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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舒“嗯”了一声点点头。
她也知道百货商店供销社里面卖的东西都是固定国营厂子里生产出来的。
而这里村民哪里有什么闲钱买这些,大家大多都是穿自己织的土布,真要难得的一年去扯上一次布,那自然是要去供销社买大厂子里生产出来的漂亮布料了。
她想了想,跟梁冬荷道:“冬荷姐,我觉得其他知青可能有人会想要,或者是送给家里人的,我问问她们,要是她们想要的话,我让她们拿粮票或者其他东西跟你换成不?你做一双鞋要多长时间啊?”
其实她知道她妈厂子里一些女工会私下卖一些厂子里分的瑕疵布料给熟人。
当然不能说是卖,而是“送”给亲戚朋友,然后亲戚朋友再回礼,就是正常的人情往来而已。
林舒还挺喜欢梁冬荷。
或者说喜欢她身上的某种特质。
就是在那样的环境下,还能保持良好的品性,两个女儿也养得很好,这并不容易。
她想帮一帮她。
同时脑子里也起了一个大概的想法。
其实也不是突然冒出来的念头,是这些天她一直都在琢磨这些
她要接弟弟过来,总不能全指着她妈给她的钱和粮票生活,那些东西她觉得还是留着做不备之需比较好。
当然更不能指望她自己做知青种地挣得那点口粮来养活弟弟吃饭读书。
梁冬荷听到林舒这么说眼睛就是一亮,她也担心不会真的有人想要。
可只要有一点机会,哪怕换来的东西很少,她也愿意去做。
她道:“布料什么都是现成的,两三天就能做一双。”
“好,那回头我就问问,”
林舒温柔道,“不过冬荷姐你可别太辛苦了,慢慢做都没关系,别熬坏了眼睛。”
要两三天做一双,哪里还有什么时间睡觉?
“舒舒姨,那有没有人会想要其他的东西,我也会做很多东西织线衣,围巾,手套,鞋垫做布娃娃我也会,就跟供销社卖的布娃娃一样,不过我不会做胶皮脑袋和身体,我就用碎布头和稻壳缝的,但更好看。”
林舒正和梁冬荷说着话,旁边珍珍突然道。
一开始说的还有些低声和忐忑,但后面却越来越流畅。
林舒看她,就看到小姑娘黝黑的眸子看着她,十分的亮,忐忑紧张却满满都是希冀。
大概是长期吃不够,小姑娘十分的瘦,又要下地干活,皮肤也有些黑,所以乍一看起来,并不算好看。
但这会儿她抬着眸子看林舒,林舒却发现其实她的眼睛很大很好看,有些英气的那种。
林舒正待开口,旁边又传来另一个细细的声音,道:“是真的舒舒姨,姐姐做的很好看,是姐姐跟着供销社的布娃娃做的,我觉得比供销社那个更好看,可惜被高来宝扯烂了,不然就能拿给舒舒姨看了。”
高来宝是珠珠的堂哥,高家老二的儿子。
珍珍抿了抿唇。
“没事,”
林舒笑道,“那就再做一个就成了,正好我那里有些布料,晚上我就拿过来给你。”
“不用什么布料,”
这时梁冬荷插话道,“就拿家里的土布吧,等你看她做出来的怎么样,有人愿意要的话,再按人家的要求来。”
她说着就伸手摸了摸珍珍的脑袋。
梁冬荷不觉得这个会有人要。
可是女儿想做,那就试试,而且就算没人要,给她们两个姐妹玩,也是好的。
她记得珠珠说的那个布娃娃。
已经是一年多前的事了,公社供销社门市部那边新出了一个布娃娃,很多小姑娘都喜欢,但一个要好几块钱,谁也不舍得给孩子买。
珍珍也喜欢,有一次还特意带了珠珠偷偷跑过去看。
后来她就自己拿了碎布头做,试了很多材料,拆了又缝,缝了又拆,后来还真给她做出来一个,两个孩子都当宝贝一样。
可是刚做出来,第二天就被高老二家的高来宝高二丫看到了,然后抢了她们的。
珍珍当然不干,她瘦却从来不弱,确却的说是十分彪悍,发怒的她差点把高来宝的耳朵都给咬下来了。
这事简直是戳了高家老婆子的肺管子,发了疯一样,堵着门,拿着大木条板子抽珍珍和珠珠。
高重平就在旁边看着,据说就说了一句,“妈,你生气用竹篾子抽吧,不然抽死了家里不是少了人干活,出了问题更麻烦。”
梁冬荷回去的时候就看到身上被抽的全是血条的两个女儿。
那次她也跟疯了一样跟高老婆子拼命。
她说,她不怕死,他们敢,就把她们母女三个打死,她娘家兄弟堂兄弟过来你们家一个人也别想活。
所以她不怕,高家的人怕了。
后来她就带两个女儿回娘家,不,在大伯娘家住了一个月。
布娃娃当然是没有了,婆婆给了高来宝,但后来被珍珍剪烂了。
珍珍也再不做什么布娃娃,也不做其他玩具。
因为她知道,就算是做了,在高家也不会是她的。
早在那个时候起,梁冬荷就已经下了决心。
只是她也没有冲动。
她忍着,等着最合适的机会而已。
因为她要带走两个女儿。
*****
几个人正在房里说着话,堂屋外面突然传过了一阵脚步声和一道人声。
“大哥,冬荷还有珍珍珠珠在不?重平过来接她了。”
是梁二婶刘贵妹的声音,“嗳,进锡你也在啊,正好重平说他一会儿还有事情问你,要不等会儿进锡你就去我们家那边吃饭,跟重平说说话。”
听梁二婶的这语气,竟还带着喜气,哪里还有半点昨天的怒气和不满?
看来高重平是先去了二房哄好那边人了。
梁冬荷的面色变了变。
彼时林舒正拿了个笔头,在一个本子上画着各种布娃娃。
她家里本来是有电视的,这些布娃娃都是她在电视上看来的,有些则是她家里珍藏着的,她奶奶的东西。
她奶奶是民国时的大小姐,虽然没有留过洋,以前却是很时髦的,虽然林舒看见的奶奶已经不时髦了,只在老照片和画册上能看到。
珍珍和珠珠就低着脑袋,手指着布娃娃说“哇,这个裙子好漂亮”,“这个我可以做,我用麻线团个脑袋”,两人都兴奋的小脸通红,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等听到外面那声音,都是小身子一僵,背刷一下挺直了,脸上哪里还有半点笑容?
小嘴划一的抿着,只是一个眼神痛恨,一个带着些惊惶。
这样的反应,哪里该是听到自己亲爹来的反应?
胡大娘伸手按了按就在她旁边的珍珍,站起了身,跟梁冬荷道:“你们坐这儿,我先出去看看。”
“不,”
梁冬荷站起了身,她面色不怎么好看,但表情和眼神却都很坚毅。
她道,“我出去吧,大伯娘,你放心好了,既然已经决定了,他现在是个什么样对我都不会有任何影响的。”
说完她低头看了一眼两个女儿。
珍珍立即道:“阿妈,我以后一点也不想见到高家人,我只想跟你还有大外婆在一起。”
珠珠听到姐姐这么说,忙点头,道:“阿妈,我也是,我跟你还有姐姐还有大外婆在一起。”
说完看到旁边的林舒,竟然还加了一句,“还有舒舒姨,也跟舒舒姨在一起。”
虽然声音还是有些软,那语气却是十分的坚定,显见的决心。
梁冬荷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柔声道:“嗯,那你们先跟舒舒姨在屋里头,就在门口听着,想出去的时候再出去,好不好?”
两人再绷着小身子点了点头,梁冬荷就抬头冲林舒笑了一下,这才转身跟着胡大娘出了屋子。
这会儿客厅里的气氛僵硬,梁家的人都没有好脸色,只有梁二婶努力说着话,却让堂屋里更显尴尬。
梁二婶:“进锡,重平的兄弟重文你还记得不?他明年就高中毕业了,说是也想要去当兵,过年就让重平带他过来,你给他指导指导?”
梁进锡:“没空。”
梁二婶&高重平:
“高重平,今儿个怎么得空过来了,是昨天我们家珍珍和珠珠吃的那包子还没打够,想着追过来打吗?哦,不对,我们家珍珍和珠珠可没吃上那包子,我听说你们家那老婆子一巴掌扇了珍珍,可是把包子捡起来,塞回了锅里,怎么了,不能就因为珍珍和珠珠碰了那包子两下,你就要追过来找我们家要钱吧?”
胡大娘摔了帘子出来,根本不管高重平那什么脸面不脸面的,劈头盖脸就讽刺道。
高重平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
尤其是梁进锡还在,他只觉得脸面都给丢尽了。
他在公社粮站开拖拉机,在公社和大队都是有体面的人的。
他涨红着脸道:“大伯娘你是误会了,我妈昨天是误会招娣她们偷吃”
“招娣,招娣她们是谁?”
胡大娘不等他说完直接就打断他冷冷道。
高重平:
珍珍和珠珠是户口本子上的名字,梁冬荷也这么叫她们。
但梁家其他人却是一直叫她们招娣和来娣,高重平跟妻子还有孩子交流少,反而是跟着家里人叫招娣和来娣的多。
高重平咬着牙不吭声。
梁二婶就讪笑了下,道:“是珍珍和珠珠,大嫂你不知道,珍珍珠珠和的小名就是叫招娣和来娣。”
“什么招娣来娣,”
“哐”一声,胡大娘把手上的搪瓷缸往桌上重重一放,道,“大过年的,叫这么个小名,这是咒谁呢?明知道我们家冬荷不打算再要了,什么招弟来弟的,这是咒我们家冬荷早死你好续弦,还是你早打算不要脸,在外面找个野女人生个野孩子呢?”
高重平:!!!
高重平又臊又恼,头顶都要冒烟了!
“大嫂,招娣来娣是珍珍和珠珠的小名,她们奶奶取的,重平就是叫惯了,肯定是没什么别的意思的。”
梁二婶忙打圆场。
今儿个过来主要是说女婿女儿和高家那老头子老婆子分家的事的,梁二婶不舍得高重平这个有工资的女婿,分家这事上还希望女婿跟女儿一心,当然不希望他在自家这里受太多气,不然大哥大嫂他们是骂得痛快了,最后吃亏的不还是冬荷?
她替高重平解释完又转头对高重平道,“好了,重平,你也别怪你大伯娘生气,你大伯娘她这是看到珍珍挨打了,心疼呢,你好好解释清楚。”
高重平咬了咬牙,憋着气继续解释:“是我妈误会了,以为是珍珍珠珠她们在厨房里偷吃,怕她们学坏,这才一急就拍了珍珍一下,后来我爸出来,知道是误会,也要给她们吃了,是冬荷气性大,非要带着她们回了娘家”
“呵!”
胡大娘又是“呵”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