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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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巴先是抵着她额头,后面搁放在她肩头。

为了迁就她的身高,身子只得弓着些。

其实一个并不怎么舒适的姿势。

现在是他在握一把风,拼了命的使劲儿攥着,生怕它一个不经意间从指缝间漏掉。

可攥的越紧,这风好像就越想走。

他竟也开始患得患失。

“阿初。”傅言真喃喃低语,“我也想这么叫你。”

多么亲昵的称呼。

他那日听陈路秋这么喊她,一下就烧起了妒火。

从他唇隙间溢出的气息是温热的,混进荷尔蒙,轻飘飘的两缕,便熨烫了曾如初耳侧肌肤。

这话一下就提醒了她。

傅言真是明知道她有个男朋友的情况下,还跟她说这些话,做这么亲昵的举动。

而她这一动不动的样子,还像是在配合他。

思及至此,她伸出双手抵在他胸口处,想将他推开。

傅言真的身上总是很暖,像深冬里在烧着松枝的壁炉,让人贪恋让人舍不得离去。

他身上毛衣也柔软,她掌心贴上去,像是摸到了温柔的具象。

她这一推。

不是光凭力气,还动用了理智。

后者比前者要难启动得多。

觉察到她的反抗,傅言真却并不松手,反而将她搂的更紧。

圈锢在她身后的双臂往中间聚拢,那收紧的力道勒的她骨头都泛着点疼。

曾如初见挣脱不开,只能喊了声他的名字。

“傅言真。”

“你放开我。”

她声音很平静,却是在跟他下命令。

歇斯底里从来不是力量的表征,冷静自持才是。

傅言真松开了些。

他听出话里的意思,不放的话,她会生气。

距离这才拉开些许,曾如初方才抬起眼看他。

视线相连。

他眼里的炙热喷薄欲出,要是能具象化,怕是能把她烧成一捧灰。

心没法忍着不动容。

可往事历历在目。

傅言真的行事作风里很少有迂回这一选项。

挺像江城夏日的雷阵雨,想下就下。

根本懒的管这人世间有多少被子在外面晒着,有多少衣服还在晾着,有多少人没带伞……

被打湿了淋坏了通通都跟它没关系。

自己爽就行。

“你希望我怎么回应你呢。”曾如初看着他,眼神像从雕花的窗里漏入的一片月,清明里却又掺着些许破碎的无奈,“你知道我现在有男朋友吧。”

如果她现在真的有段感情。

他这样不管不顾的掺和进来,是想要她怎样。

也幸亏不是真的。

要不然她该怎么去招架他的话,怎么去应对他的行为。

傅言真:“……”

“你要我分手跟你在一起?还是说,你要做……”曾如初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地将话说完——

“小三?”

傅言真:“…………”

曾如初看着的他眼睛,很快就明白。

这人肯定是要前者,分明就没想过后面那个说法。

他要她把陈路秋“甩”了,跟他在一起。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他那年的国庆节想让她去找他,知道她不肯来,就把她作业本藏起来带走了。

根本不去想她找不到东西的心情。

他只要她来找他。

“你现在,想怎么喜欢我呢?”曾如初看着他,苦笑了声,“像之前那样吗?”

屋里的灯还没开,两人在暗沉沉的光线里看着彼此。

他眸子里像有一根燃着的烛,热烈烧着。

她却像一杯凉透的水,要随时覆灭他。

在女人跟前,傅言真向来能游刃有余,风流恣意。

却在她这里一而再的受挫。

他此时,心是虚的。

桌上的手机又开始震,将曾如初的视线扯开了些。

陈路秋打来的。

陈路秋不知道给她打了多少个电话,但傅言真一直把她圈禁在他的领地。

她伸手准备去拿手机。

傅言真再次钳住她的手。

手机没多久又平息了下来。

“那你就当我是一个畜生吧。”傅言真沉着声,语气算不上强硬,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这行为很过分。

曾如初无话可说。

傅言真低眸看着她:“我见不得你跟别人在一起。”

曾如初默了几秒,缓声道,“你见不得,我就不能跟?”

傅言真知道她会不高兴,却还是说了,“……是。”

曾如初:“……”

目光再次黏合,没几秒,傅言真先错开视线。

于心有愧,他眼神并不坦然,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出来多么混蛋。

但全然没了理智。

他控制不住那颗心。

手机就在一边,傅言真把她扣的死死的,就是不要她接。

她每动一下,他就多使一分的劲。

能把她骨头捏断。

但曾如初就是不出声喊疼。

直到傅言真看到她眼眶溢出了泪。

她却还是这么静静看着他。

但那眼里的那抹湿红,像在问他——

“你就这么喜欢一个人的?”

理智被拉回了点,傅言真将手松开了些。

可曾如初最后还是没接电话。

门铃响了。

将这压抑的近乎凝固的氛围撕扯出一道口子。

两人都暗自舒缓了一口气。

陈路秋没等到她人,自己乘着电梯上来。

是跟着其他住户一起上来的,这楼下入口处有门禁。

所以才一个劲的给曾如初打电话。

曾如初走到门边,拧开把手,将门拉开。

陈路秋穿着呢子大衣站在门外,额角浸着汗。

“怎么不接电话呢?”他问。

有点责备的意思,但声音还是淡淡的温和。

曾如初不知道从何解释起,索性没解释,跟陈路秋道了歉。

陈路秋视线一撇,才注意到屋里有一个人。

是傅言真。

那一双眼像能把他活剐了一样。

陈路秋笑了声,问候了一句:“傅少也在啊?”

电话里他说“咬的好”,当面才不会说。

傅言真根本不想跟他寒暄。

在知道陈路秋是她男朋友的情况下,他眼下站在这屋里,脸上竟也没一点的不好意思。

好像他才是那个男朋友。

陈路秋觉得好笑,刚想哪壶不开提哪壶问问他怎么被狗咬了,兜里的手机又开始震。

兴致一下就没了。

今天有家宴,一通通电话在催他快点回去。

虽然就在北城,他却大半年没回过陈家。

过年也是跟狐朋狗友在一起,都没回去看一眼。

但今天不去不行。

于是只把手里的食盒递给曾如初。

里面装着她奶奶包的饺子。

曾如初接过东西,也把车钥匙递给他,跟他说了车的位置。

陈路秋“嗯”了声,便转身走了。

曾如初看的出来陈路秋今天心情貌似不太好。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见人走了半天,她既不关门,也不收回视线。

像块望夫石一样杵在门口。

傅言真心里又起了点火,但一时不敢再造次。

只能忍着。

曾如初拎着食盒回过身,眼角余光瞄到傅言真那跟天色一样阴沉的神情。

却假装没看见。

从他身侧绕过走到桌前,将食盒放桌上。

盒子里放着好几种口味的饺子。

最多的是虾仁馅的,奶奶知道她爱吃这个,所以放的最多。

曾如初半天没跟他说话,他只好自己开口:“你了解陈路秋吗?”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曾如初眼都没抬,在将饺子分类。

傅言真:“……”

一时让他觉得自己像个长舌妇,在背后乱嚼人舌根。

曾如初没听到他吭声,不咸不淡地问了句:“你想了解他?”

傅言真被刺激到了,手伸进兜里想拿烟,但刚摸到烟盒,又想到这是她家,只好忍着冲动。

曾如初不知道这人为什么又安静下来,可能是不知道话说一半就打住的人有多招人恨。

她不想再跟他啰嗦,准备将饺子拿进厨房煮一煮时,傅言真开了口:

“我第一次见陈路秋,是在江城的临江饭店,就我们上次聚餐的那间包厢。”

“陈路秋跟我二伯抢个女人,一个拍过三级片的女明星。”

“他拿了酒瓶把我二伯的脑袋砸开花。”

陈路秋那时还跟众人做自我介绍——

耳东陈。

路过的路,秋天的秋。

要他们记好了。

陈路秋那天是豁出命来要带那个女人走的。

他很在意她。

曾如初倏地抬起脸看他,表情愣愣地。

傅言真其实看不都不用看她这副表情,他知道她压根就不知道陈路秋的这些事。

但他眼下只在她脸上看到惊讶,以及一点类似兴奋的东西。

这反应叫他感到奇怪。

“那女明星叫什么名字?”曾如初按捺不住好奇,问了句。

傅言真这回是真看不懂了。

“你别告诉我你没看过那些片子。”曾如初说。

她现在可不是什么单纯小女孩,男人那点事还是知道一些的。

傅言真:“……”

四目相对许久,傅言真才缓缓开了口,“叫什么青。”

曾如初:“……”

她就知道他肯定看过。

但也没追问,拿起手机就去网上搜索,好半天,才抬起脸,“苏冬青?”

傅言真捏了捏耳朵,“……好像是这个。”

曾如初看着照片,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手指在屏幕上哗啦了一下,当年竟还和赵允恬喜欢的那个歌手传过绯闻。

没在曾如初脸上看到什么伤感和愤怒,傅言真也没再深入去想,只表达了一下观点:“陈路秋不是什么好人。”

“那你是吗?”曾如初朝他笑了笑,“要不你俩比比谁的前女友更多。”

傅言真:“……”

曾如初不想跟他吵吵。

背负着他给的这份让人心情沉重的喜欢进了厨房,去煮饺子。

傅言真觉得牙有点疼,现在没招了。

她竟然都不在意陈路秋跟个三级片女演员在一起。

曾如初烧开了一锅水,准备将饺子倒进去时,却不知道放一人份还是俩人份,于是出来问了声,“饺子吃吗?我奶奶做的。”

傅言真:“吃。”

曾如初回厨房后,他立马想到一件事,如遭雷击。

陈路秋还去了她爷爷奶奶家?

她以前连小区门都不会让他进的。

饺子快熟透了,曾如初准备盛盘时,又出来问他:“你吃什么馅?”

傅言真咬牙:“……随便。”

他现在压根就吃不下。

曾如初没再问,将煮好的饺子端了上来,顺便开了客厅的吊灯,米黄暖光倾泻而下,人和物都被镀上了一层温柔。

餐桌上,刚加热出锅的食物冒着热气,花瓶里还插着傅言真下午刚买来的郁金香。

场面倒是有几分温馨。

曾如初将盘子放至傅言真跟前,每种口味的都给他捡了几只。

但她吃了好几个饺子,傅言真却还迟迟没动筷子,两眼直直盯着她。

“怎么了?”她问了声。

“陈路秋见过你爷爷奶奶?”傅言真问。

“他是我爷爷奶奶看着长大的,”曾如初说,“跟亲孙子一样。”

傅言真:“……”

知道他在想什么。

话还是挑明了好些。

曾如初准备好好跟他沟通,拿捏好语气才开口:“我能问你两个问题吗?”

傅言真:“……你问。”

“首先,你觉得我们俩合适吗?”曾如初问。

傅言真反问:“怎么不合适?”

曾如初:“如果合适,我们为什么会分开呢。”

傅言真:“……”

照他所说。

那时候,他明明也是喜欢她的。

她自然也喜欢他。

却走散了。

一散还就是这么些年。

“我以前在意我舅舅舅妈的感受,现在还得在意我爷爷奶奶,伯伯伯母的,过年放假都会为去哪边而纠结……”曾如初语调平和缓慢,是陈述事实的语气,没有什么情绪在,“我如今的生活,对你而言,依旧是琐碎平庸没有乐趣的。”

说完,她拿着筷子夹了一只饺子,蘸了点陈醋,塞进嘴之前又问了句:“你不会再觉得我难以忍受吗?”

傅言真看着她,眼皮微微一颤。

曾如初的语气很平静,无风无澜的,却让他难以招架。

“我以前能拿自己年纪小不懂事当借口了,但现在是成年人了,我得有点责任感吧,”曾如初说,“如今比从前更玩不起,更没资格玩。”

傅言真:“……”

“还有,我想问,当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想过后来吗?”曾如初说。

那段时间,她想来想去,都想不到他们能有一个什么结果。

他被她问的,根本答不上话。

只能一阵沉默。

也不知道她怎么能想这么多问题。

“那你,现在想过吗?”曾如初又问了句。

她是一个活在现实里的人,爱情也会长着一副世俗的模样。

坐她对面的这个人,不可能会陪她在柴米油盐酱醋茶里打滚的。

她耗费不少光阴才参透那段过往,又用了一点时日才让自己走出来。

如今这风平浪静几近平淡的生活,她觉得很好。

很适合她。

“你若看的远一点,也能想到我们在一起后的模样。”曾如初说。

龃龉不会少,分歧不会少,鸡毛不会少。

日积月累,又是一段说不清的是非纠葛。

她爱不起他。

所以也不敢再去爱。

她说了半天的话,傅言真却没给她一点反馈,差点以为她是不是跟张明一样,这么说着说着就把他说的睡着了。

但看他的眼,明明又是睁着的。

只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和我在一起,你会累的。”曾如初努力克制情绪,跟他好言好语,“这世上,有可以陪你疯陪你闹陪你潇潇洒洒痛痛快快走一遭的姑娘。”

当年学校里,有人连试都不考就去北城看他比赛。

她那时就觉得他们那样的人应该走在一起。

跟她羁绊着,只是在彼此折磨。

“我们不在一起,都会活的更好一点。”觉得说多了他可能未必听的进去,所以就这么干脆地表明态度。

傅言真这才抬起眸,视线她的脸落进桌上的饺子,最后又回到她脸上。

知道他做承诺她也不会信,说什么也很单薄无力,不说也不好,一时只想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家里人都喜欢陈路秋?”

曾如初看着他,没答话。

喜欢,但并不是他所描述的喜欢。

傅言真看着她,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伤痛。

他知道家人就是她的命。

亲人把她养大,无微不至的照顾她,也知道她是个懂得感恩的姑娘。

但他真的不想放手。

所以情绪也转瞬即逝。

他从兜里拿出手机,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

之前诓她说手机没电,所以后面偷偷将关了机。

现在一开机,一堆未接电话接连弹出来。

江城的。

北城的。

他在北城当然有认识的人。

一堆未接来电里,既有正经事找他的,也有没什么正经事就想找他出来玩的。

但他懒的去细分,眼下一个都不想回,直接找到陈路秋的联系方式。

电话那条,陈路秋“喂”了声。

“你只要跟曾如初分手,我就跟你们签合同。”傅言真直接表明意图。

陈路秋似是没想到,愣了几秒没吭声。

傅言真知道他听到了,“只给你三天时间。”

电话那边,陈路秋一阵沉默,最后淡淡说了句“知道了。”

不是一口回绝。

陈路秋明显在思考和犹豫。

代表他们的感情不坚固。

傅言真这心情一下就好了许多,但一时也不好表现出风和日丽的模样来。

很简短的通话。

是当曾如初的面打的,还开着外放,她自然能听的清清楚楚。

“我不为难你。”傅言真将手机放一边,将两边衣袖往上扯了些,腾出手去吃陈路秋带来的饺子。

曾如初看他这行为,就知道刚刚的话都白说了。

脸被他气的煞白。

傅言真后面不再多说一个字,将她端来的饺子一个一个吃完,然后就拿起手机起了身,非常有自知之明,“我走了,知道你这会儿看我生气。”

曾如初是气到不想说话。

门开了。

很快,门又关上。

她咬着自己最喜欢的饺子,却迟迟吃不出滋味。

春日多雨。

傅言真走后没多久,窗外就飘起了雨。

雨声扰人。

按照时间判断,她知道傅言真应该没到酒店。

也许他没去酒店也不一定。

她最确信的,是他没带伞。

这人总是能让她的心情变得七上八下,风起云涌。

她晚上只得又服了一粒褪黑素。

傅言真第二天早上给她打了电话,说要来给她送早饭。

“不用。”她说完,直接把电话挂了。

没一会儿,他就出现在她家门口。

门铃响个不停。

傅言真一直都知道她怕什么。

她不开门,他马上就给她发短信——

【要我把你邻居都吵醒?】

她只得趿拉着拖鞋去给他开门。

傅言真左手拎着个几个包装袋,里面放着早餐。

右手拿着一束搭配好的鲜花。

花朵上还噙着晶莹的水珠,很灵动的样子。

契合他今天的神情。

他今天的精神明显比昨天好多了。

曾如初在他脸上看到了一种势在必得的神情。

让她想起当年他要跟她打赌的情形。

他说她一定会去找他。

她当时觉得他有毛病,但后来确实去找了他。

因为他把她作业本拿走了。

这次,他手里应该也攥着什么砝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