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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姝被他这番盯着一瞧,当他是不喜欢,赶紧道,“夫君若是不饿,姝儿这就让人撤走……”
范伸没答。
收回目光,脚步往里一跨。
屋内烧了地龙,范伸进去后,便褪了身上那件才被她披上的大氅,姜姝极为有眼色地上前接过,挂在了屏障上,再回来便见范伸坐在了圆桌前。
今日早上被她那一碗竹笋塞到胃胀,范伸几乎一日未曾进过东西。
这会子,确实有些饿。
与早上不同,桌上的菜都是姜姝自己去厨房亲自嘱咐厨子所备,比起那干瘪瘪的竹笋炒肉,温火炖出来的老鸭汤,缓和许多。
几样热菜也分外别致。
不油腻,均以清淡为主。
范伸动了箸。
然箸尖儿还未沾到碟盘,姜姝又是一声,“夫君先等会儿。”
范伸抬起头。
便见她殷勤地走到了桌前,揭开了跟前汤罐的盖儿,拿起汤碗盛好汤,又小心翼翼地搁到了范伸跟前,柔声道,“夫君,饭前先喝些汤再进食,方能养胃,夫君小心烫……”
那低头垂眸之间,全是关切的神色。
真诚无比。
范伸眉眼轻轻一挑,搁了手里的箸,改换成了汤勺,随了她。
屋内安静下来,姜姝才将目光瞟向了他的腰间,适才她大约摸到了,但没瞧见,此时灯火下,便瞧清楚了,那朵白芍药还在……
夜长梦多。
无论如何,今夜,她必须要得手。
***
正院。
侯夫人屋里的灯还亮着,坐在屋内候了一阵,云姑便回来禀报道,“世子爷已回了东院。”
侯夫人面色一诧。
往年今日,范伸回府后,不用她传,他自己便会主动上她这来。
今儿怎的先回了东院。
云姑笑着解释道,“今年怕是用不着侯夫人再去张罗,天色一黑,夫人亲自去了一趟厨房吩咐,说是怕世子爷回来饿着了,如今已在门口接到了世子爷,两人相拥回了东院。”
侯夫人听完,出了会儿神。
之后脸色便是一阵安慰,安下了心,“这才像个样,早就劝他娶个媳妇,夜里回来也不至于摸黑,再晚再黑,回来时那屋里也会有人给他留一盏灯,总比那黑灯瞎火的强,如今,他当也知道了这好处……”
侯夫人说完,转头又问云姑,“老夫人可歇下了?”
“歇了,今儿念叨了一句,后来便乱了神智,连身前的几个表姑娘是谁,都分不清……”
侯夫人的眉目不由锁了起来。
老夫人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也不知道能熬多久……
过了片刻,又才道,“你去厨房让厨子煮一小碗长寿面,少放些,赶紧送到东院去。”
云姑点头,“奴才这就去。”
等云姑端着长寿面进屋时,范伸已搁了箸,进了浴池更衣。
外间的丫鬟们正在收桌。
云姑进来,没瞧见两位主子的身影,知道自己怕是来晚了,便立在珠帘外,冲着里屋轻唤了一声,“夫人。”
姜姝正在浴池外的那屏障跟前,紧张地翻着衣物,这一声夫人,唤得她差点飞了魂。
忙地抬起头,慌慌张张地瞧了一眼那珠帘后的浴池,不敢发出声儿。
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到了门槛前,才笑着应了云姑,“姑姑怎么来了?”
云姑将手里的小碗递了过去,笑着同姜姝道,“侯夫人念着世子爷回来的晚,吩咐奴才备了碗热面,倒不成想夫人也备了酒菜,待会儿世子爷出来,让他小尝一口,领了侯夫人心意罢了。”
“多谢母亲。”姜姝伸手接了过来,搁到了刚收拾出来的圆桌上。
虽说是一碗,那碗却是巴掌大小。
里头的面,极为精致。
换成姜姝,也不过一两口的事儿,姜姝意外范伸以往的食量。
她今儿是不是又喂多了?
想起今儿一日,他同自己摆出来的那脸色,顿觉挫败。
这祖宗,当真难以伺候……
***
范伸从浴池出来,便见姜姝杵在那出神,随口问了句,“怎么了。”
姜姝一个心虚,回过了头。
范伸沐浴后只着了一件单薄的里衣,一身的水雾索绕,发丝半干,水珠从那清冷的脸侧一路滑下,过了喉结,再滑到了胸膛。
突然瞧见这幅光景,姜姝耳根子莫名地一烧,不动声色地转过身道,“适才云姑来过,说是母亲给夫君送了碗面。”
“嗯。”
范伸垂目瞧了一眼桌上的小碗,弯腰落座,半晌后搁了碗,见身旁那人还立在那,一动不动,难得没再发出声儿来,不由抬头望了过去。
离的近了,这才发现,她似乎涂了口脂。
还上了妆。
范伸唇角一勾,她倒是不放过任何机会……
范伸推开了跟前的汤碗,缓缓起身,“不去洗漱?”
适才那耳根子一烧起来,姜姝脑子就乱了,越是不往那头想,新婚夜那见不得人的画面,越是清晰无比,除了新婚夜,今儿两人算是头一回同房。
新婚夜有酒。
今儿,范伸连酒壶都没提起来过。
她怎就忘了这茬……
姜姝心头一沉,正慌着呢,冷不丁地听到这么一声,也忘记了自个儿那赤红的脸色,愕然地转过头,“啊?”
范伸盯着她。
亲眼瞧着那脸上的红晕染到了眸子里,此时对面那颗脑袋里想的是什么,也不难测。
范伸提步越过她,手指头在她那后脑勺,轻轻一敲,“别遐想,我先出去一趟,等会儿回来。”
姜姝一愣。
后知后觉后,脸色陡然熟了个透。
恨不得原地遁了去。
她遐想什么了……
范伸走了好半晌了,姜姝才回过神,双手捂住脸颊,轻轻拍了拍,将那羞愤欲死的念头,先压了下去,打起了十足的精神。
拿荷包要紧。
那荷包的绣字,一旦暴露,就凭他从昨日戴到今日,招摇过市了两日的劲头,她不死也得脱层皮。
姜姝想着范伸能在这个时辰还出了东院,必是又想起了哪桩要紧的公务。
大抵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适才被云姑那么一打断,姜姝连荷包在哪都没翻到,如今也不着急了。
干脆将范伸刚褪下来的一堆衣裳,从那屏障上取下来,抱到了软榻上,慢慢地开始找。
先是外衫,没寻着。
再是里衣,一件一件地清理出来,再挨个儿的摸了个遍。
还是没寻着。
正纳闷,鼻尖一股檀香袭来,异常熟悉,从姜姝头一回见范伸,便闻到了他身上的檀香味儿,后来几回,每回一靠近,姜姝都能闻见。
不似名贵的流脑,也并非平常的香料,既能压住旁的香料,又能让人觉得清淡不腻人。
这等熏香的手艺,怕是很少见了。
起初姜姝并没有在意。
如今突地又觉,似乎在哪她也曾闻到过此类香料。
一时生了好奇,除了范伸之外,到底还有谁能熏过这香,便随手拿起了一件里衣,凑近了鼻尖,闭目搜寻着脑子里的记忆。
正是沉浸入神,跟前的月洞门旁,突地敲出了两道,“咚咚”之声。
姜姝猛地惊醒,错愕地回过头。
便见范伸不知何时已经立在了门前,身子轻轻地倚靠在那门框上,手里握着一个木匣子,正是适才发出那声音的物件儿。
姜姝转过头时,那双漆黑的眸子正落在她手里的衣物上,眉目轻轻地挑着,神色中透出了些许意外,还有几分耐人寻味的疑惑。
俨然将她眼下这行为,视为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嗜痂之癖。
姜姝神色一慌,张了张嘴,半晌没发出声音,“不……”不是他想的那样。
她只是……
纵然是一贯撒谎成性,张口即来的姜姝,此时盯着怀里一堆人家才褪下来的衣物,也一时哑口无言,久久地立在那,脸色因窘迫和无处诉说的憋屈,涨的越来越红。
半晌后才硬着头皮,麻木地张了嘴,“我见夫君的衣裳挺,挺好看……”
死一般的沉寂后。
范伸上前,从她手里缓缓地抽走了那件被她凑在鼻尖嗅过的里衣,不轻不重地应了两字,“是吗……”
“我……”
范伸没给她申诉的理儿,直起身打断,“不打算歇息了?”
姜姝胸口堵的发慌,张唇合唇了好一阵,才一口气儿卸下,磕磕碰碰地道,“我,我先去洗漱。”
刚往浴池走了两步,又被身后的范伸唤住,“慢着。”
姜姝驻步回头。
范伸便对她指了一下软榻上的那堆衣物,“这些,拿回去。”
姜姝的下颚若是一把刀子,这一个晚上,已不知戳死了自己多少回。
脚步麻木地转回来,在范伸的眼皮子底下,又将那衣物抱了出去。
浴池里满满一池子水,也无法淹没姜姝羞愤欲死的心。
等到池子里的水凉了,拖无可拖,姜姝才从那水池子里爬出来。
为了证明自个儿的心思纯正,穿好里衣后,又整整齐齐地套好了中衣。
捂的严严实实了,才走到了床榻前。
轻手轻脚地拂开了幔帐,见里头的人没有动静,又才小心翼翼地掀起了被角,正打算将自个儿无声地塞进去,耳畔便是一道低沉的声音,“我道你今儿晚上就宿在了浴池。”
这一声,姜姝那一通如同做贼的功夫,都白费了。
身子轻轻地往外移了移,恨不得将自个儿移出床榻,“姝儿吵着夫君了?要不,姝儿去那软榻……”上也行。
“拿着。”
姜姝还未说完,躺在身旁的范伸不知从哪拿出了一个木匣子,突地伸手递到了姜姝跟前。
幔帐一落下,遮挡了床前那盏灯火的光线,视线模糊,姜姝瞧不清,只见是他适才进来时,手上拿着的那匣子,不由疑惑地问了一声,“这是何物?”
“给你的,等明儿你再开……”
“咔擦……”范伸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卡扣被掰开的声音,满满一匣子的美玉珠宝,“哗啦啦”地尽数砸在了姜姝的脸上。
姜姝猛地一颤,睁大了眼睛,一脸发懵地盯着头上的幔帐顶,神色一片呆滞。
过了好半晌,姜姝才从那床上坐了起来,将那落了一身的珠宝,扑腾腾地扒拉下来。
终于喘回了一口气。
范伸也睁开了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道,“早同你说了,明儿再打开。”
姜姝倒是想回他一句,既然让她明儿再打开,那这时候给她作甚……
可瞧着跟前那云锦被褥上,一堆的琳琅满目。
暗光下更是迷人心智。
终究没有再吱声,只转过头轻柔地问道,“夫君,这是哪儿来的?”
范伸看着眼她那双发光的眸子,神色不明地道,“今儿给你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