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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剧组开工很早,因为大家都在争取早点做完,晚上好去狂欢。
李欢来剧组,冯丰说,你去吧去吧,成了巨星,千百纯情少女崇拜你,而且演戏很能锻炼人,更能明白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很多巨星都是从替身或者跑龙套做起的,比如周星星、刘德华等。而李欢自己则是觉得“古装剧”特别奇怪,那种有帝王和宫廷生活的场景常常让他想近距离了解——也许是想从中发现回到古代的奥秘?
可是,他来做了几天后,才发现满不是那么回事——他是替身、临时演员,反正是熟人介绍的,剧组倒不在乎他的身份,导演问都不问一声,他和那些群众演员、路人甲等站在一边,遇到男主角那些高难度的武打动作时,只顾替上——往往是真打,常常被打得鼻青脸肿。
没有人会在意“替身”,因为,给你钱就是要你来挨打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主角的身上,他们咳嗽一声,保姆、助理都会紧张,而他鼻青脸肿的时候,只能退后再退后,不能妨碍了别人。他连续两天鼻青脸肿回去时,冯丰就买了好多种伤药水和邦迪之类的放着。每天回家,冯丰就会帮他擦些红药水。这让他想起心里就觉得温暖,似乎一回到家,所有的伤痛就会自动消失。
有两次,他忍不住去纠正剧中那位演皇帝的演员的举止和姿势,告诉他皇帝不是这样那样的——那是位皇帝专业户,德高望重,是江湖上有人品有声望的大佬级人物,曾“潜规则”了不少女明星。李欢此举自然令他极端不快,但是,主角叶晓波和导演却听得津津有味,尤其是导演,因为李欢说的东西,正是他希望那位大佬表达,大佬却不能表达又无法理解的——谁那样肯定古代皇帝的做派啊,又没见过皇帝本人。导演本身也无法纠正。
后来,剧组曾去一个博物馆取景,是一幕殿试的戏。要怎么布置,怎么处理,编剧的资料极不充分,李欢一一指出该怎么做,仿佛他做得习惯了似的。
也是这次起,导演就特别留意李欢,越看越觉得此人跟一般人不同,他曾问及他的来历,但都被李欢语焉不详地避开了。导演怎么会想到这个人曾多次殿试文武状元?
而主角叶晓波生性放荡不羁,不知为何,每次见到李欢却都又亲热又尊敬,叶晓波的态度,加上李欢本人相貌出众、谈吐不凡,很快在剧组得到不少女演员的青睐。
柯然却一直跟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其实,她心里是暗暗后悔的,后悔自己不该在叶晓波面前提李欢,那样,李欢就不会来剧组了。对男人而言,距离永远是一个女人永葆魅力的法宝,柯然自然是明白其中奥秘的个中高手。对于李欢,她抱着一种复杂的心态,除了相貌外,他的条件并不好,甚至是个穷人。可是,他的性格、性情、谈吐、教养,无不昭示着他是个大人物。最诡异的是,他来历不明,忍不住叫人揣测,他是不是什么隐居的“贫穷贵公子”。也许,他是韩剧里那种车祸失忆的豪门少爷?
经过和冯丰的两次较量,她完全肯定李欢对自己很有兴趣,现在零距离下,李欢一定会对自己大献殷勤——她正担忧着,那样可不好,自己是新星,有大红的机会,不能押错了宝,赌错了未来,更不能和一个男人保持近距离,降低了自己的魅力。
一个聪明的、受欢迎的女人,永远懂得和一个男人保持适当的距离和进退。只有平凡女人才死死拴住一个男人,以为天下的女人都要跟自己抢似的,那样,就毫无魅力可言了,这样的女人,往往会被男人嫌弃的。
可让她意外的是,李欢虽然对她很好很热情,可是,亲近却不孟浪,比礼貌多一点,比暧昧又要少一点。
聪明如她,立刻明白其中的区别——那表示这个男人,根本尚未被自己征服,至少,并未起心追求自己。她心里不服气起来,那是天生的一种好强的、要征服的欲望——如果一个美女笃定了一个男人,却发现他并没入你囊中,那石榴裙的魅力可就打了不少折扣。
这天开工不久,李欢焦虑地等待自己的那部分替身戏快快来到,因为担忧着冯丰生病了,巴不得赶紧回去看看。
鬼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做这种无聊的事情,因为几天下来,他发现除了在这里认识了“三弟”外,其他,简直毫无意义,难道自己一辈子就在这里跑龙套,替别人挨打?不过,做了几天,总要拿到工钱再说。剧组许他的报酬是五千元,今天,剧组说要提前发钱,好过节。
现在正在拍那个皇帝的戏,等一下,今天男女主角就会有一场床戏和打戏,他们拍得激烈,李欢待在外面,有时拿出手机看看,打电话,冯丰又不接听,发短信,她更是不回。女二号柯然已经化好妆,等一会儿就要上戏了。她路过,见李欢有些心神不宁,嫣然道:“怎么?有事情吗?”
“我想请假早点回去……”
柯然正要说什么,只见导演的背影晃过,李欢赶紧追了过去:“导演,我妻子生病了,无人照顾,我今天反正没什么事情,想请假早点回去……”
导演嗯了一声,翻翻剧本:“好嘛,哦,不对,你接下来还有一场替身戏,今天赶工,可能会提前拍那段,你再等一下,最后一幕拍完就可以走了……”
“谢谢。”
导演匆忙走了,柯然眉头微皱:“李欢,你不能在剧组说自己结婚了——何况你并未结婚,婚姻,对一个刚出道的偶像明星来说,会毁了他的前程的……”
“我本来就结婚了,为什么要否认?”
他不以为然,自己又不想成为什么“偶像明星”——他越来越觉得,拍戏其实比跟那群粗野的男人一起踢球更让人不可忍受。戏里戏外,人们两张面孔,根本分不清楚真人假人。就拿“妻子”这事来说吧,那些人明明成亲或者跟许多人同居了,却谁都说自己是单身,一个一个闹得跟处女处男似的,天才知道,他们如何假戏成真眉来眼去,动不动就滚在一起了。结婚了为什么不承认?为了走红就要理所当然欺骗大众?
柯然几次听得他这声“妻子”都觉得十分刺耳,不经意地转头,没有回答。一个男人,无论在外有多少相好、红粉,可是,真正享有财富、名誉、地位的永远是他的妻子,甚至合葬在一起的,也只能是他的妻子——谁要敢于挑战妻子的宝座,就是当然的狐狸精,为大众所不容。
所以,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态度如何,一定得看他的最后决定——求婚,妻子——才是对一个女人莫大的尊重。
现在,李欢开口闭口说冯丰是自己的妻子,而且,是在自己的面前。
柯然忽然觉得十分无趣,李欢,并非自己想象的那样完全倾倒在自己石榴裙下了,不,还远远没有。
她心里暗忖,当然不会表露出来:自己难道还不如冯丰那种普通女人的魅力?
旁边两个女配角听见了,凑上来,笑嘻嘻的:“帅哥,你这么早就结婚,是不是不想红啊?”
李欢随便应了一声。一个女配角又道:“今晚有活动哦,走了多扫兴啊……”
“我妻子生病了,我得回去……”
“冯丰生病了?”柯然笑起来,吐气如兰的样子,“她就是个打不死的小强,她会生病?”
李欢有些听不太懂:“小强是谁?”
一个女配角咯咯娇笑:“李欢,你是火星人啊?小强都不知道?就是蟑螂啦,怎么打都打不死的那种脏脏的害虫……哇,你的老婆是不是母老虎那种?”
另一人接口道:“老实说,一般都是丑女配帅哥……好汉无好妻,懒汉攀花枝……”
那些表面光鲜背后粗俗的女人,李欢发现自己认识的越来越多了,他面色一沉,没有理睬这两个女配。可是,他更郁闷的是,柯然竟然把冯丰比作“蟑螂”!
其实,柯然说这话倒并无丝毫恶意,随口而已。可是李欢毕竟不知道“小强”不过是个通俗语,很多人都这样自嘲的,去年的型秀,吴斌还有一首《打不死的小强》励志自嘲,挺不错的——
可是,在李欢听来却刺耳得很,在他的直觉里,忽然觉得柯然并非相貌那般温婉,而是刻薄的。
冯丰没有父母亲人可依靠,就成了打不死的“小强”了?他想起冯妙芝有一次在皇宫里仗着皇后的身份打了冯丰一顿,又想起柯然和张真、冯丰的三角关系,好像有些理解冯丰为什么会不喜欢柯然了。
柯然并没有像那两个女配一样,而是巧笑倩兮地观察李欢的眼色,见他不语,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悦,但也再不火上浇油了。
一阵声音,那是叶晓波的名车来了,她的眼神立刻转移,助理已经开了车门,叶晓波帅气地走下车来。
男主女主才OOXX,男主又要去安慰他另外一个争宠的妃子了,柯然演的就是这个妃子。这是一幕很香艳的戏,这是个很有心计的妃子,她穿很暴露的晚装似的“古装”,那衣服将她美妙的乳沟挤得更加曼妙,她依偎在叶晓波身边,一团白花花的肉似乎恨不得等着男人来撕光……
李欢似乎看得习惯了,也不以为然。这些天,自从柯然高喊“脱”的艺术后,就一直是这样的举动。他细细地观察她,看她曼妙的微笑如何在不同的男人面前或优雅或端庄或泼辣或不屑一顾……那是女明星特有的潜质,因为据他观察,剧组里几个女演员基本都是这样的。卖弄风情,看要在谁面前,对某些人,她们一般又是高高在上,按照冯丰的话来说就是“她们有没有在你面前耍大牌”。
柯然继续在微笑,也不知是假戏真做还是真戏假做,她每次见到叶晓波时,殷勤得都有种令人脸红的殷勤——她自己还以为很隐蔽,因为,她将这种殷勤表达得很恰如其分,又保持了相当的距离,看上去简直是无懈可击。
可是,李欢已经是而立已过的男人了,宫里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朝臣什么样的权谋没见过?此刻,以他毒辣的目光看来,这个女人有种天生的轻浮——喜欢挑战,在不同的男人面前展示自己女性的魅力,而且一定要对方动心不可——这是,他和她相处一段时间下来得出的结论。
男人永远是很自私的贞操观,无论这个女人是什么地位、身份和自己是什么关系,都希望她们除了自己以外,谁也不要答理。可是,自己需不需要坚守什么,就完全无须过多考虑了。
在李欢毒辣的目光看来,现在,柯然的目标很明显是叶晓波,因为叶晓波不仅是一个当红的偶像明星,而且剧组的人都知道,叶晓波有很显赫的家世。如此一个豪门公子在剧组,自然是众多女演员示好的第一人选,柯然自然也不例外。但是,她比其他女演员聪明,她从来不像另外几个那样肤浅而赤裸裸地示好,而是将这种野心隐藏得异常稳妥,随时将自己表现得大方端庄,就如她在戏剧里的角色。
许多时候,李欢常常觉得似梦非梦,原来,自己的三千妃嫔也是如此争宠的?其间的不择手段是剧中更生动,还是根本不及宫廷的惊心动魄?
冯丰说,如果你没有皇帝的身份,你看哪个女人还会看上你?以前他总是不以为然,可是,戏剧和人生一旦混淆,才发现,自己以前何曾又了解过某个嫔妃?即便是冯昭仪,自己又几曾和她促膝谈心?无论是皇后还是昭仪、贵人,每次在一起,她们总是顺着自己的意,奉承着自己,挑选的尽是自己喜欢的话题,而她们自己的喜怒哀乐呢?她们在想什么自己知道吗?
普通的女人也一味迎奉她们的男人?不是吧?就如冯丰,他和冯丰一起生活这么长时间,紧要点的事情,两人都会发表看法,如此,他发现自己对女人的了解从来没有这么多这么深入过……
他初见柯然时的确有些激动,他以为是自己的“皇后”来了。再后来,他看见她的举止那样妩媚优雅,那也令他喜欢,可是,再继续下去,距离稍微靠近一点,一些性格上的毛孔就会变大,会看见“黑头”,虽然她聪明地保持了相当的距离,可是,他的人生阅历太丰富了,这样的距离已经足以让他看清楚自己和他人。
看清楚,即便是异世界的熟识的珍罕的面孔,也不一定能带来温暖,于是,曾令他欣赏的她的妩媚优雅就变成了糖衣下面的毒药,他想,很多女人把这样当做魅力或者高雅——
一个女人是否高雅,并不在于举手投足高不高雅,微笑得妩媚不妩媚,谈吐是不是那么斯文——而是本质在于心地高不高雅。
可是,即便如此,他依旧从心底里对柯然存留着极大的好感和亲切,不仅因为她的漂亮大方,更因为她熟悉的面孔——毕竟是自己在异世界罕有熟识的几张面孔之一啊,更何况,她是自己“皇后”的面孔。
再看柯然,她正恰如其分地和叶晓波寒暄,不显山也不露水,可是,叶晓波那种态度——那是王子一般的态度,虽然殷勤有礼,却仍旧显出了优越感和高人一等,这拜他的名声所赐还是家境所赐?他这样的男人,有这个资本吧?
一向清高的冯妙芝,怎么会自降身份去向别的男人献殷勤?不,也许这不是冯妙芝?
他心里忽然觉得一阵羞愧,柯然在别的男人面前这样表现——要怪也是怪自己现在什么都不是啊。如果自己是皇帝,柯然的目光还会转向叶晓波吗?现在自己什么都不是了,就随她去吧,而且,她也不是冯妙芝了,是柯然,是跟自己基本上毫无关系的一个女人了。
他能够如此清晰冷静地看待柯然的表情变化,他自己都觉得很奇怪。要是冯丰这样对一个男人大献殷勤——他想起叶嘉,忽然有异常愤怒和恐惧的感觉。什么女人都允许,可是,冯丰不许,决不能,她是自己的妻子。
妻子,总是和别的女人不一样的。
他想得有些失神,忽然听得导演一声大喊“李欢,李欢……”
原来是他的戏来了。这一幕是男主角逞英雄,和N多人对决,要完全展示出男主的英雄气概,男主浑身受了“108”处伤后才倒下。
他赶紧过去,一群“武林高手”已经摆好阵势,这可是真打,他一个失神,一个“帮主”一拳没来得及错开,打在了他的下巴上,嘴角流出血来。“帮主”赶紧向他道歉,他挥挥手,示意对方继续,导演看他嘴角出血,但是,拍摄效果更真,自然更加满意。然后,要斗到胜负揭晓了,又一位“高僧”,一棍结结实实地扫在了他的背上,仿佛肋骨都被打断了一根似的,他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地坚持下去,终于,男主角光荣倒下了……他的任务也完成了。
背心快疼得麻木了,本来以为就这样结束了,可是,下面有一幕是男一号落水的情景。这样大冷的天,叶晓波好像又有点感冒,助理不让拍,导演又想赶工,明天好放一天假,但见李欢和叶晓波相貌本就像,所以令李欢替身到底。
叶晓波走过来:“导演,天气太冷了,改天吧……”
李欢见他感冒,本就想代替他,便说:“没关系。”
叶晓波嘻嘻笑起来,要剧组给李欢加钱。李欢无暇多说,因为已经准备好拍了。
那个水塘里的水绿油油的,很油腻,并不清爽,完全不是皇宫里的“温泉水滑洗凝脂”,李欢咬紧牙关跳下水,浸了几分钟,导演一直喊NG,接连NG下,几乎二十分钟后才上来,冻得浑身几乎都要僵硬了。
叶晓波亲自跑过来,递给他大毛巾,擦干,拿了一件剧组的大衣给他穿上,满面歉意:“大哥,累你受冻了……”
他叫自己大哥!李欢又惊又喜,仿佛自己这一跳水,简直是千值万值。
“没关系,我身子结实。”
导演走过来:“你今天表现不错,明天放假一天,后天还要开工,有个角色你可以试试,给你加工钱……”
他说的那个杀手角色很危险,今天李欢已经伤了好几处了,叶晓波正觉得不妥,李欢却立刻答应下来:“好,我后天一定准时来……”
因为,他忽然想起那束“蓝色妖姬”和那条两万多的裙子。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渴望挣钱,因此,一听得可以加工钱,别说挨打,就算受伤也要再来坚持下去。
看看天色不早,也临近收工了,主角们要登上保姆车走了。
可是,剧组承诺的发钱,还一点动静都没有。李欢和几个临时演员待着,那几个人都小声嘀咕,他却不好意思问出口。叶晓波从对面走过来,见他还犹疑着没走,吹了声口哨,笑嘻嘻地道:“李欢,今晚去喝酒吧……”
他摇摇头:“我妻子病了,我得回去看看……”
一个临时演员小声说:“我等钱吃饭呢……”
叶晓波立刻明白过来,一般群众演员的经济条件都不怎么好,李欢显然和他们一样在等工钱。他又吹一声口哨,紧走几步,拦住正要路过的老板,笑嘻嘻地道:“老板,那些兄弟们还等着钱开伙呢……”
临时演员的工钱已经轮到今天结账,老板却装不晓得的样子。剧组拖欠工钱,那是公开的秘密。没有主角会像叶晓波这样,多红多大牌的偶像巨星也不会这样,那会触怒剧组的。李欢忽然有点喜欢这个吊儿郎当的小子。
老板被堵住去路,干笑道:“好啊,好啊,你们过来……”
李欢拿到两千元,本来剧组承诺的是五千,可是,他此刻也无法纠缠被拖欠工钱的事情,匆匆向叶晓波挥挥手,转身就走了。
走出几步,叶晓波叫住他:“大哥……”
李欢回头。
叶晓波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我交涉剧组给你买一份保险,他们已经答应了,替身演员太危险了,你后天开工时带个身份证来……”
“我没有身份证。”
“哦,怎么会没有?”
“我身份证掉了,老家又没人了,因为一些原因开不到户籍证明,补办不了身份证了。”这是冯丰教他的说辞。
“哦?我给你想想办法……”
李欢大喜,赶紧向叶晓波道谢:“改天请你喝酒,今天我得赶紧回家,我妻子一个人生病在家……”
“好。看大哥你如此紧张你的妻子,我真想见见是什么样的女人……”
李欢看他一眼,忍不住笑起来:“改天一定让你见见你嫂子……”
两人的对话都很奇怪,可是,彼此听来却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等叶晓波省起有点莫名其妙时,李欢已经去得远了。
冬天的天气,还不到傍晚就暗沉得厉害。明星们都走了,临时演员挤在一起等公车。其中一个有演文武大臣的演员垂了头,见到李欢,立刻哭丧了脸:“我一分钱也没拿到……”
他们几个人一起去讨要工钱,李欢是因为叶晓波的缘故,才勉强拿到了两千元,其余人等都被各种理由和借口打发了。
“我还想着发了工钱带孩子去吃一顿麦当劳……她明天还要交奥数的学费……”老大一个“文武大臣”,几乎要哭起来了。他的女儿念初中,学校杂费多如牛毛,这次,正等着他的工钱交学习奥学的费用。
李欢想起自己御下那些“文武大臣”无不是侯门深深,朱门酒肉,如今想来,完全是一场荒诞的黑色的梦。
他暗叹一声,拿出五百元给那个“文武大臣”:“你先用着吧。”
“多谢,多谢……”“文武大臣”喜出望外,“算我借你的。”
李欢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看看越来越暗沉的天空,完全分不清楚这是梦还是真。
路上,李欢打了个电话,可是,没有人接。他匆忙往家赶,半路上又停下买了点东西,回到家时,家门紧闭,开门进去,屋子里空荡荡的,冷清的气氛让心都冷了起来。
“冯丰,冯丰……”
他连声大叫,却哪里有丝毫回音?冯丰生着病,她这是跑到哪里去了?
眼看天色越来越晚,他越想越着急,越想越担心,又跑到小区门口、走道、活动的广场、外面的大街……哪里有她丝毫的人影?
细细的雨夹雪又下了起来,冯丰走在街上,心里却是暖融融的,毛毛狗的软软的毛,雏菊的微微辛甘的那种芬芳,伽叶那声“我的狐狸”……路过的行人,每一根后退的电线桩子,那些高大的法国梧桐,茂盛的小叶榕……每一样东西都是新鲜而美妙的。
远远地,她看见家里的窗户都开着,灯也亮着。看看时间,还不到七点,那是李欢回来了吧,她想,他今天可回来得真早啊。
她走到门边,正要将毛毛狗和花都用一只手抱了,拿钥匙开门,门却一下打开了,是李欢满面的担忧:“冯丰,你可回来了……你到哪里去了?都生病了,怎么还乱跑?我找你好久都找不到人,你的手机呢?为什么不接电话……”
他的问题太多了,合起来其实也不过只有一个。她淡淡地道:“你何必找我,我又不会迷路。”他关上门,跟随她来到小客厅,他看见她怀里抱着的毛毛狗和大捧雏菊,心里一沉。她并不是个喜欢挥霍的女人,从不会买一些她认为“无用”的东西,这肯定是别人送的,在这样的日子,送这样的东西,那肯定是男人。他想起她的那些相亲对象,她也不是个随便收别人礼物的人,如今接受了,还明显的开心和珍惜——
他心里十分慌乱,戴绿帽子的恐慌,要失去的恐慌,对于这个陌生世界唯一一个熟人要逃离的恐慌……太多的恐慌混在一起,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两人都沉默着,好一会儿,他才镇定下来,细看她的衣着,那样普通,甚至穿一件不起眼的旧衣服,脸色也不好,并未涂脂抹粉。这不像她往日去相亲的样子,如果相亲,她会慎重打扮的。
可是,那花和毛毛狗还是在心里造成巨大的压迫,他强行压抑住这种慌乱,柔声道:“冯丰,你今天不舒服吗?”
“嗯,感冒了,输了液,现在已经没事了。”
她自己去医院?自己早上没来得及管她就走了,她无人照顾,真如柯然说的“打不死的小强”,连生病都只能独自一个人去医院输液?!
他心里不安又有些惭愧,将烤火炉插上电,移到她面前,又给她拿了件厚外套为她披上:“不要冻着了,你先看会儿电视,我给你拿药……”
李欢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短信的铃声,李欢还在倒水,头也不回:“冯丰,你给我看看,谁发的?”
冯丰一看,淡淡道:“哦,是柯然给你发的,祝你节日快乐,问你出去耍不,他们在酒吧……”
李欢应了一声,把水给她,自己很快回了个信息,将手机放在一边:“我不出去了,冯丰,你现在好点没?”
冯丰也随便应了一声,觉得李欢今天的一举一动都很奇怪。她转眼,一下看见旁边桌几上的一束蓝色的玫瑰,包装精美,上面还闪烁着露珠似的。如此大束花,想被人忽视都不太可能。她吓了一跳:“李欢,你买这么贵的玫瑰送柯然?”
他心里忽然掠过一丝悲哀,这是他回家时买的,那时已经降价为六百六十六元了,他还是买下了,因为昨晚两个人一起看的时候,她觉得这样的玫瑰很奇特,说自己以前没见到过。但是,她说,买这种不如买大白菜。那显然是没有收到过花的女人才会这样说,可是,仅仅过了一天,她手里就拿着那样的雏菊回来。是她的相亲对象送的?
李欢郁闷不已,冯丰见他没回答,脸色也不好,更加肯定他是买了送柯然的了,反正她总不至于自作多情到以为是送给自己的吧?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个凶悍泼辣的女人,跟鲜花之类的是丝毫不沾边的。
她暗思好可惜哦,这花放几天就坏了,一年的大白菜钱都没了,不过,钱是李欢自己挣的,挥霍也是他家的事情,也管不了。
他去饮水机边倒了杯热水给她,摸摸她的额头,拿出准备好的感冒药递过去:“吃了吧……”
“谢谢。”
他在她身边坐下,忽然很想抱住她,就像这些天来一直渴望却没有行动的那样。他伸出手,轻轻抱住她的肩头,她放下杯子,仔细看他嘴角的伤痕,皱了眉头,拂开他的手。
“冯丰?”
“怎么呢?又破相!”
她起身拿了药箱里的药水给他涂抹,边涂抹边习惯性唠叨:“李欢,怎么今天又挂彩了?我听人家说,武打替身很辛苦的,剧组又不会给临时演员什么保障,连保险都没有,出了事情,他们可不负责的。唉,以前我是吹牛的,也是希望你从事你过去瞧不起的行当,磨炼磨炼。说实话,这行业,比踢足球更乱七八糟,很多人都熬不成大明星的,这么多年,周星星、刘德华也才就那几个……算了,你以后还是别去了,找其他事情吧……”
“我要去,他们要加工钱了。……”
加工钱的代价就是整天鼻青脸肿,还有一些危险动作吧?
“李欢,换个工作吧?”
“暂时不换,我先积累点钱,看以后做什么好。现在能挣钱就先干着吧。再说,不能每做一件事情都半途而废吧?”
她无法再劝他,只好作罢。心里长叹一声——他为了接近柯然,连受伤都无所谓?
嘴角的那是小伤,腰上才是火辣辣的疼得要命。可是,她细细地给他涂抹药水,浑身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不少。她习惯性的唠叨,听来也是那么亲切——这仿佛是对自己受伤最好的补偿,因为,那是一种关切、担忧,也是自己最大的安慰。
“冯丰,好了不?”
“快好了,怎么,你还有事情?”
“嗯。我……”
她淡淡道:“你们剧组大概还有活动的,那些人都习惯夜生活,你去吧,把这花送给柯然还来得及,不然也浪费了,这么贵的花……”
“那是给你买的!”他从裤袋里摸出一叠钱,“这是我今天领到的工钱,他们没发够,还拖欠了大半……冯丰,你病了,我打电话你又不接,我一直担忧着,好在你已经好点了,我们要不要出去走走?或者在家休息?”
冯丰愣了一下,心里忽然有些难受,没有伸手接钱,低低道:“李欢,你自己留着吧,以后,你的钱都不要交给我了,我下周就要搬走了,我的同学珠珠已经给我找好了房子……”
原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依旧是重大的打击。李欢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冯丰,这个世界上,我们也算彼此唯一的亲人了,今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希望能够和你在一起。我努力,并非是为了其他任何女人,不是为了柯然,我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我不得不永远留在这个世界上,我就一定要努力,让我们夫妻过上好日子……”有一句话很难说出口,和她冷战以来,他一直想说,却又觉得不好意思,现在,终于还是说出口了,“我今后一定会照顾你的,无论你是妙莲还是冯丰,我都会照顾你……”
冯丰看着他嘴角已经干涸的血迹,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李欢,你不必如此,我们不是同一类人……”
“我们会成为同一类人的。”
“李欢,你知道,我不可能喜欢你,你也不可能真正喜欢我。”
“不,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你真心喜欢很多女人……”
“这有什么不妥?我喜欢你,对你好,还不行?”
没错,他就是段正淳,对每个女人都有“真心”,可惜,女人需要的不仅是“真心”,还需要“专心”。
冯丰跟他拎不清,焦躁起来:“反正无论如何,我不喜欢你……”
“我相信你也会喜欢我的。一定会。”
他态度坚决,做什么事情好像都一往无前的样子。
冯丰轻笑这一下,心里暗叹一声,这怎么算?他曾经是那样高高在上的男人,三宫六院,脑子里根本不会有对任何女人的忠贞这一回事。她想起在皇宫的那些日子,一个男人,怎可在说喜欢你的时候,又让别的女人怀孕?
这于妻子来说,简直是尊严的伤害和侮辱。
自己和李欢,在人生价值观上都有本质的差异——不只是和李欢,而是,这世界上大多数男人都这样。他们往往认为,自己出轨风流,那是没什么关系的,如果妻子一计较一吵闹,那就是不识大体,没有气量,胡搅蛮缠。人们总是告诫女人要忍,忍,忍,可是,不知道忍字上面,悬了锋利的一柄刀吗?
发迹的男人往往希望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喊了那么久的一夫一妻制,又是不是只有贫困夫妻才能实践并坚持下去呢?她相信,即便李欢发迹了,也会如他所说的“我会照顾你,让你过好日子”,可是,他如帝王贵胄一般的淫乐享受也就开始了——这世界上的男人,但凡有几个钱的,有哪个能免俗?
并非因为他是皇帝,其实,每个男人都希望自己是拥有三宫六院的皇帝!端看有没有这个能力而已。
“冯丰,我明天放假,陪你,你想做什么?”
她淡淡道:“明天再说吧,你累了一天了,好好休息吧。”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慢慢走进屋子里,轻轻关了自己房间的门,这一夜,辗转许久都未能入睡。
李欢静静站了一会儿,推开窗子走到阳台上,看着外面冬夜里依旧车水马龙的街道……
他从来没有如此刻一样细细思索过自己和冯丰的关系。以前,他一直那么笃定,她就是自己的妻子,因为,有在皇宫那么长的日子,有两人曾经那样愉悦的肌肤相亲。可是,到了现在,他才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冯丰和自己的距离似乎越来越遥远了——在这个世界上,女人并不因为曾经和你有了“肌肤之亲”,就笃定了一定会是你的人。
也许,自己从来不曾理解过女人?以前,从不必费心揣测任何女人的心事,因为,没那个必要,她们自然会使尽十八般武艺将自己伺候得妥妥帖帖。可是,现在,了解女人却成了一道难题,一道比挣钱还难的题目。
此时此刻,自己是什么人?冯丰又是什么人?
自己喜欢她,那是肯定的,那是跟任何女人都不一样的——那真的是自己的妻子了。一个男人可以有很多小妾,但是,妻子,永远只有一个。现在,没有小妾了,才明白,妻子是相濡以沫、相依为命。在这个古怪的世界,她是关心、问候、温暖、依存和唯一。
可是,自己又为她做过些什么?自己能为她提供什么样的生活?自己连给她买一件衣服都买不起——
自己不是呼风唤雨的皇帝了!
再也不是了!
只是一个在异世界苦苦挣扎的小人物!
可是,尽管如此,他却也没有丝毫要放弃自己“妻子”的想法,一个男人,如果觉得自己贫困,就把妻子推出去,那是孬种的作为,他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振奋:
我就不相信我在这个古怪的世界就不能出人头地。
他细细思索这些日子自己从事的各种职业,想起自己阅读的各种经济报刊,想找出一条合适的路来。
他想得出神,忽听得房间里剧烈的咳嗽之声。
他赶紧进去,轻轻敲门:“冯丰,冯丰,你怎么啦?”
好一会儿,才听得喘息的弱弱的回答:“没什么。”
他很想进去看看,可是,冯丰明显没有开门的意思,他站了一会儿,回头,看见客厅里那束大大的“蓝色妖姬”被孤零零地扔在桌上。可是,那束雏菊却不见了,想必是她拿进了房间。
他又气又恼,心想,这到底是谁送的?她那么稀罕干什么?忽然想起叶嘉,可是,这些日子以来,他从不知道叶嘉还在和冯丰联系,莫非是他?
他心里一紧,若是其他相亲的男人,那还不用紧张,要是叶嘉,这事就可大可小了,戴绿帽子的嫌疑,那几乎就要成定局了。他很想冲进去问问,可是,这个时刻,冯丰是不会开门的,只好怏怏地回自己的房间睡觉了。
此刻,他心里有种异样的冲动,如果再见到叶嘉,自己会做些什么?
当然,他一点也没想到,不过几天之后,自己就见到了叶嘉!而且是以做梦都想不到的方式!
第二天,李欢依旧像往常一样早早起床,出去锻炼了一会儿,才买了早点回来敲冯丰的门:“冯丰,好点没有?”
她开门出来,还是穿着虎头拖鞋,脸色很差。昨日虽然输液大体好了,可是毕竟还没痊愈,还在咳嗽。
李欢接过杯子去给她倒一杯热水,冯丰抬起头,正对上他的目光,忽然发现他的目光丝毫未变,那决不是在冷宫里时,君王看蓬头垢面的冯妙莲时那样“色衰爱驰”的目光,不但没有嫌恶,竟带了几分关切。
她吓了一跳,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李欢扶着她的肩头:“冯丰,天气凉,你快进去躺着。有热粥,我给你端进来……”
“我还要赶方案呢。交稿的期限快到了……”
“我帮你做完,我今天没事。”
“不用……”
“以前不都是我做的嘛,你快去躺着,先喝粥,中午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冯丰闷头闷脑地躺在床上,李欢在她的房间里用电脑帮她做几个方案。那束该死的雏菊就放在电脑桌上,还用家里唯一一个花瓶装了。他看得十分碍眼,趁她上洗手间的时候,很想立刻悄悄拿去扔了,可终还是不敢,只悄悄掐掉几朵小花狠命揉碎,以泄心中之郁闷。
冯丰躺了一会儿,电话响起,接听,听着听着,冯丰的脸色就变了。
李欢一直看着她,见她的脸色由惊愕到释然,放下电话,然后是一阵狂喜,居然光脚跳了下来:“哈哈,李欢,发财了……”
他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怎么了?”
“还记得我们做的那个房地产的策划吧,得了第一名,被采用了,有十万奖金哦……”
哦,李欢记起这事,也喜上眉梢。
心里是超有成就感的,冯丰笑得几乎咳嗽都完全好了:“李欢,他们很快会和你联系的,他们问那些细节,都你去接洽吧,反正也是你主力做的,我对这个其实并不怎么懂……”
“好啊,呵呵。”
“李欢,我告诉他们奖金都打在你用的那张卡上啊。”
“钱都你统一安排。我做事,你管钱,我们一直是这样的,我喜欢这样……”
“以后,你都要管自己的钱了。”
“不,男人养老婆,那是天经地义。何况,那是我们一起挣的呢……”冯丰几乎要翻白眼了,这个男人还是固执成这样。也不再跟他争辩,反正自己是不是他的妻子,并不是他一个人说了就算的。
他站起来,欢喜得情不自禁地一把抱住她放在床上:“冯丰……”
“你干吗?”她大叫。
“我能干吗?我怕你冻着呢……”
他翻白眼,这个女人,真是防贼一样防着自己的男人。郁闷啊。
他看她飞快地掀起被子盖着,刹那间,睡衣下面微微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小腿,喉头一干,浑身难受又甜蜜,赶紧收回目光端坐在电脑前,生怕自己一时把持不住就要跳上床去。他苦苦隐忍,又觉得很开心,这个女人不仅是自己的妻子,更是自己在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唯一的亲人,她更知道自己的所有过往,了解自己,有她在身边,心里就要安定得多。如今,两人合作了一件成功的事情,虽然是小小的事情,可是那种成就感和同甘共苦的感觉,真是前所未有的,百味杂陈,却令人为之振奋。他喜笑颜开,心里的郁闷几乎一扫而光,几曾想过,自己居然会和一个女人一起做成功一件事情?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可却是毕生值得铭记的一个起点啊。
他越想越是兴奋,突然又坐到床边,一把抱住她:“冯丰,我们今天出去庆祝一下吧……”
“滚……”居然敢趁机得寸进尺占便宜!冯丰一把推开他,正好推在他的腰上,正是拍戏时被一个“高僧”一棍扫中的,经她这一推,火辣辣的痛得惨叫一声。
“喂,你鬼叫什么?”她只知道他面上的伤,并不知道腰上还有伤,见他捂着腰笑嘻嘻的不说话,立刻道,“受伤啦?我看看。”
“不要紧。”
“李欢,你别去做那个什么武打替身了吧?”
“当然要去了,我打听过,他们在C城的拍摄不会太久了,我先挣了这个钱再说。不能什么都半途而废。若还有方案,我可以晚上回来做的,并不耽误。冯丰,我现在精神十足,每天再做几份工都可以。”
冯丰心想,明明就是想接近柯然罢了。也懒得理睬他,他爱受伤也是他家的事情,随手拿本书翻着,不跟他说话了。
一整天,李欢都在做事,中午做了点简单的饭菜,快傍晚时,见冯丰好得差不多了,就到超市买了鱼、虾等东西,大张旗鼓地做了好几个菜,准备改善一下伙食。
冯丰早已起床,进进出出地看他忙碌,打打下手。
两人正要吃饭,叶晓波打来电话,要请李欢出去喝酒。李欢当即拒绝了,说自己妻子生病,不能走开,末了,开玩笑地说,你要来的话,我请你吃饭。
叶晓波竟也真的答应下来。挂了电话,他自己都觉得十分奇怪,他从小到大,都被别人包围着,都是别人迁就自己。可是,这李欢一开口,他竟然立刻就答应了。自从第一面起,他就对李欢十分亲近,这一夜空虚得很,听李欢邀请,马上就驱车赶来。
冯丰问:“谁要来家里?”
李欢笑嘻嘻地说:“你见着了就知道了,我出去接他一下。”
什么人这么鬼鬼祟祟的?李欢这是到现代后,第一次带“朋友”回家,会是什么人?
已是晚上,叶晓波依旧戴着大大的墨镜,从车里捧出大束鲜花。李欢见识过他在剧组被那些探班的粉丝追堵的盛况,便取笑他:“晚上,没人看得到的,放心吧。”C城的狗仔队也不积极,更不需要担心。
叶晓波笑着取下墨镜:“你妻子病好点没有?”
“你嫂子好多了。”
叶晓波听得“嫂子”二字,觉得熟悉之至,又有点奇怪,说话间,两人已经到家,冯丰开门,看着二人进来,不由得呆了一下。
明亮的灯光下,只见那个叫做叶晓波的男子,穿一身休闲装,一条水钻装饰领带,皮肤白皙,眉清目秀,看起来飞扬跋扈青春时尚。
她惊疑的当然不是他的帅气,而是他那般熟悉的面孔。她下意识地看看李欢,又看看叶晓波,这两人相貌如此相似,可是,因为神情、态度迥异,看起来就有巨大的差别。她悄悄掩住嘴巴,不经意地后退一步,才没有惊叫出声。
叶晓波拿着花,也细细看她,忽然笑了起来:“这个妹妹,我见过的。”
那是贾宝玉见林黛玉时的说辞。这三王爷还带点文艺腔呢,果不愧为演员。
冯丰已经恢复了镇定,接过花,嘟囔一声:“当然见过的,你是我的粉丝嘛。”
叶晓波听错了她的说辞,笑起来,很有兴趣:“哦,你是我的粉丝?我的戏你都看过?”
冯丰暗地里翻白眼,想起三王爷那支千年人参害得自己差点丧命,三王爷才是冯妙莲的粉丝好不好。而且是小叔子打嫂子主意没打着。
她当然不能这么说,却看李欢目光转动,似乎在说:我那天可没有撒谎,确实是去见“三弟”的。
她白他一眼,进厨房端了饭菜出来。
三人边吃边谈,都是李欢和叶晓波在谈话,两人显得那么投契,冯丰只静静听着,心想,果真是前世的兄弟啊,否则,叶晓波这样的偶像明星,怎么会夜晚跑到自己家里来?
她听到叶晓波要帮李欢办身份证的事情,欣喜道:“有办法?”
“没问题。估计半月之内就可以了。”
有钱有权的人做什么都不会有太大问题,何况是办一份证件。于普通人而言是天大的难题,也许于他们不过是举手之劳。
冯丰暗叹小民百姓的艰难,更为李欢开心,有了这个小小的证件,李欢就是货真价实的“现代人”了。今后,他会有什么样的成就和命运,就要完全靠他自己去努力了。
两人谈论一会儿,叶晓波又转向冯丰:“妹妹,你真面熟,是我影迷会的吧?”
李欢大笑起来:“不能叫妹妹,她是你大嫂。”
他这是一语双关。
“我知道是大嫂,可是,这大嫂好生面熟。”
冯丰暗恨李欢这声“大嫂”,但总不能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辩驳,只恨恨瞪着叶晓波:“你才是我的粉丝呢。”
这次,叶晓波终于听明白了,愣了一下,也像李欢那样大笑起来:“大嫂好幽默……”
吃了晚饭,李欢又送叶晓波出去。叶晓波长嘘一口气,人生真是一场奇妙的际遇,见到李欢面熟也就罢了,可是,他的妻子竟然也那般面熟,仿佛是前世认得的,更奇怪地,他有种奇怪的感觉:这就是自己的哥哥嫂子。
可是,他分明是有自己的哥哥嫂子的,而且还不止一个。
李欢回来时,冯丰已经收拾好一切了。
见他心情开心,显然是因为叶晓波的缘故,冯丰见到叶晓波也觉得开心,毕竟是“熟人”,何况当初三王爷对自己还算不错。可是,想起李欢又是生气,大声道:“喂,李欢……”
“干什么呢?”
“以后,不许对别人说我是你的妻子之类的了,我跟你毫无关系,你这是败坏我名声。你要再这么说,我要你的命……”
李欢悠然点头:“好,我不会再对别人说你是我的妻子了……”
“这还差不多。”
“我只说你是我的‘老妞儿’……”
一口气上不来,冯丰差点吐血而亡。“老妞儿”是C城的土语,男人都管自己的老婆叫“老妞儿”,向其他人介绍时,也不管那女人是十八还是八十,只要是老婆,一律为“这是我们老妞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