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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跟了他二人一路的陆菀,目睹了诸多小动作之后,神清气爽地坐在兰苑逗鹦鹉。
见沈时葶来,她迫不及待想知晓成果,是以笑眼盈盈地望向了她怀抱的兔笼子。
她自然知晓这兔子怎么来的。
却在听沈时葶开口后,嘴角倏地一僵。
沈时葶伸过来道:“二姑娘,这个送您。”
陆菀一顿,当即深吸了一口气,迟疑道:“我哥他……不许你养么?”
不该吧?
怎会如此,若是不许,昨夜怎可能由她收下呢?且这男人,没这么不解风情吧!
闻言,沈时葶吞吞吐吐半响,道:“也不是……只是我没功夫照料它,二姑娘不喜欢么?”
陆菀又是一愣,那自然也不是不喜欢,如此小巧可爱的东西,哪有姑娘家不喜的呢?
就在她停顿的这一瞬,沈时葶匆忙将笼子往她边一推,“那就送您了,就当是报答二姑娘教我古琴的恩情吧。”
说罢,生怕陆菀反悔,她以松苑事忙为由,很快就离开了。
陆菀与这兔子大眼瞪小眼,须臾“嘶”了声道,沈时葶好生呆在松苑,照理不忙才是,怎会连只兔子都没功夫喂呢?
何况她方才说报答,可她二人明明是互惠互利,谈何恩情?
这话说的,怎是一副日后再不相见的意思呢……
陆菀托腮沉思——
傍晚时,陆九霄正从贺府后门进到西厢房。
他上回略施小计害李擎调任凉州,圣上得知锦州知府贪了朝廷拨下的赈灾款后,为使得不明真相的百姓知晓赈灾不利与帝王无关,当众将秦斌从锦州压进了京,亲自摘了他的乌纱帽,罢官流放,以儆效尤。
如此一来,李家在锦州的动作便不得不暂缓一阵。
但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李国公玩转朝局数多年,又怎会不留后一,锦州一座矿山尚未善后,他断不能留人察觉,因此锦州知府的这个位置,他是不可能放任“外人”坐的。
因此,眼下这个新到任的锦州知府梁祁便是他刚安插的人。
只能说,李家的,在朝实在太长了。
可偏偏,他们所要的“黄雀在后”,就必得等到“螳螂捕蝉”,因此不仅不能揭露李家所为,或多或少还得暗帮上一把。
例如这朝总有看李国公不惯,处处紧盯他的人,他们还不得不替李国公补上他的疏漏,以防他逼宫不成。
说到此事,陆九霄正色道:“前几日不知是哪个朝臣,似是察觉了不对劲,派人跟在李家前去斋露寺给李二送吃穿物件的队伍后,还以山匪的名义截了胡,好在姓李的有脑子,里头确实装的是物件。”
贺凛的人也禀报过此事,闻言颔首道:“我尽快查,此人许是丛左仆射的人。”
“近日我不进宫了,圣上疑心重,只怕他哪日想起,觉得此事有鬼。”
贺凛道:“适当收一收也好。”
话落,小室倏地静下来。
贺凛目光一瞬不错地落在空荡荡的窗前,剑眉压得紧紧的。
陆九霄不言,抿唇看他。
贺凛回过神,瞥了他一眼,“怎么?”
“你怎么?”
闻言,贺凛捏了捏眉心,“军琐事多,昨夜没歇好。”
陆九霄轻飘飘收回目光,他并没有关心贺凛的好习惯,于是起身弹了弹衣袍,从后门离开。
望着那被夜风吹得吱吱作响的门框,贺凛抿了抿唇,眼前似是又浮现出那个妇人的脸——
从贺府回松苑后,已是临近亥时。
他并未派人去催沈时葶,坐在圆木桌旁侯了约莫一刻钟,果然就见她端着楠木托盘缓缓而来。
一盏墨色汤药,一叠蜜渍果脯。
陆九霄饮尽后,将药盏往前一推,却见眼前的人毫无反应,目光虚虚地落在桌角。
他蹙了蹙眉头,自今早从玺园回来,她便神不思属的,难不成他那一口当真咬疼她了?
是以,陆九霄伸拉了拉她的腕,将她摁在腿上。
沈时葶蓦然回神,下意识要跳起来,复又被狠狠扣住。
她不明所以道:“世子?”
陆九霄斜了她一眼,目不转睛地去拉她胸前的衣带,“我看看,是不是咬重了。”
闻言,“轰”地一声,小姑娘的耳根红了个彻底。
她忙去推阻他的,“没有,没重。”
男人一顿,垂眸看她,“那你今早哭甚?”
照理说,他不过是拿牙嗑了下而已,倒也没疼到她能当面落下两颗金豆子,可她哭得我见犹怜的,便让陆九霄有些怀疑,或许是咬的姿势不对,真嗑疼她了。
然而,他这一问,直将怀的姑娘问哑了声。
她哭甚呢?
半响无言,沈时葶敛了神色,整
了整皱乱的衣裳,从他膝头起身。
樱唇轻抿,那双如含秋波的眸子,似是还透着些正色。
陆九霄眉头一扬,给了一个“有话快说”的眼神。
沈时葶伸碰了碰桌边的托盘,拿扣了扣托盘边沿,看了眼药盏,道:“我给世子把个脉吧。”
闻言,陆九霄不可置否地伸了给她。
见状,小姑娘两根葱葱玉指搭在他的腕上,屏息凝神,静默良久后,她抿了抿唇问:“世子近来觉得身子可好?胸闷之症还常复发吗?”
说起来,他已许久未觉哪处不对劲,不必她看诊他也大抵能猜出,这病**不离十是好透了。
思此,他提壶斟了杯茶,避开回道:“怎么了?又哪儿不对劲了?”
沈时葶摇头,“没,正是好得很。”
陆九霄“嗯”了声,又抿了口茶,没再多言,一时间气氛静谧得有些悚人。
沈时葶攥了攥心,殊不知,掌心里已沁出了点点湿汗,她甚至不知这汗是为何冒出来的。
窗牖处的夜风一吹,将姑娘那一头青丝吹得飘飘扬扬,也将某些心思吹得离八散,更将她糊了一日的脑子,吹得清晰明白。
“世子。”她定定望向他,一字一顿道:“世子的身子已然是痊愈了,今夜这帖药,已是最后一副,再喝下去便是伤身不讨好了。”
不及陆九霄回话,她继而道:“既是如此,这桩差事算是成了,世子可还记得当日答应我的,待您身子痊愈,便放户帖,让我离京的。”
陆九霄捏着杯盏的指腹倏地用劲,若是仔细瞧,男人那勾人摄魂的眉梢眼角都在暗暗压低。
唇角轻勾,溢出分叫人看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很快又被他收敛住。
他面色一松,话音轻微上扬地“哦”了声,朝她抬了抬眉头,“你确定我好了?没有复发的可能?若是复发了,可轻可重?到时候出了事,算谁的?”
一连四个问题,直将沈时葶问得一窒。
诚然,她也并非那样不负责任的人,既说照料他至痊愈,那这痊愈,自然要确保他再无复发的可能。
是以,她仅仅是顿了一瞬,便道:“世子所顾虑的我也思忖过,我会再看察五日,若这五日无恙,倒也不必太过忧心。”
闻言,陆九霄简直要气出声来!
行,真行。
她思虑得如此周到,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考量的。
是在他往她屋里送吃食物件时,还是在他昨夜陪她游街赏灯时,亦或是夜里与他厮混欢爱时……
他在打算纳她为妾时,人家正计划着领了户帖好离京。
可望着这双熠熠生辉、楚楚可怜、无辜至极的美目,他偏是半个字也斥责不了她。
这下,他真觉得胸口有些疼了。
可他面上不显,以一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姿态觑了她一眼,凉凉道:“那就好。”
沈时葶一顿,总觉得他话里颇有种阴阳怪气的意思,但又着实瞧不出什么……
她端起桌上的楠木托盘,“那我先下去了,世子早些歇息。”
陆九霄没应,望着那抹窈窕身姿,忍住喊住她的冲动,木着一张脸将门阖上。
须臾,他对着紧闭的门牖,一侧嘴角短暂地勾起一瞬,溢出一声嗤笑。
陆九霄抚了抚胸口,忍了又忍,反复呼吸后,心道,她年纪小,不知事。
她根本不知孰好孰坏,若是再长个一两岁的姑娘,掂量掂量,不必他提点,也知要拼命抓住侯府这颗参天大树。
她不知晓,只是因为年纪小了。
年纪小,就是这样无知。
夜里,陆九霄掩被闭眼,眉目紧蹙,直至子时的梆子敲响,他随之睁了眼。
既是年纪小,就给她时间好好想清楚。
她眼下要走,理由不过是他身子无恙……
思此,陆九霄掀了被褥起身,推门道:“尹忠。”
廊下陡然出现一道人影,尹忠道:“主子,怎的了?”
“备水,我要沐浴。”
尹忠一怔,眼下这个时辰沐浴……
他狐疑地颔首应:“是。”
不及他背身离开,又听陆九霄道:“要冷水。”
不几时,陆九霄进了湢室。
他神色幽幽地盯着那凉透了的冷水,面无神色地合衣踏进,那一瞬,冷意沁骨,男人薄唇轻提……
他陆九霄,是几时受过这种委屈?
眼见冷水没过肩头,尹忠与秦义在身后瞧得目瞪口呆,他们主子这深更半夜……发的哪门子的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