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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长宁终是没能履行对裴元绍的约定,一年之后,没能准时返回金陵城,娶他入府。
她将英国公与盐商互相勾结,私下招兵买马的证据,账本,全部寄入贾府。
可贾子云却没能把握手中有利把柄,与聂沂州斡旋,以此在朝堂中瓜分英国公府部分权力……
所有贪腐证据在当夜被盗,落入言官手中,第二日一封弹劾奏折,直达朝廷,英国公所做龌龊事天下尽知。
当日太和殿上,三公会审,英国公贪污受贿、扩充府兵之事证据确凿,按律当斩。年逾五十的英国公,瞪着猩红的双眼被御前侍卫带走,关押入水牢。
当夜,大理寺走水,聂沂州与聂家嫡出一脉下落不知所踪——
镇南王府,书房。
旌寰坐在紫檀木书桌旁,双手敲打着桌面,看着茫茫夜色,极为有耐心的等待。
忽然,木窗破开,飞射入一人,来人黑衣蒙面,身形偏胖,行动灵活。
旌寰唇角微勾,冲着守在门外的侍卫唤了声:“上茶!”
这才将视线重新聚集在来人身上。
揭开蒙面布巾,这是位年约五十的大妇,国子脸,眉目染霜,厚唇微抿。
她掀开眼皮,冲着旌寰拱拱手:“旌主,无须多礼,茶水不必上了。老妇不能久留,长话短说,今夜冒险前来,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问,这天下你可要?”
坐于上首的蓝衣女子掩嘴轻笑,眸内锋芒毕露,她含笑看着堂下之人,夸道:“英国公好胆色,要自然是要,只是还须你我好生谋划才是。”
烛光摇曳,旌寰摊开一张地形图,与聂沂州深谈。
半个时辰后。
旌寰卷起地图,谈话已至尾声,她不放心的叮嘱道:“国公万不能轻敌,想拿下胶州,必倾全力而出,柳长宁此人并不是一普通酸腐书生,她……”
聂沂州蹙眉,尽管心中并不以为然,面上却不显。她已穷途末路,唯有辅镇南王登位,要这从凤之功。如今屈居人下,有些事情便容不得她不妥协。
“胶州你尽管拿下,唯有一个条件。胶州知州柳长宁需要完好无损的抓回金陵城。待国公在胶州打响胜利号角之时,金陵城便是易主之日!等君大获全胜!”
这夜天空一轮弯月高悬,星盘大乱。
南华庵,凝心敲打木鱼的节奏越来越快,突然木鱼敲碎。
她抬眸看天,眼底映射的是莫测星盘——
坤宁宫,太液池。
贾君后靠坐在亭榭边,他一手拿着糕点,一手细长的指甲将糕点碾碎,撒入池中,池塘内鱼儿们争先恐后的张开口,将鱼食吞入腹内。
“阿姐倘若不喜用宫中糕点,不用便是,池塘内这些鱼儿们喜欢的紧,物尽其用,可别糟蹋了食物。”
坐在八仙桌对侧的女子,埋头,眼触脚尖。
随着不远处君后话毕,她手中的糕点化为齑粉,从指缝间溢出,飘散在风中。
今日她情绪几经起伏,起初不可置信,发现真相后怒气冲冲,到此刻的失望透顶。
好在此时已算心绪平稳。
贾子云强忍住脱口而出的质问,眯着眼看向前方。
亭榭外的莲池中,等待投喂的鱼儿正张大嘴,糕点碎屑入口欢欣鼓舞。鱼尾拍打水面,波光粼粼。
她忽的笑出声:“原来,我亦或贾府,皆是阿弟物尽其用的鱼饵而已。”
不远处珠钗团簇的男子并没有回头,他最后拍了拍手上的糕点碎,视线定在争食的鱼儿间。
不轻不重道:“这宫中,倘若不学会物尽其用,如何生存?阿姐,你在责怪弟弟长大了吗?”
贾子云眼底最后一丝希望消失,她看陌生人一般看着他,胸口上下起伏:“长大,呵?苍云送来的密函与英国公府招兵买马、贪污受贿的证据被人偷走,是你做的吧?贾府书房的暗室,素来只有你我二人知晓。为何?”
池塘内,鱼儿们没了糕点投喂,一一散去。却不料,变故突生,姗姗来迟的大鱼张开血盆大口,将小鱼苗悉数吞入口中。
莲池中,鱼儿四处逃窜,慌不择路。
贾子爵长指微抬,指着莲池,意味深长道:“阿姐,你瞧。莲池内只要有一只贪心大鱼存在,便会吞食小鱼。本宫命人每日投放鱼苗,一日三餐喂养鱼食儿,莲池内的鱼却有减无增。你说大鱼该不该杀?”
他倏然回头,清秀的脸上盛着雍容的笑:“一个道理。弟弟以为裴氏王朝已走入微末,明行女皇德不配位,这天下早该变一变,可你与师……柳大人却只要我等,迂回渐进。我……等不了……明行女皇这只大鱼不死,还有很多人小鱼受害。”
他眼底似啐了冰:“那等昏庸女皇,即使她没有实权,她依旧是至高无上的帝君,她手伸不入朝廷,却伸得入后宫。阿姊,你瞧瞧,这两年,后宫多少仆侍,被她侮了身子……我一刻也等不了,要这裴氏王朝陪葬。”
贾子云嘴皮泛白,她张了张嘴,手无力垂下,厉声道:“阿弟,你要她死,你可知会有多少人因了你昨日所举,死在战乱之中?英国公手握兵符,即使我与苍云在朝堂经营两年,亦是不敢与她公然撕破脸皮。只能以证据作为要挟,斡旋得利。而你昨日令中书令上表谏言,是逼着长帝卿下令将她关入大牢。果不其然,昨夜大理寺便传出英国公逃出地牢,行踪不明。”
贾子云将手边的茶盏重重摔在八仙桌上,一双眼灰灰沉沉:“英国公掌管胶东的十万大军,倘若她要反,身在胶州的苍云,下场会如何?金凤朝千千万万百姓会如何?”
“苍云……”贾君后整理袖口的手指微顿,他清秀的脸上滑过一抹恍惚,又极快的消失无踪。
侧眸迎上贾子云的视线,把玩着手中细指,漫不经心道:“……阿姊你大可不必为此愧疚。师姐命你循序渐进,本就是有目的可图。前几日,镇南王入宫,无意中告诉了本宫一件事。师姐早与裴子渊勾缠……她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替裴子渊守住裴氏王朝。忧国忧民只是借口而已……”
贾君后手上用力,将长长指甲从中间截断,自嘲的笑道:“与其看着师姐娶裴子渊,倒不如她死了好,本宫为她陪葬。黄泉路上,一人孤冷,有人作伴,应是极好!这一辈子活的污糟,倒是能谋她下一辈子白头偕老。”
“啪!”贾子云快步上前,一巴掌掌掴在弟弟的脸上。
她气的双唇发抖,拔高声音厉声斥道:“子爵你可还是我贾府的子爵?仇恨已经令你蒙上了眼。……你宁愿相信旌寰一面之词,亦不愿听为姐一语。你可知两年前为了顾及你的心情,爹爹以恩携报,跪在苍云身前,求她在琼林宴中不要娶亲……”
她喘了口气,怒斥道:“她若存心利用贾府,当年便可以此为要挟……你即便不信为姐,母亲你可还能信?她老人家说过,柳长宁乃经天纬地之才,她若真想为长帝卿夺天下,天下早就是他二人囊中之物……因了王朝倾覆,会浮尸千里,她走了最困难的路――世家逐个击破,企图拔出世家根基。倘若不是为民,她柳苍云何必趟朝廷这趟浑水……”
贾子云双眸充血,她狠狠一拳砸在亭柱之上:“我对不住好友呐,可怜她多年布局,皆毁在你……我手中!”
太液池的鱼儿散尽,君后身子不稳,歪在侧栏边。他睁大眼,眸中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砸落莲池之中。
他恍惚回头,双手抓着贾子云的衣袖,似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急促的问:“阿姐,你……去长帝卿府,央求他增兵胶州……裴子渊手上有漠北三十万大军的兵符,他定是……定是会救!”
贾子爵的声音越说越低,视线触及赤红着双眼的阿姊。双手终是垂了下去。
“增兵?”贾子云摇头,她低低的笑出声:“阿弟,母亲与父亲光明磊落一生,老来得子,对你千娇百宠,这终究是错。如何能增兵?英国公叛,她既大张旗鼓的叛逃,便必是找到了同盟之人。你到如今还不明白,英国公选择了与谁合作?”
身着官服的年轻女君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她背过身,跌跌撞撞的走出亭榭,声音中透着尘埃落定的颓唐:“镇南王在陇西驻扎的龙虎卫怕是不日便要抵达金陵城了,为了守护金陵城,漠北大军抽不出兵力,调遣派往胶东。”
那得罪了英国公府的柳苍云,她的下场只有死!——
仪凤九年,冬至
叛贼聂沂州,在胶东发动叛乱。
胶州离胶东最近,叛军想要北上占领金陵城,必先攻破胶州。
知府柳长宁与胶州总兵率兵阻挡,全城兵力仅三万,叛军却有二十万余兵。
两军相差悬殊,高下立判。
仪凤九年的冬天,胶州城内的百姓是在胆战心惊的攻城战下度过。
城门外,每隔五日便会有叛军攻城。
守城兵兵力微弱,人人皆以为,胶州守城无望。
却没想到柳知州亲自带领的三万守城兵,抵抗了叛军整一月有余。
她亲自在城门外布迷踪阵,所有闯城门叛兵,皆不得其道,无法靠近城门半步。
这之后,柳长宁呆在军火营整整半月,研制出了两种火器,火炮车,火神箭。
火器研制成功当日,胶州三万兵士人人手中持有一把火神箭,守城将士身披铠甲,威风凛凛。
柳长宁从一开始便没打算坐以待毙,自金陵城突然事件后,便宜夫郎给她写过三封加急信函。
一封倾吐相思信,一封为金陵城当前形势信,还有一封便是英国公手下骑兵步兵分配,将领出兵风格,往日脾性。
柳长宁花了一月有余的时间,拖住叛军。
考量叛军入不得城,胶州城内百姓已无多余存粮,城内迟早弹尽粮绝。是以,聂沂州并不会放弃攻打胶州。
而后她利用上一世对兵器的认知,制造出金凤朝没有的火器。
年节这一日,柳长宁排出三万兵士,一万兵士用火光造势,借着夜色,造成百万雄师而过的气势,团团将叛军围住,给敌军制造恐慌!
一万兵士突袭,烧掉叛军后方粮草。在敌军后方,齐唱年节乐歌。
营造四面楚歌假象,今日年节,后方叛军听了家乡的节乐,很多兵士潸然泪下。
身为叛军,倘若兵败,便是诛九族的命运。
家中孤女寡父!年节苦苦等待……
触景生情,很多兵士,看着灯火通明的黑夜,忽然便失去了战意。
另有一万兵士踏马而来,推出火炮车、火箭齐出。
声势浩大,震慑敌方!
这一夜,柳长宁几乎没有废掉一兵一卒,踏马而来,恩威并施。
叛军二十万大军悉数缴械投降。
她在地牢待了一日一夜,命阶下囚聂沂州亲笔书写一封捷报信,飞鸽传书送至镇南王府。
旌寰要叛,带着她身后的士族。
既如此,她便推他一把,永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