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一章:第二十二章 艰难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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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成殊觉得自己这回的运气真是不太
好。
极少的航空管制几率被他赶上了,他那班飞机比预定时间迟了一个多小时起飞,然后转机时遇上当地暴风雨,又延误了两个小时跑道才开通,在一群人的归心似箭中,总算升空。
等飞机降落在中国大地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落地开机,手机上并没有任何消息。
想着深深应该是下午两三点回家,现在肯定已经睡下,顾成殊也只能无奈地随着人群走向出口。
他看着手机沉吟,考虑着是不是应该现在给深深打个电话。
忽然手机轻轻一震,叮的一声,屏幕上出现了一条消息。
来自叶深深。
“抬头,右边。”
顾成殊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自己右边的通道。
出口处,叶深深笑吟吟地站在机场的灯光下,太过明亮的水银灯照得她全身似有一种不真实的透明感,在疲惫的他眼中虚幻而光彩盛绽。一瞬间令他怀疑自己现在是否还在长途飞行之中,看到的只是梦里的一抹虚影。
“你迟了很久啊。”
叶深深走到他身边,将手里的咖啡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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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该在二十个小时前就喝上的咖啡。虽然国内外的口昧有轻微的差异,但效果是一样的。
看着他拿着咖啡的复杂神情,叶深深微扬下巴,说:“我在机场一直等你,就是想要把我们的账先算一算。”
顾成殊诧异地看着她,一时无语。
“第一,我们是恋人,对吗?”
顾成殊肯定地点头。
“第二,恋人中的一方和他人联合,蒙骗另一方,属于什么行为?”
顾成殊顿了顿,还没有回答,叶深深已经自问自答地说:“背叛行为。”
顾成殊微一扬眉,认真地看着她。
“第三,我可以原谅你以前的背叛,但不可能原谅你现在依然在背叛。第四,就算我遭受背叛,我也有权知道原因,为什么。”
顾成殊终于笑了,唇角微扬地看着她,说:“唔……看来事情很严重,已经涉及到背叛。”
“所以,先把你和别人合伙算计我的事情说清楚吧。”叶深深抱臂看着他,神情严肃。
“那么……”他的脸色也变得慎重起来,“你觉得我会怎么算计你呢?”
“我不知道。”叶深深抿着唇,沉吟片刻,“一开始,我以为是你和她联手利用我,让我帮你实现母亲的遗愿……”
“后来呢?”
“后来,我觉得是你们准备侵夺深叶,然后在我攀上顶峰的时候,把我踢下来,让薇拉取而代之……”
顾成殊终于笑了,反问:“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是啊,我也想不通。如果你真的要放弃我、要背离我的话,你早已可以下手了。可是我只看到你一直和我一起并肩前进,我遇上这么多的艰难险阻,若没有你的话,说不定早已粉身碎骨,不复存在……”她的声音逐渐哑涩,几乎说不出话来。“之前,被路微和你的父亲离间我们感情后,我也曾经想过,为什么我会这么轻易就跳进了他们的骗局,相信了他们的谎言……但在看到薇拉的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其实是因为,我一直对你都是仰望的姿态,在深心里,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觉得你离我太遥远——甚至,在听到你是因为设下骗局才喜欢我时,我觉得这个理由真实极了,好像那一刻恍然大悟,为什么我能得到幸福……”
顾成殊叹了一口气,抬手将低垂着头的她拥入怀中,用力地抱住她的肩,紧紧地抱着她,将她后面的话都打断在未及吐出来之前:“我不会背弃你,以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可能会。别忘了,我和你交换过承诺,我说过了是一辈子,就是一辈子一一直到我们走到生命的最后一天为止。”顾成殊说着,手轻拍着她的后背,就像在轻拍一个婴儿。
叶深深默然低着头,半晌,终于抬起手,慢慢地反抱住了他。
她说:“成殊,我想可能是我出身单亲家庭,自小无人庇护,所以才极度没有安全感,不肯相信自己的幸福。但从现在开始,我会努力高看自己,将自己摆正在和你一样的位置,平视你,而不再卑怯地仰望你,或者仰望任何人。毕竟……”
她顿了顿,埋在他的胸口笑了出来:“我可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女孩子,是美貌与才华凝聚成的星辰。”
顾成殊怔了一下,觉得自己的脸也一下子烧起来。
他抬手轻轻覆在叶深深的头发上,本想说什么,但心底微微的震颤,仿佛他的每一根心弦都随着她的呼吸而起伏的感觉,让他的喉口收紧,竟一时哽咽。
最终,他只能抱紧叶深深,轻轻地说:“是,其实更担心失去的人,是我。因为我知道,这世上像我这样的人很多,但能开创辉煌世纪的女孩子,唯有你一个。”
叶深深听着他的话,恍然想起他对父亲说的话。他说,如果非要牺牲一个人来成全对方的话,那个人也应该是我。
她是他存在这个世上的意义。
叶深深眼底的温热,终于还是难忍地涌了出来。
她心想,顾先生,我再也不会自卑怯懦了,更不会因为卑怯,而让我们之间再生隔阂。
以后的叶深深,一定会是自尊自强,永远不会在任何人面前低下头的叶深深。她会永远仰头微笑,面对这个世界。
制作样衣的真丝面料,走轻薄路线,在多国金融会议上,虽然别开生面,但可能会显得压不住场子。而且,大会虽然在夏末初秋,但到时日夜温差已经变大,很可能晚上会太冷。所以,需要一件厚重的外套压一压。
第二天,叶深深开始去工厂中寻找符合要求的面料,第一选择是宋锦。但宋锦一般织造的图样比较传统,所以她托北京那边帮自己与苏州方面联系,得到了首肯后,才驱车前往苏州,顺便带上了薇拉。
薇拉也是这回得到了资格的设计师之一,虽然叶深深并不知道她的设计内容,但见她比较倾向于査看那些庄重深色的料子,便知道她这回的设计可能比较端庄沉稳。
薇拉控制风格的能力很强,尤其因为对建筑风格的熟稳,所以对于各国审美风格更是了如指掌。之前她为塞西莉亚王妃设计的服装,后来王妃也曾穿着出镜,以该国的冰山风貌为设计主题的礼服,受到了一致好评。叶深深看到后心里想,如果不是自己独辟蹊径,或许也没把握能夺得发布会那个机会吧。
薇拉把宋锦传统图案看了一圈,叶深深也已经将墨竹纹样交给几位织造师傅,并且根据他们的建议和制造工艺,将设计图上的外套花纹也稍作了修改,以求取得更好的效果。
薇拉过来看了看,问:“是你在全美时尚大奖上那件礼服的风格?”
叶深深点头,说:“稍微做了修改。”
“唔,那我还真有点担心了。”薇拉说着,又看了看料子,“看来你自己也意识到了,这黑白色的料子太素了,一两件会显得高雅清逸,如果是几十人的话,聚在一起会太过寡淡。”
“是的,所以需要外套来调配颜色,营造出和谐而沉稳的气度。宋锦是哑光丝缎,颜色和光彩都温润内敛,和我里面的礼服是绝妙搭配。”叶深深说着,对着薇拉一笑,“你可是加比尼卡那边的人,居然还来关切我的设计?”
“我管我的,他管他的,上次他和别人联合开会的时候,我就没鸟他,根本没去参加一一要是我知道他们商议的是这个,早就给顾成殊通风报信,让他提前阻拦破坏了,不然,看着你们现在被反倾销搞得焦头烂额的模样,啧啧,真心疼。”
叶深深一听她的口气就有点不对劲,正下意识要躲避,薇拉的手果然已经伸过来了,不但捏住了她的脸颊,还顺便滑下来捏了捏她的下巴,然后才满意地露出微笑:“顺便告诉你吧,我这回也是身负重任。而且,被加比尼卡寄予厚望的,不止我,还有你的老对手郁霏呢。”
叶深深避开她的手,后退了一步问:“加比尼卡不是顽固派吗?他最讨厌的应该就是中国人了,怎么会对郁霏这么有兴趣?”
“外国人也懂得师夷长技以制夷呀,何况这次风波中,你的家庭和弟弟就是郁霏挖掘出来的,简直是立了大功,虽然后来好像起到了反效果,没有太大的成就。”薇拉冷哼一声,说,“那个女人强悍得很,比我更会利用自身资源,从莫滕森到加比尼卡,简直就是打不死的小强。现在她也跑过来了,我估计是要趁着这个大型会议给你个致命重击呢,你准备接下来怎么对付她?”
“我准备……”叶深深略一思忖,对着薇拉摊开手,“静观其变,随机应变。”
薇拉狠狠白了她一眼,悻悻地说:“可恶,保留一下你身上可爱的地方吧,别越来越像顾成殊了!”
从苏州回来之后,叶深深又赶到自己一直合作的丝绸厂,和他们直接对接,印染真丝面料的墨竹花纹。
真丝的透明度极高,像深深自己那件礼服,就用了五层带印花的面料,才能确保那种氤氲渲染的效果。但这回要穿的人,因为体型各异,再加上要考虑穿着便捷度,却不可能像她一样用五层面料。
最终她推敲考虑后,用了两层叠印面料,再加一层里衬。
宋宋一听说她要白色里衬,立马就拍胸脯,准备去仓库拉一批就用上:“白色内衬我们有存货,说吧,要啥样的?纯棉柔软、亚麻透气、雪纺轻薄、冰丝光滑、莱卡吸湿……”
“因为是九月初嘛,所以我需要一种轻薄透明与丝绸差不多,要能与两层真丝薄纱搭配,看起来就像第三层似的料子……”
“三层白色薄纱会透肉!”宋宋用看外星人的目光看着她,“别忘了你外面那两层也是白色桑蚕丝!”
“对,所以,我需要的是,看起来和薄纱一模一样,但又能绝对不透,或者自身也很透明,但与薄紗'搭配起来不透明的那种……”
“你这里衬的要求有点高啊。”宋宋扶额,然后想想又说,“我们跑一趟绍兴吧,那边我们常联系的纺织厂里有个老杨师傅是能人,尤其面料什么的特别精通,我带你去和他研究一下?”
“嗯,我估摸着,也只能定制了。”
“定制面料啊?”那老杨师傅年纪足有六七十了,倒是精神矍铄。他和叶深深一起把两块白色桑蚕丝翻来覆去地一次次重叠,一再挪移纹路走向,研究那透光度。
“我估计……桑蚕丝和长级棉混纺,用平纹纺,说不定可以织出你要求的衬料。”
叶深深略一思忖,说:“比例呢?”
“摸索一下吧。”老杨师傅掐灭了烟,跟她一起到后面的厂房去。
如今的纺织厂内,工人少,机器多,一到厂棚中全是机器的声音。他们选了一台喷气织机,机器启动,自动化织造只需要设置好参数,纱线疏密随心,排列绝对均匀。只是这种机器能耗大,厂子里没装空调,两台电扇在闷热的厂房内慢悠悠地晃着,那温度让孕妇宋宋简直气都喘不过来。
“哎哟,我可能是晕车了。”陪着叶深深从上海到绍兴,坐了一个半小时的高铁,宋宋直流虚汗。她拉了把椅子坐在门口,店长常青青坐在旁边给她拼命扇风,许久才透过一口气来。
暑热加上机器启动的热量,厂房内一片热浪。但叶深深却好像毫无所觉,她拉着杨师傅不厌其烦地一再调整各种线的比例,试织了二十多次,才终于拿到了让叶深深满意的料子。
杨师傅拿着她确定的样品摇头,说:“叶小姐,这个恐怕不行。你看这个薄透度,要有个万一,我觉得……”
“不会有问题的。”叶深深笑道,她拿了两层薄纱过来,叠加在那块里衬面料上,展示给杨师傅看。
杨师傅拿过来看着,见真丝与里面料子的搭配简直天衣无缝,颜色柔和融洽无与伦比,略略放下了心,但还是犹豫道:“还是保险起见,用18号料子吧,看起来感觉二者的外观没有任何差别,但18号含棉率高啊,遮光度肯定更好一些。”
“不,就用这种,21号。18号虽然感觉上遮光度会高一些,但其实21号的桑蚕丝含量高,有天然反光性,更能隔绝强光。而且如果薄透度再差一点,我需要的那种柔逸感就没有了,会显得太过沉重死板。”
杨师傅沉吟着又看了看:“但你看,这三层料子在我的手掌中,对着亮处看的话,还略微透出光呢……”
“没事,到时候外层面料还要各叠印两次,这样四次印花过后,绝对没问题的。”
宋宋也说:“是啊,放心吧老杨师傅,深深对服装料子的把握那是天下第一!你就听她的没错的!”
杨师傅也狠了狠心,说:“好,就听你的,21号!”
面料终于确定,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宋宋如释重负地站起身,脸上还在笑着,却忽然惊呼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原来她在小板凳上腿都坐麻了,一下站起来,居然站不住了。
常青青忙搀扶起她,宋宋揉着屁股,忽然感觉小腹疼痛。她痛得捂着肚子,又觉得下身异样,一摸自己屁股,伸手到眼前一看,居然掌心一小片湿漉漉的血迹。
宋宋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吓得瞪大了眼睛。
常青青大叫出来:“哎呀……深深,宋宋见红了!”
叶深深大惊失色,立即丟下手中的布料,奔向门口的宋宋。
宋宋捂着小腹,眼泪都吓出来了:“我……我的孩子……不会有事吧?!”
怀孕前三个月本来就是高危期,宋宋这一路冒着暑热坐车过来,又不小心坐了个屁股墩,估计情况危急。
叶深深赶紧扶起宋宋,转头问:“杨师傅,最近的医院是哪个?”
杨师傅忙帮着将她们领出去,好不容易打到了车,叶深深又赶紧说:“杨师傅,记得是21号啊!其他的料子都不行!”
“好的,我记着呢!”老杨师傅挥挥手,目送他们离去。
等叶深深护着宋宋火速离开,老杨师傅一回头,发现身后站着个高挑漂亮的美女,正一脸不耐烦地呵斥身后另一个女生:“郁霏,我什么时候说带你来了?你打探我行踪干什么?”
“任大小姐,你别生气呀,还不是因为出发的时候,加比尼卡老师盼咐我要好好帮你吗?你现在跟着叶深深她们过来定制料子,那我也该给你打打下手,帮个小忙嘛对不对?”郁霏一边笑盈盈地说着,一边又问杨师傅,“师傅,刚刚那几位不是叶小姐和钱小姐吗?她们怎么匆匆忙忙就走了?”
“哦,你也认识她们吗?我一直以为那是宋小姐呢。”杨师傅一看郁霏那温柔的模样,就对小姑娘有好感,笑眯眯道。
郁霏笑道:“哎,不是啦,她叫钱宋宋,大家都叫她宋宋嘛,所以师傅你可能就以为她姓宋了。对了师傅,她们过来定制了什么料子啊?”
薇拉一听就知道她是来打探敌情的,她不愿听也不屑听,翻个白眼就走到旁边看料子去了。郁霏却殷勤地陪着杨师傅,听他说叶深深过来定制料子的事情。
杨师傅看她的模样,以为郁霏和叶深深她们是熟人,便也随口说:“那位叶小姐真是固执啊,这么热的天,她亲自开我们的机器织了二十多次才确定下来,一定要用21号的料子。其实在我看来有什么区别呢?我老头儿干了几十年了,愣是看不出来那几种料子有什么太大区别,特别是18号,和21号简直一模一样,可她一定要说18号不能用,有问题……”
年纪大的人,絮絮叨叨的爱说话,再加上闷了好几个小时,也累得挺郁闷的,杨师傅难免有点怨气。
“幸好是二十多次就定下来了,你看那位宋……钱小姐都出事了,不知道孩子有没有事,这不,叶小姐赶紧就送她去医院了。看钱小姐那模样,叶小姐该是没法回来盯着现场纺织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摇头往里面走,“21号,好吧,我把数据抄一下……”
二十多份面料都堆在桌上,上面是机器里出的每款布料的具体参数。杨师傅认真地一份一份用订书机将参数定在布料上,这样,下一次要织造这种布料的话,直接按照参数在织布机上设定就可以了。
“那……杨师傅是吧,你看这里这么闷热,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吗?咱早点做完赶紧出去。”郁霏看了墙上杨师傅的岗位牌一眼,殷勤地说道。
“哦,不用不用,我写个标签就好了。”杨师傅一边拿笔在标签上写着号码,―边——贴在参数纸上,“好了,21号投产,其他的存档……”
“杨师傅您字写得真不错。”郁霏捧着那标签看着,笑眯眯地说。
“小丫头嘴真甜。”杨师傅笑呵呵地说。
“就是这张标签贴得有点歪。”郁霏将18号标签仔细地揭了下来,悄悄把标签贴在手指内侧。
等杨师傅贴21号标签时,郁霏在旁边看着,“哎呀”叫了一声,说:“杨师傅,又歪啦,让我来吧!”
她的手指轻微地移动了一下,手指内侧那张18号的标签便贴在了这份参数纸上。她又拿起被撕了标签的18号面料,假装无意地摸了摸,将21号标签贴在了上面。
然后她举着两份贴好了参数和标签的布料,笑眯眯地给杨师傅看:“杨师傅您看,我贴的是不是很正呀?”
杨师傅看了一眼,随口说了声:“不错,不错。”
郁霏将两份面料放在桌上,用指甲刮了刮标签纸,确定已经牢固之后,才将标着“21”的那份递给杨师傅,把那份标着“18”的塞进了旁边那叠布料之中。
杨师傅把“21”锁在了后面的文件柜中,把其他的拿起来,统统送去了资料室。
郁霏站在资料室门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认真地办交接,那份标着“18”的面料直接就被装进了档案袋,锁进了铁柜。
宋宋的运气是真不错。虽然见了红,但经过医生及时救助,孩子总算是保住了。
不过,医生告诫她接下来一个月要每天卧床休息,还要注射黄体酮保胎,让她真是欲哭无泪。
叶深深守着宋宋在病床上躺着,没多久程成也赶来了,坐在病床前差点没哭了,让宋宋恨不得一巴掌呼过去:“哭丧着脸干什么?有空赶紧想想怎么把我弄回去呀!”
“回……估计回不去了,这一路上颠簸可怎么办?这样,你先安心躺一个月,到时候就稳定了……”
“让我在这儿躺一个月?那你呢?!”
“我陪着你!”程成握住宋宋的手,—脸忠犬样,只差摇尾巴了,“再说了,这边不是在弄深深那个里衬料子吗?咱就直接呆在这里帮她盯着呀!这样深深就可以放手去管别的事情了,对不对?”
叶深深想了想也对,她那边一大堆事情疲于奔命,确实也没法呆在纺织厂只盯着面料,面料双层交叠印染的效果还没做,宋锦实物没到手更没进行过工艺实操,更何况还要去北京做设计阐述呢,到时候准备评估也是一番折腾。相比之下,里衬料子已经定下了,完全只是小事,有程成偶尔跑跑看看,他在店里做了两三年了,对这边也熟悉,肯定不会出问题。
“好吧,那程成你记得校对参数和面料,到时候拍照发给我确认。”
程成狂点头:“放心吧,保证一切妥妥儿的!”
紧赶慢赶,叶深深总算在最终的评估之前,将自己的样衣拿了出来。
顾成殊没有陪她前往,因为他正受到中国商务部的紧急召见,前去提交关于深叶反倾销案的报告。毕竟,作为涉案数额过亿美元的服装业第一反倾销案,此事已经引发了国内外普遍关注,不但坊间在议论纷纷,业内也在严重关切。如果这粧反倾销案被判决成立,不但对深叶是致命打击,甚至对中国的服装业也会造成巨大影响。
“我们都要加油,拿下属于我们自己的胜利,越是在逆境面前,越是不能低头。”
在路口分别,各自奔向自己今天要面对的重大局面时,叶深深与顾成殊隔着车窗相望,看到彼此眼中,那些和自己一样执着的信念。
绿灯亮起,他们不约而同地向着对方微笑,抬手挥别,然后奔向自己的目的地。
虽然方向不同,但他们都知道,最终两人会去往同样的地方,披肝沥胆,共创荣耀。
这次递交作品参加大会领导人服装设计的有数百人,经过初步筛选之后,国内外共有十多位受邀制作出具样衣实物。其中有几个放弃或者没能及时拿出设计的——或许是因为叶深深也受邀参加了此次设计,才导致了这么多人放弃。毕竟,现在风头正盛的叶深深,她的才华又有目共睹,没有把握的人也便不浪费时间了。
样衣一套套被展示,本次会议的筹备组和请来的专家认真听取各个设计师的阐述与答辩。因为需要展现中国元素,每个设计师都在新中式的风格当中精耕细作,竭力汲取自己最满意的元素,化为己用。
叶深深准备好自己的讲稿,走上台向评审们鞠躬致意。她的服装面料及缝纫等各类参数已经由程成他们从苏州绍兴等各个厂里收集完整,装订成册送到专家手中;刚从厂里赶制好就立即送交审査的样衣,也已经被工作人员穿在木头模特身上,直接展示在房间正中。
衣服一展示在人前,评审厅顿时鸦雀无声。
有些人眼睛亮了,也有些人眼神暗淡了。
有人因为这设计而激动,也有人因为这设计而沮丧。
叶深深向专家们鞠躬致意,打开自己的设计图,结合身边实物,开始阐述自己这一系列的设计灵感和理念——“这套设计的主要灵感来自于中国画中的墨竹。在所有设计的服装中,或多或少都出现了竹叶纹的身影,并以叠印、透视、深浅度变化的手法,开创性地模拟泼墨风格,描摹墨色浓淡风格,传递古中国的诗意。同时,以庄重的宋锦来压住面料的飘逸,增添国际大会庄重典雅的气质。”
叶深深对于自己的设计理念早已稔熟于心,而如今的她在所有人面前阐述自己的观念也已是家常便饭,所以讲来如行云流水,毫不怯场。
“本次样衣的主要面料有两种。礼服以源于中国的桑蚕丝为主要面料,采用了传统的绫绡工艺,但又藉由现代纤维改造技术,打造出了看似薄透朦胧,实则垂坠感极佳的面料,既有中国古典式的仙气弥漫之感,又极有质感,肌理丰富。
“目前我试制的两套衣服,款式分别为男式制服和女式长裙礼服,剪裁为西式贴身剪裁方式。男式的制服为衬衫外套三件式,西装采用的是黑底织银线墨竹的宋锦,泼墨写意画的花纹,不设衣领和纽扣,露出中间的深黑真丝改良款斜襟衬衫,领口为交领,衣襟为打破常规的四六比右压左襟,衬衫用的是墨绿色贝母纽扣,沉稳的颜色正压住了外面奢华的气质。纯黑的长裤,配上强调线条的腰封,纯黑的腰封是同色提花雷纹,只在光线变化下才能隐约看出古朴的花纹。
“而女式的礼服,外配以黑底银线的墨竹纹宋锦外套,窄身,长袖,与男式一样无领无扣。里面是渐变色印花绫绡晚礼服裙,双层写意墨竹叠印,上浅下深式印染。这件样衣采用的渐变颜色为艾绿色,但男装外套与女装礼服都各有多种颜色可选,到时候可任由嘉宾选择,或者我们为他们选取……”
随着她娓娓说来的话语,现场的镜头也一一扫过她的样衣,对其进行细节特写,台下人望着那些被清晰呈现在大屏幕上的衣服细节,这从材质、做工、设计、立意来说都无可挑剔的衣服,让他们都看到了走出国界后,中国设计师能具有的提升。
在下面作为助手的沈暨,似乎忘了和其他人一样做笔记,他将笔杆抵在下巴,望着台上自信耀眼的叶深深,微微而笑。
而角落中的郁霏则用阴森森的目光,一直暗暗盯着叶深深。
她听到旁边两个设计师低声议论着:“不得不说,叶深深设计的衣服,气场就完全不一样。”
“是啊,看看我们拿出的设计,真是货比货得扔……”
郁霏听着这议论,看着台上意气风发的叶深深,暗自晈牙。
评审结束,叶深深没什么悬念地被敲定为本届多国金融会议开幕礼服的主要设计师。
在众人向她恭贺的时候,也有一位老专家提出质疑,说:“叶小姐,我只有一个问题。”
叶深深点头:“请说。”
“你这件衣服的工艺要求较高,至少独特花纹的宋锦是需要定制的,所以你不可能大枇量生产,为每一个领导人都准备机动替换的衣服。也就是说,你确定能在短时间内,按照各国领导人的身材,拿出绝对合适的那一套服装吗?”
“完全没问题。一是我采用了腰封和缝合处预留宽余等手段调节衣服的宽窄程度,不仅能强调修身效果、注重扬长避短,更能使衣服的穿着灵动,少许时间段内胖痩不会产生影响。其次是我的助手沈暨在国内夸特服装厂的19点数据定制方法基础上,调整产生了一个更细致更完美的测量法,对东西方人采用不同的数据,偏差率极小。这方面我们曾经在意大利那边有过上千件的实践数据,请各位专家放心。”
“好,那就好。”老专家终于点了点头。
可虽然她在答疑时确定无疑,筹备组还是提出,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是设置了一套备选方案,到时候会和叶深深设计的墨竹系列一起制作。
备选方案《云崖松纹》的设计者,正是薇拉。
设计师们散去,只留叶深深和薇拉还在室内。叶深深不过带了个助理沈暨,而加比尼卡那边跟着薇拉过来的足有七八个人,其中还有郁霏,把薇拉给郁闷的,干脆就跑到叶深深身边坐着去了,不想理那群人。
本次会议的筹备组主任接到消息,亲自过来恭喜叶深深,同时把明显是混血儿的薇拉也算成了中国人:“两位都是中国设计师中的佼佼者,这次的设计,其实一开始看到设计图,我们就已经觉得,两位的设计是最出色的。因为,其他设计师多是在自己的衣服上添加中国元素,不是用滥了的盘扣就是旗袍元素,还有人拿出大红大绿的棉被花色来代表中国风。但只有两位的设计,是以中国元素来创造全新的作品,并从中扎根生长出属于现代中国、符合国际审美的服饰,从这一点来说,两位都是了不起的设计师,确实是国际顶尖的。”
叶深深向他微笑致谢,眼角瞥到面无表情的薇拉。
“其实,在确定叶小姐的作品时,我们也是有过一番争论的。一般来说,这种场合我们希望的是稳重、庄严,哪怕有点沉闷,也无伤大雅。而你的作品与我们多年来承办会议的固有模式有很大不同,我们也有顾虑,甚至还专门开会商议研讨过。最终,是你想不到的一位先生亲自拍板的,他认为多年来一昧求稳的趋势该打破一下了,要让世界看到中国风格清灵毓秀的另一面,有传承,有新生,才是五千年来生机勃勃永不止息的中华文明嘛。”
叶深深有点好奇地问:“那位先生是谁?我可以向他致谢吗?”
主任笑道:“可能他没时间见你,不过你可以在每晚的新闻中看到他。”
叶深深顿时被震住了,久久回不过神来。
“那么,”忍耐着他夸了叶深深这么久,薇拉终于撩了撩自己额前的发丝,问,“你们认为,我输给深深的理由是什么呢?”
“任小姐的设计非常有力度,很有冲击性,但我们考虑到……穿着困难度大了点。”主任脾气甚好,不疾不徐对薇拉说道,“也就是说,你的衣服给模特穿的话肯定是完美的,但因为来的都是领导人,穿上你的衣服后,身材和表现力可能都会逊色于叶小姐那一系列。”
薇拉听着这番评价,又想起在美国时叶深深评价自己的那番话,不由得郁闷极了——这两人的评价,简直是异曲同工。
所以她不甘地扫了叶深深那两套样衣,再看看自己设计的云崖松纹样衣,站起身说:“好吧,那没辙,我认输。”
主任笑道:“或许任小姐修改一下,能更利于穿着者的感受。”
“不可能,我和叶深深不一样,绝不会为了那些老头子妥协自己的艺术。”
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身影,叶深深只能对主任笑着解释道:“薇拉的个人风格比我更强烈,所以她的个性也强。”
“艺术家嘛,都这样的。”主任一笑置之,“这回的服装关系重大,叶小姐你可要加倍努力啊!”
叶深深郑重点头:“请放心吧,我一定不负大家的期望。”
叶深深成为本次多国金融会议开幕式服装设计师的新闻一出来,就受到了众多关注,众人纷纷猜测将会是什么样的设计风格。不过网友们很快就达成了一致的意见——总之,以叶深深的能力,大家安心期待就行了!
此外也有敏锐的人,悄悄地问:“叶深深在欧洲那边的反倾销案完结了吗?结果还没出来,就被选中担任这么重大的设计任务,是不是表示着什么”
下面一溜排队的:“朋友,你知道就行了,有些事不需要明说的呀!”
连中国网友都察觉到的事情,欧洲那边更加不可能不清楚。
自从得知叶深深接下那桩设计委托之后,MQ集团的人就来到了加比尼卡工作室,找加比尼卡恳切地详谈了一番。大致意思是,中国那边的压力,让他们都已经难以再顶住,毕竟,节节败退的销量摆在面前,甚至可能在中国面临各种调査和负面新闻就算是大牌,也肯定会有质量问题,经不起太彻底的调査。所以如果这次风波中,叶深深的反倾销案成立,加比尼卡和他的品牌就还有翻身的可能,但如果不成立,那么到时候污蔑叶深深的他,很可能会成为MQ的污点,甚至可能成为烂疸,侵蚀损害到其他部门。
到时候,为了不让其他品牌受波及,他们将要对加比尼卡做的事情,自然大家都心知肚明。
在送走MQ的人之后,加比尼卡跌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许久,他终于难耐自己的狂躁,无法控制地跳起来,大吼着将桌上所有的东西统统扫落在地。
真没想到,当初被巴斯蒂安带到自己面前时,因为他随口敷衍着夸了两句就兴奋羞怯的那个女孩,居然能迅速长大为侵犯他权威的新生挑战者,更没想到的是,她如今竟成了直插入自己心口的利剑,即将置自己于死地!
外面的人显然都已听到他房间内的巨响,但谁也不敢进来査看,个个大气不敢出地在外面装死。
他也不想看见这些令自己心烦的人,所以只跌坐在椅子上,呼呼喘气。
蓦然间,电话响起,在室内久久回荡。
加比尼卡不想搭理,任由电话一直响着。但对方却不屈不挠,似乎就没有停止的迹象。终究是他受不了,抓起电话就要丟出去,但看见上面显示的名字后,他迟疑片刻,终于还是按下了电话的接听键。
郁霏的声音在那边轻快地传来,说:“加比尼卡老师,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加比尼卡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话:“如果不是叶深深将要完蛋的消息,你不用告诉我!”
这明显大失身份的咆哮,却换来郁霏轻快的笑声。她说:“老师真是料事如神,叶深深确实要完蛋了。她即将迎来在中国的溃败,到时候她要是被中国人拋弃,还有谁会帮她在这边争取胜利呢?”
“是吗?可我听说她现在春风得意,已经得到全中国的支持了,连MQ、连欧盟都投鼠忌器了!”
“可如果,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叶深深犯了一个特别特别重大的错误呢?”郁霏压低了笑声,却显得更加得意,我在答辩会上,拿到了叶深深的所有衣料参数,还去她定制衣料的厂里买通了工人,拿到了实物。然后,我将她的衣料拿来做了实验,照片已经发到您的电脑,老师可以看看我的实验结果……”
加比尼卡听着她喜不自胜的声音,沉吟了片刻,终于把地上的笔记本又拿起来,翻开来进入邮箱页面,打开郁霏给自己的那封邮件。
他将附件上的图片一一翻看,脸上渐渐显露出掩不住的喜悦。
“这是真的?叶深深真的会犯这么致命的错误?”
“是的!而且,在这件事情上,其实是我冒了一个险,把她那个里衬面料给换掉了。虽然当时我只是抱着侥幸的心情,但没想到却真的存在这么大的问题,我看到结果后,真是太开心了,忍不住就赶紧来告知老师了!”
“干得好……”加比尼卡望着电脑上的图片,露出阴恻恻的笑意,“看来,叶深深这回,是要彻底身败名裂,从此被刻在耻辱柱上了,呵呵呵……”
郁霏见加比尼卡这么开心,声音也兴奋起来:“所以老师,我们现在发现了这个情况了,您觉得应该怎么做?我觉得我们可以赶在大会开始之前将此事揭穿,到时候大会肯定将不得不采用薇拉那组替补的衣服。事先公布的叶深深的设计最终没有出现,想必所有人都会很失望,甚至嘲笑她……”
“不,为什么要提前揭穿?”加比尼卡阴森森地打断她的话,“就让所有人都蒙在鼓里!让全世界这么多的重要人物都穿上她设计的衣服,然后一起在镜头前丟尽了脸,尝到平生最大的耻辱!这件事闹得越大,叶深深的下场就会越惨,到时候各国都将不容她的存在,她将永远不可能回到设计界!”
郁霏愣了愣,还是担忧:“这可是国际会议,万一中国高层追査下去?”
“追査?到时候中国的脸都丟尽了,中国的高层只会找叶深深彻底算账,哪有功夫追査其他?”
“还是老师高瞻远瞩!这次一定要把叶深深踩到底,失去了所有人的支持,我看她还怎么应对这粧反倾销案!叶深深一旦完蛋,深叶也会完蛋,那些反对我们的人只能偃旗息鼓,我们的危机也就解除了呀。”
加比尼卡的脸上,笑意越显浄狞:“哼,到时候,我们就等着叶深深成为过街老鼠,无处容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