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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床幔顶端眨了眨眼,沈时葶赤脚下榻,单脚落地,小心翼翼蹦到了木柜边,翻箱倒柜地搜寻岑氏送来的膏药。
止血的、止疼的、化瘀的她通通往怀里丢,抱着瓶瓶罐罐起身,偷偷摸摸推门出去。
她得寻个外院的丫鬟,替她将这些药送到侯府。
为不吵醒岑氏,沈时葶特意走了小路。
小径无灯,唯有星与月投下的微弱光影,勉强能将眼前的路照亮。
她忍着腿脚不适,一面走一面跳地往前挪。
蓦地,前方树影拐角处忽然出现一道玄衣人影。
在看清来人后,沈时葶一顿,险些斜斜栽倒下去。而对面的陆九霄也稍显惊讶,在小姑娘转身蹦跳离开时,疾步上前握住她的小臂。
“腿脚利索吗你就瞎晃悠?”他说罢,低头便瞥见她的药罐子,最后一个字的尾音生生收了回去。
这黑灯瞎火的,此路又通向前院。真不是陆九霄自我感觉过于良好,实在是他对她那颗软乎乎的心有所了解。
是以几乎立即,他便想清了来龙去脉。
目光所触之际,沈时葶见他眉梢那一丝难以察觉的愉悦,忍不住攥了攥的药罐子,佯装镇定道:“陆世子,你怎的在这?”
陆九霄睨了眼她悬起的右脚,道:“我疼,坐下说话吧。”
说罢,他兀自往一旁的长亭走。
而沈时葶才发觉,这人上的伤并未妥当处理,依旧维持着她在郊外给他胡乱包扎的模样,且还拎着一个看似不轻的食盒,不由匆匆跟了上去。
她扶着桌沿落座,盯着他上包扎的那条绢帕道:“陆世子,伤口不及时处理妥当的话,容易染上炎症的。”
陆九霄眉梢微抬,搁下食盒,伸过去,“那劳烦姑娘了。”
沈时葶一滞,迟疑地捏起他的指,总觉得有何处不对劲。
有的人呢,就贯是这样坏心眼。
身子也洗了,衣裳也换了,偏是留着掌心狰狞的伤口,也不知想博得谁的注意。
看她摁着他的食指仔细上药的模样,陆九霄嘴角溢出一声似有若无的自嘲,几个月前他在花想楼对她冷言冷语时,谁能想到还有今日?
须臾,静谧的夜里发出一声“咔”地裂帛之声,沈时葶撕了裙摆的布料将他掌心裹上,“好了,这几日切忌碰水。”
陆九霄颔了颔首,装模作样道:“多谢姑娘。”
话是如此说,可那语调偏又沾染上几分不似正经的笑意,叫人听得头皮发麻。
沈时葶急忙起身,避开他的目光,“我回了。”
陆九霄没拦她,却是慢她一步跟在后头。
两步之后,沈时葶终是没忍住,回头道:“陆世子,您作甚?”
“我寻你二哥哥。”
“西厢房的路在你后头。”
“后面那条路太黑了,我要走前头那条敞亮的。”陆九霄如是道。
沈时葶一噎,那他方才怎么来的呢?
不及沈时葶再言语,陆九霄便兀自走到了她前头。
二人一前一后,陆九霄余光瞥着地上那道影子,脚步刻意慢了五步,不知不觉就与她并肩,伸虚扶在她身后。
这一路上,沈时葶被他看得浑身的汗毛都要根根立起了,眼看棠苑就在不远处,她忙走快了两步。
倏地,陆九霄握着下她的小臂,将拎了一路的食盒塞进她怀里,“走了。”
沈时葶怔怔抱着檀木食盒,皱眉看他走远的身影。
“姑娘?”桃因气喘吁吁地小跑而至,“您这是去哪儿了?吓死奴婢了。”
“我……饿了,让后厨的妈妈做了些吃的。”
见沈时葶的食盒,桃因并未多疑,点点头便陪她进屋。
在瞧见那碗装面精致的酥肉时,沈时葶肚子果真叫唤了起来。
再挣扎之后,她还是下了筷——
西厢房,书房。
贺凛从半开的窗牖外见陆九霄从东面来,不由眯了眯眼,唇角不自觉扯了两下。
至他推门进来,他又见他掌心上那熟悉得衣料,不轻不重睨他一眼。
但见陆九霄一进书房便将门窗都阖上,贺凛不由道:“是今日圣上寻你说了甚?”
“是,他察觉了京郊的动静,未免打草惊蛇,派我查这背后之人。”
贺凛顿了一瞬,“他有猜忌的人,二殿下可在他的猜忌之?”
这书房仅贺凛身后一把椅子,陆九霄只好寻了处桌角坐下,笑了声道:“整个骊国,但凡有兵的,都在他猜忌。不过此事周旋不了多久了。”
可眼下李家动作太慢,即便赵淮瑨这只黄雀做好了准备,也得等螳螂先上场才行。
他道:“你还能拖多久?”
“两个月,你得帮李家一把,李国公那老贼,做事一点不利索,招兵买马也磨磨蹭蹭。”
“行,圣上那儿,你准备如何应对?”
陆九霄直言:“栽给西瀛。”
贺凛微怔,五年前圣上亲将役都城拱赠给了西瀛,若是今朝知晓是西瀛来犯……
简直是剜心。
商议过后,陆九霄并未久留,打了个呵欠便与他道了别。
贺凛凝了眼他那身墨色紧袖衣袍,黑得简直要与夜色融在一处。
夜里一身黑,通常不是去做甚好事的。
思忖片刻,贺凛抿唇道:“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陆九霄顿了顿,“去哪儿?”
“你说呢?”
几日后,月二十。
京都城内都在传,国公府遭了贼,且这贼无比胆大,不仅放火点了国公府一间院子,还放箭射伤了李国公的腿脚,使他不得不告了几日假,卧床休养。
岑氏与沈时葶用膳时,听了白嬷嬷说此事,她连连抚胸道:“这天子脚下,怪事真是一桩接着一桩,还能不能太平了?”
沈时葶往她碗里夹了个虾饺,“阿娘尝这个,与平素味道略有不同,府里换厨娘了吗?”
岑氏一尝,果真不同。
白嬷嬷忙解释道:“姑娘,这道点心不是府里厨娘做的,是对面侯府的二姑娘送来的,说是给姑娘尝尝。”
二姑娘,陆菀?
昨日宫小宴时她与陆菀说了几句话,那位二姑娘倒是待她十分亲近。
“那劳烦嬷嬷,将我做的蝴蝶酥送去侯府吧。”
“欸。”白嬷嬷应声退下。
岑氏心下一叹,这望江楼的艺她怎会吃不出?陆菀再是有心,能让人一清早大老远地给她送一碟虾饺吗?
她想到陆九霄,不由脑仁就有些疼。
那位祖宗,哪里是她这性子软和的女儿能招架住的……
思此,岑氏不由摁了摁太阳穴。
沈时葶忙撂筷起身,“阿娘头疼吗?我去请府医来。”
“无事,无事。”岑氏拍了拍她的背,“你午后是要去茶楼小宴吧?快让桃因带你将那几身新衣裳试一试。”
如此,沈时葶只好将她送回屋里——
这茶楼小宴说来也算是京都贵女圈里一个不成的习俗,是各个有头有脸的官员之女轮番设宴,而今日设宴的,正是吏部侍郎唐家长女,唐摇之所设。
说起来,这些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姑娘,眼睛贯来是长在头顶上的。
她们一些人瞧不起骨子里流着商贾血液的贺敏,自然也瞧不起被商贾养大的沈时葶。
偏沈时葶自幼习医,对那些养颜美容的药膳方子信拈来,惹得姑娘们纷纷将之当宝,围在一旁听她说道那些“秘方”。
她说累了,清了清嗓子,便有人忙给她递了杯水。
沈时葶道谢过后,又接着说。
不知不觉,一个午后便过去了。小宴散去时,唐家大姑娘握着她的,道:“我府里有许多名画名帖,你若是感兴,来我府上挑一挑,我赠你。”
沈时葶笑着应好。
待众人离去后,她灌了好几口白水,才缓解了喉间的干渴之状。
桃因叹气,纸扇摇了摇,“姑娘何必如此迁就她们。”
“我与她们不相熟,既是在京都,免不得与谁抬头不见低头见,交好总比交恶强。”
有时候,这姑娘家之间的情谊,说脆弱也脆弱,可想要维系,花点心思也不是难事。
茶楼下,陆菀的马车并未离去。
见着沈时葶姗姗而来,她忙挥道:“阿葶。”
“八月初便是我阿娘生辰,你若是得空,能陪我去换金阁挑挑生辰礼吗?”
沈时葶一愣,“是义母生辰?”
那不必陪陆菀去,按规矩,她也得赠礼才是。
是以二人便一同往对面的金玉铺子去,然,至半道,前方忽然一阵骚动,一辆马车飞快奔来。
陆菀忙拉着沈时葶避到一旁。
就听周边的商人对着那扬尘而去的马车指指点点道:“这李二世祖回京,咱们这小摊子,怕又要遭殃咯。”
陆菀闻言眉头一紧,她知晓沈时葶在花想楼时与李二有些过节,忙拉着她进了换金阁。
她随意拿起一只水玉簪,“你看这个如何?”
二楼木梯上下来个穿着艳丽、梳妇人髻的女子,她铃铃一笑,边摇扇边道:“这位姑娘好眼光,这簪子上的玉可是老古董了,乃前朝皇——”
倏地,那人嘴角的笑意一滞,“沈时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