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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昨夜预告的初雪如约而至。
细细簌簌,夹带一些雨水,飘在脸颊,沾惹一阵似有若无的潮润。
怀礼买了杯咖啡,打着电话向外走。
遥见一道妖娆的墨绿色倚在他车旁。她似乎是等久了,手里那支烟都快抽完了。
她胳膊肘慵懒地搭他车门边儿。卷发缭绕,容色俏白,妆容很淡,只描了眉与唇,几分娇憨的媚态。
南烟心猜时间也差不多了,他也该下来了。
据说他平时就这个点儿出门。
她见他电话打完了,她才悠悠地将手里的烟掐了。一手插着外套的口袋,笑着跟他打了招呼:“早安,怀医生,怎么才下来,昨晚没睡好么。”
这回倒不用他强迫她同他问安了,乖乖巧巧。
怀礼淡淡看她一眼,绕到另一边,“在等我?”
“是啊,”南烟站门边儿,这下局促了,“太冷了,能上去吗?”
怀礼微微点了下头,拉开了驾驶座车门。
于是她也跟着上了他的副驾,扬起笑脸,对他道,“想麻烦你送我一程。”
“送你?”
怀礼坐稳在驾驶座,要系安全带。
南烟顺手接了他的咖啡过去,点点头,“你要去上班的吧?我正好跟你顺路的。”
她靠近他的一瞬,一缕十分清淡特别的香气跟着飘向他。
好像换了香氛或是什么,在空气清透干燥的雪天,意外的香。
怀礼顿了下。
“那万一,我不顺路呢,”怀礼拉过安全带,鼻息微动,似有笑意,“不怕我半路给你扔哪儿?”
“你会这样吗?”她眨眨眼,笑道,“大晚上借我浴室、还送我下楼的人会这么做?不像你吧。”
她举着他的咖啡。温热的。
见他系好了安全带,她也顺手拉了一下自己这一侧的,手滑一下,嗖的又抽了回去。她另一只手中拿着他的咖啡,差点泼洒了。故意的。
她对他笑笑:“不好意思……”
怀礼看她一眼,伸出条胳膊,在她又去拉那安全带时,顺手接过了她手中的扣环儿。
一道手臂绕过她身前。
男人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与初雪的天气很搭。气息清冽又干净。
靠近了她。
她呼吸不由地下沉了几分。
“这么冷的天,”怀礼眉目垂下,眼睫细而长,帮她叩着安全带,抬头笑笑,“男朋友不送你?”
“他又不在。”他们近了许多,她的语气也有点故作暧昧了,用他咖啡熨着手心。等久了,总有点冷。
“哦,你男朋友好像都很忙。”他说。
她嗯了声,“是有点呢。”
“咔哒——”一声。
叩好了安全带。
怀礼的视线掠过她,“给我吧。”接过她手里的咖啡放在了一旁,径直发动车子。
又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经常不在家么。”
“怎么,”南烟凝视他的侧脸,轻笑着,“你想趁虚而入吗?”
怀礼回头看她,似笑非笑的,“也不止一次吧。”
南烟眉梢微动。
雪天车行缓慢。绵密飞扬的雪花迎面扑来,洋洋洒洒的。这个点儿了,又遇上雪,堵车有点严重。
南烟又问他:“哎,你呢,你有女朋友吗?我还没问你。”
“你觉得呢。”
“有吧。”她顿了下。
怀礼便轻笑了声。好似肯认。
南烟又揣测着,“那你们,感情怎么样?”
“还不错。”
“她没跟你一起住?”
怀礼有条不紊地打了半圈儿方向,轻巧驶入旁侧一条路,笑了笑:“问那么清楚,万一下次浴室又坏了你还敢来吗。”
——又又下次?
不过,在俄罗斯那次,和前段时间的那次,她倒是一句没问过他有没有女朋友。突然这么一问总有点奇怪。
南烟便没再问了。
坐他车上,指尖儿百无聊赖地拨动一下车载空调,问他:“是往左么。”
怀礼扫一眼,“嗯。”
“看你穿太少了。”她便将空调开大了些,不多时,车内热气腾腾的。
医院不远,过了三四个红绿灯就到。
她这么坐在他车里,不动如山的,也一直没说自己要去哪儿,怀礼都要往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开了,问了她句:“你还没到?”
“我说了,跟你顺路啊。”她看着他,认真地笑一笑。
他了然,也笑,“哦是么,那很巧。”
也没问她来做什么。
上回她在这儿上了他的车、吻了他,又被他从这里带去了他家,跟他上了床。这次故地重返,怎么也有点意犹未尽的暧昧。
两人至此都是沉默。
怀礼将车稳稳停入了车位,解开安全带要下车了,他腿面突然落了一个柔热的力道。
他停下动作,回头。
她像上回在车内吻他那样,这么倾身,靠近了他一些。
她的掌心贴着他西装裤面,隔着一层布料,彼此体温贴合,像是咖啡的温感。
那双潋滟的眼睛,也幽幽瞧住了他。
她用一种略带审视的、甚至欣赏的视线,从他的脸,细细打量到他的下颌,喉结。他一丝不苟的领口。
他今天打着深蓝色领带,穿枪黑色衬衫——据说这是他最喜欢的颜色之一。
气质极好的男人,皮相又优越,哪哪儿都那么搭他。
“真好看,”她由衷地称赞他,凝视他。
怀礼没说话,眸色淡淡的。
“其实我一直很想问问你,是女朋友平时给你挑衣服搭配呢,还是你自己来?”她的目光在他领口停顿须臾,又落回了他的唇,语气低昧,“品味这么好。”
柔热的气息,和一直在车内萦绕的那股香气,飘向了他。
她探身过来,却又及时地停下了。
仿佛心脏跳跃的间隔。
意味深长。
怀礼早知她半途就要停,垂眸看住她,声线很低,“大早上就招我吗,宝贝。”
南烟对上他低沉下来的视线,轻佻又好笑:“是啊,那又怎么样。”
怀礼扬了下眉。
“——哎,我要来不及了。”
怀礼还没说话,她便坐了回去,要下车了,“不跟你说了,等会儿见吧。”
然后打开车门下去了。
一句谢都懒得道。
与他交情不错似的。
怀礼望她背影远去,也下了车。
怀礼没想到,这个“等会儿”居然那么快。
他今天不是很忙,快中午,跟几个医生例行去了趟儿童康复中心,结束后他还有些事情,去了二层的主任室。
才到门边儿,一阵轻快莹润的笑声飘了出来。
南烟这次正对着门,坐在主任办公桌对面。夹克外套脱掉了,一身娇娆的墨绿,身形衬得更几分纤细柔媚。
见他晃到了门前,她悠悠瞥过了他。意外又不意外,目光浮现出几分兴色来。
她同他如此无声对视一番,才悄悄地去提醒正滔滔不绝的主任。“主任,那个,外面好像有人。”
儿童康复中心的主任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回头一瞧,那么一道俊逸修长立在门前,便和蔼地笑起来:“哎呀,是怀医生啊,实在不好意思,我这边还有点事情没讲完,你稍等等啊。”
怀礼便点点头,不动声色晃她一眼,转身走到一侧。
能察觉到身后,那道视线,仍紧紧跟随他。
依稀还能听到她们在里面交谈的声音。
不过很快,门就关了,听不到了。
怀礼没作逗留,去一旁走了走,看了看画室的孩子们,又绕到顶楼抽了根烟,片刻后再下来。
她们恰好结束。
南烟抱着自己外套,背着包往外走,迎面又撞上了他。
怀礼侧了下身,让道。
彼此这么打了照面,她刻意在他身前停留一二,抬头,盈盈望了他一眼,边回头和主任道着谢,笑吟吟的,“那我先去了主任啊,有事儿再联系你啊。”
“好的好的。”主任便笑呵呵同她作了别,很喜欢她似的。
她裙摆这么不动声色扫过他腿面,一缕香气跟着飘荡。
边又抬起那双清澈的眸,像那会儿在车内一样,踮了踮脚,唇靠近他耳边,离他很近,气息徐徐:“我说了等会儿见的,对吧。”
怀礼垂眸,看着面前这张娇俏的脸。
真是存了心招他似的。
“那,以后多多关照。”
她最后冲他笑了笑,转身就走了。
挺香的。
这时,主任起身招呼怀礼,歉意地说:“怀医生,等久了吧,进来吧。”
怀礼看她背影一眼,往进走。
“哎呀,你知道的嘛,给孩子们教画画的小周老师怀孕了,刚才那个是临时来的Rita老师,我们多聊了一阵,实在不好意思呀,”主任见他们刚在门口逗留,在意地问了句,“你们认识吗?”
桌面上,资料表露出了一角,一张寸照上笑靥灿烂。
很漂亮清纯的一张脸。
名字被其他东西挡住。
“嗯,见过。”
怀礼淡淡地扫过一眼,四下再没别的座位了,就坐到了她刚才的位置。温感尚存。
空气中隐隐残留一缕淡香,与刚在车中、门边,从他身前飘拂而过的相同。
味道很勾人.
中午。
外面雪大不少,轰轰烈烈,铺天盖地的。
怀礼下楼路过儿童画室,已经过了饭点儿,里面仍一片闹腾腾。
这个康复中心大多是需要长期留院观察的孩子。小孩儿心性都轻,生了病总有点小心翼翼,平日不见画室有这么愉悦轻松的气氛。
画室里,那女人姿态窈窈,坐在画架前一个矮凳上。她蜷缩着腿脚,略有些局促,裙摆半垂在地。
身边围拢着好几个五六岁的小孩儿,左一个“Rita老师”、右一个“Rita老师”地唤她,聚精会神地盯着她在画纸上徐徐描摹,已经打成一片了似的。
她画的是水彩,描绘窗外初雪。
孩子们所能理解的世界,大抵只有三两种不甚复杂的颜色,用深蓝点缀出天空,淡蓝勾勒出渺渺雪雾,就能赢得小孩子们一阵的叫好。
女人侧颜姣好,唇角笑意轻扬,皮筋儿将发略略挽在脑后,垂落下几缕,落在她半敞开的后颈。
后脊柱沟绵延开一片隐隐绰绰的雪白。
又深又勾人。
像是初雪天气莹莹不散的那缕香气。
不过,显然不是所有小孩儿都听话的。
也不是所有孩子都喜欢她,有一个小男孩儿在人群外游离了会儿,偷偷藏了她放在一旁的画笔,就往外面跑。要捉弄她。
迎面撞到了怀礼。
这边孩子们大多都认识怀礼,男孩儿抬起头,仰望面前高大俊朗的男人,糯糯唤了声:“……医生叔叔好。”
怀礼轻轻拽了下裤子,半蹲下来,柔声问:“拿了什么?”
小孩儿一脸紧张,“没什么。”
“是不是老师的东西?”怀礼下巴点了点画室的女人,又问。
小男孩儿又摇头,“没有……”
“叔叔都看到了,”怀礼摸了摸他脑袋,拍了拍,嗓音温和,态度却有点严肃了,“去还给老师,好不好,这样不礼貌。”
男孩儿有点不情不愿的,手还在身后背着。
“乖。”怀礼耐着性子。
正此时,南烟找不到勾线用的画笔了,四处寻了一圈儿没找到,一回头,注意到门边的动静。
她眉心淡淡拢起,有点懊恼。
看到他,却又舒展开了。对于他出现在这里,惊讶也不惊讶。
小孩儿还是怕怀礼的,将笔从身后拿出来了,一把扔他手里就跑了。
怀礼接过,起身。
她笔下的那场初雪,好像就少这么一根画笔来点缀了。
她看着他手中画笔,眼角轻扬,好似也在等他。
笑吟吟的。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
怀礼迎上她这般端睨视线,径直走了进来。
迎上今天一早,都在他身前左右飘拂的香气,微微地俯了身。
“哒”的一声轻响,画笔放她手边。
动静似有若无。
“画完了吗?”
他嗓音很低,落在她身后。
她“嗯”了声,答得轻快,“快了。”
“外面等你?”他说,“一起吃个饭?”
南烟勾了勾唇,抬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