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一章:最终章 此间有真意,欲辩已忘言 · 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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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心翼翼关了门,指指爷爷的房间,示意爷爷睡着了。两人在黑暗里牵着手,轻手轻脚地去到甄意的房间。
言格看了一圈,在她耳边低声问:“过了这么多年,房门还没装上。”
甄意笑了,眼珠一转,踮起脚尖道:“衣柜还在,要不要钻进去?”
他在半明半暗的天光里,很浅地弯了一下唇角,没作声。
他们长大了,钻进去太困难。
甄意的床还是当年的少女床,又短又窄。言格个子太高,只能侧身蜷着,把她搂在怀里紧贴在一起。
她觉得异常和暖,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她的快乐总是张扬不掩饰,即使黑暗中,即使闭眼睛,他也能感觉到她的笑意。还感觉到……
她的手伸进他的衣服里,留恋而试探地摸来摸去,不出几秒就滑进他的裤子。
他低眸,窗外的彩色烟火光此消彼长,映她清澈的眸子里,像千变万化的琉璃。
“甄意,”他欲言又止,终究低声道,“你的房间没有门。”
“没关系。”她说悄悄话,很乖乖地商量,“我可以忍住,不发出声音。好不好?”
“……”
“这里是我长大的房间诶,”她的腿往他的两腿之间钻,声音柔软而蛊惑,“你难道不想在我的床上和我做爱嘛。”
“……”言格呼吸微沉,良久,缓缓道,“甄意。”
“嗯?”
“你的床不是很牢靠,可能,会响。”在夜里低低地说出这种话,他的脸不经意泛红。
她静了几秒,却很轻地笑了,凑到他脸颊边咬耳朵:“可这样更带感了怎么办?外面还在放焰火,可以遮盖掉动静。”
“……”
可她说完没一会儿,天空密集爆发的礼花就渐渐消沉,近在咫尺的爆竹声也变得稀稀拉拉而遥远。夜空回归黑暗,世界重入静谧。
她偷偷地笑,凑到他耳边,轻声道:“言格,我们生个小孩子吧。”
夜里,这样的话太蛊惑人心。
言格缓缓闭了闭眼,夜里分明清凉,他却觉得发热。他侧身解开她裹在胸口的浴巾,低头亲吻她的脸颊她的身体,轻缓而谨慎,似乎不愿惊动这寂静的夜。
彼此肌肤间的温度缓缓蒸腾,她在他的爱抚下很快便觉迷蒙而空虚。
他才压低重心,床板便吱呀一下,在静谧的夜里清润地传开,清晰,微弱,一直传到客厅。两人都僵了几秒,屏气凝听,好一会儿,确定没引来动静。
甄意的心咚咚跳,抬眸看他,他撑着手,在她上方,黑黑的眼睛清亮得像星星。
那一声吱呀叫她窘迫极了,她也生怕吵醒爷爷。可这样偷偷摸摸的刺激又叫人的身体愈发敏感细腻,不可控制。
危机已过,她张开腿圈住他的腰身,再度亲吻他,他见她笨拙地扭来扭去,俯身搂住她把她抱起来。
安静而宁谧的夜里,两人小心而谨慎,缓缓地,无声地亲密着。
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沾染,湿润得拧成一簇。怀里,她的肌肤细腻,炙热,柔弱,夜色中,她细腻白皙的胸脯上沁出了细细的水珠。
除夕的夜里,温暖,轻柔,万籁俱寂。
……
甄意软在言格怀中,还沉浸在片刻前的迷醉里,意识不太清。手指习惯性地攀着他微微汗湿的手臂,忽然忍不住,就幸福地笑了:“言格?”
“嗯?”
“第一次觉得过年好幸福。”她闭着眼像在梦呓,“以前每次过零点时,都是我一个人。看别人家放烟花,然后自己爬上床睡觉。唔,今天有人和我一起睡。”
她吃吃地笑了两声,觉得很满意,树袋熊抱树枝一样手脚并用地搂住他。
他轻轻吻她的额头:“好好睡觉。”
“唔。”她心满意足地合上眼,过了不知多久,又想起什么,一下子醒来:“言格。”
“嗯。”
“言格,我们生个小孩子吧。”
“……”他善意提醒,“你刚才说过了。”
“可你都没有回应我。”她瘪嘴。
“……”没有回应?那刚才他们在做什么?
嗯,言语上的回应?他说:“我们当然会生小孩子。”
她开心地笑了两声,乖乖睡了。但不过几秒,她再一次睁开眼睛,好奇:“你说,我们的孩子会不会有自闭症?”
“……”这种时刻有必要纠正一下,“其实,严格意义上说,我和言栩患的是阿斯伯格综合征。”
“什么东东?”
“阿斯伯格综合征。”他平和地重复,“一种罕见的自闭症,患者通常……”他不太擅自夸,“嗯,……智商很高。”
甄意之前查过资料,自闭症的人大多数有智力发育问题。那时她还觉得言格这种情况真是奇迹,如今才搞清楚,他们有更专业的分类。
她默默想了想,说:“你这个病好酷。”
言格:“……”
“不像我的病,一点儿好处都没有。”甄意不满意地咕哝,“多动症的孩子好难养,而且如果有人格……”
她没有说下去,心突然像被谁狠狠扯了一下,痛得发麻。
她一直认为有病也没关系,只要自己努力克制就好,她想和言格在一起,就一定要和言格在一起。可,孩子……
她闭了闭眼,竭力压抑住内心突然翻江倒海的绝望,做成轻松的样子,道:“你要是娶我,是在拿你的小孩冒险。”
他下意识搂紧她的身子,只道:“是我们的小孩。”
甄意心里一磕,像被温暖撞了个满怀,头低下去,声音也低下去:“那也不该。”
“如果你担心,有心理压力,我们可以不要小孩。”言格侧头,嘴唇碰上她的耳朵,说得很平淡,像再寻常不过的事,“我觉得只有我们两个人,也很好。”
她狠狠愣住,埋头在他的怀里,泪水决了堤一样往他胸口涌:
“言格,我永远不要离开你,绝对不要。”
大年初一的早晨,阳光明媚,温暖宜人。
甄意缓缓睁开眼睛,看见金色的阳光在自己的睫毛上跳跃,好温暖;扭头一看,便望见言格清黑温润的眸子。
他不知多久前醒了,正一瞬不眨看着她,眼眸黑漆漆的,里边只有她小小的影子,干净,纯粹。
她不可自抑地咧开嘴,回报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早晨起床洗漱做早餐,她心情一直都快乐,反反复复地哼着一首很久以前的歌:“每一天睁开眼看你和阳光都在,那就是我要的未来,我要你的爱……”
言格喝着粥,听着她乐颠颠的音乐,看着她哄爷爷,给爷爷刷牙洗脸,他的心情也是舒适的。
他下意识地望一眼手表,2月14号。情人节。
甄意已照顾爷爷吃完早餐,扭头望他:“言格,我们今天上街玩好不好?过些天要送爷爷回疗养院了,我想带爷爷玩。”
“好。”他点点头,原本就打算今天带她去玩,“想去哪儿?”
“游乐场吧。”她笑。
“嗯。”刚好,他也这么想。上一次一起过情人节,他们就去的游乐场。
甄意给爷爷换好衣服,带好水壶,又装好手帕和纸巾。言格静静看着,不曾料到她在私底下,在爷爷面前,会有如此悉心细致的一面。像个小管家婆。
二月的深城已经很温暖,游乐场里游人很多,大都是年轻的情侣们。
甄意考虑着爷爷的身体,没玩刺激性的项目,坐着观光车四处游览,后来爷爷见了旋转木马,便兴奋地要玩。
言格买了票,让甄意陪着爷爷坐,自己则站在一旁专注地看,看她在木马上快乐地旋转,欢笑。今天,甄意穿了件春款的白色裙子,没有束头发,长长的头发在风里飘扬。美好得像从天而降的天使。
坐在木马上,她不停地对他招手,冲他笑开怀。小脸上全是欢喜,因为快乐,整张脸都仿佛被点亮,灿烂得让周围的一切都失色。
言格专注地追随着她的身影。游乐场里,五光十色,他都看不见。周围的人,也都不存在。所有的喧嚣,他也听不到。除了她。
终于,她兴冲冲地从木马上下来,回到他身边,开心地和他说“好好玩”。
他捋一下她鬓角的碎发,轻轻别去她小而柔软的耳朵后,才一触碰上去,甄意的耳朵根儿便微微红。
他很少在大庭广众下做这样的举动,甄意抬眸,见他眸光清浅,似乎有什么话要和她说,可这时,爷爷闹着还要再玩一次旋转木马。甄意陪他再玩一次。
言格看她坐上木马,回头望一眼远处的花圃。
刚才差点说错,本来想说“我去给你买花好不好?”不应该问,应该直接买过来。
她好像不记得今天是情人节。可仍他记得多年前的旧事,总想补偿。
他回头,一眼看到人群中的苏铭,于是放心地往花圃那边去了。他想,等买花回来,他应该和她说:“你的白裙子很漂亮,捧着红色的花朵,会更漂亮。”
甄意从旋转木马上下来,没见言格,四处望没找到。打电话过去,正在通话中。想在原地等,可爷爷看见远处的蛋糕铺子,要吃蛋糕。走到半路,便看见苏铭。她微微一笑。
蛋糕铺子人很多,挤挤攘攘,甄意排队付钱时,爷爷不知看到外边的什么,突然跑出去。
“爷爷!”甄意赶紧扔下盘子追出去。苏铭立刻跟上。
游乐场里有春节嘉年华,演员和人流如潮涌。甄意追出几十米,一眼看见爷爷被假面人吸引,走进了游行队伍。
她好不容易绕过花花绿绿的服装和千奇百怪的面具,一把抓住爷爷的手,废了好大劲儿把他从游行队伍里拉扯出来。
爷爷以为她要生气,沮丧地低下头。
甄意却担心他撞到,焦急地左看右看,这时,后脑勺一沉,有人拍了她一下。
回头便看见一张黑洞洞的假面,脸颊粉刷般地白,甄意吓了一跳。
言格走向花圃,买了一束玫瑰,刚付钱,电话响了,是孟轩。
他往人少的地方走了几步:“有事?”
“卞谦醒了,说了一件事。”孟轩似有为难。
“什么?”
“他把MSP最新研制的药刺进甄意的后脑,过了这些天,要开始见效了。”
言格脑子里轰然炸了一下。这些天甄意时不时迷惑又精神不振的样子浮现在他眼前。
心狠狠一沉,像被重锤击落。怀里的玫瑰瞬间坠落在地,他走了几大步,陡然飞奔起来。
甄意!!
面前白惨惨的假面演员咧嘴笑了,看上去更吓人,甄意后退一步和他拉开距离,但假面演员似乎想和游人套近乎,张开五彩斑斓的服装,搂住她转圈圈。
甄意不太喜欢,挣脱开,演员从面具后冲她漂亮地勾勾唇角,随着其他人消失在了游行的嘉年华队伍。
甄意莫名有些头晕,不知为何,刚才脑袋一拍,不重,可她像是震荡了,突然就想起那天在司瑰的病房,卞谦对她的一拍。
她疑惑,转头见爷爷坐在地上开心地玩玻璃球,她弯腰要去扶他。一躬身,脖子上像有一根筋被抽出来,痛如剥皮。
她眼前花了一下,缓缓摸摸后脖颈,抠了抠,好痛!可收回手,什么都没有。她脑袋凝滞一秒,看见手心多了一滴鲜血,两滴,三滴……
她怔怔的,摸了一下鼻子,怎么突然流鼻血了。很快,白裙子上染了点点的红,像绽开的玫瑰花瓣。
爷爷仍旧坐在地上玩耍,她想走,可脚重得像灌了铅,挪不动。
言格……言格……
她抬头望。
这真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初春,阳光和煦,四周一片欢乐祥和。
嘉年华的小丑和假面妖冶像鬼魅,他们盛装打扮,跳着欢乐的舞蹈,斑斓的彩色如流水在她面前滑过。
她看到了,看到游行队伍对面的言格。他也看见她嘴边的鲜血,清秀平静的脸上划过深深的骇然。
可一瞬间,欢快游行的队伍遮挡了他们的视线。
不知为何,一股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从心底最深处席卷到四肢百骸,痛得她的眼泪掉了下来。怎么又哭了?奇怪。
她跑向言格,才迈出腿,身子一歪,轻飘飘地倒在地上。世界天旋地转,所有的色彩从眼前划过,变成一片湛蓝。
深城二月的天空,那么高,那么蓝,没有一丝白云,安静得像亘古的宇宙。忽然,天空中出现了言格的脸,惊惶,绝望。
她蒙蒙的,出什么事了?他为什么哭?
他抬起她的头,眼泪滴在她脸上,失控了般在说什么,可她听不见,意识像水流一样从脑袋里抽走。
无数的回忆如幻灯片闪过,有些模糊,有些清晰。
她好像看到上个月,他坐在床上,她枕在他肩膀,听他给她读那首腻得发麻的女孩情诗。
他尴尬得脸红,嗓音却认真清隽,念着:
“……
胸怀中满溢着幸福
只因为你就在我眼前
对我微笑
一如当年
我真喜欢这样的梦
明明知道你已为我跋涉千里
却又觉得
芳草鲜美
落英缤纷
好像
你我才初相遇……”
初相遇吗?
有光一闪,回到很多很多年前,有声音在烈火里尖叫:“甄意,软弱的甄意,沉睡吧,让我来拯救你。”
后来,她躺在医院被遗弃的担架上,面对记者的闪光灯,她稚嫩的胸部腿根裸露在外。她羞愧到茫然时,又听到烈火里的声音:“甄意,沉睡吧,姐姐来拯救你。”
她想,活着好累,要不,就睡去吧。
可就在那时,她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清香与温暖。有个小男孩走过来,把他海军款的墨蓝色风衣盖在她的身上。
她的眼睛一下子恢复清明,追向了他。
从不曾记得这件事……此刻却想起。
原来,这就是初相遇吗?
原来,是被他的温暖拯救。
原来,只是为了追逐他,而活了下去。
……
很多事情,不记得了,不记得了,唯独记得,爱过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