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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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濡洗完澡,换上睡衣,把头发吹到半干,想扎起来时却没找到发圈,这才意识到刚才严斯九拆散她头发后好像忘了把发圈还给她。

新买的发圈放在学校了,吕濡只好散着头发了。

收拾好自己,她拿起诗词鉴赏倚在窗前翻看。

今晚的月光很亮,隔着一层纱帘都能看清书上的字。吕濡探头向外看,明月团团,皎皎如玉盘。

她用指腹摩挲着书页,心思渐渐从铅字上逃跑。

严斯九的书房向西有一整面墙的落地窗,正对着一大片玫瑰园,盛开时节不用开窗,香气都能漫进书房。一到傍晚,夕阳铺满整个房间,或金灿或橘红或粉紫,映衬着绚烂盛开的玫瑰,有种光华燃烧的壮烈。如果是夜晚,月光悄然铺满整个屋子,又是另一种静谧的温柔。

就像今晚,在那窗前看书肯定很美好。

心底有蝴蝶不安分的鼓动着翅膀。

吕濡犹豫片刻,她拿起手机点开严斯九的头像。

严斯九的微信头像就是从他书房那扇落地窗前拍摄的,夕阳下的玫瑰园,金灿绚丽。在一排联系人中格外显眼,令人无法忽视。

和他这个人很像。

【我可以去你书房陪离离写作业吗?】

她慢吞吞地敲下这行字,迟疑了半晌复又删掉。

还是算了,他今天心情不好。

打起精神翻看了两页书,手机突然震动,谢苒离的紧急求助发来。

【濡濡姐救我!!!】

吕濡咬着手指,刚压下来的躁动又被勾起,而且更盛了。

是为了帮离离……

她想着,飞快敲下之前删掉的那行字,敲完之后没停顿,一鼓作气的发了出去,不给自己反悔的机会。

提着心等了一小会儿,严斯九回复,只有简单的两个字:过来。

吕濡看着屏幕,眼睛不由弯起来。

书房的门没有关严,亮光从门缝漏出。轻轻推开门,吕濡见谢苒离老老实实的坐在书桌的一角,严斯九正单手撑着桌面给她讲题。

倒真有点指点妹妹功课的哥哥样子。

如果忽略他手上的戒尺。

吕濡暗吸口气,一手抱着书,一手端着切好的果盘,轻手轻脚的走进书房。

她先走到窗边把书放在矮几上,正鼓起勇气打算去送水果解救谢苒离,一转身就见严斯九正靠着桌沿抱臂看着她。

目光沉沉,透着股审视的意味。

吕濡差点摔掉手中的瓷盘,不知道严斯九为什么突然这样看她,一时没敢动。

两人无声对视了几秒,直到谢苒离回头看见吕濡。

“濡濡姐!”

她像见到亲人一般,站起来就想飞奔过去,被严斯九拎着衣领又提溜回来。

冷面阎王镇压小鬼连话都不用说,只需眼风一扫,谢苒离就扁着嘴老实坐下了,只敢拿余光不停的向吕濡发送求助信号。

吕濡把冒汗的掌心在衣角蹭了蹭,硬着头皮走过去。

她把瓷盘往严斯九拿着戒尺的手边递,轻轻碰他的手,眸中央求意味很明显——先吃点水果休息一下吧?

冰冰凉凉的触感从手背上浸入,意外的舒服,严斯九低头,瓷白盘中的水果清清爽爽,看着就汁水清甜。

再看面前的小姑娘,明显很紧张,鼻尖都冒了汗,偏眼神柔软的要命。

软到什么程度呢,就是——明知道她是故意来捣乱的,他也打算装作没看出来了。

怎么说呢,毕竟晚饭吃得有些腻,正需要这样一盘水果。

沉默数秒。

严斯九接过瓷盘,松了口:“写完这页休息。”

谢苒离精神一振,这一页只剩一道题了,马上就要解放了!

她偷偷对吕濡比了个心,以示感谢。

吕濡抿唇笑,也对她比心,示意她加油。

两人的小动作没有逃过严斯九的眼睛。

心中莫名有点不爽。

对谁都笑的甜甜,偏对他就像见瘟神,什么意思?

小哑巴是欠教训了吧。

吕濡完成了任务就松口气,不敢多看严斯九,转身回到落地窗边,准备看书。

不知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在这扇窗前看书就是比在自己房间里效率高,不大会儿就看进去了。

月下读诗,总是别样的心动。只是这份心动,到底是为了月色还是为了诗,谁也说不清楚。

吕濡尝试着将诗词译成英文。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这一句她总也找不到感觉,涂涂写写浪费了半张纸,愁地趴在桌面上咬笔头。

咬的正入神时忽觉头皮一痛,散在身后的发丝被人揪起,她被迫仰起头来。

玻璃窗上映着一双桃花眼,在光影映射中愈发显得黑亮摄人。

这双眼正直直的看着她。

吕濡心尖突得一颤,刚才一直找不到的感觉如图而至——

“YouaremyDejaVu”

是的,就是似曾相识啊……

她恍然间想起第一次见严斯九,对他的那股莫名的信任。

母亲去世时,她心痛得快要死去,却流不出一滴眼泪。灵堂中,来吊唁的亲友都看着比她悲痛。

奶奶当着众人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祸殃扫把星,大伯说她没良心,堂妹让她滚出吕家。

她依然哭不出来。

可严斯九简单的一句“哭出来”,她就能把所有的眼泪流尽。

明明他们才第一次见啊……-

“你这什么坏习惯?”

严斯九皱眉低斥。

吕濡从恍惚中回神,愣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连忙把笔放好,挺直腰背。

“想什么呢?”

严斯九俯着身,黑亮的眼自上而下的看着她。

吕濡忙摇头。

严斯九冷哼,勾着头发的手指加重了力道。

是不满,也是惩戒。

吕濡轻吸一口气,伸手想把头发从男人手中解救出来。不过严斯九没这么轻易放过她,不仅头发没解救出来,手腕也落入了他手中。

不轻不重的力道,箍着细细的腕骨,不让她乱动。

男人稍高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皮肤灼烧着血管,血液急速向心脏涌去。吕濡咬住唇,僵硬着腰背不敢回头。

“刚才发愣想什么呢?”

男人强势得很,偏要得到答案。

吕濡咬着唇低下头。

她总不能告诉他,她刚才是在想他吧……

她用笔点了下诗句,写道:【刚才在想这句诗应该怎么翻译】

严斯九这才放开她的手腕和头发,侧身撑着桌面,低头去看她写了涂涂改改的半篇纸。

“这句不会翻?”

他指尖在纸面点着问。

吕濡点头,眼睛不自觉的随着眼前这只手移动。

手掌很大,手指骨节修长干净,手背上淡青色血管明显,一路向上延申到小臂。

不知为何,吕濡特别着迷他手臂内侧微微凸起的青色血管。

线条漂亮且有力。

总会让人幻想,如果贴上去,是不是就可以触摸到血液流动……

“这样?”

头顶男人磁沉的声音响起。

吕濡骤然回神,脸颊隐隐发热。她在想什么……

她转眼看向本子,在看清楚中间一行英文时,又怔住了。

YouaremyDejaVu.

吕濡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情绪——潺潺小溪独自流淌了很久,途径高山草原,终于悄悄汇入大河,一番奔涌激荡之后,在冲进入海口的那一刻又重回宁静。

内心有什么东西缓缓升起,一寸一寸的占满胸膛,再没有一丝余地。

严斯九见她久久没回应,以为她不认可,便说:“不喜欢的话这样翻也行……”

说着他就拿起笔要重新写。

不知被是什么驱动,吕濡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严斯九顿住,低头看向她。

吕濡没有放开手,仰起脸对他摇头,张口,一字一句无声地说:【我喜欢,我喜欢的。】

严斯九明显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面上有一瞬的讶然,定定地看了她几秒,视线缓缓下移,从她的脸转向自己的手腕。

小小的一只手,细白的手指,都圈不住他的手腕,软软的还有点凉。

掌心微微发痒,心中也有点异样,严斯九保持着附身的姿势,没有动。

冲动渐渐退去,吕濡这才发觉气氛已经变得有些微妙。

之前没察觉,其实她和严斯九挨得非常近了。严斯九身量很高,附身下压时,几乎是把她半边身体都虚虚罩在怀中,她只要稍稍一动,肩膀就能碰到他的腰腹……

更别提她还握着他的手腕。

掌心的热度提醒着她男人与女人体温的差别。

意识到这一点,吕濡像被烫着一般,迅速缩回手。

安静了两秒,严斯九像是回过神,动了动手腕,捏着笔转了起来,边转边说:“你刚才说什么?”

语气听不出异样,只像是没看懂她的唇语,很自然的发问。

吕濡已经没有再说一遍“我喜欢”的勇气了,从他手中抽出正在转动的笔,在纸上写道:【这么翻译挺好的,很美】

“哦?”严斯九挑挑眉,慢悠悠道,“刚才是这么说的?”

吕濡不敢看他,心虚写道:【是的,谢谢。】

严斯九看着她的头顶,几秒后轻笑一声缓缓直起身,吐出一个字:“行。”

行什么?什么行?

吕濡不知道,也不敢问,只管低垂着头装鸵鸟,极力抑制住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脏。

她真是胆大包天,敢借着冲动去握他的手,不,手腕……

他应该没有察觉吧,没有生气吧……

吕濡心中乱得不行,面前的诗词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偏偏严斯九还不离开,拿了本书半靠在她旁边的长条木桌边翻看着,一副闲适随性的模样。

他不用管离离功课了吗?

吕濡悄悄抬眼,不知什么时候谢苒离已经离开了,现在书房里只剩她和严斯九两人。

这个认知直接将严斯九的存在感放大数倍。

他不疾不徐翻书的声音,他衣服上沾染的烟草气味,他起伏有序的呼吸……四面八方侵袭着她的领域,让她难以招架。

更何况,男人英俊中带着三分邪气,即便什么也不做,只桃花眼稍稍一瞥,也能勾魂夺魄。

她还未修炼到家,远远做不到心如止水。

就在她纠结辗转的快要把笔折断时,严斯九突然探身,屈指在她面前的桌上敲了两下,然后挑眉,似笑非笑道:“小哑巴,你今天不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