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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茴的视线里,浮现裴徊光站在窗前阴沉的脸色。她本能地伸出手胡乱抓着,与此同时不停倒退的景色让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挣扎的手本该什么都抓不到,可却有什么柔软的缎料擦过了指尖。沈茴一怔,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失重的感觉竟消失了,紧接着是她所熟悉的玉檀味道。
呼啸的风吹来,将她的长发吹得凌乱拂在脸上。
她没有睁开眼睛,而是小心翼翼地舒了口气,然后轻轻转头,将脸埋在裴徊光的胸膛。
“发生什么事情了?”顺岁和顺年被惊醒,披着外衣从屋里出来。然后他们看见身着暗红寝衣的裴徊光抱着皇后娘娘,赤足立在青砖路上。披散的长发半遮着他阴恻恻的脸。
顺岁和顺年对视一眼,又齐齐低下头,不敢乱看。他们悄声退回房中,倒也不会再继续睡,而是等着吩咐。
裴徊光垂眼,看着怀里的小皇后。
不断吹来的风,吹乱他的发,拂动的长发切割了他望着沈茴的视线。他盯着沈茴的眼角,有一抹暗红。
裴徊光感受了一下胸腔里那颗心脏的跳动,他深吸一口气,再呵笑一声,阴着语气:“咱家准娘娘死了吗?”
“没有,本宫没想死……”沈茴小声地辩解。她颤颤睁开眼睛,在裴徊光怀里仰望着他,愕然见他眼里的红色。
裴徊光舌尖抵了抵唇角,他阴森森地低笑一声,抱着沈茴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说:“娘娘最好记住了。在咱家没准允之前,娘娘的命是咱家的。你要是敢死……”
裴徊光停下来,低下头,垂落的长发擦过沈茴的耳畔。
“娘娘要是敢死,咱家把娘娘认识的每一个人都屠了。然后把他们烧成灰,来给娘娘做坟!”
沈茴望着裴徊光,吓得身子都颤了。
本就是劫后余生吓了个半死,还被裴徊光恐吓一番,沈茴瞬间红了眼睛,连声音都哽咽了:“你干什么呀,我都要下来了,是你吓我我才摔了。你现在又来凶人,还讲不讲道理了……”
她越说越委屈,说到最后声音低下去,小声地哭着。她又嫌在裴徊光怀里哭太丢脸,扭过头去,把脸埋在裴徊光的胸膛,把眼泪也尽数蹭到他衣服上去。
裴徊光在檐下默立了片刻,胸口窒闷。他又用舌尖抵了抵唇角,抱着沈茴上楼去。他一边走一边吩咐:“备水!”
裴徊光直接将沈茴抱去了五楼盥室。
他把沈茴在长凳放下,然后自己在沈茴对面坐下,一句话不说,死死盯着她。
沈茴已经不哭了。她低着头,也一声不吭。
安静的盥室里,两个人相对而坐,僵着。
长久的沉默之后,沈茴慢慢从惊魂未定的状态里缓过来。好像终于找回了感知,知道自个儿身在何处了。她空空的眸子逐渐聚了神,落在自己光着的一双小脚上。她从暗道过来时,穿的是一身杏色的寝衣,当时神志不清没换衣裳,没穿外衣,也没穿鞋子。
那暗道里的路可不平整,先前是受那药物影响浑然不觉,此时沈茴才隐隐感觉到脚底的疼痛。
她小心翼翼地将小脚向后挪了挪,脚趾微微蜷起。
裴徊光煞神一样坐在对面,沈茴莫名不想这个时候抱起自己的脚去检查脚底的伤。
死死盯着沈茴,连眼神都没动过的裴徊光,这才略略向下移了移视线,瞥了一眼沈茴微蜷的脚趾。
紧接着,两个人都听见了顺年和顺岁哒哒上楼的声音。
两个人提着水上楼,弯腰低头走进盥室,将装满热水的木桶放下,稍微等了等,也没等到裴徊光吩咐如何放水,两个人便有悄悄退下去,将盥室的门带上。
低着头的沈茴用眼角的余光瞟见放在门口的木桶,想起小臂上自己划下的斑驳伤痕,她小声说:“不洗澡……”
“呵,娘娘该不会以为咱家被娘娘气了一回还会耐着性子伺候娘娘沐浴吧?”裴徊光站起来,走到门口去提装满热水的木桶,然后将水倒进木盆里,再兑一些凉水。他伸出手,伸进水中试了试温度。
他向来不喜欢热水,盆中水的温度让他不舒服地皱了皱眉。他迁怒般侧首睥了沈茴一眼,才端起木盆走到沈茴面前放下。
沈茴愣愣看着面前的一盆水,再看着裴徊光在她对面重新坐下。
她忽然就想起来那天晚上,她跪坐在床榻上,一页页翻着秘戏图给他看。其中有一页的荒唐画面是女子褪下衣裤,坐在一盆水里……
不了不了不了吧……
于是,裴徊光去拉她脚踝时,沈茴赶忙攥着膝上的裤料,保护自己的裤子!可刚刚的裴徊光实在是太凶了,她满心拒绝的话都不敢说出来了,唯有僵着身子。
直到她的脚被裴徊光放进热水里,沈茴怔了怔神。紧接着,热水浸着她脚底的伤口,她不由“嘶”了一声。
裴徊光欠身,慢条斯理地将沈茴的裤腿向上挽了起来,免得浸了水。
沈茴偷偷去打量裴徊光的神情,他垂着眼,看不出情绪,不过沈茴觉得他好像没有刚刚那样吓人了。
裴徊光刚要将手进盆中的水里,忽想到什么,他收了手,将指上的黑玉戒缓缓转下来,侧转身放在一旁的搁架上,然后才将手探进水中,捧起了沈茴的小脚。他将沈茴湿哒哒的小脚抬起来,搭在桶沿,再捧了水冲洗上她脚心的伤口。
长长的暗道让沈茴的脚心不仅脏兮兮的,还划出了好几道小口子。甚至有细碎的小石头嵌在肉里。
随着裴徊光的清洗,脚心的痛觉越来越清晰。沈茴双手压在身侧的长凳上,缩着肩,不由自主地想要把脚收回来。
“没清理干净,乱动什么?”
裴徊光神态已如常,声音却还噙着些冷意。
沈茴抿抿唇,不吭声,也不敢乱动了。
那细小的石头粒嵌在沈茴脚心的肉里,裴徊光想要将它拨出来,指腹刚碰过去,便压了伤口,血渍粘了他的指腹。而那石头粒又往肉里面藏了藏。
裴徊光嫌恶地皱了眉。他再抬抬眼,去看坐在对面的沈茴。她揪着小眉头,眼睛红的不像话。
“啧,有那么疼吗?”
沈茴没逞强。她带着哽咽地“嗯”了一声:“疼……”
裴徊光嗤笑了一声,拖着沈茴的脚跟,将她的腿抬高一些,然后凑过去,用舌尖去舔走嵌在她脚心阮肉里的石头粒。
沈茴睁大了眼睛,怔怔望着他。
裴徊光却已经松了手,侧转过头,将粘在舌尖上的石头粒吐出去。
沈茴愣愣看着他,他忽然松了手,她也忘了收力度,被他放开的脚落下去,激起木盆里掺着污渍的洗脚水,
溅在裴徊光的脸上。裴徊光堪堪闭上眼睛,才免得污水入了眼。
沈茴缩了缩脖子,畏惧地身子向后退了退。
僵持了片刻,沈茴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用手心去蹭溅落在裴徊光脸颊的洗脚水。裴徊光没什么动作,由她擦完收回手。然后他重新抬起木盆里沈茴的另一只脚,查看她脚心的伤口。
还好沈茴这一只脚的足底只划破了一道小小的口子,没有别的什么伤口了。
裴徊光给沈茴处理完足心的伤痕,又换了一盆水,重新给她洗了脚。然后拿了悬挂在一旁的棉帕,仔细吸去沈茴双足上的水渍。
裴徊光将棉帕随手一放,起身往外走。
沈茴默默听着裴徊光逐渐走远的脚步声,半晌,她抬起自己的脚,放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她将脚心翻过来,呆呆望着脚心的伤口好一会儿。略作犹豫,沈茴伸出手来,用手指头尖儿,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裴徊光刚刚舔过的地方。
一阵怪异的酥痒,沈茴被针扎了似的,立刻收回手去。
紧接着,她又听见了裴徊光的脚步声。
沈茴一惊,做贼似的把脚放回来,像刚刚裴徊光离开时那般端正坐好。
裴徊光拿着外伤药走进来,重新在沈茴对面坐下。他抬起沈茴划伤比较重的右脚,放在自己的腿上,然后将药酒倒在左手手心里,再两手相握轻轻磨压,将药酒匀称的粘在右手掌,再用沾了药酒的手掌,轻轻去压沈茴的脚心。
有点凉,还有点痒。
沈茴双手搭在膝上,悄悄用力攥着裤子上的布料,抵御自脚心传来的阵阵异样感觉。她又悄悄抬起眼睛,去看坐在对面的裴徊光,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掌印在想什么呢?
沈茴略略偏着头,迷惑了。
从给沈茴洗脚清理伤口开始,裴徊光便没有再抬眼看过她。给沈茴处理完脚心的伤口,裴徊光起身走到屏风旁的洗手架旁,仔仔细细地洗手,将不小心沾染到的那点血腥味彻底洗去。
他洗手时不紧不慢的模样,好似忘了沈茴还在这里。
沈茴偷偷看他一眼,见他在洗手,立刻收回视线,规规矩矩地目视前方,过了一会儿,她又偷偷抬眼再看他一眼,见他还在洗手,她只好再次收回视线。
洗、洗手干嘛呀。
她、她……她现在不想……
裴徊光擦了手,将帕子随手一搁,转过身来,这才将目光重新放在沈茴身上。沈茴的脊背立刻崩紧了。
裴徊光走到沈茴面前,将人直接抱起来,转身往楼上去。一直走进七楼的寝屋,裴徊光面无表情地将沈茴放在床榻上。
然、然后呢?
沈茴偷偷看了他一眼,刚好撞见裴徊光落过来的目光。她有些不自然地收回目光,身子挪了挪,一直挪到床里侧,蜷缩着侧躺下来。
天还没亮呢。
沈茴的视线里,是裴徊光转身的身影。
裴徊光直接走到窗下正对着玉床的长榻坐下,一腿抬起踝处搭在另一条腿的膝上,一条胳膊伸展开,搭在贴着墙的靠背上,另外一只手随意放在木榻上,微蜷的修长手指慢条斯理地点叩着。
他望着沈茴。
沈茴被他盯得不自然,动作小幅度地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寝屋内的窗户关着。自上了炭火和椒热,裴徊光一直都不太适应,胸腔里发闷。裴徊光点叩的动作停下来,抬手将暗红的衣领扯松一些。
收回手时,裴徊光这才发觉哪里不对劲。
他起身,快步下楼,走进五楼的盥室,寻到搁架上的黑玉戒,将它慢悠悠地重新套在了食指上。
高镜映出他墨发披散的模样。他看见镜中忘了穿鞋的自己。
裴徊光扯了扯唇角,辗转一声呵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