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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杏说的担心,姜姝是有。
一日夫妻百日恩,比起朱侯爷她心头肯定是向着世子爷。
想,也是真的,今儿这被窝怪凉。
可要说喜欢他,还够不上,姜姝摇头,“不可能。”
春杏看着她,轻声问,“怎不可能了?夫人出嫁前也曾说过几回亲,夫人仔细想想,除了世子爷,可曾同旁人有过感觉?”
往儿个说亲,她连对方瞥一眼的功夫都没。
但对世子爷,虽说也是装出来的,却是几次去拽过人家衣袖,一口一个世子爷唤的极为亲热。
她早同夫人说过,世子爷的样貌生的好,长安城里不顾其名声,单是图世子爷那张脸的姑娘,怕是不止一两个。
夫人喜欢上实属正常。
也没什么可害臊。
见姜姝眉头轻蹙,没再说话,春杏这才道,“那酒虽没问题,却也是酒,夫人饮了几杯动情也在情理之中,莫要再想了,早些歇息,有法师和韩夫人在,世子爷不会有事……”
姜姝越听越乱,索性也不问了。
打发春杏回了稍间,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
到了半夜,雨点子才落到了山上。
寺庙里的夜,尤其宁静,细细碎碎的声音砸在瓦片上,屋内几盏红烛轻摇,窗外芭蕉窗里灯,任谁摊上这么个时节,也逃不过几缕愁绪窜上心头。
姜姝终是没熬过,坐起了身,自己下床去取了半包药粉。
她再试试……
万一真能安眠呢。
半包药粉服下去,姜姝再次闭眼,躺在床上等着。
屋外的雨势渐渐地大了起来,雨滴声在耳边砸了一阵,越来越远,姜姝翻了个身,困意一点一点的席卷而来,意识终于模糊。
半包,真没问题……
药粉的效应一起,姜姝很快入了梦。
山间夜雨落下,气温愈发寒凉。
迷迷糊糊之中,姜姝紧裹着身上的褥子,将自个儿缩成了一团,生怕一伸腿,触到褥子边儿上的寒意。
躺了一阵,也没觉得缓和。
身上的寒气一并被她带进了梦里,梦里的自己,此时似乎也身在了冰天雪地里,正着急寻着可暖手的地儿,寻着寻着,身后突然有了一股气暖意。
如同一个火炉子,烧着旺旺的炭火,烤得她暖烘烘的。
姜姝下意识地往后挪,挪到了那火炉子边上煨了一会儿,便又翻了个身,面朝着火炉子将自个儿的一双手探了进去。
谁知跟前的火炉子一僵,竟往后退了退,姜姝一慌,赶紧往前挪去,一双胳膊紧紧地将其抱住,轻声梦呓道,“给我暖暖……”
“怎么暖?”
耳边那声音又远又模糊,姜姝想着,怎么暖都成,她只想睡个好觉……
被她抱在怀里的火炉子,如同能感受到她的心声一般,火苗顺着她的衣襟,慢慢地一路往下窜,烧得她周身一个颤栗,寒气瞬间驱尽。
渐渐地有了燥热。
烤在她身上的火苗子却并没有打算收手,狠狠地裹住了两朵冻僵在雪地里的红梅花骨朵儿,将那白雪一瞬融尽,恨不得立马让其在雪地里绽放一般。
姜姝身子发飘,发出了模糊的梦呓声。
火苗子却愈发放肆了起来,一个热浪冲过来,掀了她身子原本就清凉的绸缎儿,火苗直贴着她的肉皮子烤,而压在身上那床暖了半夜也没有暖和起来的被褥,这会子突然也热了起来。
姜姝扭了扭身子,受不了那份灼热,离那火炉子远了一些,轻轻一蹬腿,将那碍事的被褥也从身上蹭了下来。
将自己整个人暴露在了风雪下后,由着寒风摧残。
这回没觉得冷,反而觉得凉快。
然也凉快多久,身旁的火炉子便如燃起了滔滔火焰,一瞬将她吞灭了一般。
火焰从雪地里的两朵红梅花骨朵上火辣辣地飘过,没有半刻停歇,直往那白雪深处钻去,秘境中的雪水遇火瞬间即融,融化后的小水珠,裹那火苗子,生了又干,蒸干了又生……
姜姝仿佛置身于天地之外。
茫茫雪海里,就余了那股子火炉子缠绕着她,一波一波的热浪,肆虐地往她身子里蹿。
这般烧了一阵,姜姝仿佛地适应了那温度。
竟是跟着那火苗子一块儿飘了起来,冲破了云层,身子被火焰彻底融化的一瞬,姜姝喉咙里的声音,已是断断续续带着破碎,几回想要睁开眼睛,却动弹不得。
雨声渐渐入耳,天地间,终于安静了下来。
贴在她身上的火炉子,也平复了下来,敛了一身的火焰,暖暖的一股余温,覆在她身上,“明儿个落雨,好好睡……”
好好睡……
那话钻进了姜姝最后的意识里,再也抵不住药效的侵蚀,沉沉地睡了过去。
***
隔壁韩夫人的屋子里早已没了人。
半夜时,林常清点了个香炉,刚躺在床榻上,身边的一扇窗户突地被风吹开,林常青瞧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也没起身去关,嘴角轻轻一扬,低声道,“门没上栓。”
半晌后,韩夫人还是从窗户外爬了起来。
林常青侧目看着她一身的雨水,起身替她取了块布巾,递到了她手上,“睡不着?”
韩夫人也没客气,接了布巾过来,轻轻地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后,神色便是一阵别扭,将那布巾往林常青身上一扔,走过去占了林常青的床,眼睛一闭地道,“你去守。”
林常青看她的神色,多半也猜出来了是怎么回事。
转身挂好了布巾,回到床边,便同韩夫人道,“往里挪挪……”
韩夫人不让。
林常青往那床沿上一坐,直接挤了过去,韩夫人这才咬牙移了移身子。
终是没忍住,疑惑地道,“我见那小娘子甚是忧心,才让人给他带了话,捎个物件儿,或是信回来,证明他活着就成,他倒好将自个儿捎回来了,这大半夜的也不知道让人家小娘子睡个安稳觉……”
林常青没说话。
一阵沉默。
良久,林常青才转过头,看着韩夫人那张美艳的脸,沙哑的问道,“你想了?”
韩夫人瞬间坐了起来,脸如朱砂,饶是两个孩子的娘,也经不起他这么个臊法……
韩夫人还未摸到床沿,林常青突地伸手散了床前的帷幔,起身缓缓地将她拉了回来,“咱都是习医之人,心里清楚得很,女人上了三十身子由不人。”
“再说了,孩子都生两个了,想要就说,也没什么可害臊的……”
“林常青!”
屋子里的灯火一暗,韩夫人喘着粗气道,“你说,要是世人知道他们心目中的法师,是这么个德行,会如何想……”
林常青不答,提醒她道,“谁翻的窗。”
韩夫人:……
屋外的雨点子到了后半夜,愈发狂虐,韩夫人往他怀里钻了钻,突地问道,“这回能成吗?”
林常青没说话。
二十几年了,成不了,便也只有最后一条路。
“当初就该反了……”
一个震国公府,一个韩家,一个秦家将军府,若真要反,狗皇帝早死八百年了。
连自己的同胞亲妹妹都容不得,居然想出了个损招,让长公主同镇国公合离,嫁去大辽,弄得最后镇国公府,秦家竟是一个都不留……
至今韩夫人都还记得,当年裴凉被虞老夫人送到镇国寺时,不过才五岁,一双眼睛却没了半点神采,周身都带着死气。
如今十几年了,这一段血仇,也该有个交代了。
林常青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背,“睡吧。”
***
天边翻了鱼肚,知州大人刚睁开眼睛,便看到了一身雨水的范伸,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屋子没漏啊。
知州大人又下床推开了门窗,望了一眼屋外,黑压压的死士,就跟长在那屋顶上似的,一天一夜了,就没见动过。
大人是如何出去的……
经过了这么一回,知州算是见识到了范伸糊弄人的手段。
虽还被困在这儿,心头已没了最初那番恐慌。
“大人用了早食没?”知州看到严二拿了一身干爽的衣裳进来,识趣地走了出去,“我去替大人找点吃的。”
知州一走,范伸才问严二,“文王到哪儿了。”
“凌晨时过的江,太子的人已对接上。”严二见范伸开始褪起了湿衣,及时地背过身,接着道,“朱侯爷昨儿追了一夜,最后被娘娘身边的嬷嬷拦了下来,也不知同其说了什么,朱侯爷倒是突然撤走了人马。”
范伸听完后,并没什么反应。
将身上湿哒哒的衣裳一褪,精壮的胸膛上,赫然两道血印子,雨水侵过后,愈发显眼,“待会儿送货上山时,多买一把指甲刀捎上……”
一双猫爪子,早就该削。
严二一愣,转过了头,一眼就瞧见了那血印,心头一跳,立马又转过头。
原来主子昨儿大半夜冒雨出去,竟是去了山上。
***
半包药粉的效力,让姜姝睡到了巳时末才醒。
外面的雨点子还没见住。
春杏起来后,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个火盘,引好了木炭,搁在了床榻前,才见床上的姜姝有了动静。
“夫人醒了?”春杏上前挂起了帷幔。
光线溢进来,姜姝移了移酸痛的腿,疑惑这睡了一夜了,身上怎还越来越酸痛,正要起身,突觉身上一阵空荡,随之褥子底下一股子异常传来,姜姝埋下头,一瞬,脸色都白了。
昨夜好好穿在她身上的里衣,不知何时没了,此时正皱成了一团,散在了床榻上……
而褥子上的那股子异样,却是一小块水渍。
姜姝一个激灵,昨夜那迷迷糊糊的梦境,接二连三地浮现出了脑海,火苗子烧在身上的感觉,还记忆犹新。
如今药效褪去,姜姝也清醒了,那哪里是什么火炉子,分明就是个人。
姜姝裹住了被褥,忙地问春杏,“世子爷何时回来的?”
春杏一愣,随后便也明白了,宽慰地道,“夫人放心,韩夫人今儿已经派了人下山,想必世子爷很快就能出来。”
姜姝瞪着眼珠子,疑惑地看向春杏,“他没回来过?”
春杏摇头,也没瞒着她,“早上奴婢无意听韩夫人同底下的手吩咐,说是知州府如今就跟个铁笼子一样,瓢泼大雨,也没能让朱侯爷手底下的那些死士,松懈半分……”
春杏话说完抬起头,突地见姜姝神色不对,忙地问道,“夫人怎么了?”
姜姝说不出话来。
昨夜范伸没回来,那她那梦,又是怎么回事?
她当真思,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