分,所以连带着责任和压力也不能平分吗?
因为身体不好而可以侥幸逃过一切的哥哥,因为身体不好所以无条件拥有一切美好的哥哥,讲出来真是个笑话。
他们全家都是笑话。
既然都开了口,干脆全说了:“关心不给我就算了,把自由给我行不行?”
朝他丢过来的筷子和碗,偏了,只有碗里的酱汁溅到了周行叙白色的上衣上。
“要自由,有本事你别花我的钱。”
人都会吸取教训中的经验,他爸认为过年那次周行叙敢摔门走人是因为自己没有断掉他经济来源,这次他不给小儿子钱花,他就不信周行叙还敢。
但他就是敢。
一脚油门的轰鸣声在外面响起的时候,地上碎掉的碗还没有捡起来,但周行叙身上衣服的酱汁已经干了。
一脚油门,开了将近一个小时后,车停在薛与梵奶奶家楼下的时候,他看见了门口还有一辆车。
可能是她爸妈今天也在这里过夜-
收到周行叙短信的时候,薛与梵还没睡。
没有征兆,和夏天的雷阵雨似得,他说他在她奶奶家楼下。
薛与梵拿着手机悄悄下楼,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但这次屋子里多了两个人,她不得不再小心翼翼一些。
今天老薛喝了白的,向卉也喝了点红酒,两个人干脆在奶奶家住下了。
还好老薛鼾声大,薛与梵摸黑开了门,穿着到小腿处的睡裙小跑着上了车:“你怎么来了?”
“离家出走了。”他笑着把今天家里的事,概括成三两句说了,自嘲:“想想也是公平,一个有关心,一个有耳光,说出来是平分的了。”
薛与梵瞄见杯槽里亮着屏的手机,他开了静音,亮着的手机屏幕上不断显示有信息和电话打进来。
他说着往自己伤疤上撒盐的话,嗓音哑哑的,听不出语气。他靠在座椅上,不看车灯照亮的那块区域,却望着车灯外大片的漆黑。
“我们家有三本大相册,里面几乎没有我什么照片,全是我哥的,我甚至都不太知道我小时候长什么样子。后来等我妈意识到也该给我拍照的时候,她已经在我哥身上拍了太多照片了,以至于她都厌倦给小孩子拍照了。”
薛与梵观察着他的表情,摸不准他的情绪:“要不要我也说点我比较惨的事情?”
薛与梵表示如果有需要她也可以自揭伤疤,跟他说说自己小时候被奶奶打的事情。比如她小时候曾经因为和附近的小男生手牵手,手掌心挨过打。因为死犟,偏要穿小裙子,也挨过奶奶的打。
她奶奶,一个反感至亲男人以外所有男性的一个人,甚至走在路上碰见别的男人,都会下意识的侧身避开。
“比惨大会吗?”周行叙侧了脸,笑了一声:“所以你知道吗?我哥越是喜欢你,我就越不想放过你。”
直观他坦白接近动机,她没有因为不是喜欢而难过生气,原本就是知道的答案。有时候连她自己反思也觉得这样瞎搞,就是吃饱了撑着。
薛与梵做作地撩拨了一下头发,叹了口气:“居然不是出于美色,没有想到我的美貌竟然分文不值。”
薛与梵有的时候觉得他们即便不做恋人,也能坐在一起侃大山。即便是无聊琐碎的事情,他们也能比任何一对恋人都心平气和。
周行叙被她逗笑了,他想,吵架完来找她的确是个明智的选择。
他又说起周景扬稀烂的车技,形容给薛与梵听的时候拿她的睡姿当了对比,吃到了她一记刀子眼神之后,他没闭嘴,半是打趣问问她要不要试试在车上办事。
他说:“反正这车明天要借给我哥开。”
这回薛与梵动脚了,越过中控区,不痛不痒地踢了他一脚。
扯着她的脚,将人抱到自己身上。
薛与梵的腿曲在他身体两侧,后腰上抵着一个方向盘。
还是那股雪松味道,鼻尖先碰到,他从嘴角开始吻。薛与梵感觉到后背横着一条手臂时,下唇被包裹在一片温热里,几乎在意识到的同时,她失守。
他嘴巴里苦苦的,薛与梵尝到了烟草的味道,很快苦味在两个人嘴巴里慢慢过渡没了。
可恨她是个坐位体前屈,开始就意味着结束的僵硬身体。曲着的两条腿酸痛不已,她拍着周行叙的肩头,叫他把自己放回去。
他唇上亮晶晶的,掌心托着她,喘着气问:“要不去后座?空间大。”
薛与梵摇头,摘了脑袋上松垮垮的发绳:“去便利店。”
周行叙觉得有道理,毕竟事发突然,他们两个也没有频繁到需要随身带着小雨伞。
他们放弃了车,步行去了就近的小区门口的便利店。
薛与梵说她去买,周行叙意外她居然好意思。
没一会儿旁边的自动门也开了,她拿着块外面裹着巧克力的雪糕,丝毫不怕腻。
便利店外的自动售卖机卖出了一瓶矿泉水,出货的声音巨大。他手里刚点上的烟,还没抽,白烟往上飘,最后被一阵风吹散了:“原来是想吃雪糕啊。”
“不然呢?”薛与梵咬了一口雪糕,拿着雪糕递到周行叙嘴边:“来一口。”
“不吃。”周行叙蹙眉:“你不嫌齁?”
她不嫌,吃得津津有味,还对他说:“不开心的时候要吃甜食。”
问她理由。
她说:“甜食,是天使啊。”
谐音梗。
周行叙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笑点很低的人,但薛与梵好像长在他的笑点上。
他们走在夜色下的小路上,路过小区的人工湖,周行叙问她:“什么时候从你奶奶家回去?”
薛与梵掰手指:“大概再过三四天吧。”
问他有事吗,周行叙说教她游泳。
没头没尾的一句。
“不要。”薛与梵拒绝,她从小就不是一个亲水的小孩:“我不会。”
“不学怎么会?又不是小狗,天生会狗刨。”周行叙讲歪理:“万一掉河里你怎么办?”
“但大数据统计,会游泳淹死的人群远远大于不会游泳的。”她很认真的考虑了一会儿,说完,朝他眨眼:“总要给别的帅哥英雄救美的机会。”
周行叙:“我现在一脚给你踹河里去。”
可能是吃了雪糕,她嘴甜:“四下无人,那这个机会就只能被你捡了。”
月亮移动了人不可察的距离,今天夜里多云,不是个赏月的好时候。她吃了一半觉得太甜了,骗走了周行叙矿泉水的短暂使用权。
留了半瓶还给他,又跟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吃掉剩下半块雪糕。
“薛与梵,你真是一个宝。”
她拿着雪糕还没有走到她奶奶家楼下,无意识地因为他的话回头,很不解:“我嘴甜?幽默?”
“不是。”手里的矿泉水瓶壁的水珠顺着手指滴落在地上,他换了只手,提着瓶盖处:“是让我开心。”
薛与梵蹙眉:“我是个笑话?”
周行叙摇头,视线里的人还是一脸不解地看着他,等他继续解释。但他没解释,提醒她后退走路,小心摔跤。
“知道了。”薛与梵咬了一大口雪糕,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天空上的月亮,被云挡着,缺了一块。待到云飘走后,周围的一切变亮了。
风起,树枝上被风惊起的飞鸟展翅,她下意识地按住了裙摆,一只手按着裙摆,一只手拿着雪糕,没有第三只手去管头发。
她突然才发现头上的发绳不见了。
周行叙伸手帮她整理头发,发丝缠上他的手指。
他想……
“薛与梵,你真是一个宝。”
“我嘴甜?幽默?”
“不是,是让我开心。”
“我是个笑话?”
——不是,那是句情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