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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蒂神官微笑着将战战兢兢的城池主们送走。
这些在各大城池说一不二的权柄拥有者,在神的面前,连像蝼蚁一样被掸去的资格都没有。他们没有见到他们心中伟大的神明,就被温和可亲的神官们劝走了。
神不愿意见他们。
吉蒂神官去了神宫外的蔷薇园。
一夜之间,怒放的红蔷薇全糟了殃,它们东倒西歪地躺在泥里,红色的花瓣飘得到处都是,有的沾了泥水,再看不出原来娇艳的模样。
神就站在园边。
他身后是一片广袤的绿野,金黄的麦穗沉甸甸地鼓着,旁边是一望无垠的蓝色河流,地上是棉花般的云层,风吹起他宽宽大大的白袍,白袍上银色的暗纹在阴沉的天光里若隐若现。
莫里艾沉默地站在神的身后,白色骑士装,腰配黄金长剑,站得像杆枪一样笔直。
两人谁也没说话。
莫里艾是沉默——
而神,似乎是在神游。
他像是并不在乎这些蔷薇,也并不在乎这个被他创造、支配着的世界。
整个人飘荡在这空间,灵魂不可触摸。
“吉蒂神官。”
莫里艾朝她打招呼。
吉蒂神官收敛起乱窜的心思,右手置于左胸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
“尊敬的神,城池主们已经走了,可他们……”
“细雨和风,冰霜雨雪,都来自世界的赐予。”神看向远处,风吹起他的银发,“接受,才是正确的选择。”
“可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将会发生洪灾、雪崩,也许会有很多人失去家园,甚至失去生命……”
“吉蒂神官!你逾矩了。”
莫里艾扬高声音,提醒她。
神偏过头去。
吉蒂神官只能看到他淡漠精致的侧脸,一凛,重新垂下头去:
“是。”
吉蒂知道,神不会插手了。
有时,她觉得神仁慈而宽容,他对信徒们是那样的温柔和善,可有时,她又觉得,神过分冰冷。
他没有温度。
就像一尊冷冰冰的石像,永远只用规则、秩序说话。
人类会有怜悯弱小之意、同情困苦之心,可神没有。他可以看着一个人类在他面前凄惨地死去,也可以平静地看着一个种族在他面前绝望地消亡——
神并没有多余的怜悯可以施舍。
雨已经下了大半个月了。
再继续下去,恐怕……
莫里艾却与吉蒂神官持有相反的意见,整个世界都来自父神的赐予,父神的意志就是世界的意志,世界运行自有规则,为了一个渺小的种族去烦扰父神,这是大不敬。
何况,父神的忧愁已经太多了。
“拔去蔷薇。”
神看着面前的蔷薇园,突然道。
“是的,神。”吉蒂神官应了声,“是……要重新再换上红蔷薇吗?”
神沉默了很久。
就在吉蒂以为,他不会回答她时,神优美的声音传来:
“不用。”
声音散入风里。
等吉蒂神官抬头,神已经走远了。
风吹起他宽宽大大的袍带,天暗沉沉的,忽然又下起雨来。
吉蒂叹了口气,叫来圣子圣女和花匠们,一起将蔷薇园收拾好,重新换上新的花种——
神宫内有各式各样的花种,比起随处可见的红蔷薇,这些花种要珍贵稀罕得多。城池主们搜罗到的稀有花种,都会优先送入神宫。
而当吉蒂神官领着圣子圣女们热热闹闹地收拾蔷薇园时,莫里艾则跟随着神,在神宫内走。
长廊上年轻的少年少女们来来去去,活泼热情地互相问好,却没一个人发现他们。两人行走在雨中,却像是走在另一重空间里。
雨丝飘落在神的白袍和银发上,像是柔和的雾。
莫里艾看着前面,微微有些出神。
他想起这次去梅尔岛时的所见……伦纳德小姐被关到那位的隔壁牢房,那位看起来气色还好,只是有些忧郁苍白……要跟父神聊一聊吗?也许父神不愿意听……
莫里艾从没这么纠结过。
“父神。”
“恩?”
前面的人没回头,只是脚抬了抬,往旁边的走廊而去。
莫里艾认出,那是往酒窖去的方向。
他拿定了主意。
“异端……”
“暂且……就叫弗格斯小姐。”
莫里艾垂下头:
“是,莫里艾遵命。”
“弗格斯小姐——”
“不用提。”
莫里艾一愣,其他要说的顿时被他咽入喉咙里。
他又垂下头:
“是。”
去往酒窖的路,人要少一些,大叶子树在神的银发上留下层层叠叠的阴影。等到酒窖门口,两人都未再说上任何一句话。
莫里艾当先一步,推开酒窖的门。
木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吱呀”声——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莫里艾竟然又想起了那个异端。
她和神宫内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其他人就像一副静止的画,而她是流动的、让人无法预测的。
她像一团火,可有时又会像一团柔软的水——
尤其当她来到这个酒窖时,那双多情的蓝眸里总是盛满了真挚的感情,好像里面藏着她渴望的、喜欢极了的宝藏,而她要把这宝藏挖出来,献给自己最爱的人。
神跨过门槛。
白色的袍摆下,一双白靴纤尘不染。
在酒香的包裹里,神直直地、毫不犹豫地往艾诺酒的方向而去,莫里艾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原来放艾诺酒的地方,已经空了大半。
莫里艾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父神一定知道,他原来酿的、只差最后一步就能成功的艾诺酒被弗格斯小姐用掉了。
父神的手抽出了架子上的羊皮卷,在打开时,突然问:
“她,怎么样?”
莫里艾立刻反应过来,父神口中的“她”是谁。
“弗格斯小姐在梅尔岛过得还算适应。她似乎有了个新朋友。”
“噢?新朋友?”
父神的声音很低,但不知道为什么,莫里艾觉得周围有点凉。
他挺直身板:
“一只老鼠。”
“一只老鼠……”
父神打开了羊皮卷,声音至始至终都安静而温和。
他的目光落到羊皮卷上,莫里艾也跟着看去,而后,他瞧见了一行胖乎乎的、东倒西歪有点滑稽的神语,就跟在父神的笔触后面——
“最后一次,我替你成功了噢,盖亚。
看来,你这个神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嘛。”
后面画了张笑脸。
神没有说话,长长的睫毛盖住了他的眼睛,这让他看起来有些忧郁。莫里艾将目光移到旁边,而后,他就看到了那些被他另外封起来的、失败的作品。
“弗格斯小姐做出真正的艾诺酒前,失败了很多次……”
莫里艾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为那异端说话,一定是她当时的蓝眼睛太真挚,他想,“父神您喝到了真正的艾诺酒了吗?很好喝。”
父神没有回答他。
他一抬手,将羊皮卷重新塞了回去,而后,长久地注视着最上面一排的酒罐子,一挥袖,酒罐子消失了。
“走吧。”
神转身道。
话落的同时,人已经到了酒窖口。
莫里艾匆匆跟了上去,却只看到一截消失的衣摆。
神消失了。
莫里艾在原地站了会,一位慈祥的“老年”骑士经过,惊讶地看着他:“莫里艾,你发什么呆?我们都在找你!”
“噢,噢,好的,稍等。”
莫里艾回过神,锁好酒窖的门,跟着骑士一块走了。
神回了神宫。
胖乎乎的灰鸟在他房间里的桌上劈着腿半蹲,摆出一副“孵蛋”的姿势,见他进来,眼皮也不掀:“斑……”
[午安,我的神。]
神没有回答它。
他走到桌边,坐进他平时常坐的鎏金曲椅上,手支在华丽的黄金扶手上,而后,一动不动地看向窗外。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了。
长廊和屋檐都被打得“叮叮咚咚”,老实说,斑斑并不喜欢下雨。
没有鸟类会喜欢雨天。
潮湿的雨会把它们茂密的羽毛打湿,还会让翅膀沉重得带不起身体。
斑斑斜着一对黑豆眼,先看看天,又看看神,正想说话,却见神手指一晃,桌上就多出了一只精美的银色酒罐。
酒罐上贴了个字。
神还取出了一对配套的银色酒杯,酒杯上嵌着斑斑最喜欢的绿宝石……
[神您今天这么早回来,是为了请斑斑喝酒吗?噢,抱歉,斑斑不喜欢喝酒,不过如果神您坚持,斑斑还是愿意陪您喝一点的——]
神看了它一眼,斑斑聒噪的声音自动消了下去。
它用翅膀捂住鸟喙,不敢发声。
神拿起银酒罐倒了一杯,仰脖喝了下去。
喝到一半,竟然呛住,咳了起来。
咳完,玉白的脸上已是一层淡淡的红晕,绿眸里似有水光:
“……苦的啊。”
斑斑偷偷摸摸瞧了一眼,吓得脑袋一下都塞进了翅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