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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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闹集的长街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路人在走,故而停在道上的马车显得十分惹眼,尤其拦停的马车的男子。

哪怕他面容憔悴,身形消瘦,也无人会觉得他落魄,反而有种不肯折骨,孑然的傲气,直到看见那双眼睛里的希冀,一寸寸暗下去的时候,才真真让人感到了他的心慌。

“囡儿……”谢策紧盯着车马不放,缓慢扯动嘴角,“不是答应了等我回来么。”

声音轻的如云烟般不真切,不知是在雪嫣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雪嫣紧紧捂住耳朵,眼睫不住的在颤,心脏被攥紧,恨意和苦楚连番撕扯着她,她不要听他的声音,更不要想起那些过去。

谢策眼里零碎稀薄的光亮彻底暗了下去,卫萧听见他似是轻笑了声,下一瞬锐利透寒的目光就逼视向他。

谢策睥着神色紧绷的卫萧,一字一句施着凌人的威压,“还不滚。”

卫萧额筋跳动,如临大敌,世子是如何在这时扭转乾坤脱的身,那大公子现在如何了?

“属下职责在身,还请世子不要为难属下。”他凝神应对,如今护住姑娘才是最重要,他绝不能让世子再将人带走。

谢策讥嘲勾唇,似是与他多说一句话都多余,也不屑,长腿一夹马腹,拉动缰绳来到马车前。

卫萧看着步步逼近的谢策,“世子,您就是要将人带走,恐怕也得问问姑娘愿不愿意,否则您无权带走她。”

“无权?”谢策终于看了他一眼,漆黑不见底的瞳眸凌厉迫人,“我带走我自己的未婚妻,你说有没有这个权利。”

卫萧脸色一变。

在马车内的雪嫣更是浑身一震,寒意侵袭全身,之前谢策便告诉她两人是未婚夫妻,她不确定他在伪造她身份的时候,有没有准备证明两人关系的信物。

雪嫣脸色苍白,如果真的有,那她就完了……

逼近的马蹄声一步步好像踩雪嫣心上,将她整个人悬在半空,呼吸颤的不成样子,慌乱的眸中升起惊惧,她不要跟他走,她不可以跟他走。

谢策冷白苍劲的指骨扶上布帘,一寸寸挑起,仿佛一头蛰伏已久的猛兽慢慢张开巨口,要将她吞入腹中。

“且慢。”略显仓皇不稳的声音打断了谢策的动作。

他轻抬眼眸,一辆急行来的马车堪堪停稳,顾玉凝搀扶着林素兰从马车上下来。

谢策慢慢松开挑帘的手。

半翕的一道缝重新落下,雪嫣口大喘气的同时又紧张起来,方才分明是母亲的声音,她怎么会来的?

林素兰勉强维持着笑,“见过世子。”

她身旁的顾玉凝恨恨瞪着谢策,就差没有冲上去捅刀子了。

谢策对顾玉凝那点不成气候的狠色视若无睹,淡淡审视着林素兰,“顾夫人怎么会来此。”

看似波澜不兴的眸光,其中的压迫感却无形压了过来,林素兰立刻紧张了起来,稳了稳心神才道:“世子有所不知,马车里头是我收养的义女。”

“义女。”谢策似笑非笑的咀嚼着这两字。

“正是。”林素兰说着朝顾玉凝使了个眼色。

顾玉凝立刻会意,边往马车上走,边大声道:“吟柔,我和母亲来接你回府。”

“站住。”

谢策不轻不重的二字,让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我朝有律,收养子女需经官府除附,敢问顾夫人可有文书。”谢策看着林素兰僵硬的目光,淡淡笑开,“若是没有,只怕夫人今日不能带她走。”

林素兰心里慌乱,失了方寸的声音略微尖锐,“那你也不能带她走。”

谢策好脾气的笑笑,“夫人恐还不知,我与吟柔已经互许终身。”

“你放屁!”顾玉凝被他这番不要脸的话,气的口不择言,什么贵女该有的仪态也顾不上了。

赶来的陈晏和恰听到这三字,清隽的眉头一时拧的有些紧,片刻才舒展眉眼,扬声道:“世子要的文书在这里。”

他迎着谢策微厉的目光,走上前拱手而笑。

顾玉凝没想到他会过来,一时有些傻愣,“你怎么来了。”

“你敢这么就过来,我能不来吗。”陈晏和用之有两人听的到的声音说。

顾玉凝被他呛的脸上一热。

陈晏和不再看她,将东西递上,“世子看看可有问题。”

谢策没有接,睥着横杀出来的陈晏和,淡道:“状元郎也要来凑热闹。”

陈晏和笑着摸摸鼻子,“事关顾家,我是顾家的女婿,自然是要来的。”

谢策目光冰冷,陈晏和仿若不觉,见他不接,又将东西收回袖中。

“既然世子觉得没问题,那下官冒犯问一声,我方才隐约听见世子说,与宋……”他停了停笑道:“现在该叫顾姑娘了,世子说与顾姑娘互许终身,可有何凭据,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谢策神色愈发晦暗,他确实没有,一切早在谢珩设计构陷他时,就已经超脱了他的掌控,今日他更没想到自己会在陈晏和这里栽跟头。

陈晏和神色略显为难,“如此,我就只有问顾姑娘了。”他转头朝马车的方向问:“顾姑娘,世子方才所言,可属实?”

谢策呼吸变缓,心房收紧,旁人说什么他何曾在乎过,此刻他却感到了慌乱,谁胆敢把他的囡儿从他身边抢走,他都不会手软,但他唯独害怕……害怕恢复记忆的她,又要逃离。

直到此刻,他还抱着一丝侥幸,她一直不开口,他就相信她对自己还存有着情谊。

“不是。”

“我与世子只是早年相识,没有任何别的情谊,许是世子误会了什么,小女在此向世子赔罪。”

谢策突兀的笑了出来,那点所剩无多,自欺欺人的希冀尽数被摧毁。

他在牢里日思夜想,辗转难眠,想的全是他的囡儿,想到她会哭,会害怕,想的肺腑生疼。

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出来,他要抱紧被吓坏的小姑娘,她一定会哭颤着对自己控诉,告诉自己她有多害怕,多想他,然后他会哄她。

也确实如他所想的那样,轻细的声音带着颤抖,然而说出来的却非他所想,而是最绝情,最冷漠的话。

谢策被这一句话压的不堪重负,连脊梁都似乎被压的弯折了几分,他慢慢勾起唇角,深不见底的凤眸内酝酿着山雨欲来的风暴,凌寒的笑意让陈晏和都有几分发怵。

陈晏和对顾玉凝道:“姈姈先与伯母和顾姑娘回去罢。”

顾玉凝有几分不放心的看向谢策,这个疯子可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的,若是被他咬上了,不掉层皮他能松口?

陈晏和示意顾玉凝无事,顾玉凝这才扶着林素兰坐上雪嫣所在的马车。

看着马车离开,陈晏和才朝谢策拱手道:“适才若是言语有冒犯,世子千万别往心里去。”

谢策连看都没有看他,晦暗不明的目光始终放在已经行远的马车之上。

……

雪嫣与顾玉凝和林素兰三人一同坐在马车内,顾玉凝紧紧握着雪嫣冰凉的双手,“你怎么样?”

雪嫣眼眶酸涩,望着林素兰沉痛含泪的双眸,久久说不出话,她拼命让自己平静下来,“多谢顾夫人。”

林素兰一下就放声痛哭了出来,她扑过去抱住雪嫣,“囡儿,是母亲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受了那么多苦。”

雪嫣眸光一颤,局促又仓皇的抬起手,几番犹豫不敢回抱住林素兰,只喃喃不敢置信道:“……母亲。”

“有哪个当母亲的会认不出自己女儿,可是母亲怕啊,母亲不敢认,母亲不敢面对你受了多少罪,只要想到,母亲这心就像刀子在扎。”林素兰哭得已然没有了半分仪态,浓烈的哀痛让顾玉凝都跟着红了眼眶。

雪嫣紧紧闭起眼,泪珠随之砸落,她抬手抱住林素兰,“是女儿不孝,让母亲如此伤心。”

顾玉凝一边擦着眼泪,安慰两人,“如今已经都过去了,都会好起来的,母亲快别哭了,别又动了胎气。”

雪嫣闻言也挂忧起林素兰的身体状况,抽咽着擦了眼泪说:“母亲仔细身体。”

林素兰咽下恸痛,眼里含着热泪点头。

雪嫣从激烈的情绪中平复下来,眉心紧紧蹙起,谢策从牢中出来了,那谢珩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她急切问顾玉凝关于谢珩的消息。

顾玉凝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清早的时候谢珩让身旁的人来传了话,和我母亲这才匆匆赶来。”

顾玉凝心里也升起不好的猜测,谢策追了上来,谢珩却不见了踪迹,别是出什么意外,但又怕说出来雪嫣担心,便安慰说:“你别担心,他既然早有防备来通知我们,自己定也有应对之法。”

雪嫣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心里却始终放不下。

“对了。”顾玉凝忽然拔高声音,林素兰和雪嫣一同朝她看去。

“陈晏和怎么会忽然赶来的,还有他手里的文书又是怎么回事。”顾玉凝眼睛转了转,透出些许紧张,“莫非父亲也知道了?”

可父亲最是注重名节家风,若是他知道了原委,定然是不会和雪嫣相认的,更不会去府衙为雪嫣除附,林素兰显然想到了这点,“我们等与陈晏和碰过面,再做决定。”

陈晏和很快追上三人,顾玉凝盯着他就一通问话。

陈晏和朝雪嫣看去一眼,颔首与她示意,明明是在平和不过的目光,却还是让雪嫣感到难堪。

“你快说呀!”顾玉凝催促。

林素兰轻轻皱眉,“姈姐儿。”

“姈姈容我慢慢说。”陈晏和对几人道:“我也是清早无意听到伯母与你的对话。”

看着几人微变得脸色,陈晏接着往下说:“我知晓伯母与这位宋姑娘一见如故,想到若是要收其做义女,必然要去官府除附才能算数,我也是为了讨姈姈欢心,才自做作主张去找了伯父,没想到那么巧,”

他几句巧妙的话,即保全了雪嫣的颜面,也让几人知道了事情原委。

陈晏和听到的必然不是这些,是他帮着遮掩了下来,还求得父亲去办了除附,按理不该有那么快,但顾玉凝转念一想,这人的城府一向深的可怕,必然有他自己的手段。

万幸他这么做了,谢策乃是京兆府尹,若是晚一步再想要拿到这份文书,简直异想天开。

思及此,三人背后都是一阵冷汗。

顾玉凝虽不情愿,但还是朝他道了声谢。

陈晏和一双桃花眼璨然弯起,顾玉凝又没好气的转过脸,陈晏和笑笑朝林素兰道:“只是伯母和宋姑娘且想好回府后该怎么说,宋姑娘与顾四姑娘生得确实相像,恐怕府上众人会太过吃惊。”

雪嫣明白他是在提醒两人不可露陷,她朝陈晏和感激道:“多谢陈公子。”

卫萧在马车外问:“姑娘现在是去别院,还是与顾夫人等回顾家。”

“回顾府。”不等雪嫣回答,林素兰便先开了口。

她握住雪嫣的手:“母亲不会再懦弱了,更不会再丢下你。”

雪嫣愣了一下,低头看着母亲紧紧握住自己的手,红肿的人双眸湿盈盈,唇边绽出的笑意却是那么满足,让人动容。

*

林素兰将雪嫣带回顾府,众人看到雪嫣的面容皆是震惊的说不出话。

顾老夫人原想斥责林素兰自作主张的话硬是断在了喉咙口。

雪嫣欠朝众人盈盈一拜,“小女宋吟柔……见过各位老爷,夫人。”

雪嫣说完便局促低下眸,忐忑的目光不知该往哪放,将自己表现的十分紧张,她心中也确实紧张,所以看上去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太像了,实在太像了。

除去神色举止略显小家子气,眉眼间简直与雪嫣生得一模一样。

林素兰神色激动的像顾老夫人道:“母亲千万别怪媳妇自作主张,这孩子实在和雪嫣生得太像了,又是父母双亡的可怜孩子,我这才收她做养女。”

她擦擦眼泪看向顾崇文:“老爷,您说呢。”

顾崇文好一会儿才缓过神,他本还想能有多像,甚至陈晏和来找自己时也是不想同意的,毕竟让他收一个连见都没见过的孩子为义女属实草率了,后来因为总总关系,还牵扯谢大公子的授意,他才勉强同意,心中却有芥蒂。

可这会儿看到人,顾崇文彻底愣住了,一时眼眸中动容含泪,半晌点点头,“既然如此,就在府上住下罢。”

顾老夫人也说不出话,最后只是轻轻颔首,算是同意下来。

林素兰替雪嫣挡下了众人的问话,和蔼看着她道:“先回去好好休息,有什么等明日再说。”

雪嫣被安排住到了过去自己住的溶梨院子,心月也重新被派来伺候,

回到院中不久,陈晏和身旁的小厮就来传了话,告诉她谢珩已经顺利回府。

雪嫣一颗高悬的心终于落地。

她看着闺房内熟悉的一切只觉得恍如隔世,害怕这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姑娘。”心月从外面进来,看到雪嫣怔怔不安的样子,心头一痛,忍着酸涩的泪意,走上前道:“奴婢伺候姑娘沐浴。”

雪嫣回过神,微笑着朝心月点头。

*

谢策破案有功却被诬陷入狱,仁宣帝为了安抚侯府,不仅派人赏赐许多,还破格让谢策兼任刑部侍郎。

谢老侯爷就是再有不忿,皇上给了这么台阶,也只能笑着谢恩。

谢策因为伤重,不能与众人一同用饭,吕氏就亲自端了饭菜去到墨云居。

谢策坐在桌边吃饭,吕氏一边给他盛汤,一边感慨对道:“总算是真相大白,一切都过去了。”

“是啊。”谢策未置可否的抬眸,掷筷夹菜的时候,宽大的衣袖略略滑落,露出手臂上交错的鞭痕,意味不明的笑:“确实都过去了。”

吕氏看到他手臂上的伤口脸色一僵,谢策一身血污已经洗去,留下的那些皮开肉绽的伤口愈显骇人,吕氏抿了抿唇道:“这次的事情也不能怪你大哥。”

谢策都不想去问吕氏,如果这次他和谢珩调转位置,她会是什么态度,“我自然不会怪大哥,毕竟大哥也是身不由已。”

谢策如是说,眼中一晃而过的肃杀之意却让吕氏直觉心头发寒,她仔细瞧过去,谢策正低眉喝着汤,面容憔悴,连带着眸光也黯淡无光。

吕氏只当是自己看错。

吕氏走后,侍卫进到谢策房中禀报,“禀世子,姑娘已经回了顾府。”

没有等到回话,侍卫略微抬眸朝谢策看去,只见他低眉盯着手腕上的一道疤,烛光印着他的瞳眸忽明忽暗,冷冽中却又带着诡异的缱绻。

侍卫眉心跳了跳,过去都是青墨随侍在世子身侧,因为他是世子的亲信,这次交州一案也被扣押拷问,如今伤重还未恢复,只能他来接着烫手山芋。

他看着谢策此刻喜怒难辨的模样,心头凛了凛拱手退下。

谢策凝视着手腕上那道张牙舞爪的疤痕,眼前是雪嫣捧着他手腕贪婪吮咽的画面。

谢策眉眼化出柔色,不过片刻的功夫用被涩痛取代,他抬指触上疤痕,晦暗的眸色逐渐变得癫狂,“囡儿……你总会回到我身边的。”

……

“囡儿,囡儿……”

阴鸷却稠哑的嗓音,如耳语般无休止的侵袭进雪嫣的脑中,犹如网一样的臂膀将她拥住。

“囡儿,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眼前的人沉痛凝着她,漆黑的瞳眸里布满苦痛。

雪嫣抬手抵着围困住自己的坚实胸膛,恨意里还有无尽的委屈,“你为什么要骗我,都是骗我的。”

“囡儿,囡儿。”

林素兰过来看雪嫣,见她疲累到靠着浴桶就睡着了,转头看向心月斥道:“怎么也不把姑娘叫醒,回头着凉了。”

林素兰叫了两声见雪嫣没有反应,在她肩上轻拍了拍,“囡儿。”

“为什么要骗我。”雪嫣骤然惊醒睁开眼,一双微涣的眼眸里还噙着湿意。

“囡儿。”林素兰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雪嫣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清晰,是梦。

可这两个字就如同枷锁,让雪嫣感到窒息,她急促喘气,眼里的恨意是那么强烈,她痛恨谢策,更痛恨对他倾付所有的自己。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