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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一愣。
自从她这儿子开始缠上人家,她就去打听过了,那姜家大姑娘姜姝从小身子骨弱,常年药罐子不离身。
要说她长的好,性情温和,侯夫人还能赞同。
活泼?
侯夫人想象不出来。
侯夫人盯了范伸一阵,见他面色如常,并无玩笑之意,倒也没继续问下去。
这些年为了范伸的婚事,她没少操心。
外人都道是他范大人名声不佳,讨不着女人,只有侯夫人清楚,暗里来她跟前说亲的人就没断绝过。
奈何她这儿子油盐不进,一个也没瞧上。
这回好不容易有了个喜欢的,肯主动去提亲,甭说是个病秧子,就算缺胳膊少腿,只要他范伸喜欢,敢娶,她就敢接。
侯夫人早做好了打算。
等姜姑娘进了侯府,她便将这天底下最好的大夫请来,一定给他养的活蹦乱跳。
如今婚期虽定,却还有四个多月。
侯夫人有些等不住,“过几日生辰,到时邀了姜姑娘来,让我先见见儿媳妇?”
范伸没答。
下敛的眸子轻轻一抬,将手里的茶盏缓缓地搁回木几上,胳膊也顺势搭了上去,一双眼睛盯着侯夫人的脸,细细地打探了起来。
侯夫人被他瞧着心慌,伸手抚了抚脸,“又,又长褶子了?”
范伸直起身,摇了摇头,“褶子倒没有,眼圈有些重。”
侯夫人神色一紧,指腹下意识地抹了抹眼眶,“这好不容易盼来个儿媳妇,昨儿一宿都没合眼……”
话音刚落,便见范伸拿出一瓶脂膏,推到了她跟前,缓缓地道,“少操心,少熬夜,万事有儿子在……””
这回侯夫人的眼角倒是笑出了几道轻微的褶子。
没有哪个母亲不喜欢孝顺的儿子。
范伸趁着她高兴,双手往膝盖上一撑,适时地起身,“母亲早些歇息,儿子先走了。”
侯夫人被他这么一岔,也忘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跟着起身送了他几步,突觉那笔直的身板子有些单薄,不由眉头一皱,“明儿早上先别急着走,我让云姑煲罐汤送过去,瞧着怎么就瘦了……”
范伸转过了半个身子,笑道,“好。”
范伸的身影消失在了长廊尽头,侯夫人才折回屋内,拿着那瓶脂膏左右翻看,脸上那骄傲的神色尽显,转头就同身旁的云姑道,“城内那堆长舌妇,整日编排我儿子,不就是嫉妒心在作祟。”
她儿子怎么不好了。
官大,权大。
长得好看,又孝顺。
***
姜家老夫人屋里。
姜姝坐在桌前,低头扒着碗里的一颗蚕豆,轻声道,“官大招妒,权大招风,身在高处自会惹人眼,孙女瞧,那范,范大人相貌正直,并不如传言所说那般……”
那低头埋首之间,女儿家的羞态尽显。
今日姜姝定亲,按理说府上该有一顿喜宴。
可姜夫人和二姑娘姜滢正哭的死去活来,姜文召抽得开身,大公子姜寒前月又跟着先生下了扬州。
姜老夫人懒得去张罗。
晚膳时只叫了姜姝一人到院子里。
虽只有祖孙两人,姜老夫人还是让厨子照着规矩,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全是姜姝平时里喜欢的菜式。
姜老夫人拿起瓷勺,舀了一勺子蚕豆放进了姜姝碗里,才说了一声,“委屈丫头了。”
姜姝便垂目轻轻地回了这么一句。
姜老夫人倒有些意外。
起初姜姝前来说自己愿意嫁进侯府,姜老夫人还一直以为是她不想自己为难,说出来的违心话。
如今见她神色之间,并无勉强之意,倒是泛起了嘀咕。
旁的不说,范伸那皮囊确实是个好的。
一张隽秀的脸,不似侯爷那般方正,也不似侯夫人的圆润,也不知随了永宁侯府祖上的谁,一股子贵气浑然天成。
可惜……
罢了,看命吧。
亲事已定,她总不能继续在姜姝面前唱衰,姜老夫人压住心头的情绪,认了命,“侯夫人既然来了帖子相邀,过两日世子爷生辰,咱就上侯府走一趟。”
亲事一定,两家便是亲家。
姜夫人不愿操心,她来操心。
姜姝一愣,抬起头还未来得及回应,门口突地一声动静传来。
林氏捏着帕子,顶着个大红眼圈走了进来。
姜姝起身让座。
姜老夫人瞥了一眼,一句不坑。
屋内的丫鬟正准备去多备一副碗筷,林氏却没落座,直接走到姜姝面前,拉起了她的手道,“你爹想不出法子,母亲就只能来求你了,你二妹妹如今才十五,这要进了宫,往后我怕也见不着人了,姝姐儿可愿意去范大人面前替你妹妹求个情……”
“姝丫头先回去。”林氏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姜老夫人黑着脸打断。
姜姝没去看林氏,从她手里轻轻地抽出了手,听了姜老夫人的话,乖乖地走了出去。
到了门口,身后便传来了姜老夫人的声音,“如今她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能求什么?圣上选秀,京城里被丢牌子的门户,何止我姜家,当朝皇后娘娘的娘家,国公府都在名册上,你慌什么?不过是进宫选秀,还没个定夺,怎么就活不成了……”
事情没摊在姜姝身上,姜老夫人自己又是另外一个态度。
也别怪她一碗水端不平。
她林氏做不到的,她也做不到。
林氏要姝丫头去求情,可曾想过后果?别说姝丫头如今才刚定亲,就算成了亲,也断没有后院去干涉朝堂之事。
圣上选秀,能求情?
范大人心情好了,委婉地驳回来,心情不好了,就凭他那阴晴不定的性子,姝丫头往后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娘,你这话说的……”
姜姝没再往下听,一步跨过门槛,手指头绞住绢帕,竟也忘记了轻喘两声。
国公府。
那不就是韩凌?
国公府如今还未许亲的,就只有韩凌。
姜姝出了老夫人的院子,便拽了春杏到跟前,在其耳边轻声吩咐道,“你差个人跑一趟国公府,问问韩凌。”
春杏点头。
姜姝提着灯笼,一人回了庭院,西厢房这会子倒是安静,姜姝正欲推门回屋,身后西厢房的房门,突地‘吱呀’一声打开。
三姑娘姜嫣从探出了个头来,轻轻唤了声,“大姐姐。”
姜姝回头,看着她。
姜嫣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将手里的荷包递到了姜姝跟前,“大姐姐今日定亲,妹妹也没什东西可送,连夜赶了个荷包出来,姐姐要是不嫌弃……”
姜姝伸手接过,“谢谢三妹妹。”
姜嫣往院门口望了一眼,似乎生怕被谁瞧见了一般,“那大姐姐早些歇息。”
说完便又钻回了西厢房内,轻轻地合上了房门。
姜姝不由失笑。
两年前她偷溜出府去会韩凌,回来时翻了墙。
双脚一落地,便看到了一只小猫。
她弯腰攥住了它的脖子,正欲抱进怀里,却见姜嫣从那梨花枝丫后走了出来,战战兢兢地看着她道,“我,我的猫。”
她没给。
僵持了半晌,姜嫣便红了眼圈,攥住衣角道,“我,我什么都没瞧见。”
之后,倒也言而有信。
如今整个府上,除了春杏,也就只有姜嫣知道,她不仅没病,还有一身功夫。
姜姝转身进了屋,闭了房门。
随手将那荷包搁在了桌上,正解着身上的大氅,春杏便推门回来了。
“韩姑娘来了信。”春杏上前,从姜姝手里接过大氅一面往那屏障上挂,一面道,“也是巧,奴婢一出去,就碰到了国公府的丫鬟,韩姑娘捎信说,这几日韩夫人看得紧,小姐定亲她来不了,两日后在醇香楼定了房,要小姐午时前去,再将贺礼补上。”
姜姝的亲生母亲沈氏生前同国公府夫人是手帕之交,在生时两家走的很近,后来沈氏一走,国公府夫人再也没来过姜家。
两人的孩子倒是成了无话不说的密友。
比起姜家的二姑娘姜滢,姜姝更担心韩凌。
就她那蠢脑袋,若是进了宫,皇后娘娘也不见得能罩得住,本以为有皇后在宫,韩家定能幸免,谁知也被丢了牌子。
两日后……
也正好是侯府世子爷生辰。
姜姝思忖须臾,终是同春杏道,“回信给她,我去。”
***
两日后侯府。
侯夫人一早起来就没歇停,忙前忙后,亲自盯梢,吩咐下人将府上里外都擦了一遍。
姜家昨儿已回了帖子,今日姜老夫人和姜姑娘都会过来。
这回也算是两家定亲后,头一次碰面。
侯夫人早就盼着了。
眼瞅着时辰差不多,侯夫人赶紧差了身边的云姑去东院请人。
云姑人还没走出去,范伸倒是主动来了。
手里拿了一本书,负手走来,到了堂内,便往那楠木椅上一坐,翘着了二郎腿休闲的翻开了书页。
纵然就是这么个态度,侯夫人也满足了。
人在就行。
她可是费了天大的劲,才将人留了下来。
巳时末,管家来报,姜家的马车到了门口,侯夫人亲自前去迎人,谁知只见到了姜老夫人一人,并没见到姜姑娘。
侯夫人虽疑惑,也不好当着面问,热情地将姜老夫人请到了府上。
两人算起来也算是故交,一路进来,侯夫人一口一个婶子的唤着,老远就听到了说笑声。
等那声音到门槛外了,范伸才将手里的书本合上,在侯夫人的审视中,起身礼貌地同姜老夫人打了个招呼,“老夫人。”
姜老夫人笑了笑,将手里的一个物件儿递了过来,“今儿是世子爷生辰,按理说那丫头该亲自来一趟,谁知昨夜受了些凉,今早发热,没走成,便托了我给世子爷带了样贺礼来。”
是个荷包。
范伸看了一眼,没动。
侯夫人知道他平日里待人是个什么德行,赶紧替其接了过来,一把塞到了范伸手里,又关切地问了一声姜老夫人,“大姑娘的身子可要紧?”
姜老夫人摇头,“老毛病,隔日也就好了。”
说话间侯夫人请姜老夫人入了座。
既然姜姑娘没来,倒也没必要留范伸在这,侯夫人瞅了一眼又打算翻开书页的范伸,面不改色地道,“不是说大理寺还有案子忙吗,可别耽搁了。”
这话可与早上说的截然不同。
早上那阵侯夫人找到范伸后,说的是,“今儿就是有天大的事,你也得给我在府上呆着。”
范伸抬了抬眸子,并未反驳,拿起书提步走了出去。
一出院子,便招来了严二,“醇香楼,叫上大理寺的人,我做东。”
作者有话要说:
范伸:病的下不了床?挺好……
姜姝: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