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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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北疆回到内陆,竟然感受到了海城冬天的暖,魔法攻击在厚棉衣面前是如此的不值一提。

回来后,夏耳再刷手机,流畅的信号让人想要落泪,在青河县时信号总跟不上,人跟人的交流几乎回到了从前。

先是主编的催稿。

“亲爱的,新书写的怎么样了?在新疆有没有碰到什么灵感?”

“有什么思路咱们可以聊一聊,帮你一起构思呀~”

再是大学室友李霏霏的消息。

“姐妹!我下个月要结婚了,你有空来参加我婚礼吗?”

“我还缺一个伴娘,你懂我意思的吧。”

他们六月毕业,那时候她们还是单身,这才半年,她的室友居然就结婚了,好快。

感叹的同时,又有些惘然。他们才脱离校园不久,在她的认知里,还没能走出学生这个身份,而她的同龄人居然就要组建家庭走入婚姻了。

夏耳打字回复:“恭喜!伴娘我会去的,你给我个时间地点。”

李霏霏:“下月8号,是周日。不过不在海城,在蓉城,你有时间的吧?”

夏耳:“有的。”

李霏霏发来个酒店地址,说:“到时候直接来这里。”

结束聊天,夏耳直接订了去蓉城的机票。

然后还给她爸妈打了个电话报平安,说了自己去了新疆的事儿。她没有在去前说,说了只会让她爸妈每天打电话,惦记,不如先斩后奏,免去他们担心这个环节。

顺便还说了下自己碰到陈岁这个事。

徐凤琴长长“唷”了一声,很唏嘘的语气:“这孩子,怎么跑那去了。”

夏耳解释:“他比较喜欢那些小动物,就去了。”

徐凤琴:“陈岁现在咋样,变模样没?挺好吗?有对象没呢?”

夏耳:“都挺好的。”

大概聊了几句,徐凤琴也叹了一声:“你们两个孩子,还挺有缘的,跑这么远也能碰上。也算行。”

夏爸爸的声音遥遥传过来:“你让我跟闺女说两句,别拿着那个手机一直说,行不。”

“我跟闺女还没说完呢,你抢什么抢,一边儿等着去!”

“你都说多长时间了,我还一句话没跟孩子说呢,光听你说了。”

她的爸妈就这么拌起嘴来,让夏耳哭笑不得,对手机说:“妈,让我跟爸说两句吧。”

夏爸爸有人撑腰,说话都有底气了:“听听,闺女说了,要跟我说话。”

徐凤琴这才不情不愿把手机递过去。

夏爸爸语气很开心:“闺女,什么时候回来过年?爸爸买了两百多块钱的猪肉,等你回来给你做排骨吃。”

夏耳听了父母的声音,心里面感觉一阵暖意,比严寒之中回到温暖的房间还要暖。

她不自觉想对着父母撒娇:“还没确定呢。我舍友马上要结婚了,等参加完她的婚礼再定嘛。”

夏爸爸:“今年过年早,一月就过年了,你也早点回来,别在外边儿待太久,晚了就不好买票了,春运人那老多呢。”

“知道啦!”

“你舍友都结婚了,你也别单着,是时候该找一个了。虽然说呢,咱们闺女长得漂亮,又这么有才华,优秀,是吧,但是有条件差不多的呢,也得给人家一个机会。”

夏耳控制不住脸上的笑:“我这不是还没碰到合适的嘛。”

“大学四年了还没碰上,这都毕业了,得啥时候才能碰上?正好你不是要去参加婚礼吗,那老多同学都参加,万一就碰到合适的了呢?”

“……”夏耳:“爸我先挂了,有个稿子要交,来不及了。”

“那行,闺女,快去写吧,爸不耽误你了啊。你多穿点,别老熬夜,不管多晚起来,也得吃早饭,知道吗?不然不就把胃饿坏了吗?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没有好身体,就啥都没有……”

徐凤琴一把抢过电话,还没靠近话筒,隐约能听见她吐槽夏爸爸:“行了,拿过来吧,没听闺女都不说话了,还在那说。”说完,又对夏耳说:“你去忙吧,记得早点回家。”

挂断电话,夏耳算了算,她上次回家,已经是去年五一的事情了,毕业到现在还一次都没回过。

她爸妈一定特别想她。

她忽地又想起,不知道陈岁这几年间在西北那边,有没有回过家。

多少也应该,回过的吧。

夏耳没再想了,她从机场回到在海城的住处,打开电脑开始构思新书大纲。

这次去新疆,她确实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但是具体的,还需要把大纲定下来才能细化。

大纲是把想法具体化,人设是用来适配这个故事,人设不同,故事发生的细节也千差万别。

关于新书,她这个模糊的想法,还是受陈岁启发出来的。

在他说起为什么会到新疆,做起动物保护这份工作的时候。

她觉得,这项伟大的工作,需要有那么一个人,一支笔,去讲述,把他们的辛勤和伟大说给所有人听。

她愿意去当这个人。

只是该讲一个怎样的故事,她还没有想好。

在参加婚礼前的日子里,她一直都在专注这件事,可惜一直没能定下来。

很快到了室友李霏霏结婚的日子,夏耳飞到蓉城,参加她的婚礼。

李霏霏不是本地人,从别的城市嫁过来的,所以新郎明天会到酒店来接亲。

到了酒店,其他伴娘有个她高中同学,还有个跟她一样都是大学室友,虽然分别才半年,但是彼此都非常想念。

互相拥抱了下,她们开始叙旧。

言谈起近况,各自的事业,生活,最后聊到李霏霏突然的结婚消息。

李霏霏说:“其实也没有很突然,我跟他是打游戏认识的,他大学毕业后去了海城,我也在海城,就这么见面了,没多久在一起,因为互相都比较熟悉,就也没什么磨合期,结婚也是自然而然。”

她说起这些,一脸幸福的样子,夏耳看到曾经的朋友得到幸福,也会为她开心。

“伴娘服在那边,你们要不要先试试合不合身?有哪里不合身今晚还能改。晚上我们还要去一趟结婚的酒店,彩排一下婚礼流程。”

另一个室友说:“那看来今晚就能见到这位神秘的新郎官真面目了。”

女孩子们说说笑笑的,很快到了晚上。李霏霏带她们到举行庆典的酒店彩排,也因此见到了神秘新郞。

长得白白净净,个子一米七出头,不算很高,地域原因,在蓉城也算高个子了。

彩排的时候由司仪主持,司仪看到男方只有一个伴郎,问:“其他伴郎呢?”

新郎说:“有个伴郎晚上才到,另一个去接他了。没事,流程我们晚上会告诉他。”

“那这样也行。”

夏耳第一次当伴娘,发现南北方结婚还是有很多不同的,像蓉城这边娱乐气息比较重,下午完成婚礼仪式,宾客都不能走,因为下午大家要在一起打麻将,喝茶,晚上吃了散伙饭才能走。

就蛮有城市风格的一个习俗。

这一晚上光顾着跟朋友聊天,大家都没怎么睡好,第二天早起化妆,等待新郎过来接亲。

“新娘的鞋藏好了吗?”

“藏好了!”

“一会儿新郎来了,别随便就让他进门,娶媳妇哪有那么容易的,怎么不得多要点红包。”

说着话,就听走廊外面传来很多脚步声,有一个男声在外面高昂地喊:“开门,接新娘子了——”

门开了一条小缝,新郎堵着门口,手里拿着一捧花,李霏霏的高中同学在门最外边儿,开始刁难新郎,要他干这干那。

屋子里外的宾客全都在笑,伴郎为了让伴娘开门,拼命往里面塞红包。

伴娘不为所动,轮流出问题去为难新郎官。

第三个才轮到夏耳。她不是爱热闹的性子,在心里默默想了半天,刚要过去开口。

她从门的最里面走到最外面,在门缝口,直观地越过门外的新郎官,看到门外的所有人。

当然也包括高高站在最后方的,西装革履的陈岁。

伴郎和新郎都穿西装,这个时候,北方人的身高优势就出来了,加上陈岁本就出众,剪裁合身的西装穿在他身上清瘦,笔挺,单薄的眼皮,配上那张脸,使他整个人看着都有一股冷感。

即使身处在热闹中,也天然隔绝在热闹之外。

走廊里和房间内,全都是亲朋们的欢笑声,伴郎们在起哄,伴娘们激动的叫。酒店的墙壁还有房间内,全都装饰得喜气洋洋,到处都是红色的。

在这样的时刻,她穿着白色半裙式的伴娘服,细细瘦瘦站在门内,越过门口的新郎,怔怔看着身穿西装的他。

周遭的什么东西都看不到了,她只能看到他。

怎么会这样。

怎么又是这样。

四千多公里的新疆,近两千公里的蓉城,不论相距多远,她总是会碰到他。

明明是别人喜悦的陪衬,但在这一刻,夏耳在遥远的城市里,也好像,拥有了自己的小小喜悦。

其他伴娘见夏耳一动不动,拍她胳膊:“夏耳,你出题呀。”

“啊,我……”

她连想题目是什么都忘了,大脑阵阵发白,其他伴郎趁着这个空档,像哈士奇出笼那样开始往房间里猛冲。

夏耳首当其冲,被撞进来的男人撞了个趔趄,她下意识去抓门把手,却抓住了一条手臂,伴随着的,还有一道熟悉的声音。

“小心。”

夏耳今天穿了带跟的鞋,她穿不习惯,幸好有人拉她一把,不然很容易崴脚。她勉强站稳,抬头一看,陈岁居高临下看着她,眼眸微垂,她又看到了他眼皮褶皱处的痣。

有人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张口就说:“唷,啷个回事,这是又要成一对儿嗦?”

夏耳如梦初醒,猛地缩回手,不自在地别了下耳边柔软的发。

手臂上还留有他的力道,残存不去。

就跟他给人的感觉一样。

接触过,就忘不掉。

一起做伴娘的同学过来问她:“夏耳,你没事吧?刚才怎么不出题啊,便宜新郎了。”

夏耳摇头:“没事,刚才走神了。”

人多不方便叙话,夏耳抬头又看陈岁一眼,后者朝她扬了下下巴,示意她先过去。

有些话不用多说。

夏耳喜欢这种心照不宣的感觉,默契属于心意相通的人,满场的人,只有他们两个互相懂得。

之后的流程,夏耳很难再做别的事,总是会不自觉想去看一眼陈岁。

陈岁也会看她。

如果连这种场合他们都能遇到的话,这确实是老天注定的缘分了吧,夏耳想。

新郎把新娘接到婚房去,她们这些伴娘坐在一辆车上,在婚车后面跟。

那个高中同学说:“我看有个伴郎还挺帅的,霏霏她对象咋想的,请那么帅的伴郎,这不是抢风头吗?”

大学室友说:“是挺帅的,也不知道有对象没有,等回头托霏霏问问她老公。”

夏耳本来在听,听到这里,她的心里忽然有一些,微妙的不舒服。

不是针对她的同学,也没想针对任何人,大概是跟高中时期一样的,有些自私的想法。

想把陈岁私藏起来。

不给任何人分享。

夏耳的手指抠弄裙角,冷不丁在一旁开了口:“他有对象的。”

“啊?你怎么知道?”

夏耳笑了笑:“我跟他是发小,他高中时就很多人追了,后来他转去外地我们就没联系了,没想到会在这碰上。”

“真的假的,你没骗人吧?”

“有这概率,你都可以买彩票了。”

夏耳看着她们两个,也没闪躲:“待会儿下车,你们直接去问他啊,他叫陈岁,生日是八月五号……”

见她说话不似作伪,她们两个就不再问了。那个高中同学说:“问就不问了,但是你们这都能碰上,确实是太巧了,巧得有点不像真的。”-

等走完婚礼仪式,宾客们吃完饭,一齐上楼去打麻将。

夏耳跟陈岁两个外地人,根本不会打,就到茶楼去喝茶。

喝茶,麻将,采耳,已经写进了蓉城人的DNA,也是这座城市的文化。

顺着窗边往下看,能感觉到节奏慢悠悠的,所有人都很悠闲。

“你怎么会来当伴郎。”夏耳捧着热茶,“还是第一次看你穿西装的样子,挺帅的。”

“会吗?”

陈岁毫无所觉,视线在夏耳身上从上扫到下,缓慢打量,却并不会让人感到冒犯,像是要好好把她认识个遍,半晌,缓缓开口:“我倒觉得,你今天有点奇怪。”

夏耳心里一凛,下意识去抚自己的头发,低头检查自己这一身。确认自己并没有哪里不对劲,夏耳才小心地问回去:“哪里奇怪?”

陈岁见她这样,弯唇笑了,伸手把沾到她嘴唇上的长发理到一边,淡声安慰:“别慌,就是觉得,你今天怪好看的。”

夏耳一怔,紧接着脸颊一红,缓缓低下头去。

上大学后的这几年,不少人都对她说过这话,她已经学会面不改色地接受称赞,可同样的话从陈岁嘴里说出来,就那么让人,让人脸红。

陈岁敛眸给她添茶:“新郎是我大学室友,关系不错,早早给我发了请柬,我就来了,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这样。”

“本来么,还觉得过来一趟怪麻烦的,现在——”

他再次拖长尾音,深色眼眸定定注视夏耳,扫过她的眼尾,扫过她因为静待下文,而微启的红唇。

“现在……”夏耳轻轻重复。

“现在,我得给我同学包个大红包。”

夏耳捕捉到他话里的深意,心底羞怯得想躲,但还是佯作平静,用同样的眼神看了回去。

“为什么要包大红包啊?”

她本就娇憨可爱,装起糊涂浑然天成,想从他口中确认答案。

陈岁用拇指摩挲杯子,微笑:“老婆找得好,不值得祝福么?”

夏耳心头猛地一跳,不确定陈岁说的这个“好”,是不是她想的那种“好”。

是真的在夸好,还是因为他同学娶了她,所以他得以在婚礼这天,跟她相遇好?

她抿唇,有样学样,老神在在地:“那我也要给我同学包个大红包。”

陈岁失笑:“你包什么?”

“没什么,就觉得我室友眼光好,会挑。”

陈岁一顿,端起茶杯来,若无其事地喝茶。

夏耳唇角微扬,看向窗外,心情愉悦得很明显。

“你什么时候走?”

“晚上吧,我打算直接回织女镇,我爸妈让我早点回家过年。你呢?”

“差不多,晚上飞机,明天赶大巴回青河县。”

夏耳听他这样说,心里头闪过什么,问:“那你们什么时候放假?”

“快了,二十七左右吧。”

“你回海城过年吗?”

“……嗯。”

夏耳点点头:“那你这样,有点点折腾,毕竟坐飞机也挺累的。”

“坐着还累啊?”陈岁扬了扬眉,“娇气。”

夏耳羞恼:“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陈岁漫不经心,“逗你的。”

“……”

看她红脸的样子,陈岁忍不住笑:“怎么办啊你,都这么大了,还是个小傻子。”-

晚上吃过散伙饭,陈岁跟夏耳一齐打车去机场。

夏耳是夜班飞机,到了织女镇的所属市,她找个酒店休息一下,再坐大巴回到镇上。比较折腾。

两人一前一后过了安检,没多久,就要分别了。

陈岁带她到特产店,买了一些蓉城特产,什么兔头之类的,然后把她送到登机口那儿,特产递给她,说:“这是买给叔叔阿姨的,这么多年没回去,帮我带个好。落地到家记得跟我说一声。”

夏耳没拒绝,说:“那你饿了记得买点东西,再晚点机场那些快餐店就都关门了。”

陈岁揉她脑袋:“知道,谢谢小耳朵关心。”

夏耳耳朵一热,回头看了眼登机口处,已经开始检票登机了。

她心里忽然有些伤感,转头回看陈岁,他身姿挺拔站在她面前,那张张扬帅气的脸,惹人频频注目,他却只低头看她。

怎么又要分别。

她讨厌分别。

她忍不住抬手,又去摸了下自己耳垂上的痣。

“怎么一脸不开心?”陈岁俯身,“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夏耳摇头,“我在想,到底要什么时候,我们才能不总是离别。”

“小时候,高中的时候,上一次,这一次,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的下一次。”夏耳轻轻笑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你知道吗,有个伴娘说咱们两个有缘分,可是谁的缘分是这样的,如果这样算缘分,那我宁愿不要。”

陈岁一怔,食指无意识地蜷了蜷,没有说话。

夏耳没听到他的回答,她也不要他的回答,她只是想把这些话说出来而已。

再次抬头,仍旧是甜甜的笑脸,夏耳挥了挥手:“我去登机啦,再见!”

“……嗯。”陈岁应了一声,也跟她挥挥手,“再见。”

她背着包,把登机牌交给地勤人员,后者检好票,只听电子音机械性地发出四个字:“欢迎登机。”

她走进登机口,身形很快消失在他视线中,陈岁不知怎么,缓缓捂住自己的心口。

他们分别四次,前两次都是他离开,她在原地看着他走。

然而这两次,轮到他目送她远行。

陈岁第一次体会到,原来看着别人一点点走远,竟是这样的感觉。

明明是亲眼看着她离开,却总是忍不住懊悔。

懊悔没能来得及好好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