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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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寻常规矩,成婚时必要邀请男方的双亲到场做个见证,但苏言一开始就没想过请谢明允的母亲。

倒不是她跟谢母有什么遗留的仇怨,而是……谢明允本就没流露出半分对这个母亲的亲情,每每都是神色厌恶不愿提及,苏言于是就越来越不在他面前提及。

也是,一心只有利益,甚至将唯一的儿子当作交换品的商人,也配得他们称一句“母亲”?

此刻,苏言眉心皱起一道浅浅的纹路,心下厌恶却又不想表现得太过明显,只淡淡地又问了一句:“她要来干什么。”

谢明允连这张纸上的内容都没扫过一眼,自然也不知道谢母来京城所为何事,但也不难猜,他沉吟片刻,道:“这张我还没看过,但她既然没写来由……”

说着,他轻声嗤笑了一下:“那肯定不是什么能光明正大写在信中的目的。”

“哦?”苏言闻言也只是轻微诧异了一下,很快联想到其“不可告人”的意图,从谢母纠缠谢明允想要皇家特权,到谢母死皮赖脸的模样,一一想了个遍,顿时更厌烦了。

“只要她敢来,保证没有她好果子吃的。”苏言笃定道。

谢明允笑了一声,指了指苏言手上的信:“嗯,事情不大,口气倒不小。”

“啧,话也不能这么说,”苏言几乎是一瞬间正了神色,“但凡干扰到我们的,都不是什么所谓小事,再说了,你那母亲,唔……我没记错的话,她近来不止发过来这一封信吧。”

毕竟是会做样子的老狐狸,不至于把面子撕得这么难看,那么此封信的不合常理就有了解释——这并非第一封了。

故此,屡次得不到回应的人才会骤然拉下面子,没皮没脸地未经邀请就要往京城赶,生怕别人不知这位丈母娘的存在。

事情的确如她所说。

谢明允愣了一下,那些没告知的事情此时被揭开,让他又生出一点羞愧之心,只闷闷地道了一句:“嗯。”

转而又生怕苏言误会什么,“我都没理会。”

苏言习惯性“嗯”了一声,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对了,你在京城的钱庄和铺子里,有没有她的人?”

若是没有自然好,但这个可能未免太小,苏言更倾向于这些铺子里有着谢母的人手,不揪出来恐怕难以安心。

谢明允怎会想不到这一点,点头道:“嗯,有几个和谢家本家联系紧密的铺子,里面有几个活计不重要的,是她的人。”

苏言的心仿佛被轻轻吊起,又在下一句话后缓缓落下。

谢明允笑着道:“不过没什么妨碍,我都记著名单,都嘱咐过管事不然那几人靠近核心的活计,无妨的。”

苏言松了口气,心说他果然打算得门儿清:“那就好,你就别担心太多了,等她进京……”

谢明允好奇地问:“等她进京怎么样?你要做什么?”

这话显然不是出于什么好心,苏言耳朵再聋也听得出来是一股子看好戏的语气,不由得失笑,又卖了个关子:“等她来了你就知道。”

她自顾自地拍了拍谢明允的肩膀,安抚的语气中又暗含得意:“放心,包君解气。”

谢明允看着她将那张金贵的纸揉成一团,毫不留情地一掷,那张半活不死的纸就精准的落到另一张桌上盛果皮的木盘里,垂死挣扎似的摇了两圈,便哑火地埋入脏乱中了。

他摇摇头,似是无奈又好笑地叹了口气。

而后倏地拉过苏言,凑上去给了一个很轻的耳边吻。

还附带一句恍若叹息的——“谢谢。”

苏言忍了忍,还是攥紧了他的手腕,回以一个安稳的眼神。

……

大婚的准备仍在紧锣密鼓地暗暗进行中,苏言敏锐的察觉到,朝中气氛似乎和缓了不少,尤其体现在礼部兵部——礼部举办操持,虽繁忙却也有些油水可捞,苏言不带脑子都能想到其中痛苦又欢乐的情境。

至于兵部……其实与大婚并不直接相关,这个调配兵力的部门因近期气候炎热,粮草在运输路上损耗不少,时不时就找苏言上奏要多拨两倍的银子,苏言虽有意拨款,但心说这个数额还得细算,就一直没答应下来,没想到最近居然歇听了,她一询问,原因居然还挺匪夷所思的。

大致就是……边境上一直时不时骚扰的东夷人,近来莫名哑了火,三天两头一次的“骚扰”变成了十天半个月一次,甚至有延长周期的趋势,不可谓不是一惊人的喜事,兵部的用粮量在损耗之后,居然离奇的刚刚好。

苏言琢磨,八成是大皇女同东夷合作被揭发的事,时隔许久终于传到了东夷,少了某方面的底气,侵犯自然就少了。

也不失为一桩幸事,她想。

近来,太医院的几位大夫也是操碎了心。

这些日子,陛下总让她们调温和的药物,给谢皇君调养身子,以助怀孕,本来这并非什么难事,太医院的人也多的是方子能起到这个效果……但陛下她不要啊!

但凡是药三分毒,这句古话没错,尤其一些效果好的药,长远来看有可能出现一些后遗反应,譬如嗜睡呕吐之类,但真论起来,不过微乎其微罢了,历朝历代没有哪个太医或者皇帝把这当回事。

可偏偏当今陛下就是对此十分不放心,生怕这药的副作用对谢皇君有哪怕一丝半点的损伤,只让太医院开最最温和保守的药方子,以温养为主。

药性不强,谢皇君也没个动静,她们现在怀揣着这个“谢皇君并未怀孕”的惊天秘密,比谁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不说,甚至怕惹上杀身之祸。

直到苏言今日亲自去了一趟太医院,察觉到众大夫的不对劲,心下生疑,问了一句:“你们怎么都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是朕的什么要求难办吗?”

怕这些人误会她的意思,还补充道:“不必在意旁的礼数,直言便可。”

而后她才从一位太医口中,知晓了她们遮遮掩掩不敢上报的“难处”。

苏言上位这么多天,实则一开始就是个意外,哪怕后来稳稳当当地坐在金座上这么些时日,大多数事情都能适应了,也仍有少数琐事一时没能转过弯来,譬如此时太医吞吞吐吐的难处和一颗心都悬在半空的胆战心惊,若不是苏言今日察觉到些不对劲,恐怕还不知道要让人惶惶多少日。

她叹了口气,安抚道:“此事不必太过强求,诸位也放宽心,是朕想要个保守温养的方子,自然也不会因此怪罪任何人,眼下大婚在即,今日我顺路来一趟也是想说……现在这个方子也不必用了。”

“这……”位首的老太医犹豫了一下,“陛下决定好了?可这事情怎么瞒得过去。”

苏言摇了摇头,道:“这已经不重要了。”

就算她被朝臣诟病,为了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配偶能嫁入皇家,而撒下弥天大谎,她也无所畏惧了。

她转身出了太医院,一如来时,只留下一个引人深思的背影。

……

近来天气热,晚膳时候,谢明允食欲恹恹,没什么胃口,只喝了碗煮丸子的清汤配上清粥小菜,便放下了筷子。

苏言后吃完,满足地叹了口气。

谢明允坐在她对面,好像在等什么,良久忽然道:“药呢?”

苏言正吃饱喝足,脑海和肚皮俱发出满意的叹息,闻言还未反应过来谢明允说的什么,就已经抬起头,回了一句含混的:“嗯?”

谢明允仿佛被传染似的,也轻轻地叹了口气,心里很是为眼前这个丢三落四的人发愁:“今日调养的药呢?”

苏言脑袋一点,十分直爽大方地道:“没啦!”

谢明允:“……”也不解释解释,是突然改变主意了吗?

兴许是他疑惑的眼光扫过来实在是太明显,苏言这才对上他的眼睛,平静又安稳地说:“这些日子就不喝了,既然没多大用,也不必勉强。”

谢明允张了张唇,正要说什么。

苏言趁先堵了回去,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我知道你也心急,但是药本就自带三分毒,本来没什么病,就不必吃太久,听话,嗯?”

谢明允本不是全然同意苏言此举,他心底总还暗含着什么期待似的,放不下那一丁点的希冀,可此刻苏言在他面前,在他耳边,轻轻巧巧脱口就是一句带着爱意的安抚和轻劝,于是谢明允当即哑了声,依言十分“听话”了起来。

也好,顺其自然罢,他想着。

苏言心满意足地和小郎君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一致,心情甚好地从旁边取了一串早季的琥珀葡萄,体贴地剥开了一颗,露出里面玉一般晶莹的果肉,往谢明允唇边递了过去。

谢明允本有些怕酸,但这西域进贡的上好琥珀葡萄或许是有地域的优势,吃到嘴里居然十分香甜可口,上下牙关一阖,汁水几乎溅出,他拿帕子擦了擦唇角,索性从苏言手中取过那一串葡萄,自顾自地剥了起来。

苏言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心说这暑日快到了,宫里常备许多新鲜的水果,总不至于饿着他,还能满足他挑挑剔剔的古怪食癖,倒也算称心。

不知为何,苏言此时心底升上一股奇怪的感觉,却像云烟似的抓不住。

——也等不及她捉住那是什么,外面忽然有人通传。

“陛下,谢皇君的母亲,正等在皇城门口,是否要属下前去传令放行。”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超级准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