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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莺进去时,范伸正在捣鼓草药。
“咚咚”的闷沉声不紧不慢,只吊着人心坎。
虞莺自从进府以来,也就除夕夜,一家人团聚时,她迎面碰上范伸唤了一句,“表哥。”范伸点头应了她一声,“嗯。”之后再也没有同其说过一句话。
知道贾梅想做表哥的妾室时,虞莺还想不通,贾梅那样的鼠胆子为何偏偏要往表哥跟前凑,将来她要找,也是找一个温润如玉的郎君。
断不是表哥这般冷面郎。
春杏带了虞莺进去,一见到范伸,虞莺说话果然不利索了,磕磕碰碰说了几句,也没说出自己过来的目的,“嫂子还好吧……”
这话虞莺都问了三回了,范伸直接停了手里的动作,抬起头来目光盯在了她脸上。
虞莺一着急,嘴里的话便如炮竹一般蹦了出来,“表哥,这回的事是表姐做的不对,表姐当真想做表哥妾室,也该是去找姨母才对,不该直接来找嫂子……”
虞莺还未说完,那捣药的木锤子又是一顿。
虞莺的说话声卡了壳,“嫂,嫂子拒绝了表姐,也在情理之中。”虞莺越说越紧张,索性也不去看范伸了,埋头噼里啪啦一通说完,“我要是嫂子,我也不乐意,昨儿嫂子已明摆着告诉了表姐,说表姐喜欢的人她也喜欢,表姐要是也想找表哥这样的,就自个儿去外头寻个主母来做,不要打着做人妾室的主意,本以为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大姨母今日却寻上了门来耍了威风,这事是大姨母和表姐不对。”
“我也有错,我要是早将这事禀报给二姨母,也不至于闹成这样……”虞莺说完,心头顿时轻松了不少。
无论结果如何,她将这事儿说明白了,自己问心无愧。
跟前一阵安静。
范伸手里的药杵彻底没了声儿。
虞莺受不了这氛围,一刻也不想多留,说了一句,“表哥,我先走了。”转身便溜了出去,连范伸是什么样的神色,都没敢去瞧一眼。
虞莺的身影都走出院门口了,屋内又才传出了“咚咚”的碾药声。
等药碾里的药材成了碎末,范伸才起身,拿了个药碗调制好了草药,掀了珠帘进去。
姜姝躺在床上,原本也没瞌睡,只觉得累,到了后面脑子便越来越昏沉。
虞莺过来的那阵,姜姝已睡了过来。
如今范伸进来,便见其埋在了被褥中,身子蜷缩成了一团,露在被褥外的一张脸双颊绯红,睡得正熟。
范伸上前,先将手里的药碗搁在了床头的木几上,再转身坐上了床榻,倾下身伸手从那被褥底下,将姜姝枕在头下的一只手,缓缓地捞了出来,搁在了自己的腿上,轻轻地将其摊开。
手掌内,满是细细碎碎的血口子。
范伸的眸子凝住,指尖竟不受控制地轻轻一颤。
顿了片刻后,又才俯下身,仔细地替她将血肉里的渣子挑干净了,转头拿了那药碗,将调制好的草药尽数敷了上去。
白色的纱布在她的手背上,打了个结。
范伸再侧目。
床上的姜姝眉头已拧成了一团,许是因吃痛,轻轻地梦呓了几声,双颊上的红晕愈发明显。
范伸俯身伸手一探。
一股子滚烫。
自打范伸进屋守在姜姝床榻前,春杏便没敢进来,一直守在屋外,紧张地等着吩咐,小半个时辰了,终于听到了身后那珠帘的动静声。
刚回头,便听范伸问道,“府医呢。”
侯夫人叫过来的府医候在外面,待命了一个多时辰,也没能见到世子夫人,如今见屋里的丫鬟朝着自己走了过来,以为终于能进去把脉了,春杏却道,“世子爷让王大夫开一贴风寒药。”
王大夫没敢耽搁,带着春杏赶紧回了院子抓药,路上还碎碎念叨,“夫人出嫁前,老夫替其把过一回脉,奈何医术浅薄,没能找出病根,这一个多月有法师的药养着,身子好不容易有了些起色,今儿一场雨一淋,怕又得回到从前了。”王大夫还是那句话,“再好的身子骨,也经不过几场烧。”
将药拿给春杏后,王大夫便悄声道,“姑娘要是方便,下回将那法师的药渣子给老夫留着……”
他翻了好几回东院的渣桶子,半点药渣子都没寻着,愈发好奇,法师到底用了什么样的方子,竟让夫人这一个月的状态,恢复成了常人。
“成。”
春杏敷衍了过来,将药包拿回来立马去厨房煎了水,等她端着药碗进来,却见范伸,已拿着布巾在替夫人擦着身子。
春杏心头一跳,赶紧上前,“世子爷,奴婢来吧……”
范伸没交给她,看了一眼她手里的药碗,低声道,“搁着。”
再回过头,便剥开了姜姝领子上的盘扣,布巾轻轻地从她滚烫的颈项擦拭而过,春杏见此一句话都不敢说,将药碗搁在了木几上,悄悄地褪了下去。
人一烧起来,便是反反复复,尤其折磨人。
姜姝也曾真正地烧过。
五岁那年,林氏怀了身孕,嫌其太吵,同姜文召说两兄妹既然喜欢跑出去玩,干脆将其送到城外的庄子里养一段日子。
等她顺利地生了娃,再接回来。
姜姝立在窗外,听得一清二楚。
她怕自己当真被送出去,更怕弟弟去了庄子上没饭吃,半夜跑到了雨底下淋了一场雨,第二日发起了高烧,才躲过了一劫。
自那后,姜姝便成了‘病秧子’。
也幸得林氏二胎生下来的还是个女儿,她和弟弟才得意继续留在府上。
那场高烧,姜老夫人守了一个白日,到了晚上身子便撑不住了,派了安嬷嬷过去照看,安嬷嬷一个人伺候,熬到半夜免不得眼睛发涩。
春杏那时也才半点大,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后半夜姜姝醒来,口渴了,还是自个儿下床去找了水喝。
如今喉咙里的那股灼烧,同小时候一模一样,姜姝挣扎着起身,一时忘了身在何处,想伸手去模床沿,却发觉自个儿的手正被人攥着。
姜姝睁开眼睛。
床前一盏昏黄的灯火,灯芯笔直,缓缓地烧着,坐在床榻上的范伸,随之偏过头来,“醒了?”
姜姝愣了几息,终于回过了神。
也只记得自个儿下午回来后,睡了过去,但没料到会睡到天黑。
“世子爷……”姜姝一开口,才觉嗓子疼的厉害。
范伸应了一声,“嗯”,伸出胳膊,将她从床榻上扶了起来,随后便递过来了一个瓷勺,手里的大半碗白水还留有余温。
姜姝伸手去接,范伸的手腕巧妙地一绕,避开了她的手,勺子再往上一提,轻轻地碰了碰她泛白的唇瓣,“张嘴。”
姜姝从未被人如此伺候过。
春杏也没有。
她有手,还不至于让旁人喂,姜姝盯着送到她嘴边的汤勺,神色一时有些不自在。
“你发烧了,多喝些热水。”范伸的勺子往她嘴里,微微一倾斜,姜姝不得不张口,范伸将大半碗温水一勺一勺地喂了个干净,又拿绢帕替她拭了嘴角的水渍,“明儿早上再起来喝药。”
说完,便伸手朝着姜姝的额头上探去。
姜姝下意识地往后一仰,身子抵到了床架上,范伸的手才碰到了她额头。
比起下午那阵,烧已经退了许多,范伸挪回手,却没挪回目光。
眸子紧紧地盯着姜姝那双微微眨动的眼睛,姜姝刚抬起头,便被他给盯了回去,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屋内安静了一阵。
范伸的手指头便是一勾,剐蹭了一下她鼻尖,低声道,“出息,竟能将自己折腾病了。”
姜姝的头垂得更低。
如今冷静下来,再去想今儿雨底下发生的事儿,是有些过激……
姜姝不说话,也不太想去提。
身子缓缓地往下滑去,整个人钻进了被窝,正想蒙混过去,却被范伸一把提住了后劲脖子,又将其捞了出来,“不委屈了?”
姜姝心口一胀。
瞬间背过身去,将脸埋在褥子之间,闭上了眼睛,含糊地道,“我还有些困……”
良久,前头的灯盏灭了光亮。
床榻随之一陷。
身上的褥子被人扯了扯,范伸随即躺在了她的身侧,一只胳膊习惯地圈了过来,手掌盖在她的头顶上,指头一下一下地挽起了她的青丝。
姜姝的眼皮子猛眨了一阵,终究还是睁了开来。
头上的发丝,被他绕在指间,酥酥麻麻,那原本已经压下心头的委屈,被他这般一绕,似乎又被他绕了回来。
姜姝眸子微微一转,正要往里缩去,身后的人却是突地侧过了头来,低哑地说了一声,“傻了。”
姜姝僵住没动。
“就算你今儿手里那银针,当真要了她命,为夫也能替你收场。”范伸低下头,唇瓣在那发丝上一吻,沙哑地问她,“谁让你去伤自个儿的?”
范伸说着,又伸出了手,将她压在了脸侧的手掌给挪了出来,放在了外侧。“还疼不?”
那语气如同午后她临近崩溃时,他哄她的那般,顺着她的气儿来,却又带着一股隐隐的强硬,让她不得不听他的。
虽霸道,却让她有了前所未有的踏实。
心头的一股子温暖,来的措不及防,姜姝的鼻头突地一酸。
在那泪水快要溢出来时,肩头便被范伸缓缓地掰了过来,双臂紧紧地将她搂进了怀里,唇瓣凑在她耳边轻轻蹭了蹭,“好了,不委屈了,嗯?”
姜姝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白日里没有哭出来,这会子倒是上气不接下气。
范伸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头,无奈地道,“昨夜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不会纳妾。”
姜姝抽泣了几下,声音顿时小了下来。
过了一阵,彻底没了声。
这回倒是轮到范伸怀疑了,似是反应了过来,将她从怀里拉出来,低下头,捏着她的一张小脸,问道,“怎么?当真是睡着了,一句都没听见?”
姜姝脑子一团懵。
昨夜她确实是睡得迷迷糊糊,以至于今儿早上起来,脑子就乱了。
一度纠结,他到底有没有说过那些话。
姜姝被他盯着一瞧,夜幕中朦胧的余晖,照进了那双眸子里,如星空浩瀚深邃,又如烈火一般灼热。
姜姝哭不下去了。
莫非他当真说了什么……
范伸看着那无辜的巴掌脸,便也明了了,还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他还道她是害羞装睡,没成想,真睡了过去,捏在她下颚上的手一松,范伸将她摁进了怀里,“睡觉……”
“我……”姜姝张口,声音还带了些浓浓的鼻音,去挠了一下他的胸膛,“夫君要不说一遍,我看看是不是我听得那样……”
范伸反而扣在了她的额头上,“早些睡,还烧着呢。”
过了一阵,姜姝又翻了个身,颇有些抓心挠肺,故意假咳了两声后,见身旁的人还是没反应,便出声道,“我怎么睡不着了,夫君睡了吗……”
范伸没吱声。
姜姝正欲再翻,便被一只手搭在了腰上,低沉的声音擦着她的耳畔,清晰地道,“喜欢你。”
感受到怀里的人没再动了,范伸才缓缓地睁开眼睛,低下头去看了一眼那颗僵住迟迟不动的脑袋,唇角控制不住地往上一扬,手掌在她头上轻轻一揉,“睡觉。”
***
翌日一早,雨点子愈发大了起来。
一大早,虞家大姐便急急地去了侯夫人的院子,倒是没了昨儿的气焰,只同侯夫人道,“你就为了一个外人,当真要和我闹生分了?你要我去同她道歉,我活了这把年纪,脸比命还重……”
管家已经将她院子里的东西收走了。
丫鬟一个也不见。
虞家大姐这才知道侯夫人铁了心,如今见她依旧丝毫不松口,一咬牙,便当着一屋子人的面,哭着要去撞柱头,云姑上前去拉,侯夫人一声止住,“别管她,让她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