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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的范侯爷当年去扬州沈家提亲时,个个都说这样的显贵人家,必定是妻妾成群,虞家一个小门户,等侯夫人去了长安,指不定怎么受气。
虞家大姐嫁的秀才虽出身低,但家里她说了算。
可这么些年过去,他的秀才人都死了,也没见到范侯爷纳上一房妾室,虞家大姐心头本就有些怨天尤人,觉得命运不公。
也并非见不得侯夫人好。
只是她过得越是幸福,越是衬托出了自己凄惨。
是以,她不愿意来长安。
这回若非为了自己的女儿,她断不会来侯府,她看不到侯夫人的好日子,侯夫人也看不见自己的凄凉,起码还能挽回点尊严。
如今不仅看到了,还听侯夫人将她的幸福晒到了自己跟前,虞家大姐有那么一瞬,差点喘不过气来。
不兴纳妾。
挺好的。
合着她自己的亲侄女,在她眼里,当真就只是个想做妾室的姑娘了。
她倒是还没见过如此胳膊肘往外拐的人。
要不是觉得她是梅姐儿的亲姨母,将来定会照拂梅姐儿,这妻和妾也差不到哪里去,她也不会这般放下情面来,三番五次地去寻她。
如今听到这么一句,虞家大姐便也彻底明白了。
脸色一瞬黑了下来,“是,妹妹命好,这辈子找了个好婆家,是我不该妄想,我梅姐儿的命,哪里能攀得上妹妹这等高门户……”
虞家大姐说完,回头便走了。
云姑上前一步,正打算劝说两句,被侯夫人一把按住,“由着她去。”
侯夫人看着虞家大姐愤然离去的背影,叹了一声道,“就她那性子从小就好强,事事都要做个对比,到头来越比越差,这些年她那些苦不是旁人给的,是她自个儿找的……”
侯夫人虽如此说,心头到底还是有些心疼。
自个儿的亲姐姐,小时候也曾牵着她的手,给她藏过不少好东西吃。
只是世道弄人。
若他当真是自己的儿子伸哥儿,别说她要那妾室的位置,她就是想做主母,她也能点头。
“你去瞧瞧长安城里,还有哪些未许亲的门户,挑几个家世,人品好的公子哥儿……”除了伸哥儿,这长安城里她要是看上哪家,她亲自去说。
***
姜姝跟着范伸从东院出来,马车早已停在了门口。
今日天色不错,雪白的云层之间破出了一条口子,露出了里头的蔚蓝,阳光倾斜而下,落在人身上,暖洋洋的,甚是舒坦。
姜姝坐在马车上,时不时揭开布帘往外瞧上两眼,过上一阵,再回头瞅瞅身旁那位正闭目养神的大人物。
生怕自己吵到了他。
适才两人经过长廊,侯夫人看到的情景,实则是姜姝在问他,“咱不去同母亲说一声吗。”
“已经说了。”
姜姝一愣,何时说的?
再一想起,他今儿早上起来的又比自个儿早,实在好奇,他哪里来的精力,嘀咕了一声,“一夜没睡,哪来的精神……”
范伸这回还真没听清楚,才俯下身问她,“什么?”
姜姝便仰起头,“夫君晚上,都,都不睡觉的吗……”似乎每次她睁开眼睛,他必定也是醒着的。
范伸的一双眸子,突然深深地看着她,轻声反问,“你要我睡了?”
姜姝明白了。
得,又是自己勾引了他。
姜姝懒得同他理论。
谁知范伸并没有见好就收,得寸进尺地又补了一句道,“成婚后,瞌睡少了。”
姜姝转过头,讶异地看着他,感情这还真怨起她了……
两人一上马车,范伸便将头靠在了马车壁上,习惯性地闭上了眼睛,再一看自个儿精神抖擞,姜姝连自己都开始怀疑,是她压榨了他……
姜姝尽量安静。
一路都未曾发出半点声音。
然范伸压根儿就没睡着。
夜里很难入眠,每回半夜才熄灯,早上天未亮又起来,一日到头也就只睡上两个多时辰,成亲前,范伸几乎一上马车,便会眯上一阵。
最近明显感觉,这习惯已经在慢慢地被打破。
因夜里,搂着那么个人在怀,他睡的极为踏实。
反而在马车上,突然就没了瞌睡。
“想看就看,揭来揭去,不累?”那车帘的一揭开,范伸立马就能感觉到光线的照入,如此几回,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这话说完,姜姝彻底不看了。
陪着他干瘪瘪地坐了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姜家。
去江南前,姜姝走的着急,连个招呼都没来得及打,知道祖母肯定是担心了,昨儿回来时就想过回一趟姜家,但算起日子来,自己也才嫁进侯府一个多月,不好开口去提,便趁着范伸昨夜在她身上,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时候故意磨了他。
到了姜家,今日姜寒也在。
私塾先生临时有事,给了他几日的假。
姜姝临时回来,提前并没给姜家捎信,姜寒早晨起来在院子里晨练了一阵,便见跟前的小厮匆匆跑来道,“少爷,姑爷和大姑娘回来了。”
“真的?”姜寒一脸兴奋,自打姜姝成亲后,他还未见过她人呢。
“人都到老夫人院子了。”那小厮说完,姜寒便进屋匆匆洗漱后,换了一身衣裳,迫不及待地赶去了老夫人屋里。
到了老夫人院子,姜姝正在同姜老夫人说着话,范伸一人坐在一旁,安静地品着茶,今儿姜文召当差,并不在府上,姜寒来了,姜老夫人倒是松了一口气。
人来了府上,总不能让人家就这干坐着。
再说了,他在旁边坐着,她和姝姐儿说话也不方便,便招呼道,“寒哥儿来的正好,范大人难得来了一回,你陪大人去转转,解解闷……”
姜寒自然乐意。
自从初次相见,范伸送了他一只狼毫后,便在他心头中下了一个好印象。
当下便冲着范伸亲热地唤了一句,“姐夫,我带你到我院子里转转,咱们杀上一盘……”
姜老夫人正欲斥姜寒一声无礼。
却见范伸起身,当真跟着姜寒走了出去。
在侯府,范伸也不是没同这等熊孩子相处过,小公子范哲,还有几个小侄子,无论是蛐蛐儿,还是下棋,范伸从来不会因为对方年纪少,辈分低,便会让上几分。
上回二房屋里的小侄子,拿了个蛐蛐儿,非得来他跟前嚣张。
最后被当场洗白。
小侄子哭的在地上打滚,侯夫人赶过来揪着他当着那小侄子的面一通训斥完后,范伸妥协,“行,下回我让他。”
小侄子信以为真,第二天又来了一只新蛐蛐儿过来,屁颠屁颠地以为自己这位四叔,肯定会让他赢一把。
谁知,又洗白了。
事后还得意地告诉人家什么叫,“兵不厌诈。”
六岁大的一孩子,哪里懂,又哭了一通,侯夫人到最后都懒得再说他了。
如今侯府二房,三房屋里的小孩,都知道四叔最不好说话,也最不好惹。
今日姜寒领着范伸一到了自己院子,便摆上一盘棋,多少有几分显摆的意思,旁的不说,就这下棋的本事,他可得到了先生的认可,从来就没输过。
“姐夫,待会儿千万别让着我,我也不会对姐夫手下留情……”姜寒说完,便转身进屋让小厮泡了茶,再回来时,范伸已经盘腿坐在了棋盘前。
姜寒神色难掩兴奋,走到范伸对面,衣摆一掀,动作有些大,恰好就露出了腰间玉佩旁的一个荷包。
范伸也正好抬了头。
那荷包轻轻一晃,范伸一眼就认了出来,也是一朵白芍药。
“姐夫先选子。”姜寒以客为主,入座后便将黑白子往他跟前一推,范伸随手取了一罐,拿了黑子往棋盘上走了两步才道,“荷包不错。”
姜寒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看向了自己的腰间,笑了笑道,“四妹妹呆在府中平时没事干,闲着无聊,就爱折腾这些,虽尽是些花花草草,针线还是很好……”
说完下意识地往范伸腰间看去。
范伸的腰间此时也挂着一只荷包。
正是他的好夫人,昨儿给他缝的那只。
姜寒瞧了一眼,一时没瞧出来是什么花样,但那针线,昨夜在灯火下瞧着还好,如今大白天一看,实在是一言难尽。
姜寒不由抬头看向范伸,自卖自夸地道,“姐夫若是喜欢白芍药,何不让姐姐给你缝一只,姐姐的针线同四妹妹一个样,连缝出来的花瓣形状都一模一样,肯定比姐夫如今这只强……”
姜寒没去看范伸的脸色,目光落在他腰间的那荷包上,皱眉道,“姐夫这荷包上的是……”姜寒想破了脑袋,勉强能形容出个东西来,“毛毛虫?”
话说完,棋盘上便重重地落下了一颗黑子,“下棋。”
姜寒这才抬头看向了范伸,对面那张脸上的神色,实在说不上好。
姜寒有些内疚,想着姐姐怎就不给他缝一只呢,怎让他戴了这么个荷包出来,“要是姐夫不嫌弃,我那屋里还有几个白芍药的荷包,未曾用过,我这就去……”
“不用。”范伸突地打断他,唇角一勾,看着姜寒缓缓地道,“这只,我用着甚好。”
姜寒自来是个心大的,此时也察觉出了那笑容,有些不太正常。
太假。
姜寒不敢再说什么了,赶紧坐下来,陪他下棋。
半个时辰过去,姜寒额头上便生出了细汗。
没工夫再想旁的,紧张地盯着棋盘。
三盘了,每一局他都没有坚持到两刻,均被范伸杀得片甲不留,所有的出路全部给他堵死了,还堵得明明白白,半分情面都没留。
姜寒从未输的如此惨过。
心绪全乱。
范伸却没放过他,路一堵死,还未等姜寒反应过来,便推了棋盘,“再来。”
***
范伸一走,姜老夫人便也没有了顾忌,问了一些姜姝婚后之事,“世子爷可是个疼人的?”
姜老夫人看着姜姝渐渐生红的双颊,便也明白了,轻声劝道,“你身子弱,倒也不急得要孩子,好在侯夫人也开明,等将来你调养好了身子,再慢慢来,可别太过于着急,勉强了自个儿,到头来走了你母亲的老路……”
姜姝点头,“祖母放心,孙女都知道。”
当年的沈氏,在姜老夫人心里也是一道坎,当初她盼着姜姝早些许亲成婚,如今却又害怕她生孩子。
可女人这辈子,怎可能不生。
“等有了动静,可得立马知会祖母。”姜老夫人再三交代了姜姝,突地又想了起来,“国公府韩夫人前几日也在问你,要是有了孩子,这回说什么也要派个人守到你跟前……”
当年沈氏走后,韩夫人怄了好久的气。
几个月都没出过门。
怄自个儿怎就信了沈氏的话,说她挺好,又怄姜文召,没有半分男人的担当,竟让自己的夫人为了替他的官途省上几个钱,连命都搭了进去。
后来姜文召续弦,韩夫人便彻底不再同姜家来往。
只时不时地让韩凌过来,看看姐弟二人。
如今见姜姝成亲一个月了,还未回到侯府,前几日才耐不住,跑来姜家问起了姜老夫人。
姜老夫人顺着那话头,往下一说,便说到了韩家那个庶女的身上,“也不知道国公爷和那孩子的娘,到底是如何认识的,忽然就带回了一个姑娘,如今进了宫,竟被太子强行留在了东宫,前段日子被皇上知道了,一逼迫,太子竟是直接发话,今后的太子妃,就是那韩家的庶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