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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府。
屋内脚步声时而响起,一步一步仿佛踩着人的心绪。
苏言方跟谢明允讲完今日之事,眉心紧缩,似有忧虑。
砰地一声轻响,瓷杯磕在檀木红桌上,震荡出一圈细小的涟漪,逐渐扩大,回荡,正如苏言的心境。
“这件事情,我总觉得太古怪了。”苏言叹了口气,“一来陛下未曾让二皇女大皇女掌事情,可按历来惯例,都当是交由皇女历练以便日后接手,我母亲再怎么深受陛下信任也不当这样,况且……”
谢明允点头,接道:“况且丞相多年为官,若不是有什么隐情,断然不会不知晓此道理,除非这是早就商量好的。”
这话正正道出了苏言所想,她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嗯,二来……这事扯到我身上也着实古怪,我明日再和母亲商量一下,不过只怕她也不肯对我说实话。”
随即,她转过头看向谢明允,却见他眉心微皱,好像有什么烦心的事情。
“你在想什么?”她突然道。
谢明允回过神,身形微微摇晃了一下,才道:“没……没什么。”
却分明是有心事的神色……
……
夜里,苏言缓缓睁开眼睛,悄无声息地看着谢明允熟睡的侧颜,夜里微光下,可见他脸上细小的绒毛,恍惚被呼吸惊动似的倒向一边,肤色很白,几乎可以看见而后青色的血管,薄唇微阖着,苏言总能忆及吻上去的触感。
视线缓缓向下,落到那仿佛可以盛一汪泉水的俊秀锁骨。
衣领遮盖,苏言看不清掩盖下的胸口,但曾于意乱情迷时摸过,触碰过。
皮肤很薄,心跳却很远。
好似那颗心深藏得不可见底,唯有心绪激荡时才有些许震颤。
谢明允对她说谎了。
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苏言想,她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这一点的呢?
是上回取回白玉冠赠他时,那张脸上并不太惊讶喜悦的神情,还是他屡次出府衣上沾了钱庄不会有的烟尘气,却对她说是钱庄事务,还是今日……明明那一番玲珑心窍,自有猜测,却对她避而不言。
这般顾左右而言它,不是第一回了。
苏言并不迟钝,相反,甚至于感情上拥有常人难以媲美的敏锐,或许难以识破他人计谋,却总能凭一股直觉,判断身边人之心何在。
……
第二日一早。
由于事发突然,苏母又有“重任”,一早便上了朝,苏言找了个借口推脱开了,于是收获了苏母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但她心绪纷杂,仍念着谢明允。
谢明允不会害她,苏言再清楚不过,但仍对隐瞒之事耿耿于怀,夜里也睡不安稳,早上起来时发现一身粘腻,大约是夜里出了汗,早上清凉又干了,不太舒服,于是早早地洗了个澡。
“苏言,”谢明允在外间喊了一声:“好了吗?”
苏言仍泡在水里,闻声加快了动作:“没呢,再等等!”
房间里侧有一处专门沐浴的区域,平日里空着免得影响布局美观,一到有人沐浴的时候,只需拉开一旁的屏风就能隔住,就算是有旁人待在里间也不会看见半分,只是苏言沐浴前谢明允正出了房门,眼下待在外面等。
她心底那些忧郁心思暂且压下——被谢明允这做派笑的,明明都妻夫了,沐浴也不让看,自己沐浴他也不看,更别提什么共浴了,这方面简直保守到可怕。
约莫过了半刻功夫,苏言正要起身擦拭,目光不知扫到哪儿,倏地一顿
屏风最边缘与墙角交汇处,有沙砾般的东西,此时阳光正巧,光点闪入眼底。
外面谢明允或许是听见动静停止,问了一句:“怎么了?”
苏言语气平静地回了“我看了一圈才找到浴布”,随即外头不再有声响。
她默不作声地取过布,擦干身子穿好衣服,轻步走到那个隐蔽的角落,蹲下身伸指捻了捻那一小片金属粉末,还夹杂着灰尘,看样子有人在这里放鞋子,是鞋底蹭到洒下的。
只有……谢明允。
苏言心底一沉。
这是工匠铺子里常有的粉末,至于她为何知晓,是那时差人定制另一只白玉冠时,见那铺子各色首饰陈列磨造,角落堆了不少这样的粉末,三两种色泽混在一起,是金属打磨时候吹散到一旁的,值不得太多钱又混的太杂,铺子里的工匠恐怕都懒得理出来卖钱。
谢明允去那里干什么,不过是一顶发冠,顶多有些她成人礼这么一点特殊意义,犯得着让谢明允特意隐匿行踪查探一遍,还撒谎瞒着她?
苏言心底骤然升起更多疑问,是对那顶她所认为“来源平常”的白玉冠,两人的情侣信物,随即她不动神色地拾掇好自己,似无意间想起什么,走到妆台,拿起沐浴前拆下的发冠仔细看了看,除了一如既往的“长宁”二字,似乎没有别的什么意义了。
长宁……
平安喜乐,一世长宁。
是再美好不过的祝福,但显然现在这白玉冠中隐藏的秘密,只会是在这两个隐蔽的小字中。
不知想到什么,苏言眉心一跳。
如果这两个字……不是表达祝愿呢?
还有可能是旁的什么?
譬如……信仰、名字……
等等,名字。
古代人向来是有名有姓有字,孩子取字时赋予一些祝愿寓意,简直再寻常不过,而苏言这才惊觉,自己居然从未在旁人口中听见过自己的字,旁人与她亲密的不多,自然正常,可苏母……印象中从来就是连名带姓地唤她,反倒是叫苏谨这个女儿时,偶尔倒会叫一声“默安”——那是苏谨的字。
所以说……长宁会不会是她自己的字。
可这又能查出什么,天下姓名千万,哪怕只有讲究人家才冠字给儿女,数量也尤为可观,户籍上都不一定登记在册,从何查起,又不是皇室贵族,样样都不得马虎。
等等……皇室!
苏言好像隐约有了头绪,突然听见有人走过来的脚步声,动作顿了一瞬,才缓缓转身看向来人:“明允,你今日去钱庄,也不用忙事务吗?”
谢明允面露诧异,何时这人竟然希望自己忙起来,之前从未如此。
“嗯,不是无事可忙,看看你在做什么罢了。”
“哦,”苏言眉梢微挑,随即避开眼神,“母亲快回了,我有事找她,先去她院里等着。”
说完她便整理衣裳,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一方小世界中,不发一言又似乎是不理会眼前这人。
待她大步阔手出了门,屋内的人眉头轻轻皱了起来,身侧垂下的手缓缓抬起,触上桌面,紧扣着直至指尖泛白,目光缓缓抬起,看着那和自己发上一模一样的白玉冠。
苏言方才出去,没有戴它。
一时说不上心底是什么滋味,他稳了稳呼吸,对自己说
只是巧合罢了,苏言应当不会毫无缘由地怀疑什么,只是这两日事情繁杂,一时忘了戴这也正常。
……
离苏母下朝仍有不少时间,苏言本就是为了避开某些东西,才早早来到苏母院子,在茶厅已然喝了不知第多少杯白水,才等到苏母下朝。
“母亲,”苏言起身相迎:“原谅女儿今日不去,只是此事实在荒谬,区区臣子之女,怎可辅佐朝纲,况且……”
苏母一笑,道:“况且,此事会招两位皇女嫉恨,你可是此意。”
“嗯。”苏言点头。
“陛下或许一时糊涂,又或许是她另有打算,但女儿不愿,翰林之位已然足够,不必再起锋芒。”
苏母仿佛是被自己女儿这般“不知进取”的态度惊到了,怒道:“你能不能有点志向。”
本来就没多大志向的苏言:“……其实也不是。”
苏母冷哼一声道:“你且受着吧。”
苏言想起上回苏母那句似有暗意的话,什么“以你的身份……”
“母亲,”她试探性开口,“你先前说我的身份……莫非除了您的女儿身份,还有旁的什么?”
苏母神色有一瞬的不自然:“什、什么身份,顺口而说罢了,我说得大概是你乃长皇子亲生女儿,多少和皇室沾亲带故,享有一些‘特权’也再正常不过,陛下吩咐,你顺着就是。”
苏言得了她反应,心底某种猜测更确定了几分,随后只草草说了几句,便离开了苏母之处。
苏母看着她背影,像是心慌一般,直端起茶杯灌了一大口,脸上缓缓浮现不□□稳的神色,随后又平静下来。
也罢,早晚要知道的事。
她们的布局谋划,或许也该挑个时日,对她道明了。
只是……
这位权倾朝野的丞相忧郁地叹了口气,为自己这个只求安稳的“女儿”深深的惋惜了一把。
苏言没回房,倒是直接出了府邸,往宫内方向走去,她所任职的翰林院,本质上乃皇室与朝廷共属,故而在宫内,平日里办事下了朝就能直奔翰林院,工作方便,倒是今日没去上朝,苏言走到自己所属区域的间隙,频频有人看向她。
她甚至听到了些不太好听的言论,无非是讲她“擅离职守”之类,哪怕她是名正言顺告的一日假,实打实地扣了俸禄。
苏言摒弃其他,坐了一会儿后故作忙正事要查资料的样子,走到那一处记载皇室相关的书架,她没有调用,但偶尔翻阅审核也说得过去。
她飞快地浏览。
这里……或许就有她要找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23:59,卡点王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