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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红从前面回来,远远看见窃蓝蹲在树荫下乘凉玩泥巴。退红立刻皱了眉,只当这丫头又贪玩。
“就算要偷懒也不能在宫里胡来,让旁人看了要笑话咱们公主府出去的人没规矩。”退红皱眉劝着。
“不是……”窃蓝站起身,手心里还抓着几只蚂蚁。她拢着手,怕好不容易抓到的蚂蚁跑了。
退红也不愿在宫里多说,直接往屋子走。窃蓝赶忙跑过去把人拦住,压低了声音:“现在最好不要进去。”
“为什……”
退红话还没说完,房门从里面被推开。退红和窃蓝都转头望过去,看向出现在门口的俞嫣。
她还是穿着之前献舞的那身衣裙,明明没什么变化,但是好似又有哪点不一样了。
俞嫣吩咐:“去寻青叶,将六郎的备用衣物拿过来。”
姜峥每次出门,担心身上不小心沾染些什么,他的小厮青叶都会给他备一身干净的替换衣物。
微顿,俞嫣又立刻解释了一句:“嗯……洗脚水把六郎身上的衣裳弄湿了。”
“是。”退红福了福,也不敢往屋子里乱看,转身就往前面去寻青叶。走出去一段距离,退红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这么久过去了,小郡主怎么还没换衣裳?她干什么去了?
窃蓝一双眼珠子转了转,看着俞嫣回了屋,她琢磨了一下,又默默回到树荫下蹲着逗蚂蚁。
俞嫣回到房中,房门在她身后关合。她人杵在门口脚步停顿了一会儿,才抬步往里走。
她踩着地上倾翻的洗脚水,一直往里屋去。
本就是闲置的房间,平日里也不住人。里屋也不置办像模像样的床榻。一张藤木床放在窗下,上面铺着一张凉席。本是架起的支摘窗放了下来,不通风的屋子里有一点闷。
姜峥侧坐在那张藤木床上,垂着眼。透过厚厚窗纸照进来的日光钝钝落在他没什么表情的面颊。他皓白的面容没有被照亮,反倒是将另一边陷进晦暗的阴影里。
俞嫣立在里间门口望着他,突然重重地“哼”了一声。
姜峥仍旧保持着垂着眼的姿势,没有动。
俞嫣在原地又僵立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朝他走过去,每走一步左脚都要比右脚更沉重些,那些烫意似乎还缠在她的足底。
就在刚刚,她用她所知道的所有骂人话骂了姜峥。如今冷静下来,她有一点心虚。她瞧着姜峥,闷声嗡语:“这是宫里……”
好吧,骂人是她不对。可是他也很过分不是?
一想到脚上被弄脏的感觉,她小巧的脚趾在鞋子里慢慢蜷起来。
姜峥这才抬眼望过来。四目相对,俞嫣有一点错愕。他还是那样,温润含笑,眸底生温。丝毫看不出他有在生气。
俞嫣迟疑着是不是应该再说些软话,可有一点开不了口。姜峥倒是先开了口。
“抱歉。”他一开口就是诚挚的道歉。
紧接着,他用温柔的语气说着下流的话:“可是实在难以忍住。”
“闭嘴!”俞嫣急急小声命令。她又将脸偏到一旁去,不看他。
他果真如她所说,闭了嘴。
良久,远处宴席上忽起的爆竹声,打破了屋内的宁静。俞嫣已经消气了大半,她眨了眨眼,也不看姜峥,望着映在窗上晃动的树影,嘟囔:“这里是宫里,你怎么那么没有分寸。”
姜峥刚要开口再次赔不是,眸色微晃,他回忆了一下《夫妻之道》中的内容,将干巴巴的道歉咽了下去。换一种说辞。
他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询问:“所以酿酿生气只是因为这里是宫里。如果在家里就不会生气是不是?”
俞嫣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怎么答话。
手腕忽然被姜峥握住。俞嫣偷偷用眼角的余光去瞟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
姜峥握着她的手轻轻摇一摇,轻声问:“酿酿不讨厌我,对不对?”
俞嫣听着他小心翼翼的语气,有一点诧异地望过去,对上一双带着期待的眸子。
望着这双眼睛,俞嫣心翼扑腾了一下,她嘴硬:“讨厌,讨厌死你了!”
姜峥当然听出了她的口是心非,他的眼睛里渐次绽出笑意。他握着俞嫣的手微微用力,将人往怀里带。俞嫣脚步踉跄了一下,不得不坐在藤木床边,身子伏在他的胸膛。
“你身上脏死了。别沾我身上。”俞嫣小声嘟囔着,伸手去推姜峥。
可姜峥偏偏将手臂搭在她的后腰,将人牢牢锢在他怀里。俞嫣又推了两下没有退开,也不再乱动,就这样伏在他的胸膛。
一片安静中,两个人都听见了彼此紧贴在一起的撞击心跳声。
窗外一声又一声越来越吵的烟花爆竹声,也不能掩盖两个人碰在一起的心跳声。
姜峥垂下眼,望着伏在怀里的俞嫣。他眸中的笑意有一点淡去,反而渐渐染上沉思。
从那个让他承认女人可以乱人心的夜晚,到今天热闹寿宴上踩鼓而舞的白玉台,让姜峥意识到自己是有些喜欢这个女人的。
有些事能骗别人,却骗不了自己,尤其是一个人的身体会给出最真实的反应。
姜峥皱眉。
他不大愿意让儿女情长扰他心绪。
走神让他紧紧箍着俞嫣的手臂逐渐松开些,俞嫣在他怀里抬起脸。
姜峥垂眸,对上她波动的眸光。
那一点骂人之后的小小愧疚,让俞嫣靠过去,主动将一个吻落在姜峥的唇上。
唇上温软动人,这份温软慢慢传进姜峥的心里。
姜峥望着怀中眉眼嫣然的妻子,心里想着这样也好。他只是分一些喜欢给自己的妻子,又不是给无关紧要的女人,这没什么大不了。
若这世上喜欢共十分,他的妻子对他的喜欢是十分,那他不介意拿出三分喜欢。只要他的妻子对他的喜欢更多就好。她全心全意十分爱着自己,他理应礼尚往来回三分。
只三分,不能再多。
姜峥俯身,去吻怀中的俞嫣。
敲门声响了很久,藤木床上拥吻的两个人才听见。俞嫣从姜峥怀里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悄悄抿了唇。
退红已经将青叶唤了来,捧上了姜峥备用衣服的布袋子。俞嫣将衣袋子接过来,也没让下人进去,自己一个人转身回了屋。
退红站在门外瞧着俞嫣身上的舞裙,在心里皱眉——她又往前面跑了一趟,小郡主怎么还没换好衣裳?又干什么去了?
退红疑惑地望向窃蓝。窃蓝已经没在玩蚂蚁了,她站在树荫下懒洋洋地打哈欠。
当房门再一次推开时,俞嫣和姜峥都换了衣衫。俞嫣吩咐退红将膳食端过来,她与姜峥不往前宴去了。
这是她的主意。
反正姜峥不喜欢与他人同桌同食,勉强自己回了家又要肠胃不舒服。那干脆她与他两个人单独吃了东西,再回前面去。
新婚小夫妻避了热闹,躲在僻静处相对而食,自有一番情愫缱绻的浪漫。
可前宴上的很多人却是不大开心。
萨图雅看着姜峥一直空着的座位,闷闷不乐。她问了两次宫婢,宫婢都答不上来姜峥的去处。
萨图雅不高兴的情绪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若是往常,萨其拉早就会发现妹妹不高兴,要哄上几句。只是此刻,萨其拉有些心不在焉。他眼前还是那支《咏仪》舞蹈,时不时将目光瞥向坐在太后身边的怀荔公主。他眼中慢慢有了垂涎之意。
原本因为一见钟情的小郡主已嫁做人妇而失落,没想到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竟有这么个擅舞的公主等着自己……
萨其拉已经迫不得已这场寿宴结束,正大光明地向中原皇帝求娶。
萨其拉终于发现妹妹闷闷不乐,询问:“你这是怎么了?”
萨图雅刚要说话,耷拉着眼角的一双杏眼立刻明亮起来。她的视线越过了萨其拉,遥遥望着远处。可是下一刻,她眼里开心的光亮又暗下去,重新不高兴起来。
萨其拉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顿时懂了。
萨图雅因为看见了姜峥而高兴,却又因为姜峥和他的妻子走在一起而不高兴。
萨其拉打量了一遍俞嫣,侧首靠在妹妹耳边低语两句,萨图雅眼中闪现意外,紧接着有了笑意。
不仅是温塔的兄妹俩心情不太好,太子赵琼近日来心情也不太好。他解了禁足,来参加寿宴。谁也没提他被禁足之事,可他还是觉得丢脸。
尤其是当他知晓赵琉曾经主办招待了那些夷人去马场的事情。他还没死呢,关他赵琉什么事?
一个血统不纯的皇子,难道也有争位之心?简直可笑。就算他赵琉没有争夺储君之位的意思,一想到他以皇子的身份去招待那些友人,太子心里就不太舒服。
是以,太子向太后提议下午去围猎场狩猎。
高座之上的圣人皱了眉。眼下可不是狩猎的好时节,不过太子当众提议,他也不好不给他脸面,还是答应了下来。
姜峥与俞嫣回来后各去各的座位。俞嫣回到婆母身边坐下。老太太本是很不高兴她失踪了好一阵子,可是看她和姜峥一起回来的,倒是没再说什么。
大太太笑着询问:“可吃东西了?”“吃过了,和青序一起吃的。”俞嫣解释。
大太太点点头。前面坐着的大太太微皱的眉头也舒展开。
俞嫣正与大太太说说笑笑,萨其拉突然起身朝圣人请婚。他声若洪雷:“怀荔公主舞姿动人,一见倾心。小王欲求娶,以结长谊!”
怀荔正在桌子下偷偷拨弄腕上燕嘉泽送的镯子,她愕然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