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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赵妈灰头土脸离开,庄氏才折回旧亭中,“没事吧,阿茵?”
庄氏眼中有忧色。
温印摇头,“没什么,就是太医去了趟屋中,但李裕那边不肯喝药,还砸了药碗。他昏迷这么久,一觉醒来,忽然发现京中时局变了,陶家一门被灭,他自己也成了废太子,有些接受不了……换成谁,应该都会这样吧……”
庄氏缄声。
温印道,“他年纪不大,能这样就不错了……”
“阿茵。”庄氏轻声。
“怎么了,大嫂?”温印觉得庄氏眸间藏了东西。
庄氏似是思量许久,才开口道,“我听说了,世子是为了救他……”
庄氏说完,眸间浮起水盈,但尽量忍住,唇瓣也尽量牵出淡淡笑意。
温印微怔,难怪,今日大嫂会带龙凤胎来看李裕,原来是因为知晓了。
祖母告诉大嫂了……
温印也看她,大嫂惯来温婉,到眼下知晓这些也尽量藏着心底难过,反过来叮嘱,“阿茵,若是可以,我想请你尽量照顾好他……”
“大嫂。”温印看她眼眶中的眼泪在打转。
庄氏伸手轻轻摸了摸眼角,轻声道,“我知道你哥哥是因为他死的,但他是你哥哥拿命救回来的人,那就是你哥哥想让他好好活着,那我也希望他好好活着。”
温印看她,“大嫂……”
庄氏颤声,“阿茵,我知道你同你哥哥要好,心中会有气,但他还小,这件事,他没错什么,错的是旁人,不是他……阿茵,我不恨他,你也别恨他……”
温印颔首,“我知道了。”
庄氏这才颔首。
“大嫂,那我先不陪你和龙凤胎了。”温印看她。
庄氏点头,“我们先回府中,给祖母也报个平安,等隔几日,这边的情况好些了,我再带龙凤胎来。”
“好。”温印应声。
乳娘带了龙凤胎上前,小鹿看着庄氏眼眶微红,“娘,你又想爹爹了吗?”
小鹿懂事。
庄氏半蹲下,伸手轻轻抚了抚小鹿和瑞哥儿的头,掩了眸间先前的情绪,同两个孩子温和说起,“是啊,想爹爹了。”
小鹿拥她,“娘亲,我们陪着你呢~”
瑞哥儿也上前,“娘亲不哭了,我把我的糖葫芦让给你。”
庄氏嘴角微微扬起,好像早前的伤怀真的在龙凤胎一人一句中去了好些。
庄氏轻声道,“娘知道,你们都乖,我们要回府中同太奶奶回话去了,下次再来姑姑这里。”
“啊?”龙凤胎意外。
一人说,“还没和姑父一起吃糖葫芦呢~”
另一人说,“还没和姑父一起堆雪人……”
温印也半蹲下,温和道,“下次,等姑父好了,我们一起堆雪人,吃糖葫芦。”
龙凤胎都嘟了嘟嘴,虽然不怎么情愿,还是点了点头,“知道了。”
瑞哥儿灵机一动,“那姑姑,能再去看看姑父吗?”
小鹿也跟上,“我们和他道别再走。”
——你稍后带他们离远些,我怕他们吓着了,日后不同我这个姑父亲近了。
眼下,也确实不合适。
温印摇头,“他同太医一处,太医要诊脉,不方便,下次好不好?下次,我让人接你们来。”
龙凤胎都有些失望得哦了一声。
温印摸了摸两人的头,又起身,“大嫂,我先去苑中看看,让朱媪送你们。”
“好。”庄氏应声。
“朱媪。”温印唤了声,朱媪快步上前,“夫人。”
温印嘱咐,“送世子夫人出府吧。”
“是,夫人。”朱媪福了福身。
温印看着庄氏和龙凤胎的背影,心中轻轻叹了声,等庄氏几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帘处,温印才又去想李裕的事。
李裕才醒,无论怎样,李裕都不可能轻易就接受京中变天,天子被软禁,他被废黜的现实,一点动静都没有。
当时李裕听她说完之后,一个人在屋中闷了两日,近乎没有说过话。
那是李裕的正常反应。
但因为她是温兆的妹妹,李裕才醒过来时,印象还停留在哥哥因为救他死的时候,所以即便听到京中变故,李裕一时接受不了,也没有说旁的,只是自己一人安静呆着……
但其实,如果李裕是从旁人口中听到京中变天的事,譬如太医。
那就应当是另一种反应,就像眼下他在苑中做的一样,不甘,恼意,惶恐,愤怒……
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有这一出,而且,一定要做得像。
思绪间,温印行至苑中。
苑中伺候的丫鬟婆子见了她都纷纷低头,温印没有多看,入了屋中,黎妈在外阁间中,见了她,黎妈上前。
温印问道,“手给我看看。”
黎妈轻声,“没事,夫人,是意外。”
黎妈知晓温印是真担心她,又道,“不小心……”
温印还是看了看,但因为包扎了,所以看不清楚伤势,但原本就是冬日,身上的衣裳很厚,黎妈是伤到了手背,那就是被东西砸到了,要么割到了。
余妈听到她回了苑中,方才就从屋中出来,见她看黎妈手上包扎时的阴沉模样,余妈能察觉她是有怒意在。
余妈也未料得。
温印问起,“告诉贵平了?”
余妈颔首,“让人通知贵平公公了,贵平公公应当快……”
余妈话音未落,温印已经上前,掀起帘栊准备到内屋中,余妈心头一骇,快步撵上,黎妈也紧随其后。
只是忽得,温印又停下,余妈险些同她撞上,脸色也微微变了变。
温印驻足,转身看向黎妈,“黎妈,你就在外面,别进来了。”
她知晓李裕肯定是误伤的黎妈,如果黎妈一道入内,怕李裕表露了些许想要同她解释的模样,让黎妈呆在外阁间就好。
黎妈愣愣应好。
余妈心中顿了顿,更加觉得夫人是因为黎妈的事,生了火气,稍后怕是要大闹一场。
一面是才得知京中消息的废太子,一面是原本就不是善茬的夫人,余妈头疼,又看看一侧的铜壶滴漏,贵平公公也应当到了才是,怎么还没到?稍后,要是贵平公公还不到,还不知要怎么收场……
余妈心有余悸时,温印已经撩起帘栊入了屋中,余妈只能硬着头皮更上。
屋中,王太医还在,正一脸尴尬,“夫,夫人。”
屋中一股浓郁的药味,一闻便是药洒了,而且是洒得到处都是才会如此。
“药洒了吗?”温印淡声。
屏风后,李裕听到温印的声音。
而后是王太医应道,“呃,是,药碗砸了。”
王太医还是没隐瞒,至少,要让温印知道不是失手打翻的。
温印会意,冷声道,“重新煎一幅。”
王太医诧异看她。
“让重新煎一幅药来,现在就去。”温印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王太医赶紧应是,药童就在屋中候着,得了王太医的眼神,赶紧出了屋中。
余妈和王太医都愣愣看向温印,眼见温印径直去了屏风后。
屏风后就是床榻处,废太子在……
两人都没敢上前,虽然隔着屏风看不见,但这么近,声音总是能听到的,语气也能听出来。
李裕见到是温印,他是想先告诉她,黎妈不是他……
但温印直接开口,没给他机会,“你昏迷的时候,一直是黎妈在照顾你,你砸什么?”
温印一开口,不止李裕,就连屏风后的王太医和余妈等人都怔住。
这语气……
虽然但是,这是夫人的语气,声音不大,但足够有魄力。
李裕也僵住。
这幅冰冷模样的温印他没见过,这样的语气,他也只是上次听温印训赵妈的时候听到过,但眼下,是对他……
尽管李裕知晓,但也不由愣住。
哪怕他刚醒的时候,咬过她,也捂过她嘴,她也没有这样。
这样的温印,让他有些不习惯……
李裕忘了出声。
屏风后也都没有动静,但没人觉得李裕眼下不出声不合理。
温印继续开口问起,“太医都告诉你了?”
李裕还是没说话,但这次是特意的,要进入情绪,这种时候不说话最好,让旁人去猜。
屏风后果真猜测纷纷。
贵平入内时,温印正好朝李裕道起,“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但战场上死了多少人才换了你得性命,你自己不清楚吗?”
李裕再次僵住。
温印继续道,“那么多人替你死了,你是醒了,在这里又是砸东西,又是摔药碗做给谁看?”
李裕没从僵滞中缓和回来。
温印没同他说过这些话……
字字诛心的话。
“别拿自己的年少当回事,救你性命的人,哪个没家人?”温印的声音很轻,却每一个字都扎进他心底。
李裕看着她,忽然不说话了。
忘了说什么,也不知道当说什么……
早前是想演,但眼下,仿佛不需要演。
他也分不清楚,温印是有意还是无意,但他想起了温兆,想起了边关护着他的禁军和驻军,还有温印告诉过他的,撞死在金殿上的霍老大人……
李裕眼眶微红,移开目光。
屏风缝隙里,贵平看得清清楚楚。
温印又道,“我让太医重新煎药了,你要喝就喝,不喝就扔了,倒了,砸了都好。”
她声音冰冷似寒潭中出来一般,李裕喉间轻轻咽了咽,忽然艰难开口,“你甘心吗?”
温印似是也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屏风后都跟着愣住,贵平也眸间微滞。
李裕看她,沉声道,“嫁给我一个废太子,温印,你真的甘心吗?”
温印看了看他,没有应声,转身出了屏风后,仿佛才看到屏风后的贵平。
贵平低头,“夫人。”
温印再没搭理他,而是看向王太医,“药煎好了吗?”
王太医支吾,“应,应当好了,下官去看看……”
帘栊撩起,温印朝黎妈道,“你守着喝药,他要是不喝就扔了,倒了,随他,不用告诉我了。”
黎妈愣愣应好。
温印径直出了外阁间,而后是苑中,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眼前,贵平低头垂眸。
***
泰和殿中,贵平入内,李坦看了他一眼,“都退下吧。”
殿中旁的伺候的内侍官和宫女都退了出去,李坦知晓他刚才是去了离院,因为听说李裕今日彻底醒了,也知晓了京中的事,接受不了,在苑中砸了药碗之类的,离院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处置,所以让人寻了贵平去。
贵平才从离院回来。
“去看过了?”李坦问起。
贵平躬身,应道,“是,废太子醒了,太医也同他粗略说了京中的事,听说之后,废太子不肯喝药,不仅砸了药碗,还有屋中旁的东西,也让旁人都滚。”
李坦笑了笑,似乎并不意外,“他这样才是对的。他要不砸药碗,肯乖乖喝药,这其中才有猫腻。”
贵平看他,李坦继续道,“昏迷这么久,醒来忽然发现自己变成这幅模样,早前的天子骄子怎么可能平平静静就接受这种打击,如果真的是,那要么就是他早就醒过了,也知晓所有的事,咬张太医一口也好,昏迷不醒也好,都是专门做给我看的。”
李坦放下笔,“他砸了药碗,是心有不甘;但李裕不傻,父皇和太傅亲自教他,他也做了东宫这么久,他会砸东西泄愤,但他一定不会轻易同我鱼死网破,冲出离院同我对峙,这个才是李裕……”
李坦问起,“然后呢,都处置好了吗?”
贵平去就是处置此事的。
贵平却道,“二小姐先去了,说了好些话,字字句句都说到废太子痛楚上,我去的时候,废太子差不多消停了……”
“她说什么了?”李坦好奇。
贵平将听到的转述了一次,还有李裕问温印那句甘心吗?
李坦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而后放下,“温兆是因为李裕死的,温印.心中有怨气,李裕也很清楚,她说的是温兆,所以消停了。李裕也问到了温印的痛楚上,她是嫁给他冲喜的,怎么会甘心?这两人,让他们慢慢折腾……”
贵平看他,不涉及赵国公的事,殿下就不是那幅模样。
李坦继续道,“眼下没有时间管李裕的事,但朝中的动向和反应都要找人盯着,李裕早前没醒,朝中安静,如今醒了,看看谁会在背后兴风作浪,推波助澜?反倒李裕这处,让他在离院里,看紧些就是了……”
“是。”贵平应声。
“出去吧。”李坦继续低头看着折子。
贵平是想问国公爷的事,但好难得见殿下今日这样,贵平噤声。
转身时,李坦的声音传来,“把国公爷的尸首送回国公府,让他们丧葬,丧葬期满后,赵家全部流放。”
贵平拱手,“是。”
***
入夜,温印才从书斋中回来。
赵妈等人在苑中候着,见了她,福了福身,“夫人。”
温印一看脸色就不怎么好,没人敢上前触她霉头。
温印入了外阁间,黎妈上前,一面接过她取下的狐狸毛披风,一面朝她道,“殿下还没睡,在等夫人。”
温印轻声,“药喝了吗?”
黎妈轻声道,“照胡师傅说的,都倒了。”
“好。”温印颔首,也撩起帘栊入了屋内。
屋中没有旁人在,温印见李裕在小榻这处看书,窗户是关上的。
胡师傅之前提起过,用药后李裕这些时日都会很虚弱,要躺下静养,昨日这个时辰他也早就睡了,但眼下,他还在小榻处。
“怎么还不睡?”温印上前,看她脸色不怎么好,也伸手摸了摸他额头。
他坐着,仰首看她,“温印,你今天说那些话是真的吗?”
嗯?温印看他。
忽然有些明白,他为什么不睡,在这处坐着了。
那些重话……
温印刚要开口,还未来得及,他又沉声道,“温印,你甘心嫁给我吗?”
“温印,你恨我吗?”李裕脸色原本就不好,应当是一直在这里等她,疲惫,也眼中都是血丝。
温印笑了笑,微微俯身,青丝垂下,拂过他脸颊。
他微讶。
她指尖轻轻触上他额头,点了点,她指尖上的温和、柔软,还带了熟悉的暖意,在这样的场景下让人份外动容,他的心跟着不受控地砰砰跳了跳……
她的声音在他额前温柔而带了笑意,“小奶狗,魔怔了是不是?嗯?”
作者有话说:
鱼宝宝/小奶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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