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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朔帝没有问钟念月,等她睡了之后,却是将宫人唤来问了个清楚。
“倒是朕之过,不该备下这么多的食物。”晋朔帝沉声道。
孟公公叹气:“也是姑娘实在馋坏了,忍了这么久着实不容易。”
这番对话一提,便不由又让人想起了在清水县时,钟念月中了毒的痛苦。
刚中毒那日还不如何觉着呢。
结果日子越久,这事儿压在心底反倒越沉了,也越发叫人心疼了。
晋朔帝坐在床沿沉默半晌,突地出声道:“今日就在此处歇息吧。”
孟公公惊愕了一瞬,方才回过神命人去搬一张软榻来。
如此歇息了一夜。
钟念月倒是没有再吐过了。
等她起身时,只见着了一旁的软榻,却并不见旁的人。
她摸了摸软榻上的被子,还残留着一分温热,显见是有人睡过的。旁人哪里敢在这里睡呢?总不会是书容罢?
“陛下呢?”钟念月抬头问。
宫人如今见了她,更多了一分诚惶诚恐,不仅打心底里觉得这位是个“贵主儿”,还是个特别特别贵的那一类。
宫人飞快地应了声道:“陛下应当上朝去了,今个儿是大朝。”
可真够累的啊。
做皇帝也不容易。
钟念月想了想,要让她连夜批奏折,第二日还得早起上朝,不出一个月她就成昏君了。
有宫人端了水进来,服侍着钟念月起身洗漱。
书容在一旁着实插不上手,便忍不住问:“姑娘,咱们这就回府么?今日还要去国子监呢。”
钟念月打了个呵欠:“啊,是。”
一旁的宫人递来帕子,她擦了把脸,打了个激灵,登时清醒了。
“不如再晚一些回去也好……”钟念月喃喃道。
拍拍屁股,说走就走,确实是有一分无情了。
书容自然只有应了。
反正她如今是知道了,别看姑娘年纪小,开口稚嫩,但就算是老爷夫人一块儿来了,也未必能动摇姑娘自己的主意呢。
钟念月做了决定,便优哉游哉地,一边享用着早膳,一边等起了晋朔帝。
惠妃便不似她这样了。
惠妃一早由兰姑姑扶着起来,总觉得头疼。
兰姑姑道:“娘娘怕是昨日见了凉风,身子不适了。”
惠妃面色沉沉,没有应声。
她是因着钟念月拿了她的东西,说走就走,拿了那样多……去了陛下那里,便没了消息了。
她留在这里心痛,钟念月这会儿却指不准如何高兴呢。
惠妃心想着,又忍不住唾弃自己。
果真是过往穷的么?
做了万家的女儿,却也学不来万氏的大方!
可她是真真心疼啊……
惠妃捂了捂胸口问:“可知昨个儿乾清宫有什么动静没有?”
宫人讪讪道:“那哪里是奴婢敢去打听的?”
惠妃不甘,想着不如往陛下那里去,便以寻钟念月为借口。只是她方才踏出了殿门,便被冷风吹得打了好大一个喷嚏。
嬷嬷颤抖着连忙拦住了她:“娘娘莫去,怕……怕御前失仪啊。”
惠妃自然倍觉羞辱,但咬咬牙又忍住了。
她转身回去坐下,半晌才咬牙切齿地道:“这便是陛下的厉害之处了,阖宫上下,除了咱们知道钟念月被陛下接走了,还有谁人知道?陛下真要待人好起来,可实在是……妥帖啊。”
钟念月坐在暖阁里也禁不住打了个喷嚏,吓得宫人连忙去关窗户,生怕将她吹病了。
她等得实在无聊,便命人拿了纸笔来,捏着笔就在上头画。
画什么呢?
她想来那日同锦山侯那帮小纨绔们说的,改日带他们玩点别的。
钟念月抿了下唇,开始画小人儿。
圆圆脑袋,扎两个揪揪。这是一个人物。
再画一个小光头,一个白胡子,一个圆帽子……
书容低声问:“这是何物?”
钟念月:“大富翁。”
书容满脸震惊:“此物能令人发财?”
钟念月:“唔。”
等钟念月画完一套,却是还没见晋朔帝回来。
她便实在无聊,便又提笔用歪歪扭扭的毛笔字开始写故事。写什么故事呢?由几个人物剧本,组成一个完整的故事。再分列出线索卡。
如此钟念月一顿奋笔疾书,编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
净是些奇奇怪怪的剧本杀。
什么村头王大爷之死,村尾李寡妇之殇。
“……困了。”钟念月打了个呵欠,叫书容将纸张都收拾起来。
幸而这时候外头也终于传来了声音。
“姑娘还在?”是孟公公的声音。
钟念月恹恹应声:“还在呢。”
孟公公连忙进来了,见着她是又惊又喜:“还当您醒了便去惠妃那里了,又或是离宫了呢。”
钟念月也是方才想起来。
其实没有晋朔帝发话,她还真未必能随意离开。
钟念月低声问:“陛下回来了么?”
孟公公听她开口便是问陛下,自然脸上笑意更浓,道:“姑娘且再等一等,陛下一会儿便来了。”
钟念月点点头,又打了个呵欠。
等晋朔帝来时,她已经打呵欠打得眼圈儿都红了。
孟公公一早问过了暖阁里伺候的宫人,这会儿忙上前与晋朔帝低声道:“陛下,姑娘就生坐在这里等着您呢。宫人说,姑娘都要了好几回纸张来写写画画了。”
孟公公说罢都不由感叹。
谁都知晓,钟家姑娘是最不耐读书的。这日日去国子监,其实看的都是小人书。陛下其实私底下都知道。
可今个儿为了等陛下,连这样的东西都拿出来解乏了。
瞧瞧这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罢。
晋朔帝眸光闪动,低声道:“去备膳。”
钟念月连连摇头:“我就不必吃了,我该要回府了,我娘定然惦念着我,惦念得紧呢。”
晋朔帝不自觉地捏了下指尖,总觉得什么地方有些空。
孟公公呆住了:“那姑娘怎么等到这个时候……却是连饭也不肯吃。”
“等着陛下回来呀。与陛下见一面,说上一声,再走。”
孟公公不说话了。
原来就为了见一面,姑娘也要等上这样久。倒好像,好像更叫人觉得心下感动了。
孟公公转头去看晋朔帝,便见晋朔帝神色淡淡,道:“去吧。”
随后点了两个人为钟念月抬轿子去了。
孟公公正纳闷,莫非陛下不曾有半点感动?
便听得晋朔帝又道:“赏……远昌王府,右相府……”如此念了一串,最后方才是“钟府”。
孟公公一下又愣住了,脑中蓦地划过念头――
这倒不像是不感动,而更像是感动过了头,如今不知道该往哪里施放,便的将那些个派了子弟来陪姑娘玩的,一并全都赏赐了。
这厢钟念月回了府中,便将自己在国子监写那幅字找了出来,用个匣子仔细装好,上面还顺手给扎了个蝴蝶结。
万氏知她回了府,忙匆匆寻了过来,搂着她仔细一通瞧。
“你无事便好了。”万氏说罢,一抿唇,道:“娘本来不想同你说的,免得污了念念的耳目。可是念念长大了……什么事都不该瞒着你了。”
万氏沉声道:“我怕你姨母心中有别的盘算,从前兴许还有三分情谊,如今叫皇宫里的富贵权势迷了眼,只一心想着利用我的念念了……”
钟念月:“无妨。”“书容。”
书容便抱了一个大包袱过来。
万氏迷惑地瞧了瞧,低声道:“这是……”
钟念月卷了卷头发丝:“姨母得的赏赐,要我将它们送给陛下作寿礼。我昨个儿已经给陛下看过了,陛下不要,我便带回来了。娘亲看什么好看,便拿去玩罢。”
万氏听得哭笑不得。
一面又忍不住感念女儿孝心,这样还记挂着自己。
一时对那惠妃倒也没什么如临大敌的感觉了。
怕什么?
一家人如今越发凝聚成一团。
还怕了惠妃么?
万氏还当她是幼年时一般,与她低低说了会儿话,便像是哄孩子一样,低声哄着她用了膳,再哄着她歇息了。
钟念月想家想得要命,正巧在万氏身上解了思念,自然受用得很。
她闭上眼,梦里想的都是定然不能叫钟家再重蹈原着的覆辙。
在家中歇息一日后,钟念月第二日便又去了国子监。将她做的那些个什么大富翁,什么剧本杀,带着锦山侯他们玩儿去了。
锦山侯等人头一回摸着这样新鲜的玩意儿,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有些字不太认识的,他们还能回头去照着翻书,弄得各家的下人都以为自家公子中了邪了。
另一厢。
秦诵被父亲叫到了跟前。
父亲拍了拍他的肩,道:“你做得不错,今日陛下赏赐了下来。你且拿去吧。”“今后知道该怎么做么?可还记得家中的教诲?”
秦诵思来想去,一点头道:“儿子省得。”
下回见了钟家的姑娘,便加大力度,邀她再多背两本书!
如此几日一下来。
太子终于抵京了。
晋朔帝的寿诞也终于到了。
祁瀚一到京中,便先行去拜见了晋朔帝。
晋朔帝依旧神色淡淡,没有夸赞,倒也没有斥责。
祁瀚如今已经敢抬头瞧自己的父皇了。
他抬头,却是见着父皇的案头多了一匣子香料,他父皇修长的手指正捏了一颗香丸。那气味同这殿内的浑然不同,显得有一分格格不入。
祁瀚倒也并未深思。他恭恭敬敬地拜了拜,方才低声道:“儿臣先告退了。”
他走出去。
晋朔帝方才低声道:“惠妃这香料哪里算得好。”
孟公公张张嘴。
只是还不等他说,晋朔帝便又道:“到底是念念分给朕的。”说罢,便要孟公公另备一匣子香料,下回钟念月来了给她。
孟公公暗暗一咂舌。
总觉得陛下好像亏了更多了。
祁瀚退出去后,不多时便到了惠妃宫中。
兰姑姑欢喜地迎了上来,心道今日可要好好告那钟念月一状!还怕治不住她!
祁瀚却是看也不看她,沉着脸便越过去了。
兰姑姑胆战心惊,忙拉住了祁瀚身边的小太监,低声问:“太子殿下这是……缘何不大高兴啊?”
小太监皱着脸:“像是……因着一个雪人没了?”
兰姑姑:“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