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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皇帝得知皇后被掳走了,惊在原地。好半天,他才指着皇后的凤轿,质问:“皇后为什么不坐在自己的轿子里?”
齐煜已经醒了,她揉着眼睛从轿子里下来,听着身边的几个小太监碎语,隐约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她眨眨眼,再眨眨眼。
齐煜茫然地望着前方,然后看见皇帝瞪过来的嫌恶目光。皇帝正在生气,看见了齐煜,火气找到了突破口,他指着齐煜当众破口大骂。都是些“混账”、“王八蛋”、“废物”、“怎么不去死”……这样十分难听,却没头没脑的话。
齐煜垂在身侧的小手颤了颤,紧紧抿着唇望着自己的父皇,向后退了一步。
孙嬷嬷从后面挤过来,把齐煜抱起来,在她耳边宽慰:“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齐煜将脸埋在嬷嬷的肩窝里,低声说:“煜儿没事的。”
听着小主子忍着哽咽的话,孙嬷嬷顿时心头一酸。
凭什么呢?
她又做错了什么呢,要被自己的父亲这样当众谩骂?更别说这几年从未得到过父母的一丝一毫宠爱。
孙嬷嬷不敢深想,只要一深想,她心里撕扯般得心疼。
出了这样的意外,车队要尽快回宫。孙嬷嬷抱着齐煜钻进了轿子里,她也没把齐煜放开,仍旧紧紧抱在怀里。
齐煜也不吭声,安安静静地趴在孙嬷嬷的怀里。好半晌,她的小脑瓜终于想明白了。她问出来:“被劫走的是煜儿的轿子。”
“是。”孙嬷嬷说。
“他们要劫走的人,不是小姨母,是我。”
孙嬷嬷再点头,把小主子抱得更紧些。
齐煜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将埋在孙嬷嬷怀里的小脸抬起来,用一双红红的眼睛望向孙嬷嬷,问:“小姨母什么时候回来?”
“这……”孙嬷嬷不知道怎么回答。
今儿个的事情太过蹊跷。
皇后娘娘真的还能回来吗?就算能够回来,一个被歹人掳走过的皇后,就算平平安安地回来,亦是于名声有损。
这世间,总是不乏用恶意枷锁抨击旁人的人。
·
皇家车队刚回行宫,今夜伴驾的几个臣子没有回家,跟进行宫商讨今夜之事。当朝皇后当街被掳可是大事,自然要紧急商讨。
皇帝听着臣子们的议论,心烦气躁。他心里甚至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来。
明明……他只是想顺水推舟将齐煜弄死而已啊!
他不确定齐煜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这份不确定让他一向不喜齐煜。如今长子找了回来,那个孩子和他当年养的外室长得一模一样!他知道自己的皇帝随时都可能当不下去,一心想将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儿子立为太子。
可是所有人都反对!
如果齐煜死了,他的长子就成了唯一的皇子,那时候自然没有人再反对!
在这勾心斗角的后宫,多少皇子枉死。偏偏齐煜这个没有生母庇护的孩子长到现在。皇帝心里明白,有人在背后保着齐煜。
有这么大本事的人,自然只可能是裴徊光。
皇帝打心底不敢招惹裴徊光,并不敢去动齐煜。所以,当有人提出可以帮他除掉齐煜,辅佐他长子时,皇帝犹豫之后答应了。就算失败了,也可以将责任推给反贼,把自己撇个干干净净。他极尽所能地里应外合,甚至将皇后身边那两个身手了得的内宦也支开了。
万事俱备,怎料出了这么个天大的纰漏?
皇帝也不是没有想过齐煜很可能真的是他的亲骨肉。可是这样无法证明的事情,到底如鲠在喉。
——宁肯错杀,不肯放过。
大殿内,臣子们焦心商议着。
“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人,有着什么样的目的。竟敢当街掳劫皇后娘娘,真乃……”
一阵尖利的划刺声,打断了这位刘姓大臣的话。
殿内议事的朝臣诧异地寻声望去。皇帝也跟着抬头,当他看见出现在门口的裴徊光时,下意识地缩了缩肩。
裴徊光缓步从殿外走进来。他一身雪衣几乎被血染透,手握长剑,剑尖划过理石地面。剑刃上的鲜血已经干涸。
他阴沉着脸,周身散发着伴着血腥味的阴森死气。
有老臣看不过眼,沉声说:“掌印如此形容,实在是不将陛下放在眼里!”
皇帝越发缩了缩肩,下意识地替裴徊光辩解:“徊光定然是去捉拿反贼去了……”
裴徊光根本没有理会,他走到刚刚说话的刘姓臣子面前,冷眼盯着他。那大臣是个文官,被他这样盯着,脊背立刻沁出一层冷汗。
“刘大人说错了。”裴徊光阴森开口,“被掳走的不是皇后,是江贵人。”
一阵寂静之后,殿内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后宫之中,根本就没有什么江贵人。
刘大人皱着眉说:“掌印此言差矣!被掳走的分明是皇后娘娘!”
裴徊光扯了扯一侧唇角,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他再度开口:“被掳走的是江贵人。”
又是一阵死寂。
这一回的沉寂要比刚刚更久,针落可闻。
皇帝搭在膝上的手不安地反复擦了擦上面的冷汗,轻咳一声,结结巴巴地开口:“是啊。被掳走的人是江贵人啊!皇后自幼体弱,今儿个根本没有出宫!”
裴徊光面无表情,冷冷的视线扫过殿内的几个朝臣。
一滴冷汗从额角滚落下来,刘大人匆匆擦去,艰难开口:“希望早日将逆贼捉拿归案,将江贵人平安带回来!”
裴徊光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掌中的鲜血印在刘大人身上的朝服,弄脏了白鹤刺绣的眼睛。他收了笑,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冷的声线缓缓说道:“东厂自会将娘娘平安带回来,亦会将这群反贼尽数捉拿,凌迟处死,一个不留。”
·
掳走沈茴的人,掀开轿帘,发现坐在里面的人不是齐煜,而是当朝皇后时,也懵了。人已经掳来了,只好暂时将人带上山。
“怎么会这样?”
“先别纠结原因。关键是要怎么办?这可不是寻常的妃子,是当今皇后啊……”
“真是麻烦……”
几个男人商量着。
沈茴安静地站在一边,悄悄打量起周围。她知道这里是一座山上,像是个土匪窝。可是面前的几个人可不像土匪。
掳她过来的人个个身手了得,必然是经过了专业的培训。而屋子里的这几个男人,每个人看上去都不像土匪地痞之流,相反,更像是一群读过书的人。
沈茴的目光落在坐在上首的老者上。那老者鬓发花白,有些年纪了。
“李先生,皇后怎么处理?”
“要我说,一刀杀了便是!皇帝的女人留着作甚!”
沈茴垂着眼睛,努力从这些人的对话里搜寻有用的讯息。她隐约听明白最后一个开口的人对皇帝的怨恨。
如今四地起义不少,难道是一些起义的豪杰?
一直沉默着老者终于开口:“罢了。免生麻烦,拉下去处理了。”
沈茴刚要开口,忽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蔻蔻?”
萧牧脸色大变,从大门冲进来,挡在了沈茴面前,他恼怒不已,责问:“你们要做什么?”
“计划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要问也该问狗皇帝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连轿子里换了人都不知道。事已至此,难道要把皇帝的女人送回去?开什么玩笑!”
先前口气最差的男人暴躁地说:“皇帝最喜欢抢别人的娘子。他的皇后落了咱们的手上。按我说,就该也让他尝尝自己的妻子被人侵占是什么滋味。呵,把堂堂皇后扔进窑子里万人骑,才真他妈地解恨!”
萧牧听不得这样的污言秽语,瞬间拔剑。
其他开始劝。
李先生皱眉道:“好了。莫要起口舌之争!林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并非事事可用。皇帝淫暴,他是畜生。我们是人,不能做他做的事情。”
沈茴有点惊讶地悄悄打量说话的老人家。
林虎张了张嘴,最后烦躁地挠了挠头,说:“我就随口说说!”
李先生再看向萧牧,说道:“萧公子,我知道你与沈家姑娘的关系。可是如今大事在前,一切以主上大业为重。你不能,我们也不准你因为男儿情长再生枝节。这个女人,不能留。”
萧牧抬臂挡在沈茴面前,沉声说:“只要我活着,就不准你们动她一根手指头!再者,既然你们事事都以主上为重,这样的事情为何不先请示主上?你们可别忘了主上和沈家的关系。”
李先生怔了怔,眉宇之间浮现几许犹豫。
沈茴细细品着萧牧的话,对他们所说的主上好奇起来。
屋子里的几个人正沉默思索时,一个男人匆匆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
“东厂的人把这里包围了!”
“伏鸦这么快找过来?”李先生有些意外。不仅是他,其他人也都很意外,窃窃私语起来。他们为了甩开追兵,绕了路。路线都是事先设计好的,若非熟悉路线的人,极易迷路。
而他们劫着皇后回来还不到一刻钟。
“不,不是东厂督主。是司礼监掌印太监裴徊光亲自来了!”送信的人一路跑上山,一句话说话,大口喘着气。
众人皆哗然。坐着的几个人都站了起来。
“他怎么来了?不是他自然来了关凌不再过问政事,连早朝都从未去过?”
“今日河神节,他也没跟去啊!”
沈茴垂着眼睛,悬了一路的心缓缓放下去。这一路,她逼着自己冷静,逼着自己努力思考对策,像一张拉满的弓弦。知他来了,虽还未见,拉成满月的弦便松下来。僵挺的脊背,也轻轻软下来。
萧牧似有所感,他转过头来,静静瞧着沈茴的神色。
“裴徊光说、说……”送信的人喘息稍缓,才又开口:“不要跟他比杀人的速度。”
屋子里的人立刻商讨起来,神色染上焦虑。
“裴、裴徊光上来了!”有人惊呼了一声。
屋子里人迅速涌到门口、窗前,朝山下望去。所有人在看见裴徊光上山的血色身影时,都不由骇住。
衣衫仿佛被血水浸泡过,手执长剑,冷颜寒目大步往这里走来的人,哪里还是个人。
沈茴感觉到这些人神色的怪异,她也想要去门口,可是她刚走了两步,萧牧拉住了她的手腕。
“表哥?”沈茴望向他。
犹豫在萧牧的眼中一闪而过,他握紧沈茴的手腕,转身朝后门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