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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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往今来,不乏有皇帝在外养有皇嗣,或是其生父身份低贱,恐为皇室笑料,又或是生父身份复杂不可示人。

苏言和她的生父长皇子,自然属于后一种。

故而,听到这一道圣旨后,她的第一反应是:完了。

且不说朝中究竟有多少人心知她的身份,就算是按她所猜想的十人左右,在众多官员中也不过数十中之一,也正是说,其余大臣,今日临帝王驾崩,是才知晓她苏言乃皇家三皇女。

二十年来党派纷争不断,各方较量,都以为皇位不是二皇女就是皇太女,两方相争总有一胜,胜者可立足朝廷数十年,败者自有明里暗里的苦头要吃。

可……若是被苏言这个“截胡”的横插一脚,这两方谁也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扶持帝女说白了还是给自家争夺权力,此时怎会甘愿忍让他人,更别说苏言身份今日才揭晓。

太晚了,苏言心想。

她站在门外,却听得见殿内哀哭声渐息,取而代之的愈来愈强的质疑。

苏言看向苏母,狐疑道:“你早就知道?”

苏母默了一瞬,随即叹了口气:“我也不确定,毕竟……以她的眼光,自然看得出若是封你即位,必然引得朝臣不服,我看得出她在犹豫。”

这会儿,皇帝已经过世了,苏言察觉苏母将“陛下”的称呼,换成了那个“她”,像是有什么敌意也随着生命的消逝,一并散去了。

苏言忽然笑了起来:“你和皇帝陛下,是情敌吧?”

说完,瞥见苏母一脸梗塞的表情,苏言敛了眉,平下一切神情,转身进了那处人人又哭又吵的寝殿。

两位皇女和众大臣身体以一种及其别扭的姿势,歪着头和上半身,膝盖却正跪对着陛下,不,是先帝的床榻。

众人均看着她,苏言淡淡一扫,窥见了百般心思——有巴不得她继位闹出幺蛾子的,有希冀落空故而愤恨的,也有中立党派相对平静的——诸种心思溢于言表,尤其是皇太女,那恶毒怨恨的眼神几乎想在苏言身上戳一个窟窿。

“快接旨吧,皇太女。”那位宣诏书的侍女谄媚地弯下腰,向这位突降的新任皇帝,放下了她一辈子在先帝身边仗势的可笑尊贵。

苏言走上前,众臣中的许多人尽管心不甘情不愿,却都挪了尊贵的膝盖,让出了一条可供苏言走向圣旨的路。

正当众人眼见着她走到侍女面前,就要接过那道象征着无尽辉煌的圣旨时

苏言停下了脚步,负手而立,恍惚间众人看见了挺立的脊梁。

她转过身,是这殿中唯一站着的人。

“诸位,在下苏言,现任翰林学士,自幼以为自己是苏丞相之女……”讲到此处,苏言顿了顿,看着底下一众大臣对她俯首,却并不怎么开心——也是,“惊喜”一旦是突如其来的,便成了惊吓,更别说她原本就意不在此,早几日知晓自己身份的时候,也没想过跟这两位皇女争抢些什么。

她语气诚恳真挚:“我知晓自己身份,比在场诸位也早不了几日,一样的无措震惊,苏某自知资质平平,或许因为身份缘故,得了皇帝一些偏爱,官场上顺当了些,望诸位海涵。”

这话的意思有心人才体会得出来——我也不知情,我所受的优待你们要不平就找那已逝世的皇帝去。

这一下,众臣不忿的理由就少了一条。

苏言面露难色:“或许有些唐突,但我想问一句,这遗诏……可以不接吗?”

众臣倏地抬起头,活像是见了鬼的架势。

苏言仿佛看见她们的脑门上写着:“?”

有个位于首列的谏官,是个老臣,出声道:“这可使不得,历来没有大臣皇女不承遗诏的先例,但凡是陛下亲立的继位皇女,必须即位,哪怕、哪怕……”

苏言:“‘哪怕’什么?”

那老臣看样子是个循老规矩的,却也不瞎,看得出来一旁另外两位皇女虎视眈眈,她索性眼睛一闭一睁,咬牙道:“哪怕原本已经立了皇太女,也不得作数。”

苏言睁大眼睛,露出震惊的模样:“那可如何是好,这……这皇帝之位……可我本就不是被当作继承人培养的,于政绩更是无所建树,不如原本的皇太女多年理政,也比不得二皇女四地游览体察民情,我这……”

话说到这里,她适时地听了,作纠结愧疚状。

人总是复杂的,当有人争着抢着想要什么,并且展示出了必夺之心时,身边的人哪怕自找麻烦也要碍着她的路,但若是那人表现出自己不配这类的谦虚之心,反倒让人心生好感,不会凭空使绊子。

不少大臣低下头,看样子各有各的想法,但落在苏言眼里,这些人是动摇了。

怎么可能全然无所想法呢,更别说方才苏言提及的那一句“皇太女多年理政”、“二皇女四地游览体察民情”。

开玩笑,皇太女多年理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理政多年恐怕连朝中什么官职干什么事都弄不清楚,而二皇女……她游历各地是真,至于体察民情,她每至一地必去当地最红的妓院,是体察了各地春风楼小倌的别样风情吗?

离苏言很近的一位大臣,往日一直是中立党,对于立新帝之事一切从皇帝旨意,可这回这什么三皇女从天降,她心底也动摇,几乎想站在原本的皇太女那一边。

可“三皇女”这话却让她顿时清醒。

是了,她原本保持中立,不正是因为这两位皇女于政事上全无建树,无论哪个继位恐怕都当不得什么明君,平不了政事,故而她一切希望都在皇帝那里,也只得如此——而同她一样的中立党,大多和她是一个想法。

这大臣主动朝着苏言行了一个礼:“太女殿下,自古遗诏为先,不论……原本如何,先帝既然选您继任,臣等自然奉旨。”

“是啊是啊。”底下有其他大臣附和,“我等遵从陛下旨意。”

苏言粗略扫了一眼,出人意料的是,这些人中不全是中立党,还有不少大皇女和二皇女那边的,看样子……朝廷大臣也不是眼瞎的,或许也不少是形式所迫,不得不站队。

至于现在?

遗诏就是最正的一方。

苏言“疑惑”地指了指那一直弯着腰没起来的传诏侍女:“那……这遗诏,我接着?”

半数大臣纷纷道:“接接接!”

此时此刻,居然没多少人在意那床上尸骨未凉的“先帝”,均关心着自身安危,生怕此时做错了什么决定。

苏言暗暗看了二皇女一眼,却猝不及防和她对上了目光。

——二皇女眼里,看似只有戏谑和一贯的漫不经心,苏言却眉心一动,看出了她隐藏的极深的不甘。

虽然说苏言和她早有约定,要助她站上皇位,可眼下却作不得数了。

不是因为苏言临了受了皇权诱惑而反悔,而是……前些日子,谢明允无意中查出来的一桩“往事”

………苏言目光微冷,默不作声地移开视线,以谦逊的姿态,下跪,伸出双手,稳稳当当地接过了那一道墨迹未干的遗诏。

身旁众臣随她一道下跪,一朝体会天差地别的大皇女目光怨恨,敌意惊天。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苏言心想。

她并非第一天知晓,旁人的眼光如何对她自己不该有太大的影响,若是说真正在意的,也只有谢明允对她的看法了。

但索性,她们还一直在一起。

苏言踏出殿门时,身后的议论不绝,她知道,尽管多数大臣已然选择“支持”,但那支持的更多是皇帝旨意,是百年的祖宗规矩,而非苏言这个人,以及她所拥有的才能。

她看了看四周,此时天堪堪亮,远处山峰上升起一线曙光,就此拉开了新时代的序章。

——也将颓败的昨日黑夜彻底沉下。

往后种种责任,无形地压在了她的肩膀。

苏母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只在地面留下了一片露水被踩散的足迹。

苏言抬眸看了眼远处宫墙,随即大步地走往宫门,往苏府的方向走去。

往后如何暂且不知,但当下……她心底有些没来由的惆怅,尽管即将拥有天下万人羡慕的皇位。

……

苏言进门时,看见谢明允坐在案前,身边点了一盏快要燃尽的灯。

随着她阖上门,走进他,烛火也微晃,于窗纸落下影影绰绰的痕迹。

“回来了?”谢明允没有急着问什么,起身拥住了她。

苏言“嗯”了一声,目光却倏地一顿。

——谢明允身上,除了那股生来的冷梅香,似乎还有旁的气味。

略微刺激,不算好闻,杂着微苦的草药味,不像是给人用的熏香。

苏言眉心一跳,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苏言:“二皇女各地体察民情呢!”

众臣:“她各地逛春风楼,体察个锤子!体察到妓院去了?”

ps:那啥,二皇女虽然略有谋略,但奈何绝大部分人眼里,她还是那个纨绔子弟。

只不过……还没等到口碑翻身,皇帝就崩了。

惨。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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