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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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慕歌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和奶娘生活到六岁,被父亲带走。父亲是西厂督主罗岂风,一个声名狼藉的怪人。她自然是不能跟去西厂那样的地方生活,罗岂风便把她交到了纪敬意的手中,让她学医。

她还记得那日从父亲身边走向纪敬意。纪敬意说了什么,她不记得了。可是她记得父亲说:“咱家杀人太多,免得恶报延到这孩子身上,让她跟着你去救人,给她自己积点福气。”

她转过头懵懂望向父亲,父亲对她笑着说:“歌儿,多救一个人就多活一岁,好好学医!”

罗慕歌使劲儿点头,刻苦学医,在纪敬意的几个弟子中出类拔萃,到最后纪敬意便只留她在身边,成了关门弟子。

学医救人几乎成了她人生里唯一的事儿。

父亲常常派人送些礼物给她,若是来看望她,也不过看一眼就走。时间久了,她也习惯了。乃至后来父亲都说她性子冷淡,看来并不挂念父亲。不过每年她生辰的时候,父亲都会派人接她。

她九岁生辰去西厂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了姬无镜。

西厂宽敞的庭院里放着一个好大的牢笼,还是少年的姬无镜被困在牢笼里,连同三条饿狼。红衣少年动作行云流水,身上溢出戾气,凶甚于狼。他撕裂饿狼的皮骨,饿狼匍匐在他脚底,他掰歪坚硬的牢笼,一步一步走出来。血腥味刺鼻,令人作呕。

罗慕歌这才恍惚发现原来他身上是白衣,只是被血染透了。

他脸上沾着血,眼底猩红,扯起唇角嗤笑,轻蔑地说:“无聊。”

而后瞥向罗慕歌,语气阴森:“这个又是什么玩法?”

罗慕歌吓白了脸,向后退了两步。

“她是为师的女儿,是你师妹。”罗岂风朝她招手,“歌儿,过来。”

罗慕歌飞快地朝父亲跑过去,远离可怕的人。她一口气跑到父亲身边,怯生生地回头去看姬无镜。姬无镜面无表情,扯着一个小太监的衣襟,慢条斯理地擦手上的血迹。

罗慕歌从来没见过这样……不像人的人。

后来,罗岂风又收了一个徒弟——陈河。

罗慕歌再去西厂,又看见了那个关着野兽的笼子,可是这次被关在里面的是陈河。陈河脸色惨白,吓得不轻。姬无镜坐在笼子上面,手里拿着根狼骨敲陈河的头。他懒洋洋地说:“求我帮忙啊,小师弟。”

偶尔,罗慕歌会羡慕姬无镜和陈河,能够陪在父亲身边。倘若她是男子,兴许也可以如此。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偶尔罢了,毕竟她和父亲的感情也不算深厚。

再后来,姬无镜入玄镜门,陈河在西厂里也越来越耀眼。父亲和两个师兄的名声都不太好,可在罗慕歌眼中,天下男儿皆不如师兄。

她以为她和师兄之间的关系也就永远都这样了,直到四年前姬无镜第一次主动找到她。那也是姬无镜第一次直视着她。

姬无镜懒洋洋地坐在红墙之上,说:“我搞大了一个女人的肚子,那女人还给我生了两个孩子。所以,懒得娶什么叶家姑娘,小师妹帮师兄个忙?”

他眼尾略略挑起,勾勒出一丝笑来。

罗慕歌望着姬无镜眼尾下的红色泪痣,迅速点头。

可她难免去猜想,猜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入了师兄的眼。她甚至好奇地去调查过,可是只来得及看见姬无镜为那个女人撑伞的背影。罗慕歌也仅见到了那一次,再想去查,就什么都查不到了。

罗慕歌见过师兄动作生涩地抱着襁褓里的婴儿,姬无镜皱着眉,凝视着婴儿的目光让罗慕歌觉得异常陌生。

罗慕歌感觉得到姬无镜对那个婴儿的在意,所以师兄是不是很在意那个女人?那个罗慕歌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的女人。

眨眼四年,她为师兄体内的毒奔波,而师兄身边又出现了另外一个女人。一个让师兄变得不像师兄的女人。

有些事情只能藏在心底,有些酸涩也只能一个人慢慢消化。

罗慕歌收起思绪,望着姬无镜说道:“我知道师兄并不在意生死,所以即使有了洛毒医的下落,也未能引得师兄半分欢喜。可师兄要为两个孩子和嫂子想一想。若师兄继续散漫消极,不知调理身体。你走之后,他们怎么办?”

姬无镜撩起眼皮瞥了她一眼,又不甚在意地收回了视线。

罗慕歌忍下心头酸涩,再问:“师兄真的能够容忍你走之后,嫂子带着两个孩子改嫁?”

姬无镜随口说:“把她掐死带走。”

罗慕歌狠了狠心,说道:“师兄有这样的想法,可是嫂子未必不贪生。”

“她愿不愿意并不重要。”姬无镜冷笑。

“师兄真的忍心?倘若她怪你恨你?”罗慕歌轻叹了一声,“我并非挑拨离间的小人。你大可亲自去问她。我只是希望师兄就算是为了顾见骊,为了两个孩子。也更应该好好卧床调养,不要再动内力,早日植入母蛊。”

晚上,顾见骊沐浴过后,身上只穿了一条鹅黄肚兜和奶白的短亵裤,坐在梳妆台前。装满瓶瓶罐罐的箱子打开着,放在一旁。她从箱子里挑着不同的去痕药,仔细涂抹在身上不同地方的麻印。

她会观察胳膊腿儿上的印子,再在小本子写写画画,把这些药的成效都记下来。

一忙活,就是一个半时辰。

虽然,目前为止并没有什么效果。

季夏趁着姬无镜去耳房沐浴的时候,悄声走进来,在顾见骊的耳边,小声说:“奴婢都查到了。那个唐红惠是因为被姬三郎退婚了,这才怀恨在心。”

顾见骊涂抹着小腿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又继续。

季夏将姬玄恪退婚这事的来龙去脉说给顾见骊听,又说:“和姬三郎的婚事作罢,唐家又给唐红惠寻了个别家的亲事,具体谁家我没听注意听,只知道姓秦。只是今儿个婚宴上的事情闹大了,秦家说不定也要去退婚的。而且听说唐红惠刚回家,就被她父亲用鞭子抽了一顿。”

姬无镜推开房门进来,看见季夏,皱了皱眉。

季夏知道姬无镜这是不喜欢她在屋子里,她急忙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就连关门的动作也是轻轻的。

姬无镜身上的寝衣只是随意一披,也没系带。他走到顾见骊身后,瞥一眼梳妆台上摊开的小册子上密密麻麻的小字,目光挪到顾见骊的身上,开口:“你都磨蹭一晚上了,还睡不睡?”

“你先去睡,我等一会儿才能好。”顾见骊低着头,将药脂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小腿上,又用浸湿的帕子将大腿上药擦去,换另一种药。

她越是瞧着腿上的印子,越是沮丧。

——可真丑啊!

姬无镜神情恹恹地站在她身后,既不吭声,也不离开。

顾见骊不经意间抬眼,望了一眼铜镜,才发现姬无镜还站在她身后。她诧异地转过身去,微微仰起脸来望着他:“怎么啦?”

姬无镜板着脸看着她,无声摆口型:“睡觉。”

顾见骊回头望了一眼桌上的小册子,稍微犹豫了一下,才飞快在小册子上做了个记号,然后起身拉起姬无镜的胳膊,拽着他往床榻去。

“好啦,这就睡啦。”

姬无镜脸色稍缓,由顾见骊拉着他上了床。

熄了灯,姬无镜在顾见骊身后抱住她,手掌自然地滑进她的肚兜。

顾见骊正在拉扯着被子,姬无镜的手掌覆来,她动作顿了顿,才继续慢吞吞地扯被子,将被子盖在自己和姬无镜身上。

姬无镜若有所思地将目光落在顾见骊的脖子上,每次瞧着顾见骊细白的脖侧,姬无镜都想咬上几口。不,不仅是脖子。他想啃咬她全身上下的软肉。

若是掐死她,这么好看的脖子就会留下紫红的印子,就不好看了。

指腹捻着凸凸的豆儿,姬无镜忽然想,把噬心散的毒传给她吧?若研出解药,他们一起活,若没等到解药,他们可以去地下继续肆意胡闹。

“顾见骊。”姬无镜的声音沉下去。

顾见骊低低地应了一声,她慢吞吞地转过身来,面朝着姬无镜。

“好困了……”顾见骊软软打了个哈欠,将手搭在姬无镜腰侧,攥着他的衣襟。她将脸埋在姬无镜的胸口,不自觉地蹭了蹭。

异样的酥麻从胸口传来,姬无镜阴着眼,捏着顾见骊的下巴,将她的脑袋往上抬离他的胸口,枕着他的胳膊。

一片昏暗里,姬无镜凝视着顾见骊已经睡着的侧脸。

若她知道自己中了没有解药的毒,是不是又要吧嗒吧嗒掉眼泪?

向来行事果断潇洒的姬无镜,第一次有了顾虑犹豫不决。

下半夜,姬无镜刚合上眼准备睡去,听见怀里低低的啜涕声。

“顾见骊?”姬无镜皱着眉去推顾见骊。

顾见骊睡梦中捂着脸哭,嘴里委屈地低声哭诉着“不要,不要,我不丑……”

“顾见骊。”姬无镜又一次去推她,将她从噩梦里推醒。

顾见骊迷迷糊糊从噩梦里醒过来,她泪眼婆娑地望着姬无镜。

“又梦到追着你跑的小鬼儿了?”姬无镜哑着嗓子问。

顾见骊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看清姬无镜了,眼睛里的泪一下子涌出来,更委屈了。她哭着说:“鬼差说毁容的人要去另外的地方,不让我跟着你呜呜呜……”

姬无镜困倦地揉眉心,也不言,起身下床点了烛台。

温柔昏黄的光亮起整间屋。

他举起烛台,面无表情地送到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