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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阴沉了一整日,瓢泼大雨在夜幕到来前,终是冲破云层如帘幕一般倾盆而下。
梦泽手忙脚乱的修补梧桐树上的木屋,对着窗口处的季君竹。
大声喊道:“雨越下越大了,季主您若无事,帮我看看主人寝殿内的窗柩有没有关好,他老人家的书桌置放在窗柩边,雨若太大,容易飘雨,您能不能帮我挪一挪书桌啊。”
季君竹一整日心情恍惚,被这样一声粗嗓音给嚷的头疼。
索性推开门吹了一头冷风,转身去了主殿。
季君竹已经十几日未来过此处,。
开门,屋内是扑鼻松木冷香,她愣在门槛外。
梦泽站在梧桐树上,提着嗓子嚷:“季主您再磨蹭,今日主人的书卷都得淋湿了呀。”
季君竹摇了摇头,不由苦笑。
不知道自己今日是怎么呢?心绪难平,从明白过来自己有可能是别人替身的那一刻起,忽然提不起劲儿来。
忽然得知这样的消息对她来说,原本是与祁琰昱一刀两断最好的借口。
结果临走之际,因为替身二字,心底有种隐晦的失望与不甘。
季君竹甩了甩头,将雨天的沉闷压在心底。
主殿内的窗柩如梦泽所言,开了一半。
季君竹抬手祭出一缕灵力,把窗柩合上。
正欲离开,视线落在书桌上淋湿的书册上。
因为磨蹭了些时辰,最上一层书册已被透进来的雨水淋湿。
季君竹顿了顿,转身走至书桌边。
将木桌台面上湿掉的书籍分类放置。
她拿开最上面一层书籍,漫不经心的整理着。
心里不断宽慰自己,她虽被当成了个替身,祁琰昱对她却是真心实意的好。
走之前能为他做些事情,哪怕是收敛书桌这等小事,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将未被打湿的古册重新整理了一遍,季君竹拿起最底下的一本,仔细用了清洁术清理掉上面一层浮灰,正准备回去。
没成想,屋外一阵大风刮过,主殿门“吱呀”一声打开,
季君竹这会儿心不在焉,以为祁辞染回来,手一松,书册落在地上。
门口空无一人,殿外梦泽嚷嚷道:“梦泽爷爷的茅屋盖都被吹走了,夭寿哦。”
季君竹祭出一缕灵力合上门,低头时,视线恰巧落在地面那本摊开的书册上,唇边一贯的笑容僵了僵。
这本摊开的书册卷边已被磨的掉了卷边,封面被人撕去,扉页摊开在地面上。
季君竹不是探究别人隐私的人,可是大开的扉页上书《御女心经》,旁边有一行楷书小字,清晰可见。
“魔尊季君竹。”
季君竹愣了好久,唇边一贯游刃有余的笑容消失无踪。
面色古怪的捡起了这本书卷。
主人显然翻看了很多遍,每一页的空行都有祁琰昱亲笔注释。
他字迹很漂亮,行笔苍劲有力,结体严谨。
字如其人,只可惜这笔好字注释落在一本类似春公图的书籍里。
注解一:
季老魔被本尊发落至断崖十日。
五百年不见,她即使换了副皮囊,却没有丁点长进。
为达目的誓不罢休,这一次装成病恹恹模样,是为了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
注解二:
句师兄为她诊脉,她识海□□。
只有与神谕匹配对象……
可笑,此次神谕将我再一次匹配给她,为了活下去。
五百年前,她不要命也要为我证道。如今却死死的赖在本尊的床上。
当真是两幅面孔。
注解三:
宗门小比,她要一命呜呼了。
……而我成功变成了她的枕边恩人。
注解四:
只要她爱上我,我们便能结束了。
快了,忍住。
注解五:
她教过我,做人必须恩怨分明。
五百年前,她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对待我!
而今我只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我曾经仔细查过,当年经历种种,除了圣墟秘境里头的意外,所有的局都是她亲自为我设计的,目的是打破我的道心。
而后用死亡为我证道!
用她的死证我的道?
不可原谅!我得报仇啊!——
季君竹粗略的翻了翻,如这种批注还有一百多条。
每一处俱标注着这段时间,二人相处的日常。
季君竹平静的合上书册,将书籍放回原处,面色如常的离开——
主峰。
“掌门师姐何必一劝再劝,不管什么人想要从流云殿带走她,先从本尊剑上踏过。”
丘润雨黑着一张脸,痛心疾首呵斥道:“胡闹!”
她从怀中掏出息隐石,递给祁琰昱。
“师弟万不可再如此执迷不悟。你自己看看,这是天音大师送来的息隐石,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如何护她?一个手染正道同门鲜血的孽障,你若与她为伍,便是同天下修士为敌。”
息隐石上留存的画面中,正是圣墟秘境内的场景。
身着青衫的女子沐浴在血泊中,脸上、身上是触目惊心的血痕。
她漂浮在半空,脚下尸横遍野,唇角弯出一抹嗜血的弧度。
祁琰昱低头随意瞟了眼息影石内的画面,便失了兴趣,他根本不信。
冷睨了眼丘润雨。
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出殿外。
“师弟!”丘润雨急急的拉住他的衣袖,张嘴还欲劝说。
祁琰昱倏然回头,黑梭梭的眼珠从她眼底掠过。
丘润雨吓得低下了头,扯着他衣袖的手松开。
顶着他摄人的视线,支支吾吾劝:“只要交出季君竹,你便依旧是我清华宗最尊贵的辞染仙君。师弟!你莫忘了,师傅临终前,你答应过他,守好宗门,匡扶正义。而今你为了区区一个弟子,便要弃……”
主峰外忽然下起了暴雨,电闪雷鸣。
闪电恰巧投射在他那张冷峻的脸上,他冲着丘润雨弯了弯唇,笑容森然冷淡。
丘润雨盯着他阴冷的面容,裸露在外的手背上,毫毛竖起。
“她对我而言不仅仅是弟子如此简单……”
丘润雨一愣,她忽然想到什么,抖着唇追问道:“神谕?师弟!你你你你……该不会当真爱上那孽障了吧?”
她眼底满目惊骇,张大嘴巴,眼睛一错不错盯着紫衣仙君。
却只见他脚步顿了顿,嘴唇嗫喏,转瞬消失无踪。
大雨倾盆而下,祁琰昱站在流云殿外,迟迟未归。
他没有放出护体光圈,雨水淋了他一头一脸。
二月的天倒春寒的季节,周围冷风一阵阵,将雨水砸在他的侧。
他却恍未觉,脑海中回荡着丘润雨方才的追问。
侧脸生出一丝狼狈的恍然。
直到现在,离秘境已整整过去了四日,他心底的恐慌依旧久久难消。
没人知道季君竹在秘境消失无踪的五天,他的心跟着她一并沉寂。
胸口蔓延出歇斯底里的痛苦与绝望,直到现在也未能平复,心口是失去过的空荡荡。
如果这是喜欢而不是恨的话,他约莫爱上了她。
所有刻意的引诱,不是恨,只是想要靠近,拥抱她,让她眼底有自己的影子罢了。
经历了五日绝望等待后,祁琰昱再也没办法忽视心底的声音,他爱她,五百年前就是喜爱,从未有一刻变过。
雨水落在他的唇上,祁琰昱抿了抿,将这滴凉飕飕的水珠含入喉头中,企图浇灭心头徒然蹿起的火苗。
却发现解不了饥渴。
他身影一闪,人落在侧殿门口。
伸手推门时,一身湿哒哒的雨水,累了一地浅摊。
祁琰昱顿了顿,朝自己扔了枚清洁术,这才推门而入。
寝殿内,烛火正旺。
季君竹趴在八仙桌上,仰头抿入一口酒。
掀眸慢条斯理的打量了他一眼,低低笑出声。
祁琰昱着了身紫衫,竖领将他白皙修长的脖颈遮挡的严严实实。
他一步一缓走来,步伐沉稳有致。
季君竹并未醉,脸颊却难得生出了丝红晕。
她指了指对面的圆凳,唤他:“辞染,坐。”
祁琰昱喜欢她唤他的字,每次她念出他名字的时候。他如墨的眸中,会有星辰点缀。
季君竹想不管如何装,本能反应不会变,他应该对这声称呼是欢喜的。
果不其然,她话刚落,他眼角眉梢最后一丝冷意便悉数收敛。
他顺势夺过她手中的酒葫芦,扫了眼她胳膊肘的伤口,低声道:“伤口未愈,不许喝。”
他板着脸,眸中担忧一览无余。
季君竹半垂目,眸中晦涩难明。
若无其事道:“酒葫芦瓶盖开都开了,不喝完,怎么行?平白浪费一瓶好酒。”
烛光下的女子两颊微红,唇上沾着些许酒渍,摇摇曳曳的烛火掩映中,饱满而否有光泽。
祁琰昱眸色暗了暗,下身热了一片。
不着痕迹的夹紧双腿,别开视线,举起手中的酒葫芦,一饮而尽。
酒葫芦中烈焰酒是桃夭白玉戒内的那瓶,此乃一千年前,桃花宗宗主所酿,度数极高。
祁琰昱一口闷完,冷风一吹,身子摇摇晃晃,便覆了上来。
季君竹没能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他一屁股坐上她的腿。
他歪头,倒拎着空酒葫芦,用力往下倒了倒,一滴酒液未曾流出。
祁琰昱睁着双似醉非醒的眸子,勾唇道:“你瞧,这下便不浪费了。”
他的语速极缓,一字一顿,看起来约莫真的醉了。
季君竹愣了愣,拿走他手中的空酒葫芦,扔在八仙桌上。
她迎着他半是迷离的视线。
低声问:“师尊,您醉了吗。”
祁琰煜转动了下眼珠,伸手揭开一颗盘扣,灼灼的看她。
冷峻的脸上染了层绯红,哑声道:“热……”
话落扭动了一下身子,将自己严丝合缝的撞入她的怀中。
仰起头看她,两片唇,甚至向上凑了凑,嘟起一个诱吻的弧度。
季君竹垂眸,她盯着他醉眼迷离的脸,沉默了好半晌,打横抱起他。
越过屏风,掰开他死死扣住她腰间的手指,平缓的将他放在了床榻上。
醉酒后的祁琰昱,与平日锋芒毕露不同。
他乖巧的看着她,甚至大开了腿。
季君竹别开视线,冷静的为他脱下外衫,褪下鞋袜,贴心帮他撵了撵被角。
她的动作很轻柔,却不带一丝青欲。
做完这一切,转身要走,衣袖却被身后的人拉住。
祁琰昱从未想过自己能有如此卑微的时候,可是他身体下意识的拽住了她的衣袖。
他没有醉。
甚至用上了御女心经中引诱女子法子,想要借着酒意,与她做些什么。
从她入秘境至今整整十日,他经历了痛苦、绝望、失而复得。悲喜交加中,心底却依旧空空荡荡,无处安放。
他需要她亲手安抚心口没有办法落地的无措与担忧。
可是自她从秘境回来后,她不在碰他。
失常以一种复杂的眼神,躲开他。
这几日,流云殿内的空气透着股风雨欲来的土腥味儿。
他约莫预感到有什么不对了?
祁琰昱没有爱过旁的女子,情之一字于他太过陌生。
他只恍惚觉得胸口成日闷的慌。
直到今日,丘掌门一语道破他的心思。
他终是想率先踏出一步,勇敢一些尝试着问问她,他们有没有一世一双人的可能?
他装醉,坐在她的身上,她对他的亲近无动于衷,沉默刺穿心口,鲜血在心间流淌。
夜里很安静,季君竹对上他那双不含杂质的墨眸,卸下了他手臂的力道。
转身,抬步!
他看着她的背影,忽然生出她这一去,会如五百年前一般,没有归途。
积攒了多日的恐慌与怒气破体而出。
他倾身挡在她的身前,在她疏离的神色中。
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他仰头凑上自己唇,颤了颤睫毛,闭着眼一寸寸靠近熟悉的柔软。
却在下落的时候,捕捉一空。
她避开了他。
祁琰昱狼狈睁开眼,入目是双淡若琉璃的眸子。里头倒映的是动了情的他自己。
他忽然觉得自己可笑又低贱,他以为幻境前,她对他温柔与缱绻便是爱了。
她会牵着他的手,逛花灯。
会耐心的爱他,在事后为他清洗身子。
用膳食时,她会悄悄将手伸入桌下,五指交握,安抚的扰他的手心。
他以为这应是爱了。
却……不是,五百年前的季双面再次上演了同样温柔画地为牢。
而他又一次落了进去。
再一次被她抛弃!
祁琰昱自嘲的笑出声,闭了闭眼,收敛起心底歇斯底里的痛。
他克制住颤抖的手,攥紧她的衣领,唇顿在她的耳根处。
口不择言道:“孽障,你徒手杀掉圣墟秘境内一千名修士,如今竟然想走吗?”
季君竹低眸看他,两人距离很近,呼吸喷洒在彼此脖颈间,染上若有若无的热意。
“是又如何?师尊想留住我?”
她挑开他的下巴,心底有气,顺着他的话脱口而出。
说完便后悔了,她不该对他如此较真。五百年前她为完成任务残忍的训练了他。他报复回来,何错之有。
一报还一报,可是她心底没来由气的发紧。
身子再一次屈辱战栗,鼻端涌入扑鼻的淡梨香。下身热意汹涌,双腿微抖,几乎支撑不住站立。
祁琰煜咬破舌尖,故作镇定的嗤笑道:“不如何。是你要如何?若想用元阴引诱我对你网开一面,劝你不要白费功夫。你身上的味道于我来说过于恶臭。”
季君竹怒极反笑:“我如此恶臭,您还能面不改色承欢我身下,我与那擎苍究竟有多像呢?您能忍常人不能忍。”wedfrtyukk;
“擎苍?”祁琰昱疑惑的转动了下猩红的眼珠,歪头轻笑:“不错,形似神不似,她回来了,你便没了用处……”
他说完面无表情的推开她,做了个扔的姿势。
季君竹气笑了,她深深的凝视了他一眼。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季君竹没有在那天晚上离开,她终究不甘心等待了第二日天明。
去见了他在床榻间,抵死缠绵唤出名字的女子—缥缈峰峰主擎苍道君。
她的背影与她有八成像,尤其是背后漂亮的肩胛骨,弯曲的弧度一模一样。
难怪她折腾的他受不了的时候,他会一遍遍抚摸她的肩胛骨。原来只有唤着他心底白月光的名字,摸着与她相同的肩胛骨,他才能在她的挑逗中找到高潮的余韵。
“回吧。”
季君竹一脚踹翻脚边九尾狐,转身离开。
九尾狐在地上打了个滚,兴高采烈跟在她身边,笑意吟吟道:“妖兽伤人,人却能伤人心。老魔,你说有没有道理呢?”
“滚!”
“喂!你打算去哪儿?跟我回妖族,不好吗?”
白显寒低眸算计一闪而逝,却不料眼前青芒一闪,天地间从此往后再也没了季君竹的气息。
白显寒寻了她十年,后来圣墟秘境破口被莫名其妙的外力封堵后,他才明白她这十年去了何地。
秘境与妖族那片中间地带—被称为混沌空间。
传说神魂处于其中,会被风暴挤碎。
季老魔在那里头待了十年。完好无损的出来的时候,修为突破渡劫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