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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距离归墟百里开外的云端,神、魔两族的高手纷纷向此汇聚。
集两族之力,终于云端的人现了败象。黑衣人袍带凌乱,发髻四散,乾坤法祖念动咒语,云彩被天火引燃。黑袍人置身其间,如同一团火球。他奋力脱身之际,脸上的骷髅面具终于被天火融化,露出一张诸天神魔都非常熟悉的面孔。
“东、东丘枢……”有人喃喃地道。
嘲风倒是不太意外,说:“果然是他。”
玄商君问:“你早知道?”
嘲风叹了口气,说:“早在你的三块祖母绿流落人间的时候,我小姨子就跟我提过,说这个人不怀好意。”
“祖母绿!”玄商君眉头微皱,显然对这个形容词不满。但他也猛地想起,对,少典辣目的记忆中也有此一项。只是东丘枢素来德高望重,又是他的恩师,他复元之后便再未怀疑。
他说:“你既知道,为何绝口不提?!”
嘲风耸耸肩:“这很奇怪吗?此人实力,四界忌惮。以前他又不曾损害魔族的利益,我何必跟他过不去?”
玄商君不想说话了,也是,嘲风的品性,自己也是多此一问。但是……
“夜昙也知道此事?”他沉声道。
嘲风说:“知道多少,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她一向比你聪明,知道得多点也不奇怪。”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只因为如此之多的人聚集在此,东丘枢又已经落败。大家都认为他伏诛只是时间问题。果然,少典宵衣和炎方合力围攻,白骨夫人和相柳也加入战局。各路上神更是毫不吝啬,千奇百怪的法宝都向东丘枢身上招呼。
东丘枢哪怕是身怀一个盘古斧碎片,但毕竟他肉体腐败加巨,此时也终于不敌。他一击挡下少典宵衣的攻势,身侧却被乾坤法祖偷袭。只听轰然一声,他腰间被炸出一个大洞。
身上的伤口,在重伤之后,更加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他半跪在地上,头向下耷拉,长发蓬乱,皮肤被烧焦,里面的血已经粘粘乎乎。
全然不似活物。
但见识了此人厉害,少典宵衣和炎方是不会轻易放松警惕的。二人本计划将他轰成飞灰,谁料,就在他腰间,破碎的衣料下,露出一角灰黑色的碎片——盘古斧碎片!
周围,所有神魔都看见了这不世至宝。少典宵衣和炎方立刻抢先上前,神、魔双方为了这片法宝,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争夺。
玄商君知道不好,说:“小心中计!”
他话音刚落,本已形同死尸的东丘枢突然暴起,他手中的盘古斧碎片散发出一道强光,一股岩浆一般的滚烫气流瞬间席卷众人。
就在神魔闪避的瞬间,东丘枢的尸身亦随强光一闪,瞬间消失。
争斗中的神魔两族顿时冷静下来,魔尊炎方说:“他一定还在我们的包围之中,全都打起精神!”
神族当然也是一样,少典宵衣绝不相信此人伤成这样,还能就此逃离。他说:“给我一寸一寸地搜!”
东丘枢确实没能逃离,盘古斧碎片瞬间暴发的力量,将他带出百里之遥,正落在归墟之侧。但他进有神族包围,退有魔族截道。
他喘着粗气,肉体早已麻木到不知疼痛。
“他在这里……”耳边有个女人说。东丘枢睁开眼睛,面前果然站着两个女人,一个年纪稍大,是霞族。另一个年轻很轻,看上去应该是草木一族。
——不是别人,正是丹霞上神和步微月。
丹霞上神负责守卫归墟,步微月修为不够,原本不应该参与这场围捕。是以她陪着丹霞上神一起守卫归墟。丹霞上神身上有天界授予的法宝,名为佛皇钟,只要往东丘枢身上一抛,定能将其困住。
她从袖中摸出那口青铜状的小钟,盘玩在手,正要祭出,步微月说:“他身上有一片盘古斧碎片。若能得到,我们都将实力大增。”
丹霞上神略微犹豫,说:“盘古斧碎片威力无穷是不错,但以我们的体质和修为,不一定能控制。”
步微月说:“就算不能控制,但我们得了这通天法宝,修为想要再上一个台阶,岂不是易如反掌?”
这倒是真的。盘古斧碎片里面的力量,来源于天地混沌,绝非人力可控。但东丘枢不就是得益于此,才从一个卑贱的神魔之子,而变成四界敬仰的大神通者吗?
只要自己夺得盘古斧碎片,再将东丘枢的尸身献给少典宵衣,谁能查到自己头上?丹霞上神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受不住诱惑。
——眼前的东丘枢,看上去半死不活,毫无战力。自己想要杀人夺宝,岂不是轻而易举?她想了想,还是留了一手,说:“你上去搜索,我拿着佛皇钟,若有不对,先困住他再说。”
这老狐狸。步微月心里骂了一句,脸上却仍带着笑,说:“也好。”
她试探着向前,东丘枢身上一股怪味,但双目紧闭,没有动弹,看上去已经失去了知觉。
步微月行至他身前,略有些放心,遂蹲下身来,伸手翻找。
丹霞上神一脸警惕地守在一边,不一会儿,步微月起身,说:“真奇怪,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丹霞上神近前几步,正要自己找寻,突然,眼前的东丘枢猛地睁眼,他被烧成枯爪的手一张,
两道浓烟般浑浊的气劲激射而出,没入二人的身体。
“你!”丹霞上神一惊,再想要祭出佛皇钟,却全身剧痛。她跪倒在地,佛皇钟一路滚到东丘枢脚下。东丘枢捡起这小玩意儿,喘着气说,“我应该感谢你二人的贪婪。”
丹霞上神已经痛得话都说不出来,步微月捂着胸口,感觉到东丘枢的气劲在自己体内乱蹿。她说:“你抓住我们也没有用,现在的神魔两族,难道还会允许你活着离开吗?”
“允许?”东丘枢坐起来,“吾之生死,从来不用他人允许。倒是你们!”他一把捏住步微月的下巴,说,“你们的生死却在我一念之间。”
步微月不敢说话,丹霞上神尝试蓄力,然而刚一提气,顿时五内如焚。她擦去嘴角的血,问:“你想怎么样?”
东丘枢缓了这么一会儿,眼看着恢复了些力气,才说:“好说。找个安全的地方让我养伤,待我伤愈自会离开。”他想了想,又说,“当然,我离开之时,会解开你二人体内气劲。大家各不相干。”
若是夜昙在,一眼就会拆穿他的谎言——东丘枢这个人做事,既不会给别人留余地,也不会给自己余留地。他在讲条件,只能说明他已经穷途末路。
可丹霞上神和步微月不知道。
她们只见东丘枢仍然气定神闲,并没有濒死之兆。
丹霞上神犹豫不决,步微月被东丘枢掐着下巴,已经痛得面目扭曲。东丘枢是等不起的,这里太容易被其他神族发现了。他不着痕迹地加码:“你二人身上的气劲,除了老夫,无人可解。若是不信,你们大可以问问乾坤法祖那个老东西。”
丹霞上神和步微月心里都是一惊,她二人对视一眼,步微月受不住体内剧痛,终于说:“我……水仙花殿,可以暂时供你躲避。”
东丘枢缓缓松开她,轻声说:“这样就对了。”
步微月心中暗恨——这一趟真是失策,不但未能得到盘古斧碎片,反而将自己搭进去。她如何甘心?她说:“不过你走之后,要告诉神魔两界,放走你的是另一个女人。”
东丘枢问:“谁?”
步微月恨恨道:“离光夜昙。”
第277章
藏识海。
离光旸喘着粗气,夜昙还抱着他嚎呢:“父王呀,都是女儿不孝,竟然让您被奸人害成这样……女儿真是……心如刀割啊!”
她哭得情真意切,连霓虹上神都忍不住来劝:“好孩子,别哭了,这也不能怪你。是恶贼太过歹毒。”
离光旸哪还不知道这个家伙的德性?
——指不定现在她心里乐成什么样呢!
他再也忍不住,一脚踹过去。不料腿一动,立刻痛得冒汗。他冷哼一声,眉毛都皱到了一起。夜昙见状,忙说:“父王想要责打孩儿,必定是孩儿不对。孩儿帮帮父王!”话落,她抓起离光旸的脚,往自己身上踢了两下。
她是没什么事,可离光旸的腿是断的啊!
一时之间,离光旸再顾不得君主仪态,惨叫出声。
夜昙赶紧放开他的脚,说:“父王,女儿是不是弄疼你了?都是女儿的错,父王您要打要骂,女儿绝不还手。可别闷在心里,气坏了身子……”
……离光旸确实是想打她的,真的,还是往死里揍的那种。
他扬起手,霓虹上神忙护住夜昙,心里难免有些不平。她蹙眉,说:“暾帝陛下,按理您教训子女,本宫不应干涉。但是这孩子一片孝心,你实在不应责罚她。”
“她……她……”离光旸指着夜昙,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眼看他又要昏死过去,夜昙还在讨未来婆婆欢心,说:“神后娘娘,孝顺父母,乃是做儿女的本分。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何况我的父王只是想要责罚于我。是打是骂,我确实都该受着。他老人家伤得重,心情烦躁也是有的。您不要同他计较。”
霓虹上神心中震动,对她更是喜爱,说:“你这孩子,如此懂事,真是难得。”
旁边,雪倾心看得目瞪口呆——这丫头,是个高手啊。
夜昙为表孝心,主动背起离光旸。离光旸在她背上,这下子可算是找到机会了。他恶狠狠地拍夜昙的头,夜昙能惯着他吗?她当即狠狠地捏了捏离光旸的断腿。
离光旸身为君主,一向顾忌形象,但此时也是疼得发抖。夜昙一脸关切,背着他向前飞奔,边跑边说:“父王很痛吗?且等一等,很快就回家了。”
离光旸又气又痛,被她颠得只恨自己没能晕死过去——孽畜,等孤王缓过气来,定要揍死你解恨!
一行人刚从后山出来,还没行至书舍,就见少典宵衣和炎方带人匆忙赶来。
——得知黑衣人是东丘枢,他们当然会第一时间搜查藏识海。
看到这二人,霓虹上神和雪倾心都忍不住放慢了脚步。少典宵衣一眼就看见雪倾心,她是覆盖在他年少时光的雪,耀眼圣洁。
就是这一眼凝睇,霓虹上神心灰意冷。
少典宵衣快步上前,与雪倾心擦肩而过。此时此地,不应有话。他走向霓虹上神。可他伸出的手落了空,霓虹上神没有看他,只是和他肩并肩走出藏识海。
少典宵衣问:“可有受伤?”
霓虹上神说:“陛下是在问我吗?还是关心与我同被关押的前雪神,借故一问?”
少典宵衣愣住,心头怒火立刻上升:“你说话一定要带刺吗?如此尖酸刻薄,哪有母仪神族的样子?”
霓虹上神双目直视前方,面无表情地道:“若不是顾忌神后的样子,我已经识趣地自己离开了。免得陛下当着众人,不好同心上人叙旧。”
说着话,他二人已经出了藏识海。
身后小辈们离得远了,霓虹上神果如她所言,当先而行,很快消失在瀑布的氤氲水汽之中。
少典宵衣独自站在羊肠小径上,火冒三丈。
夜昙是想送离光旸回宫的,但是她刚背着离光旸下山,就遇上玄商君。玄商君站在她面前,二话不说,接过离光旸,背在自己背上。
离光旸愣住,其实不止是他,周围所有人都愣住。
——神族玄商君,多么冷傲清高的人。谁能想到他竟能亲自背着血淋淋的离光旸下山?
离光旸自己都惊呆了,半晌反应过来,忙说:“君上,使不得使不得!”
玄商君十指之间,仍是血肉模糊。他来不及治伤,就匆匆赶来了。此时闻言,他只是淡淡道:“无妨。”
话落,他背起离光旸,返回离光氏皇宫。离光旸在他背上,可比在夜昙背上好受得多——没人故意抓握他的断腿啊!他不好意思地道:“朕一身血迹,恐污了君上衣衫。”玄商君好洁,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玄商君却脚步不停,仍是说了句:“无妨。”
他并不是个热情的人,当然声音也就一如往常地冷淡。离光旸难免不安。
倒是夜昙心安理得,她跟在玄商君身后,有点作贼心虚,解释道:“是紫芜和帝岚绝查到藏识海,我才来的。”
玄商君嗯了一声,夜昙这才问:“东丘枢抓住了吧?杀了吗?”
“嗯?”玄商君微微一顿,说,“他跑了。”
“跑了?!”夜昙一脸震惊,“神魔两族围杀,都让他跑了?!少典宵衣和炎方干什么吃的?!”
玄商君背上,离光旸简直是要被她气死,不由怒骂:“这二位的名讳是你能直呼的?!你给我闭嘴!”
“嗯。”玄商君先是对自己未来“岳父大人”的言论表示认同,然后才说,“两族还在搜寻,但他确实是不见了。等送回暾帝陛下,吾会再查。”
夜昙也不能再说什么,只是心中惴惴不安——这个家伙跑了,可真是后患无穷。
她叹了口气,玄商君已经走到了她前面。她这才一眼看见玄商君十指,方才一场恶战,时间并不长。然而他的十指已然血肉模糊。
“你受伤了?”那样干净修长的手伤成这样,夜昙心疼了。她说:“我来背吧。”
玄商君轻声说:“不用。”
夜昙说:“那回去我给你上药。”
玄商君心中一暖,低低地答:“嗯。”
短短一个字,低沉中说不出的温柔意味。
离光旸听了半天,发觉有点不对了。
——不对吧这,老天爷,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藏识海。
魔尊炎方其实是满心不悦的。
少典宵衣看向雪倾心的那一眼,可不是只有霓虹上神看见了。他眉峰紧皱,怒瞪了少典宵衣一眼。雪倾心却恍若未觉,款款而来。
“尊上。”她将额头轻抵在炎方的肩头,许久才说:“我以为这一生,再也见不到你了。”
炎方见到情敌的满心不悦,顿时都化为怜惜之情。他轻拍着雪倾心的肩,说:“是本尊不好,没有好好保护你们母子俩。”
雪倾心双手轻搂他的腰,说:“魔尊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嫔妃,当然是魔尊的不是。魔尊做任何事,都是他的份内之职。可是炎方一定已经为了救我想尽办法。我被关在洞府里,囚困于冰柱之中,日日夜夜尽是悔恨。只怕我一时大意,连累了我的夫君。”
炎方那一刻的感动,溢于言表。
这么多年,在这个女子眼里,炎方是他的夫君。而魔尊不是。他轻轻回抱雪倾心,方才的不快如一阵云烟,散于无形。他轻声说:“倾心,这一生我为你做的任何事,都是心甘情愿的。我只恨不能给你最好的一切。”
雪倾心在他肩头静默流泪,而在眼角的余光中,少典宵衣与神后霓虹渐行渐远。
那些初见时的惊艳,刻骨的恨与思念,多少年后只剩这若无其事的一瞥。
只能剩下这余光里沉默无言的一眼。
第278章
离光氏,皇宫。
离光旸回来了,刹时之间,所有文武百官都迎到宫门之前。这些天离光氏几乎掘地三尺,离光赤谣早已经急得白了头。连国师愿不闻嘴角都冒了火泡。
如今一见离光旸,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你救回了陛下,你是离光氏的功臣,来人,重赏!”离光赤谣跑上前来,话刚说完,才看见玄商君的脸。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背着自家陛下回宫的男子,竟然是神族的玄商神君!
离光赤谣愣在原地,好半天才涨红了脸——他刚刚还说要重赏玄商君来着。
可这实在太不可思议,玄商君亲自将陛下背了回来?
离光赤谣回头,看了一眼愿不闻。愿不闻赶紧说:“有劳君上,离光氏上下,感激不尽。”
玄商君仍是那句话:“无妨。”
不热情,也不冷漠。
离光赤谣和愿不闻都有些失措,这时候,夜昙从离光旸身后冒出头来,说:“先让我父王回宫行不行啊?这么大太阳,你俩要晒死他,好谋朝篡位啊?”
离光赤谣和愿不闻这才发现她,顿时二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
宫里其他人也议论纷纷,有人悄声道:“天呐,陛下不会是被她害成这样的吧?”
这话刚一出,立刻有人嘘了一声,示意宫人闭嘴。
但话却是已经钻进了玄商君耳中。玄商君皱眉,说:“东丘枢乃是神魔之子,为抢夺盘古斧碎片,残害四界。幸得你们夜昙公主机敏,解救了暾帝。先进去再说。”
他几句话解释了经过,离光赤谣和愿不闻也关心离光旸的伤势,这才将人请进去。
“岳父大人”伤重,玄商君当然是不能坐视不理的。
他亲自为离光旸治伤,离光赤谣和愿不闻当然是欣喜若狂,连忙为其准备药材。夜昙没在门口守着——整个宫里的御医都去了,她守着干什么?
她悄悄来到饮月湖边,这被封禁多年的废湖破落依旧。防汛洞里,那株黑白怪花还在,且这么多天依然生机十足,没有一点枯萎凋零的迹象。
夜昙拨弄了一下那花,花株的根须里,灰黑色的盘古斧碎片隐隐可见。
“这花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东丘枢拼了命地找它做什么?”夜昙自言自语,她把手伸向黑花,试探性地揪了一小片叶子。刹时之间,剧痛袭来。她差点失手将这花丢进湖里。
就连远在魔族,还在向晨昏道跪拜而行的青葵都被这剧痛所袭,差点昏死过去。
夜昙看着揪在手里的这片黑色的叶子,久久不语。小小的叶子,在她心中却凝结成巨大的阴云。
而此时,东丘枢乃神魔之子的消息,迅速传开,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好在归墟一战,神魔两族得胜,不仅顺利救回神后、魔妃,还顺便救回了暾帝离光旸。
两族都将战功宣扬了一番,但谁也没有提的是——东丘枢并没有找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少典宵衣和炎方表面不提,内里却并没有丝毫放松警惕。
天界神族,二郎神和普化天尊一起,日夜搜寻,不遗寸地。
到了水仙花殿,哮天犬突然低吠。二郎神和普化天尊立刻细细搜查。一路并无发现,直到进入内殿时,步微月房门紧闭。
二郎神上前敲门,道:“奉命搜查,还请上仙打开房门。”
普化天尊可就没这么客气了,他沉声说:“立刻出来,否则别怪我等失礼。”
殿内,步微月的声音又急又羞,说:“天尊、二郎真君,我正在沐浴,衣衫不整,不敢示人。可否稍等片刻?”
普化天尊皱眉,哪还客气?他当即推门而入。
然而殿中,水雾缭绕,异香扑鼻。池中,步微月整个身子都没入香汤之下,水上尽是花瓣。
二郎真君道声得罪,牵着哮天犬,目不斜视地走了一遭。这样浓烈的香气,哮天犬能嗅到什么?但总不能去人家姑娘的浴池里查看吧?
普化天尊是个严谨仔细的人,但同时,他也足够君子。此时此景,他同样不能细看。
等到二郎神检查完毕,二人带着哮天犬,一并退了出去。
眼见所有人都离开,外面没了动静,步微月才从池中出来。她身上穿着内裙,并不是沐浴的装束。果然,香汤之中,东丘枢缓缓出水。
步微月犹自不放心,叮嘱道:“这些天,你就留在这里,哪也不能去。哮天犬鼻子尤其灵敏,万万不可被它察觉。”
东丘枢冷笑,步微月只觉体内一阵尖锐的刺痛,东丘枢的气劲如利剑,切割着她的元神。她痛哼一声,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东丘枢这才说:“老夫不用你个黄毛丫头教我做事,你对盘古斧的力量一无所知。听着,你和丹霞要想办法,替老夫得到另一个盘古斧碎片。否则休想活命!”
“你!”步微月汗如雨下,嘴角都被自己咬出了血,“你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哈哈!”东丘枢一脚踩住她,脚尖用力,像碾压一只蝼蚁,“那又如何?”
步微月知道,自己帮错了人。但是懊悔已晚。如果让人知道是她容留了东丘枢,整个四界都没有她的容身之地。她急喘一阵,说:“盘古斧碎片一直被藏在禁殿之中。我神职卑微,根本不可能进去。你杀了我也没有用。”
“废物!”东丘枢一脚踹过去,步微月胸口如被巨石撞击,体内东丘枢的气劲散乱开来,她蜷缩在地,痛若万蚁钻心。
东丘枢想了一阵,倒也知道步微月没有骗他。突然,他问:“那个丫头是不是已经回到天界了?叫她来见我。”
“那个丫头?”步微月有心不理他,却害怕他又施暴。这个人之冷酷凶残,远在她想象之外。她只得艰难地问:“谁?”
东丘枢冰冷地吐出四个字:“离光夜昙。”
魔族。炎方也没放弃寻找东丘枢。
乌玳带着人,在魔界掘地三尺,可东丘枢却像是真的凭空消失了。炎方和雪倾心、嘲风等人回来的时候,途经忘川。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只见不远处,青葵仍向晨昏道跪拜而行。地上不时可见血迹,她双膝磨得可以看见白骨。嘲风站立许久,不敢上前。
“青葵。”他喊了一声,然而声音哽在喉间,微不可闻。他颤抖着向青葵伸出手,眼泪滴落,在他手上留下珍珠般的晶莹。
那是他的爱侣,此生唇齿相依,互为生命。
炎方和雪倾心都看看白骨夫人,白骨夫人走到青葵面前,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大步离开。
她意已决,炎方和雪倾心也不敢多说,只得跟上。走了不久,她拄着拐杖,歇了一歇,突然说:“天气太炎热,以前你在天界是雪神。来到魔族,还能降雪吗?”
雪倾心微怔,在这之前,白骨夫人嫌恶她的身份,从不提她的出身。她心思机敏,立刻说:“魔族也有雪族,倾心只是换了一方水土生长,本能尚在,未曾遗忘。”
白骨夫人点点头,说:“那正好,可以让天气凉快些。”
说完,她大步离开。
“姑奶奶!”嘲风想要去追,雪倾心说:“站住。”
嘲风说:“让我替她,整件事与她无关,我……”
雪倾心没有听完,就说:“闭嘴。”她素手掐诀,魔族瞬间细雪飘飘。暑气渐渐降下来,只余阵阵清凉。雪倾心这才回头看了青葵一眼,她至始至终,并没有向众人看。
围观的人都不存在,她一步一步叩拜向前,一身泥污血垢,行止之间却依然端庄典雅。
“神族眼光不错。”雪倾心喃喃说,随后,她回头看向嘲风,说:“你眼光也不错。让她自己走完她选择的路。她做得到。”
旁边,炎方微一点头,也看了一眼青葵,随后携雪倾心离开。
嘲风来到青葵身边,青葵没有说话。他随着她的足迹步步向前。她的血滴落忘川,在魔界的土壤里,开出了花,艳冠群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