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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年一愣。“和……杨广有关?什么事和他有关?”
她没想到还会从聂城嘴里听到这几个字,顿了顿,心突然一跳。“难道是弦又出什么问题了?可不对啊。我没感觉啊。而且之前你们不是说确认过了,循环已经打破。弦也平静了吗?”
时年没有参与,但也知道那阵子聂城和布里斯他们几乎每天从早到晚都待在芜园。因为要时刻监测弦的情况,可他们在弦平静的状态下是无法感应到它的。所以最后聂城选择了一个最笨拙但也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尽可能地靠近弦。
芜园的假山下藏有可以连接时空的龙脉,在那里能最大限度地感知弦的情况,所以他们轮流守在那里。以免错过时空之弦任何一丝微小的波动。
除此之外,他们还尝试过在弦平静的情况下去感应它。办法也很简单。手贴在假山上。一次次集中精神去感应。时年本以为这招一定没用。因为他们中只有杨广才能在弦平静的状态下感应它乃至操纵它,但没想到也许是心够诚或者运气够好,还真让聂城成功了一次。
虽然很短暂,只有不到五秒,但他确实感应到了沉睡的弦阵。而从他感觉到的来看,时空之弦非常安静。像深谷里的湖泊,不受任何惊扰。
就这样经过了三个月的观察,大家才基本确定。弦是不会再动了。
聂城:“是,我是确认过,今天来也不是想要推翻这个结论,弦依然很平静,没有异动。”
时年哦了一声,掩饰住自己心底一闪而过的失望。
这是好事。她告诉自己。
他们做那么多努力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她难道还在期待别的答案不成?
“那你今天来是想说什么?”
“还记得老爷子之前说过的吗?我们的能力在平时是沉睡的,只是因为时空之弦发生波动,需要我们去纠正偏移、维持秩序,所以才觉醒了。因为这个,我一直以为,当弦再次沉睡后,我们的能力也会随之沉睡。”
时年听出他言外之意,“那结果呢?我们的能力没有沉睡吗?”
其实这个事情她也好奇过,但因为在弦平静的状态下很难验证,再加上她的好奇也有限,很快就懒得关心了。
反正在或不在,他们都用不上了,所以答案也就不再重要。
聂城:“是,没有沉睡。”
“你凭什么断定?”
“我自有我的办法。”聂城说,“他们只陪我一起在芜园待了三个月,就去忙自己的事了,但我的观察并不止三个月。后面我又成功了好几次,最近的一次是上个星期,我又感应到了时空之弦。而既然我还能感应到弦,那就说明,我们的能力依然在。”
时年忍不住皱眉,“你是说,从1月到现在,整整9个月,你都待在芜园吗?只是为了检测我们的能力还在不在?”
怪不得聂城也和她一样成天待在总部,她本来以为他是有别的事在忙,没想到竟是依然从早到晚守在那个假山旁?
守了9个月吗?
她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果然,聂城默了一瞬,“当然不只是为了这个。”
他说:“我知道夏夏告诉过你,之前我们一起检测弦的情况时,我曾感应到弦。但还有一件事我没有说。我当时感应到的,除了弦很平静以外,我还发现,它好像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发现了之后,却不敢确定,因为时间太短暂,只有几秒钟。所以,后来我又试了很多次,包括在他们都结束观察离开后,我还守在假山旁。整整9个月,我试了上千次,最后,只成功了五次。
“但也是这五次,让我确定了我的猜测。”
时年:“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聂城:“你还记得,我们以往看到的弦阵是什么样子吗?”
时年不由回忆起第一次见到弦阵的情形,是在芜园,狂风大作中,假山发出绿滢滢的光,山体周围一圈又一圈水波似的亮光,像纠结的琴弦,缠绕、振动。
聂城:“我那次感应到的弦阵,也有很多根琴弦般的亮光,因为在沉睡着,所以没有振动。但同样的,它也没有缠绕在一起。而是一根一根,仿佛各自独立般存在着。”
时年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独立存在着?”
“是。我们之前都知道的,时空之弦有很多条,每一条弦代表了一段时间,可能是一百年,也可能是一千年。当弦对应的时间点内发生了偏移,弦就会波动。
“同时,这些弦也不是孤立的,而是会相互影响。就像我们看到的那样,每次穿越时出现的弦阵,都是无数弦丝彼此纠结、缠绕,像一张巨大的网。这条弦的波动,也有可能引发另一条弦的波动。
“但现在,它们分开了。一根一根,好像彼此平行一般,互不干扰。时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时年隐隐猜了到他想表达的,却又不敢相信,一双黑眸紧紧盯着他,右手攥的发白。
“意味着什么?”
聂城看了她一会儿,轻声说:“我在想,也许现在,我们终于可以改变历史了。”
时年猛地站起来,瞪着聂城良久,忽然转身就往外面走。然而没两步又停下,立在原地,半晌,再次转身。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胸口还在剧烈起伏,“依据。我需要你这么说的依据!”
聂城:“我能有什么依据,一切不过是我的推测。因为我们终于走出了那个无限的循环,现在,我们的时间和杨广的时间是平行的,各自延展。时空分成了无数个分支,就像弦一样,一条一条,互不干扰。所以,即使其中某段时间的历史改变了,也不会影响到现在。”
“可是弦不是会动吗?如果历史发生了偏移,时空之弦不是会振动,若一直得不到纠正就会引发时空崩塌吗?”
“那是从前的看法。”聂城说,“以前我们认为,今天的一切是构建在已经发生的过去之上,如果过去改变,后来的一切也就不一定会发生,而我们也就有可能被抹杀,不复存在。这是我们做任务的最初动力。这个看法是没有错的,但这是建立在弦过去的状态上。但我也说了,现在弦的状态改变了。”
聂城:“弦的状态改变了,我们过往对弦的一些认知也要随之改变。我这阵子反复想,也许,我们过去还是想岔了。我们以为只要历史发生偏移,弦就会振动,但也许,弦振动,只是因为它察觉到了危险。这是一种示警。
“因为在之前那种状态下,改变历史是极其危险的,所以弦发生振动,引导我们去纠正偏移。但现在既然时空之弦已经各自平行、互不影响,这时候如果历史发生一两处偏移,受波及的也只会是它对应的那一时间段的弦,对弦阵整体的影响不大,那弦还会不会动都不一定,更不要说引发时空崩塌了。”
时年听完怔了半晌,喃喃道:“可,我不明白,弦阵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改变……为什么……”
“我也不明白。”聂城说,“就像我不明白之前为什么我们会被困在时间循环中一样,现在我也同样不明白,难道就因为我们走出了时间循环,弦阵就发生了这样大的改变?又或者,这才是弦阵原本的模样?但即使真的不明白,也没有关系。时间是最大的奥秘。要彻底读懂时间,原本就是不可能的。”
聂城:“我们只需要知道,因为这改变,有些事情,也许可以有不一样的结果。”
时年与聂城对视,渐渐的,她的手越来越抖,眼睛里也有什么要夺眶而出。
她捂住嘴,强迫自己忍住,双眼大睁,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仿佛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
聂城语气温和:“你还想再见到杨广吗?”
她不想哭的。她以为她不会再哭的。可听到他这句话,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一般,顺着脸颊滚落。
“可以吗?”她声音颤抖,“我真的……可以再见到他?”
聂城:“当然。这就是我今天想要告诉你的事。”
即使是梦里,时年也没有幻想过这一幕。
她觉得有些腿软,站立不住,还好聂城一把扶住了她才没有摔倒。
她靠在聂城怀中,仰头望他,“你早就有这个猜测了,为什么现在才说?”
按聂城的说法,从他第一次感应到弦算起,他冒出这个猜测至少也有半年。可他却直到今天才告诉她。
聂城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我确实犹豫过要不要告诉你这件事。如果可以,我其实也不想说。虽然我认为现在去改变历史没有风险,但如果能完全不冒险,当然最好。”
“那你为什么又说了呢?”
“因为,我怕我不说,你会把自己关在这个小院子里,抱着那些故纸堆过一辈子。”
他的话语,轻而易举揭穿了她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伪装。
这九个月来,她一直在假装。
假装自己不在意,假装积极乐观地生活。
但人可以骗得了别人,却无法骗自己。即使她再如何自我催眠、自我麻痹,心底深处却始终仿佛缺了一块,在每一个呼吸的瞬间纠缠着她,如附骨之疽,如影随形。
到最后,只能把自己关在小院里,每天读那些千年前的文字,好像这样就不用回到现实中了。
她装了九个月,可当他告诉她,她可以再见到他时,一切伪装被瞬间击碎。
那个不敢被承认、不敢去面对的事实是,她很思念他。
她很想见他。
小院门口出现几个身影,是7处其余的人,大家都面带微笑、眼神温柔,静静望着她。
苏更说:“去吧,时年。”
孟夏说:“恭喜你呀小年年,我们是来给你送行的。”
路知遥:“不要有心理负担,我们讨论过了,都觉得队长的分析很有道理。这一条路是可行的。”
布里斯:“你已经为我们、为大家做了很多,这一次,应该为你自己做一些事了。”
张恪站在孟夏旁边,没有开口,但也鼓励地朝她笑了笑。
时年几乎是有点无措,看了看他们,又看向聂城,“现在……现在就可以去吗?”
“难道你还愿意再等吗?”
她当然不想等,在知道可以再见杨广后,她几乎立刻就想去到他面前。
但聂城真的说她可以去了,她又开始惶恐,畏惧。
“我这样过去,真的不会有风险吗?还有,我见到杨广后要怎么做,他已经不记得我了……而且弦都平静了,我还能开启弦阵吗?万一我去不了怎么办?”
“时年。”聂城打断她,“要我再重复一次吗?我们已经走出了那个时间循环,所以,未来的一切对我们来说,都是未知的。
“将来的事,谁都说不准,但上天既然给了你、给了我们这一次新的机会,我们就只能尽力一搏。无论结果如何,但求无愧于心、不留遗憾!”
时年听完静了三秒,然后深吸口气,“我明白了。”
微风吹拂过紫藤架,时年看着聂城,忽然想起来,很久以前,也是在这个紫藤架下,他问她,愿不愿意加入7处。
一转眼,他们已经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
时年心头一时说不出什么感受。其实在意识到自己对杨广的感情后,她就像开窍了一般,很多从前没有察觉的事情也忽然都想明白了。
她对聂城。聂城对她。
在那些彼此相处、并肩作战的时光里,她和他也曾有过很多个与众不同的瞬间。
只是那时候,她并不懂那意味着什么。
而当她终于懂了,却已经不再重要。
时年露出一个微笑,真诚地说:“谢谢你,队长。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要感谢你。”
然后,她的目光一一掠过苏更、孟夏、张恪、路知遥还有布里斯,掠过这些关心着她的人,这些曾与她生死与共的伙伴,也朝他们一笑。
“走了。”说完,她经过他们身边,离开小院。
聂城看着她的背影,没有作声。
大家都知道她去了哪里,接下来又要做什么。
“你说,她能成功吗?”路知遥小声说。
“谁知道呢,我们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祝她好运了。”孟夏说。
布里斯看了看聂城,轻轻说:“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告诉她。”
在今天告诉时年之前,聂城先于昨晚把这个消息告诉了7处其余人,征求他们的意见。毕竟如果时年真的回去找杨广,这件事也是和大家都有关系的。但布里斯知道得还要更早。早在四个月前,他就发现了聂城在暗中做什么尝试。
“虽然咱们认识这么久了,但不得不说,这一次,你还是出乎了我的意料。”布里斯拍拍他肩膀,有些感慨。
在事情已经解决了的情况下,却还付出九个月的时间,只是为了验证一个猜测。
而这个猜测最后指向的结果,却是让时年终于可以跨越原本以为永远也无法跨过的鸿沟,去找她喜欢的人。
“我有时候都忍不住想,你对时年到底是没那么在意,还是在意得过头了?也好得过了头?”
就连一直拖到今天才告诉她的原因,除了希望她可以在这段时间把杨广放下,那就永远都不用说了以外,也因为之前他对这件事也没有把握,所以不敢贸然开口。
他怕给了时年希望,最后却又让她失望,才选择自己一个人做完所有。
聂城没有作声。
他半仰着头,看着芜园的方向。那里忽然升起一道白光,将半边夜空照得透亮,在这个院子也看得清清楚楚。
心头瞬间闪过的感应让他知道她成功了,淡淡一笑,“想多了。我是队长,我关心我的每一个队员。”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