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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姝坐在屋内,由着裴椋在外折腾,一直都很平静。
如今被那戏班子一唱,将裴椋那些瞒着她不为人知的心思,一件一件地、明明白白地揭露了出来,姜姝的一双眼睛便开始不住地狂跳。
几回都努力地平静下来,不断地告诉自己,那原本就是个狗东西,他能好到哪里去。
不能气,她气什么呢,气坏了自己多不划算
然而在听到戏曲里唱出来的,“姜府灌药”,之后,终究是功亏一篑,整个人瞬间从那软榻上弹跳了起来,顺手捞起桌上的鸡毛掸子,就要往外。
他居然还存了如此歹心。
想起自个儿为了应付他,喝了一杯子的汤水,将脸对着火架子烤,愣是烤成了煮熟的鸭子。
姜姝这会子什么都不想去想了,只想出去同他一决高低。
春杏和晚翠两人,及时地将她拉了回来,春杏忙地劝说道,“夫人别冲动,如今世子爷主动提出来,肯定是想对夫人尽数坦白,夫人这会子要是杀出去,那后面的话,岂不是就听不到了吗,咱先等戏曲儿唱完,再去算账也不迟说”
春杏想着能拖延一阵是一阵。
世子爷这么做,肯定是想好了怎么圆场。
姜姝迟疑了一下,又坐回到了软榻上,这会儿怎么也合不上眼了,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也行,看看他还能怎么找死。”
姜姝安静了下来,屋外的声音便又清晰地传了进来,却不再是揭露裴椋的底,而是赔罪。
“为夫有罪,罪于其下”
戏班内的一人,模扮成了裴椋的,跪在了扮成姜姝那人的跟前,一字一字地忏悔着
别说是姜姝没有料到,裴椋也颇为意外。
对皇上刚生出的绝交之心,又悬崖勒马地收了回来,如释重负地坐了回去,一面听着台上‘他’的那些赔罪之语,一面观察着屋内的动静。
严二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开。
一时还挺怀念之前世子爷那股天不怕地不怕,不爱神仙不爱鬼的模样。
起码不会丢人。
关键是不会让自己出去陪着他丢人。
严二不太确定后面是不是还有更多意外,脚步不断地往后挪去,恨不得将自个儿藏起来。
裴椋压根儿没去注意他。
认真地听着‘自己’赔罪,“其罪一,为夫接触夫人时的动机不纯,简直是泯灭良心,有失君子之道”
裴椋眸子一挑,觉得这话有些粗糙。
泯灭良心倒不至于。
不过只是事先不知道,自个儿会爱上她。
裴椋心头的想法刚滋生出来,跟前紧闭的房门内,又闹出了动静。
姜姝心头的怒气适才被挑出来后,变得极为易怒,神色激动地拽住了春杏,“这么多人面前,他还好意思说出来,他就是因为我的身子,才来同我提亲”
春杏死死将她拽住,“夫人先等会儿,这不才罪一吗”
“其罪二”
外头的声音再次传了进来,姜姝又才安静了下来,认真地听着,“其罪二,为夫不仅不知忏悔,娶了夫人后,又因贪图夫人的美貌,欲同夫人恩恩爱爱”
裴椋自个儿听得都有些口干舌燥,坐立不安了。
对皇上刚出来的好感,又有了犹豫。
他周绎到底会不会写本子
屋内的姜姝嘴角当场就是几个打颤,咬着牙道,“你看,他果然是故意来勾|引我!若非他有心来撩我,我又岂会如此轻易地对他交了心”
姜姝越来越气。
一腔情谊,犹如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春杏又死死地抱住她不松手,“夫人再等等,三了,其罪三了,”
“其罪三,为夫明知道夫人对我生出了倾慕之心,打算同我白头偕老,我却没有主动将过往坦白,还编造出了谎言搪塞夫人,让夫人为我动了情,伤了心”
“狗东西,谁倾慕他了,太不要脸了”姜姝忍无可忍,一把推开了春杏,冲到了门前,“啪”地一声拉开了房门。
屋外的戏曲儿的唱腔也在这关头及时地一断,“叮叮咚咚”的锣鼓声,“啪啪”的夹板声,一时将气氛掀到了高|潮。
裴椋看着跟前怒目瞪过来的一双眼睛,这才感悟到,这场戏简直就是周绎替他量身定做的。
尽管其中的细节他不太满意,但起码效果达到了。
起码她终于肯开门了。
裴椋起身,原本还想理理褶皱的袍子,维持一下自个儿的形象,在瞧见姜姝那起伏不断的胸膛后,起初那些所谓的面子里子,瞬间荡然无存,杨起唇对着姜姝讨好地一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上前,“夫人”
“你说谁倾慕你了。”姜姝一脸怒容地看着他,“往日是我瞎了眼,从今往后”
“咳”裴椋的态度再次低了下来,将姜姝那还未曾说出口的绝情话儿给堵住了,不害臊地道,“是我倾慕夫人。”
姜姝懒得理他,目光凉凉地从他脸上挪开,看向了还没停止的戏台子,道,“撤了!”
裴椋看着她紧握住门板的双手,突然有些不想撤了,神色一为难,刚想开口说戏班子不是他请的,他无能为力,“为夫”
姜姝又回过头,再次问道,“你撤不撤?”
“撤!”裴椋忙地点头,“夫人不愿意听,咱就不听。”说完便回过头,对着快要退到墙角的严二吩咐,“掀了。”
这事儿,严二倒好办,二话不说走过去便开始掀台子赶人,院子外围观了这半日热闹的人群,瞬间一哄而散。
林家四口被轰走之时,还伸长了脖子,依依不舍地往后望着。
这不正是最精彩的时候吗。
“咱又不是外人,留下来还能帮衬一下,这待会儿万一要是打了起来,咱还能帮上忙”林玉刚说完,便被严二拎住了胳膊,无情地推了出去,凉凉地回绝道,“不需要。”
林玉还想再说,一回头,正院的大门直接碰到了他的鼻子,“啪”地一声合上。
侯夫人今儿早上回的永宁侯府,回府去给姜姝拿一些自个儿腌制的老酸菜过来,最近她听姜姝说了几回要吃,谁知前脚走,后脚就出了事。
还是韩凌赶过来知会的她。
韩凌跟着姜姝从宫中回来后,见自个儿怎么也劝不动,又怕她想不开,闹出事儿来,本想找姜老夫人,又担心姜老夫人年岁已高,受不了打击,这才想到了侯夫人。
如今等侯夫人和韩凌急急忙忙地赶过来,迎面就遇上了林家一家。
里头的戏曲已经停了。
侯夫人只得问韩夫人。
听韩夫人说,“你儿子和你儿媳妇儿打了起来。”时,侯夫人还不敢相信,就姝姐儿那柔弱的身子骨,打架?
她怕是腿都提不起来,拳头都挥不动
之后又听林玉主动上前,绘声绘色地说完,侯夫人当场就倒吸了一口凉气,却不是该有的担忧,而是一脸的轻松,感谢起了菩萨,“菩萨保佑,裴家终于能续上香火了”
林玉很想说一句,就如今这情况,续上香火,可能有点困难。
被韩夫人一眼瞪过来,立马闭了嘴。
身后的院子又慢慢地安静了下来,唱曲儿的人被赶走后,那戏台子还摆在那,来不及撤走,台上燃着的几盏灯火也没来得及灭,将那院落照得亮堂堂的。
裴椋几回上前,都见姜姝握住了门板,欲要合上,便也不敢动了,立在原地,终于认了怂,“我不进去,只要夫人不生气就好。”
行。
她要的就是这句话。
姜姝握住那门扇,便往外一推,裴椋又着急地打断道,“等等”
姜姝留了一条门缝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裴椋趁着说话的功夫,上前一步,捏了一下鼻梁骨,再抬起头来,便下定了决心,无比诚恳地道,“夫人如今气还未消,为夫放心不下,要不夫人再动手,我保证不躲”
裴椋说完,刚垂目看了一眼自己脏污的衣衫,跟前便是“啪”地一声,那房门豪不留情地在他跟前,再次合上了。
裴椋脊背一挺,望了一眼漫天的繁星,故作镇定地往后一退,朗声道,“天气不早了,夫人早些歇息,为夫替你守夜”
屋内丝毫没有反应。
等严二回来,裴椋的那张脸,便是一团烦躁。
严二望了一眼紧闭的大门,觉得再这么下来,估计倒霉的还是自个儿,其实他觉得林玉说得没错。
适才那跟头若是主子翻的,效果肯定不一样。
严二斟酌一二,还是从袖口里掏出了一本曲目,上前交给了裴椋,道,“陛下给主子送的额外之礼。”
适才临走之时,陛下才拿出了这个本子,说万不得已之时,死马当活马医,许是用得上。
严二已经看了,是一本情诗曲谱
先不论那内容有多羞人,问题是,主子会唱曲儿吗。
裴椋接了过来,翻了两下,便也知道了是什么东西,头一个反应是将那曲目猛地一合。
这招行不通。
他不会唱曲儿。
随后裴椋便又将目光看向了严二,严二这回早已经有了准备,“将来属下若是自己讨媳妇儿了,还请大人借我用用。”
裴椋盯了他一眼。
回过头再次将目光盯在了手里的本子上,越看越觉得离谱。
堂堂一代帝王,手里怎么会有这玩意儿。
若是姜姝有了危险,他二话不说,一定会挡在他跟前,用自己的命去护她。
可如今手里的这东西,简直比要了他命,更让他为难。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除却天边月,没人知!”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裴椋眉头拧成了结。
这不都是姑娘的相思情诗吗
他不会唱。
唱不来。
严二立在他身后,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将那本子扔在了石桌上两回,又两回拾起来。
终于,大半夜时,镇国公府的正院,响起了一道怪声怪气的声音,“红漆大门月前立,挡住的岂止是郎君情,更是夫人的花容月貌”
姜姝闭了一会儿眼睛,觉得心头翻得厉害,起来让春杏备了一碗水,刚吞进喉咙,那声音便钻进了耳朵,顿时被呛得直喘。
喘着喘着,胸口那股隐隐的恶心感又防了上来,忙地捂住胸口,同春杏道,“我想去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