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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意走楼梯下去,给姐姐打电话。和这段时间一样,还是没人接。
奇怪。她皱了眉,姐姐总是不接电话,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她出了楼梯间去找自己的车,滑一下手机,关了那个接不通的电话。没想小说页面再次浮现,手指带动滑过好几张。
“……她走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四周幽深晦暗,绿色的紧急出口灯像鬼的眼睛。她走几步,发觉周围安静得出奇,只有她咚咚的高跟鞋声音在无人的停车场里回荡……”
甄意头皮发麻,缓了脚步,萦绕在身边的高跟鞋响声也消隐下去。她四处看看,没有人,只有无数黑洞洞的车子和车窗。她心跳紊乱,加快脚步。
手机屏幕上“……她惊恐万分,奋力奔跑,可身后突然有人抓住她的肩膀……”
甄意摁了钥匙,车滴滴叫着闪了闪。她刚要拉车门,猛然感觉身后有脚步声,后视镜里一只手伸过来。她狠狠一惊,怵然回身。
对面的人吓一跳:“怎么了,甄意?”是淮生。
甄意的心和脱了缰一样狂乱,又缓缓平息:“你怎么在这里?”
“我编辑约我吃饭。你要去哪里?”
“仁辅大厦。”
“刚好顺路,可以搭顺风车吗?”
“好啊。”
她开车在停车场找出口,说起他的小说:“淮生,你写得太逼真了,我吓到好几次。”
“不会写别的,就会恐怖故事。”他笑。
走过减速带,车身晃了一下,车钥匙上的钥匙扣叮当作响。甄意垂眸看一眼晃荡的钥匙扣,脑子里有什么闪了一下。
她细细想着,拿起手机发短信:“言格,我好像看见有只手从杨姿的身下拿出……钢环。”
某种增强摩擦的环。天,难道真的还有一个人?
“什么环?”淮生看她的手机,伸手到她面前,“是这种环吗?”他白皙的手心躺着一枚钢制的圆环,在流水般滑过的灯光里,泛着冷冷的银光。
厉佑这些天过得更不自由。言格剥夺了他的放风时间,不准他出病房。他每天关在十几平方米的禁闭室,没有电视书籍,纸笔都没有。
他不是精神病人,无法像其他病人自说自话打发时间。但在某种程度上,他的心可以像言格那样宁静。禁闭半个多月,厉佑的精神状态一如从前。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还是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语气。
言格无声看他半晌,道:“说说看。”
“甄小姐出事了。”厉佑微笑,颇有看热闹的架势,“你以为把我关起来,不让我和任何人交流就可以阻止我的思想。错。当初抓我的特工都信了,你却冥顽不灵。我的确可以控制一部分人的想法。外面的那个人就在我的控制下。”
言格眼里闪过极淡的质疑:“你控制他做了什么?”
“你以为我说甄小姐出事是胡乱猜测的?”
“当然是猜的。”言格眯眼望一下窗外的阳光,看似漫不经心,“你很清楚我来见你是因为她。别人的事,我并不关心。”
“你这样较真的性格,真是无趣。”他大发慈悲似的叹气,悠闲道,“她知道了当年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受刺激疯了,失控杀了人。你只能催眠消除她的记忆。你怕甄心出来,所以两人关系中,你变得主动,应该……”他眯眼打量阳光下言格白皙清俊的脸庞,“求婚了。”
全中。
言格心中有数,却没评价,先问:“当年的事是谁告诉淮如的?”
“我的‘电话人’。用我的精神控制他给甄意淮如打电话,再简单不过。”
“你说的‘他’是谁?”
“随意。今天选一个,明天选另一个。每个都表现很好,能按照我的要求把实验品,包括甄小姐的信息及时反馈给我,让我可以计划下一步实验。”
言格没有反驳。
催眠,有可能。可厉佑被囚禁几年,不接触外人地用脑电波催眠?言格不信他的鬼话。
“电话人”把甄意的情况弄得那么清楚,看似因为电话倾诉。可言格不这么认为。甄意会找人说难过的事,却决不会透露案件。
且他一次次给她反催眠,她不会被其他人催眠。电话只是个幌子,打着远程控制甄意的幌子,可事实上,获取甄意信息的方式并非电话。“电话人”是甄意生活中认识的人,是厉佑在外边的同谋。不止是同谋。
言格按着厉佑的话往下说:“为什么让淮如刺激甄意?”
“淮如是个优秀的实验品。懂药,懂浅显的催眠术,能自主逃脱,还设计漂亮的连环案栽赃尹铎,她表现很好。最后还让甄意杀了她。让实验进入下个阶段。”
“不,甄意不会杀人。”言格执着地替她维护着底线,“如果淮如去杀甄意,以她做事的残忍手段,在甄意醒来前就会把她制服,不可能给她反击机会。即使陷害甄意,淮如也不会跳楼。淮生活着,她就不舍得死。且这样的死法容易判为合理杀人,以甄意的能力,打赢官司小菜一碟。
“淮如很聪明,她不会做这种蠢事。所以,她要么被催眠,要么受人要挟。我倾向前者。因为,淮如没想杀甄意,她逃出去也不是为了复仇。”
厉佑脸色不变。
“我看过她的尸检报告,有多处侵……”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这一刻,觉得同情,“淮如逃出去是为了赚钱给弟弟,用一个女人最卑微最不见天日的赚钱方式。”
他再度沉默,忽然想,如果甄意知道,一定又会心酸。
“是你们不放过她,要榨干她最后的一点利用价值。”
“什么利用价值?”
“掩饰真正的凶手。”言格抬眸,眸光冷冽,“你们做这些栽赃的不仅是甄意,更是淮如。她并不是催眠郑颖自杀的幕后凶手。你想掩饰你的同谋。”
话落,空荡荡的小厅里静谧无声。
秋天中午的太阳和煦而不刺眼,淡金色的,笼罩住两人白色的身影。
厉佑的手指没动了,他的脸逆着光,眼眸看不太清:“我没有同谋。我随机控制着外面的人。”
言格轻点一下头:“谢谢。”
厉佑不解地眯眼。
“谢谢你刚才说起这个案子的脉络和梗概,全对。”
“什么?”
“这说明他是一个很克制,能严格执行计划的人。”
厉佑一怔,微微敛瞳,知道自己再次被他套了话。
“厉佑,我对你的精神空间理论和思维共振理论很感兴趣,也知道那是MSP成员想研究探索的终极目标。但我不认为目前你们达到了那个高度。是。每段时间,你都清楚地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以此向我证明你的理论已经实践。你预感的事情太准确,当初抓你的医生和特工都开始动摇,怀疑是通灵,是非自然。可是……”阳光洒在他浓密乌黑的睫毛上,在眼底投下幽深的暗影,“我认为最合理的解释是,外面那个人严格地执行着你们一开始就计划好的实验。他的执行力和控制力非常强。表演力和掩饰能力也不一般。上一代科学家引发的这场实验到你们这一代,开始加强效果,处理失败实验品。外面那个人应该和你年龄相仿,三十岁左右。”
厉佑哼笑一声:“你认为我只是……”
“依附。”言格不客气地打断,给他羞辱,“你是附属品,外面的才是主导。你只是配合着让整件事件看上去更离奇。”
厉佑脸上染了阴霾。
“几年前特工把你囚禁时,你开始鼓吹这番理论。一来你坚信这是MSP的终极目标,二来,你在给外面的队员做掩护。你成功预测所有实验品的死亡,可这不是预测,而是事先就计划好的。队员间的信任和托付如此强?还是,你们之间有特殊的纽带。亲属?兄弟?”
阳光灿灿。
厉佑看着言格白皙得要融化阳光里的脸,不置可否地一笑:“你找不到。”
“不。他开始失控。”
“你上次也用过这个词。”
“你们的实验是用变故和事件刺激实验品的精神意志,这是MSP的本源。但这几次他用到了药物。对许莫郑颖杨姿淮如都用了药。”
厉佑没作声,眉心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被言格看进眼里。
“MSP的图徽本源是单环蛇,象征正统与权威。一部分组员开始借助药物刺激和改变人的精神,至此分为两个流派。这是创新与挑战,是镜子上双环蛇的意义。厉佑,你掩护的那个队友,背叛你的单环蛇,转向双环。”
厉佑有很长时间没作声,漂亮出众的脸在中午的光线里格外白皙,殷红的唇角浮起一丝笑容:“没有。言格,你想挑拨,未免太小看我。”
言格不动声色。应该有某种牢靠的关系,才能让这一对boss间绝不背叛。
孤儿院实验小组里只剩甄意结局未定。这次抓不到外面的boss,他很可能就会离开去别的地方继续下一个实验。他一路清除实验品的同时,最近开始设计陷害刺激甄意。
下一步是什么?
言格没多言,叫人把厉佑重新关回去。他说:“以后没有再见面的价值。”
“言格,你很清楚,人格分裂患者永远不可能治好。”厉佑一笑,“和她耗一辈子吗?”
言格已拔脚离开,头也不回。
这次,他很清楚“电话人”是甄意的熟人,卞谦、司瑰、尹铎、爷爷、杨姿……哪个和厉佑有至亲关系?
他走出小厅,从口袋里摸出电话,有甄意的未读短信。他先给当年的特工打电话:“我需要厉佑的家庭成员信息,越快越好。”
对方意外:“具体我们也不清楚,MSP成员的背景难查。”
“其他生平经历,所有和他有关的信息,哪怕只言片语。”
“好,我搜集了联系你。”
言格挂了电话,查看甄意发来的短信:
“言格,杨姿说的应该是真的,我好像看见有人从她身体里拿出几枚钢环,增加摩擦的~呃,你懂的>_<见面讲:P”
拨打甄意的手机,没人接。彩铃是快乐的求婚曲,轻快活泼的幸福旋律是她最近的心情:“……don’tsaynonononono,justsayyeahyeahyeahyeahyeah……heybaby,ithinkiwannamarryyou……”
但可爱的准新娘没接电话。
他记过时,她接他的电话从来不超过七秒钟。现在已经转语音信箱:“嗨,我是甄意……”
“甄意。”他对着“嘟”声后的信箱唤她的名字,挂了电话,手心微微发凉。
理智告诉他,甄意出现危险的概率很低,可不知为何有种解释不清的不安。
拨另一个号码出去,对方接起电话:“先生。”
“甄小姐呢?”
“在前面的车里。”
“确定?”
“是。”
“嗯。”他刚准备挂电话,对方又说,“车里还有一个男人。”
甄意盯着淮生手中的环,头皮发麻,猛踩刹车。淮生在巨大的惯性下前倾,差点撞上挡风玻璃。
“你干吗?”
甄意手摸进包里找利器:“你怎么有这个东西?”
“我姐姐的啊。”淮生揉着被安全带勒痛的胸口,痛苦地皱眉。
“你这段时间见过淮如?”
“没。我和姐姐在体育馆有个储物箱,一人一把钥匙。姐姐逃出来后,一直没找我。我感觉她一定会去那里,留东西给我。”
这就是为什么警察守了淮生的住处和电话那么久,都毫无头绪。
甄意发动汽车,出了地下车库:“你去储物柜拿过东西?”
“有钱,还有信。钱都是零碎的,拿皮筋捆成一摞摞。”淮生鼻子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在外面逃亡,能去哪里赚钱?她在信里只字不提,只说天气冷了,我们淮生要注意饮食啊……”淮生别过头,不让她看见自己的眼泪,“我给她留了信,要她不要管我了我可以赚钱。可她……”
甄意眼睛湿了:“对不起。”
“不关你的事。上星期我在柜子里看见这个环。上面有血还有透明的油。我就知道……”他头埋在手臂里,泣不成声,“就知道姐姐出事了。”
“我猜得到姐姐为什么杀许莫,一定是做了不法的交易,有人要杀她灭口。”淮生用力抹去眼泪,“有人想杀我姐姐,推到你头上。我想和你一起去警署。拿着物证去。”
甄意张口结舌。果然是写恐怖悬疑小说的人,思维缜密,一清二楚。
“甄意,我姐姐以前杀过人,但这次不会是她。她只想出来赚钱给我用,她不敢冒险杀人。我确定。”
甄意望着淮生泪湿的眼,一度无言。她从座位上摸出吓掉的手机,才知不小心碰了静音钮。滑开一看,言格的未接来电。打过去,那边接起。
“甄意?”声音很沉,稍稍探寻。
“诶?有事?”
“你现在哪里?”
“车上啊。”甄意奇怪,他很少这么问,又道,“我和淮生一起去警署。”
“好。”他平平淡淡的,“我刚好要过去。”隔几秒,他轻声说,“在那儿等我。”
“唔。”甄意收了手机,不知为何,被他最后清沉的一句叮嘱弄得心咚咚跳。
言格到警署时,甄意坐在走廊里,垂着头,脸色不太好。他去她身边坐下:“怎么了?”
她抬起头,下巴朝审讯室扬了扬:“淮生在接受审问。”
她把来的路上和淮生的对话都告诉他,叹气:“他本来想帮我和他姐,结果陈队和季队怀疑他是淮如的同伙。只怕所有的凄惨往事和苦难史都要被挖出来。”
言格见她无奈又不悦,没多说什么,只手覆过去握住她的手。
她顿觉温暖,歪头靠去他的肩膀,小声道:“言格,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你派人跟着我。”
他稍稍一愣,脸微红了,窘迫道:“抱歉。我不是想监视你……”
“你好贴心。”她抬起头,红唇轻触他的耳垂,柔声一句情话叫他剩下的话凝滞在嘴边。
“言格……”她亲昵地缠住他的手臂,声音温柔乖巧,带着满满的幸福,“你担心我的安全对不对?好swe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