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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蒙特地寻过来,的确是为了离家出走的亲妹妹。
他向来疼爱这个妹子,但这回为了寻人大费周章,终归还是没忍住斥责:“就算是对爹娘安排的亲事不满,大可慢慢商量,岂有一言不合就闹着离家出走,这么久都不肯回去的道理?”
“我倒是想商量,那也得爹娘听得进去啊。”岳荫提起此事来也觉着委屈,气鼓鼓地反驳,“二哥你不在家,没见那时的阵势,恨不得按着我定亲呢。”
岳蒙见她还敢犟嘴,拧起眉,只不过还未开口就被云乔给岔开了。
“阿荫一直惦记着家中,也已经将行李收拾妥当,这两日就要启程回去呢。”云乔给岳荫递了个眼神,将人安抚下来,“既是赶上了,你们恰好可以结伴回程。”
劝完,她又知情识趣地避让开,笑道:“我去煮粥,你们兄妹慢慢聊。”
岳蒙收敛了神色,客客气气地道了声谢。
厅中只剩兄妹二人。
岳荫将自己离家后的经历大略讲了一遍,翻来覆去地夸云乔,带着些讨好问道:“我想邀云姐到咱们那边去过节,免得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二哥,你觉着如何?”
“这位穆夫人帮了你许多,于情于理,都该好好感谢才是。”岳蒙对此倒并没什么意见,只是额外问了句,“你可知道她的出身来历?”
岳荫摇摇头,如实道:“云姐没提过,我也没刻意打听过。”
人人都有难言之隐,更何况她丧夫,又独自离家在外,从前想必是不大好过。
又何必非要刨根问底,找不痛快呢?
岳蒙明白这个道理,也没再细究下去,转而同岳荫聊起家中事务。
“这次回去,爹娘若是再逼着我定亲怎么办?”岳荫警醒起来,盘算道,“若是再这么着,我就还随着云姐回来,不在家中多留了。”
“不要任性。”岳蒙略带责备地瞥了她一眼,这才又道,“你若是当真不喜欢廖公子,那就算了。只是你年纪摆在这里,总不能迟迟不成亲,还是留在家中好好相看……”
岳荫翻了个白眼,明明白白表示了自己的不满。
岳蒙险些被自家妹子这模样给气笑了,喝口茶缓了缓,换了个法子劝:“你不是一直想见小傅将军吗?回家去好好收拾一番,届时叫你见见他。”
前一刻还对相看之事不屑一顾的岳荫,听了这话后态度大改,坐姿都端正了不少,忙不迭追问道:“此话当真?”
岳蒙见这法子奏效,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我何曾骗过你。”
砂锅中的白米不断翻涌着,云乔在一旁托腮发愣。
大抵是因着昨夜饮酒,在南风馆又没能歇好的缘故,眼下安静下来,她只觉着额头隐隐作痛。
等到一锅白粥熬好,云乔挽了衣袖,还没动手,便见着岳荫便步履轻快地进了厨房。
“云姐你坐着就好,我来。”
她眼角眉梢透着喜色,与先前那不情不愿的态度迥然不同,云乔好奇道:“你这是听了什么好消息?”
“这个嘛……”岳荫未语先笑,“二哥说,回家之后,要让我见见小傅将军。”
云乔一怔。
岳荫利落地盛着粥,想着她对此并不了解,特地解释道:“我二哥从前在西境驻守,小傅将军那时是二哥同僚,他还替我二哥挡过刀,是关系极好的生死之交。”
“二哥在信上说,他虽年纪不大,却是个极有能耐的人。”
“后来西境大捷,小傅将军在其中居功甚伟,回京之后得圣上器重……”
云乔一开始就听出来,岳荫口中这个“小傅将军”正是傅余。
傅余在西境时的事,云乔知之甚少,虽见过岳蒙与傅余同行,但并不知两人自西境相识,也没料到他们的关系这般好。
而这消息,倒是叫云乔松了口气。
她信得过傅余的眼光,能叫他舍命相救的人,不会是蝇营狗苟之辈。
且不说岳蒙还未认出她,就算是有所察觉,有傅余这层关系在,也不会是什么大麻烦。
等岳荫絮絮叨叨讲完后,云乔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笑问道:“阿荫,你莫不是仰慕这位‘小傅将军’吧?”
岳荫脸颊微红,却并没遮遮掩掩,坦诚道:“我自少时看二哥托人送回来的家书,总是见他提起小傅将军,难免好奇嘛。”
她在云乔身旁坐了,自顾自地畅想道,“但二哥从没提过他生得如何,会不会长得凶神恶煞的?那可不行……”
云乔无声地笑起来,摇了摇头:“不会。”
傅余的长相,与“凶神恶煞”四个字半点都不沾边,平素看起来,就是个模样俊朗的少年郎。
乍一看,让人很难想象他在沙场上的狠厉模样。
云乔不清楚傅余为何会离京,但听这话音,意识到岳蒙是想撮合他与自家妹子。
她对此,倒也乐见其成。
早前在京城时,裴承思曾催着她帮傅余定亲。云乔压根没放在心上,一来是觉着此事该傅余自己拿主意,二来,她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人选。
若是换作岳荫,倒是比京中那些个闺秀们更合适。
昨日为了婉拒万夫人,云乔说了自己要随她回乡,岳荫算是抓着了把柄,半是撒娇道:“昨夜已经替你将行李收拾得差不离,说出去的话,可没有反悔的道理。”
云乔知道她是一番好意,不好再回绝,加之兴许还有傅余在,便顺势应了下来。
岳家在尹城,从芙蓉镇乘马车过去,须得三四日功夫。
路上无趣,岳荫要么与云乔玩牌,要么就是缠着自家兄长问他家中近况,以及傅余相关的种种。
云乔在车中闭目养神,未曾插话,但从中得知了不少傅余的事情。
前不久,傅余因着政见不合与裴承思起了争执,在明知道裴承思动怒的情况下,依旧没让步,最后落了个停职反思的处罚。
他也没着急托关系走动、请人求情,反而逍遥自在起来,还趁年节离了京城。
大有一副“无官一身轻”的架势。
“他年节前后要回平城祭祖,与咱们那边相距不算远,我邀了他来镖局喝酒,届时正好能叫你见上一面。”
岳荫点头应了声,对所谓的“政见不合”没半点兴趣,未曾追问。
云乔对此倒是颇有疑虑。
她很清楚,裴承思从前重用傅余,不只是因着她的缘故,更因为傅余是蒋老将军的嫡系,与军权息息相关。
若非是有什么要紧事,以裴承思的一贯行事,应当不会闹到这般地步;可若是真有大事发生,岳蒙不至于这般轻描淡写才对。
心中虽疑惑,但她不便主动开口问,只得暂且搁置下来。
及至尹城,岳家爹娘总算将小女儿给盼了回来,嘴硬心软地骂了几句,便迫不及待地拉着嘘寒问暖。见她毫发无损,甚至比离家时还圆润了些,才彻底舒了口气。
等弄清事情原委后,岳夫人郑重其事地向云乔道了谢,叫人收拾出房间来,妥帖伺候。
头两日,岳荫被爹娘留着问东问西,好不容易应付完差事,总算是有了空闲出门逛。
平城比芙蓉镇要冷些,云乔出门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浑身上下只露了双桃花眼。
眼眸亮晶晶的,仿佛时时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你这装扮,若是在街上见着,怕是连我都认不出来。”岳荫打趣了句,边往外走边同她商量道,“咱们今日先去镖局看看,如何?”
云乔斗篷下还揣了个手炉,闷声笑道:“好啊,我还没见识过镖局是何模样呢。”
岳家镖局离府邸并不远,仅隔一条街,压根不需要特地乘车,不多时就到了。最先见着的,是朱红大门两侧那威风凛凛的石狮子,以及随风飘扬的镖旗。
门上悬着匾额,其上是铁画银钩般的字迹,写着“广胜镖局”四个大字。
云乔正好奇地端详着,一男子行色匆匆地出了门,见着岳荫之后,停下脚步同她打招呼:“小师妹,你可算是回来了……今日是有什么事?”
“赵师兄许久不见。”岳荫知道自己离家出走的事迹必定已经在镖局中传开,讪讪笑了声,“师兄你只管忙去,我就是过来看看。”
赵师兄看出她的窘迫,没戳穿,很是配合地换了话题:“那来得倒是正好。你二哥领了个好友过来,正在里边同兄弟们过招,热闹得很。只可惜我这还有事得办,要不然,非得也下场同他比比。”
岳荫瞪大了眼,迫不及待地拉着云乔进门,又有些迟疑:“二哥领过来的人是小傅将军吗?那他怎么不叫人知会我一声?”
云乔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兴许是还没来得及吧。”
没走几步路,就听着了里边隐约传来的动静。
绕过前厅,便能见着院中央的比武场。四四方方青石砖铺就,一旁的木架上,放着刀枪剑戟诸多武器,在日光的照射下闪着寒芒。
众人齐齐围在周遭,兴高采烈地看台上两人比斗。
云乔一眼就认出了身着蓝色劲装,身形高挑的傅余。
他持亮银梅花枪,与对面手握窄刀的壮汉比试,长枪|几乎舞出了残影,神情格外专注,薄唇微抿,眸若寒星。
这还是云乔还是头回见着傅余与人过招,虽知道他身经百战,但眼见着这刀光剑影,还是不免有些担忧。
“那是我们镖局的总镖头,力能扛鼎,家传的刀法极有名望。”岳荫目不转睛地看着,压低声音,同云乔讲解道,“我的腿脚功夫,就是少时起随他学的。”
云乔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对此谈不上了解,但能看出来傅余是愈战愈勇,最初的僵持过后,他便显得愈发游刃有余起来。
过了会儿,岳荫小声道:“总镖头要输了。”
她话音里带了些惋惜,目光落到那蓝衣身影上,却又抿唇笑了起来。
到最后,的确是傅余占上风,他利落收起长|枪后拱了拱手:“承让了。”
总镖头并没因这输赢介怀,在他肩上拍了下,向一旁观战的岳蒙朗声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众人已经比试过一番,岳蒙邀傅余到家中去用饭,正琢磨着该怎么提一提自家妹子,一回身就见着不远处的岳荫。
他略带无奈地瞪了岳荫一眼,随后向傅余介绍:“这就是我从前同你提过那个不成器的小妹。”
傅余微微颔首,含笑问候道:“三姑娘安好。”
岳荫笑盈盈道:“傅将军,久仰大名了。”
“这位是我小妹的朋友,也是我家的座上宾。”
傅余随之看过去,却并没什么特殊的反应,依旧颔首问候了句,像是压根没认出她。
她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又未曾开口,傅余怎么猜也不会料到她在此处,认不出是情理之中的事。
云乔并没多想,也没戳破,施施然还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