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久旷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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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宫,归元殿。

这里是殷璇的寝殿,很少有人有资格出入。现下内中一片静谧,炉香仍幽然。

殷璇政务未毕,手头还有南方政策等一应事务,前朝派系口诛笔伐、争论不休,每一字句都蕴含着无数的测算计量。

但此刻,这些东西都归拢到一旁。面前灯烛照明的,是那二十余字的墨痕,字迹写得看似平稳,每一笔力折钩,却都渗透出一股欲颤的味道。

的确是深情无比,若是传入民间,可当话本故事来传颂赞扬。

殷璇的手指在字句上方停顿的一刹,她的指尖停到墨迹边缘,目光扫过上面的篆刻印痕。

过了许久,是飞蛾扑进灯烛间烧成灰烬那般的长久,外面凉夜初雨,落下一些近日来格外纷繁的小雨。

殷璇抬起眼,看了江情一眼,道:“你回去吧。”

江情欲言又止地看了她片刻,随后却被对方扫过来的眼神摄住,浑身发冷地步出,推开殿门。

殿外是站立在玉阶边缘的青莲女使。她背对着归元殿,身上还带着风露的冷冽气息。

江情并不知晓那些东西究竟是谁给司徒衾写的,因而也没有特别在意,他步步走下玉阶时,却下意识地回眸看了一眼殿宇。

天下归元这四字匾额就悬挂其上,锋芒无匹。在他常年的教导里,做出这种令天家蒙羞的丑事之人,便应该依照宫规处置,可在这一瞬,他的心口却倏忽冷却下来了。

会死的吧,无论是谁。江情这么念了一句,想不出自己应该放过这种人的理由。

直到他看到一直宛若雕塑的青莲女使,将目光投过来,却什么都没有说。转身推开了殿门,进入了内中。

他脑海中迅速地闪过那些田产、庄子,想到位处京华的这些物件有多么贵重,忽地想到了什么,脚下骤然空了一瞬。

道淇当即搀扶住了对方,问道:“郎主,怎么了?”

江情听着身后殿门合起的声音,停了半晌,才慢慢地道:“没事……没关系……”

道淇撑开身畔侍奴递过来的伞,扶着江情走下玉阶。而玉阶之后,归元殿的殿门慢慢合起,将一切声响隔绝在外。

殷璇看了纸上字迹一会儿,抬眸见到从外边进入的青莲,而被江情带过来的、那个叫之逸的侍奴就浑身瑟瑟地跪伏在殿中。

殷璇的目光扫过青莲,见到这位伴随她好几年的近侍撩起身上的八宝礼服,低头跪在了殷璇的面前。

八宝礼服上的丝线精细地缝制在绣图边缘,束腰上镶嵌着八种珠宝,色彩不一,簪在发丝之间表明品级的明珠钗从发鬓之间卸下,恭恭敬敬地放置在殿中。

青丝披落,徐徐地散荡而下。

地面冰冷。

殷璇一眼便能认出身边人的字迹,她摩·挲着纸页,道:“如若只是一位侍奴,何须小心至此。只要你求,难道孤会不应吗?”

明珠钗放置在地面上,上面是镂空的花纹,背面是一只獬豸的装饰。

青莲半晌未语,额头叩在冰冷地面上,许久才道:“是臣一人之责。”

“脱簪请罪。”殷璇淡淡地说了四个字,目光看向另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侍奴,忽地想起一丝有关于司徒衾的记忆,想到那个人入宫时就不爱说话,这么多年埋没在其中,没有半点存在感。“请罪就有用么?孤以为他天性如此,原来是心有所属,情好日密。”

烛泪无声流淌,殿下连呼吸之声都显得慌乱仓促,到了这个时候,所有的紧张都绷成一线,静谧到了极致。

殷璇站起身,一步步走下来,从御座旁的挂剑架上抽出一把雪亮长剑。

锋芒一泄,似雪一般折射而过,映照在地面上,宛似寒霜。

剑锋划过地面,上方的双龙戏珠暗纹镌在剑身后方,纹路隐隐生光。

殷璇握着长剑,走到大殿中央,剑锋倏忽抬起,割断青莲颊边的一缕发。

青丝飘落。

正当此刻,原本紧闭的殿门骤然洞开,暴露了外面猛然变大的夜雨。一个浑身湿透的单薄身影从雨幕中冲出来,满头发丝都在往下渗水,跌跌撞撞地跪在了殷璇身前。

那半边剑锋被一只手死死地抓住,鲜血顺着白皙纤瘦的手腕流淌而下。司徒衾湿透的发丝之间,露出苍白冰冷的下半张脸。

“陛下……”他慢慢地松开手,掌心的血肉几乎烂透了,露出里面森白的掌骨。

殷璇已料到他会来,贴身侍奴到这个时候还未归,是个有心的人都会生疑,但却没有想到司徒衾竟然敢徒手抓剑锋,他若是再用力一些,半个手掌都会从中截断。

但与这些相比,更没想到的是归元殿的殿门前,另一人从伞下步入殿中,俯身跪下,低头行了一个大礼。

殷璇移过目光,看向叩首不语的徐泽,问道:“你也知道?”

徐泽的声音有点低弱,不是那种语气上的,而是身体太差了,底气不足。

“近来才知道。”

殷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你也不想活了?”

徐泽半晌没动,似是深深地吸了口气,才道:“臣来此之前,已派人去通知了晏郎君。”

殷璇顿时想起之前在藏书阁时,晏迟拉住她衣角的那一问。她握紧剑柄,觉得胸腔中空荡一片,似有来回呼啸而过的风声。

“你觉得,他能威胁孤?”

剑身上的血迹落在殿中,殷璇扫了一眼手中之物,骤然松开指掌,将长剑扔在殿中,旋即抬眸,看向徐泽身后雨中的影子。

雨幕之间,一个青衣的身影穿过层雨,站立在了徐泽的身畔。

晏迟是匆忙来此的,他连披风都没加,更别提避雨之物。从得知消息的时候就在向太极宫赶,但还是比徐泽慢了一些。

他立在殿间,抬眸望见殷璇凝视过来的目光。

沾血长剑,满地秽雨,归元殿从未如此一片狼藉过。晏迟总有千百句话,却也无法说出口,只能在殷璇注视的目光下,慢慢地跪在她身前。

但却没能行完礼。

他被一只手攥住了小臂,温暖的掌心穿过湿·润外衫,将晏迟扶了起来。他的腰身被箍在手臂之间,分毫难动。

殷璇不想见他跪。

她垂下眼,看着对方素来明亮温润的眼眸,低声问道:“你都知道。”

这只是一个询问,但语气却是陈述的。晏迟心里有些莫名地慌乱,却还是轻声应了一句:“……嗯。”

“那次,是想跟我讲?”殷璇继续问。

晏迟犹豫了一下,旋即道:“我……”

他话语未尽,忽地被殷璇抵住了唇瓣,将其他应答锁在了唇间。

她稍稍松开一些手臂,似是情绪略微平复下来一点,看着晏迟道:“别说了。”

殷璇的声音沙哑且疲倦,她处理了一天的政务,已经有些累了,这时候处理这种令人心绪浮动的事情,自然会有些难以自禁。

殷璇将晏迟横抱起来,转而重上玉阶,走回御座之后。

珠帘振动,御座之后的那展山河万里长屏风隔绝一切视线。但声音却还是不可抑制地传出。

风雨、血迹、两心如一的情意。

残剑、欺瞒、两不相疑的许诺。

徐泽听到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他想到晏迟身上金贵,陛下就算再生气也不会……想到现下月份大了,坐胎早就稳了……

可他还是掌心一片冷汗,眉头紧锁,将一旁几乎想要跟过去的阿青死死拽住。

地上的血迹散发出淡淡的腥气。

他的身体实在是不好,在这种情绪激动的折腾之下,根本没办法阻拦住阿青,直到原本处理别的事情、闻讯而来的宣冶回来,终于将阿青拦住了。

徐泽跪不住,却又无法将心神从另一边拔除过来。他知道晏迟现在处境一定不比其他人好到哪里去。这是一位惯于独·裁的帝王,殷璇只有心尖上这一点点是干净的、雪白的,不容许任何玷污。

徐泽闭上眼,急火攻心地眼前发黑,身旁的无逍一边扶着他,一边递过去丝帕。他将雪白的素绢握在掌心,抵在唇角,咳出一片刺目的血红。

这绝不是一个密封隐私的地方,殷璇什么吩咐都没有下,只有屏风之后低哑冰冷的声音。

徐泽听到了晏迟压抑的哭声。

他单手撑住地面,擦拭掉唇角的血迹,浑身一阵虚浮,昏了过去。

归元殿从未如此乱过,也从没有这么荒唐过。屏风之外一线之隔的地方,就是徐泽昏倒时混乱的声响。宣冶将伺候的人叫进来一批,将徐长使送了回去,连同太医等事务一并安排清楚。

晏迟被这声音影响,有些分了神,旋即被她的手指扳过下颔,正对上殷璇的眼眸。

她从没有这么粗暴过。指尖在霜白的肌肤上留下淡淡的青色烙痕,一切都充满了暴虐发泄的感觉。

晏迟的脸颊旁都是湿·冷的泪痕,几乎说不出话来。他的下唇咬出血迹,伤口被舔·舐之时,散出淡而发甜的血腥气。

“看着我。”

殷璇的声音哑得厉害,里面全部都是不稳定的躁郁和戾气,转化成充分的占有·欲和情·欲,一点点地蚕食着他的每一寸肌肤。

晏迟的身体久旷雨露,又在孕期,实在是疼得厉害,他低下头,咬住了殷璇的肩膀。

最外面的赤红帝服已经从肩头上滑落下来,内中只有一件薄衣。晏迟咬到一半,又不舍得,窝在她怀里边哭边喘·气,断断续续地叫了一声。

“……乾……乾君……”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刺激吗?

殷璇:说实话,有点刺激。

晏迟:呜……

为免有人忘记,提醒一下殷璇的小名叫乾君~。那个说要养肥的!我看到你了!给我追更!(超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