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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是恩科初试第一场。
初试在晨间便要开始,从考生检查入内,排座,准备,开考,交卷,大约有个半时辰。
许骄是恩科主考,要在考场巡视监考,处理现场的所有事宜。
恩科开考的这几日,许骄都不会去早朝,每一场考试的相关官员也都会轮流不去早朝。
今日,恩科开考,早朝时,群臣纷纷发现天子情绪明显缓和了许多,在殿上开口也风轻云淡,不似前几日乌云密布。
朝中都想着应当是恩科终于开始的缘故,天子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相爷亲自盯着恩科,是天子重视。
只要恩科顺利,天子的心情应当不会太差。
今日早朝,人人都松了口气。
……
初试按六部两寺划分,共设八场。
每个考生可以任意最多选择两场参考,不设搭配。
这样,考生的选择在原有一场考试基础上,又多出了两个,相辅相成,也不必担心一门考试失利,就一锤定音,这样的恩科反而让考生心态放松了许多。
许骄晨间很早就去了回山书院,回山书院是翰林院下设书院,占地广阔,每年的春闱都在回山书院举行。
因为恩科第一场初试的缘故,许骄没办法去送傅乔。
拂晓时候许骄就醒了,早早同傅乔道别。
去看小蚕豆的时候,小蚕豆还睡着没醒。
许骄俯身吻了吻小蚕豆额头,“小蚕豆,干娘会想你的。”
在苑中,许骄同傅乔相拥,西关路远,再见面……再见面其实并不知晓是什么时候,许骄心中清楚。
“一路顺风,照顾好自己,若是遇到合适的人,就放下朱昀吧,他一定不想你做一辈子未亡人。”许骄心疼她。
傅乔也拥她,“别光顾着我,你自己也是,兜兜转转这么久,什么时候嫁天子?”
许骄笑,“谁说我要嫁天子了?”
仿佛又是玩笑话。
傅乔心中一紧,松开她,目中迟疑,“你从小鬼点子就多,你可不要胡来。”
许骄笑道,“我都娶了你了,怎么嫁天子?”
傅乔笑。
许骄再次拥了拥她,“乔乔,我去考场啦,我.日后来西关找你。”
傅乔调侃,“那天子会将我剁了。”
许骄笑了笑,没有再出声继续,只是朝她再次道别,“自己多照顾好自己,不用替我担心,我在何处,心里都记挂你。”
傅乔忍俊。
许骄上了马车,又撩起帘栊朝她挥手。
等到许骄的马车驶离,傅乔才伸手摸了摸眼泪。
她是会想念她的……
阿骄,你也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
第一轮的初试安排是工部。
因为沈凌本身就是负责恩科的考官之一,再加上工部眼下是沈凌在主事,第一轮放工部的初试,方便根据流程不合理的地方,随时做调整,以便于日后几场初试得顺利进行。
一整个上午,工部的人都在回山书院处。
监考,候场,做一些辅助和临时的工作。
初试的时间不长,但因为这是第一次改革,所以很多考生并不习惯从写文针砭时弊,表达政治诉求这样的方式,忽然调整到三道考题。
第一道是理论题,考基础的工部相关理论和常识。不少考生当场傻眼,隔行如隔山,这第一题就能删选出精通和非精通的考生。
第二道是实践题,列举了一处水利工事图和当地的地形,还有每年的记录,确认水利工事如何投入,如何看,阐述观点。再次大多数考生傻眼,但论述题,还是可以阐明观点。
第三题才是议论题,论述对工部的看法,主要问题,要如何下手改善。
考生:“……”
这和早前的春闱全然不同,但是不带脑子的人都清楚,若有真才实学的人,很容易在这样的考核中脱颖而出。
……
每年春闱都有提前交卷的。
厉害和自恃清高的,会提前很久出考场,但是这场考核,竟然没有一人出考场。
不会的人,满头大汗,绞尽脑汁;会的人做得津津有味,反复核查,想在最后两题多写些出彩的,更重要的是,终于可以一展所长,舍不得尽早交卷。
所以等到时辰,何进来问。
许骄颔首。
何进吩咐翰林院的人鸣钟收卷。
当回山书院的钟声想起时,不少考生才都反应过来,交卷了?
真交卷了?
考官收卷,不交着视为放弃。
考生们纷纷交卷。
这类考试,都有隔间隔开,想要作弊根本没有可能,好多人早前背了许多和工部相关的文章,但除了最后一题近乎用不上。
而且,最可笑的是,如果第一题一窍不通,第二题牛头不对马嘴,第三题却大气磅礴,如行云流水,那才是最贻笑大方的事。
所以这场考试出来,焦灼的焦灼,稀奇的稀奇,紧张的紧张,迷茫的迷茫,有一脸春.光一看便是考得好的,也有愁云不展,还有当场开始哭的……
许骄觉得像看到了早前的自己。
一上午的巡考,抽查,到眼下收卷,糊名,一气呵成。
时间本就很紧,又涉及到分类考试,所以不用誉卷。
晌午过后,工部的所有考官便关在回山书院的桃李厅内开始阅卷。
许骄全程监督。
早前的恩科,工部大多只是出人做代表,眼下整个桃李厅内都是工部的人,忽然觉得和早前的阅卷大不相同了。
阅卷时可以讨论,方便达成共识。
遇到优异者可以相互传阅。
每份试卷至少要有两人互阅,觉得优秀者到复阅,复阅之后优异者为优异,其余为良好,未通过互阅者为普通,所有优异和良好留档,待综合试后一道评估。
所以整个桃李厅都能热闹,不像早前阅卷的死气腾腾,不时就能听到拍案惊奇,这个好!这个好!
亦或是,早前不觉得,原来竟能如此简化!
这人直接拿来用都可以!
印象深刻!
桃李厅内,阅卷气氛不觉活跃,而且仿佛整个工部都联动了起来,都在为日后挖掘人才,这种氛围让厅中所有的人都觉得很好。
到申时左右,厅中正是最火热的时候。
许骄也在沈凌处,看沈凌方才感叹的稀缺人才!
桃李厅外连串脚步声想起,厅中才纷纷抬眸,见是天子入内,众人纷纷起身,循礼跪拜。
“起来吧,朕来看看,你们继续。”宋卿源声音温和,明显心情不错。
众人起身,继续各自的而工作。
但毕竟天子在,厅中不似早前讨论火热。
宋卿源早前是听到的,眼下也未多作声。
许骄同沈凌在一处,正在看沈凌手中的试卷。许骄是天子近臣,沈凌又是近来天子身前的红人,天子会踱步至两人跟前,旁人也不觉得奇怪。
“怎么样?”宋卿源至许骄近侧,旁人一听便知晓天子是问许相的。
许骄应道,“有不少让人眼前一亮的,还在继续看。”
宋卿源颔首。
“陛下过目。”沈凌将手中的一摞递给天子。
宋卿源接过,见理论满分,论述有理有据,最后的发挥题也指出了不少问题,这么挑选初试,是能有对应才干的人会脱颖而出。
见天子看得认真,怕是重视,厅中都不敢怠慢。
“不错。”宋卿源难得如此评价。
宋卿源交还给沈凌。
而后又随意去了任意几个人跟前,旁人也都纷纷递了试卷给宋卿源过目。
水平参差不齐,也有让人啼笑皆非的,譬如,真有理论题一窍不通,实践题说不出所以然,但是最后一题大气磅礴,纸上谈兵的。
宋卿源笑了笑。
宋卿源在,许骄便跟在身后。
总的来说,因为初试划分了八场,所以相对量不算太大,而且工部是第一场,相对专业知识是最算难的,不少人都未选择第一场,所以看得慢些也无妨。
宋卿源一面看,许骄一面道,“互阅之后,会有复阅,优秀和良好会留档,和最后的综合考一道评估。”
“嗯。”宋卿源轻声。
天子亲至,厅中都觉天子重视。
但宋卿源在,还都拘谨着。
宋卿源不会久待,等到宋卿源看了些时候,口中道,“诸卿辛苦了。”
众人才拱手,“分内之事。”
知晓天子要离开了。
“清和,同朕来一趟。”宋卿源唤了声。
“是。”许骄拱手应声。
两人前后出了厅中,不多时,厅中恢复了早前热火朝天的讨论和感叹。
……
回山书院不小,桃李厅用作阅卷厅。
还有供考官歇息之处。
入了屋中,宋卿源将她抵在屋门口亲吻,“朕想你了……”
许骄咬唇,“昨晚才见过……”
不知见过,也折腾到很晚。
如果不是说今日还有恩科第一场,她要很早就来看着,不知还要翻来覆去折腾她多久。
明明是吵架,冷战,到后来吃亏的都是她。
晾他的时间越久,这几日的,总要加倍找回来,一定要她臣服,说软话,哄着他,他心里舒坦了,才不折腾了……
“又想了。”他凝眸看她。柏靳离开后,他心中其实莫名不安,也烦躁,总觉得柏靳来了一遭南顺,不会这么风平浪静就走,他近来极敏.感。
许骄也有她的不安,烦躁和敏.感。
越是这种时候,他越恨不得时时将她锢在身边,至少在经过几日.你不见我,我也不可以不见你的冷战期,他是吃味许骄的态度。他若不开口,昨日的冷战未必就会结束。他忽然意识到她忙起来的时候,可以一头扎进恩科的事情中,十天半个月过去,也不用一定要见他。
他早前可以几个月就要罢她一次官,两人置气一个月是常有得事。但眼下,几日就可以让他烦躁得无所适从。
“完事儿到明和殿,朕等你。”宋卿源轻声。
许骄:“……事情很多,会很晚。”
“那就早点。”
又是不容置喙,许骄:“……”她实在不想很晚还从回山书院折腾进宫。
“恩科这么大的事,满朝皆知朕重视,你是主考,你不入宫复命,旁人怎么想?”宋卿源提醒。许骄才想起连续几日都不早朝,是应当去明和殿复命。
“和沈凌一道来。”宋卿源嘱咐一声,而后又狠狠亲了亲她修颈处,而后才替她整理好衣领,出了屋中。等静下心来,许骄又想起,她是已经许久没去明和殿了……
***
整个下午,许骄都在桃李厅内,和工部的人一起。
再晚些,许骄没让沈凌再阅卷了,而是让沈凌初步整理了今日第一场恩科遇到的问题,需要改进之处,还有今日截止目前为止的阅卷结果。
等大致看过,便交待了众人一声,而后同沈凌一道去了明和殿。
黄昏前后,是要入明和殿同天子知会一声,恩科第一日进展。
明日是刑部初试。
刑部初试时,工部还可以继续在桃李厅中阅卷,而后刑部至别处阅卷即可,相互交叉,也不会相互影响。
等入宫中,明和殿外是大监在值守。
“陛下,相爷和沈凌沈大人来了。”大监入内通传。
“嗯。”天子轻嗯一声,没有抬头。
许骄和沈凌入内,许骄大致说起今日整个恩科第一场初试的情况,阅卷情况,也说了明日要改进和调整之处,以及后几日的预估等等。
宋卿源认真听着,又道,“你跟紧些,朕今日看阅卷情况,觉得很好,后面几日其他几处初试不要出岔子。”
许骄和沈凌拱手应是。
“这几日,朕会每日都抽空去回山书院,以示重视,每日恩科的进展,都这个时候来明和殿回朕。”宋卿源嘱咐一声。
许骄和沈凌再次应声。
宋卿源才低头,“清和留下,朕有事同你说。沈凌,方才说的调整之事,你先去做。”
沈凌先退出了明和殿中。
“好了,没人了。”宋卿源温声,“过来。”
许骄上前,他照旧抱她坐怀中,沉声道,“许骄,朕有事要和你谈……”
经过岑夫人和柏靳之事,两人接连的争执也好,冷战也好,他觉得早前的心照不宣和刻意回避已经不适用了,他心中有不安,她也有,庆州回来之后,爱慕升华,他们有亲近也有争吵,过了爱欲和新鲜,面临的问题接踵而至,需要为日后打算。
“阿骄,你和朕不能永远像眼下……我们需要谈一谈。”他不戳破,她会一直苟且。
而眼下,他分明听到她心跳加快,脸色紧张。
他继续道,“朝中已有微词,朕后宫要有人,也要有子嗣,不是没有办法的事,但要提前考量,朕早前说恩科后,那你我二人什么时候谈?现在,还是恩科后?”
他说完,明显觉得她害怕捅破。
“恩科后吧……”她淡淡垂眸,敷衍。
他看她,没有戳穿,“那就恩科后。”
她眉间微舒。
宋卿源尽收眼底,心底莫名不是滋味。
他打横抱起她。
“陛……”许骄改口,“宋卿源,这里是明和殿……”
他没应声,抱起她去了内殿。
她从未来过明和殿内殿。
眼下才见殿内有小榻,案几,屏风,是处暂歇的地方。
许骄咬唇,他一向不会在明和殿乱来,也不会胡闹,但眼下,入了内殿抱着她在殿中亲吻,她有些躲不开,好容易寻到时机第二次开口,“宋卿源,这里是明和殿……”
话音未落,身上的衣裳已经宽了一般,他俯身,她以为他要将她放在小榻上,却忽得背后一阵冰凉,许骄微微颤了颤,知晓被他按在案几上。
周遭册子掉落的声音和衣裳的摩挲声参杂在一处,许骄听到身上的衣裳被撕落在地,指尖忍不住攥紧他,轻轻颤了又颤,很快,意识与呼吸声混在一处,模糊不清,只有耳边他低沉而带了占有的声音唤着“阿骄”。
明和殿也好,龙案上也好,都陌生而禁.忌的,双重的紧张和刺激下,许骄指尖攥紧他的后背,双臂,繁花坠.落处,她吻上他双唇……
***
宋卿源连她衣裳都撕了,她哪里都去不了。
他想让她在明和殿留到什么时候,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旁人也只会以为君臣之间的秉烛夜谈,尤其还有恩科这样的幌子。
衣裳撕破了,她不能一直这么靠在他怀里,他伸手取了一侧龙袍给她盖上,许骄诧异看他。
刚事后,他声音沙哑,见她眼中诧异,他开口,“你的我的,分那么清楚做什么?”
许骄哑然,没有接话。
龙袍宽大,她拢在里面,修颈和锁骨上都是方才的痕迹,她伸手牵了衣裳裹住,但衣裳里都带了他身上的白玉兰和龙涎香味道。
她忽然意识到,恩科结束前,她日日都要来明和殿。
她刚才看了他的眼睛,以她对他的了解,他方才分明喜欢在案几上,她不知道这个念头在他心里盘踞了多久,许是她来明和殿的第一日,又许是他自己都说不清。
他是想告诉她,在明和殿,她也是他的。
前朝,前殿都一样。
他喜欢看她裹在他的龙袍里,他没准备让她走。
他在小榻上看起奏折,让她躺他怀里,也开口道,“找到岑夫人了。”
许骄愣住。
他低声道,“别担心,朕让人跟着了,不会有旁的事。”
许骄看他。
他没看她,目光只是落在奏折上,平静道,“你娘让朕心中不安稳,很早之前就是,她不喜欢朕,但你孝顺,朕不说重话,她不死心,有一日她会让你生旁的念头。”
“……”许骄撑手起身,“她是我娘,她是为了我……”
宋卿源看她,“你以为换了旁人,朕会怎么样?”
许骄喉间轻咽。
宋卿源低声,“许骄,不是你才没有安全感,朕也会没有……”
许骄想开口,大监的声音在殿外想起,“陛下,鸿胪寺卿邵大人来了。”
老师?
许骄忽得紧张。
“紧张什么,在这里别出声。”宋卿源吻上她侧颊,起身去了外殿。
内殿里,只剩了许骄自己一处。
她早前从未来过内殿,也是头一回,在内殿听他和朝臣说话,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与她无关,但她还能清楚听见。她身上只有他的龙袍,只有在小榻上坐着,这里分明只是他暂歇的地方,没想到他任性乱来,她只能穿着她的衣裳,哪里都去不了。
许久之后,等他见了老师回来,她还坐在小榻上,身上是靛青色的龙袍,青丝墨发堆在香肩处,说不尽的明艳妩媚……
不是他,旁人也会娇宠她入骨。
宋卿源淡声道,“让大监取衣服去了,先等等。”
“嗯。”许骄轻声。
他看了她眼,还是觉得她穿着他龙袍的模样,让他舒坦,他伸手将她带到怀中,许骄有些怕他还来,但只是揽着他看奏折,嘴角是淡淡笑意。
只是大监这一趟去的实在有些久,许骄有些坐不住,也会碎碎念道,“怎么还不来?”
鹿鸣巷又不远,又不是陋室。
宋卿源看她,她支吾道,“我想回去了……”
宋卿源逗她,“朕不想你走。”
许骄果真坐直了,理直气壮道,“所以你根本没有让大监去取衣服是不是?”
宋卿源看她。
她有些恼!
宋卿源放下折子,认真看她,“许骄,你告诉朕,你到底在怕什么?”
许骄愣住。
恰好,外殿中大监的声音传来,“陛下,东西取来了。”
许骄又怔住,才知晓方才宋卿源是逗她的,但她下意识就觉得宋卿源是骗她的,许骄脸红。
宋卿源沉着脸,“朕在你心中从来就不是好人……”
许骄:“……”
在屏风后换完衣裳,许骄重新穿回了深紫色的朝服,和早前穿着龙袍的明艳妩媚模样,判若两人。
“我回去了……”许骄轻声。
“嗯。”他从刚才起脸色就不怎么好。
许骄出了内殿,宋卿源脸色刚滞了滞,她又窜回了内殿,在他脸颊上亲了口,然后一溜烟跑出了明和殿。
宋卿源笑了笑,眸间都是温和润泽。
***
回到鹿鸣巷,许骄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海里都是宋卿源今日的话。
——阿骄,你和朕不能永远像眼下……我们需要谈一谈。
——朝中已有微词,朕后宫要有人,也要有子嗣,不是没有办法的事,但要提前考量。
——许骄,你告诉朕,你到底在怕什么?
许骄目光空望着天花板出神。
她怕他……
怕她的抱抱龙,有一日会真的变成一条真的龙……
许骄目光黯然。
……
不知过了多久,许骄才入寐。
只是睡着后不久,就恍惚做起了噩梦,其实也不是噩梦,就是梦到很早之前还在东宫的时候。
她那时在宋卿源寝殿熬书,有一次宋卿源很晚回来,应当以为她已经走了,因为书房的灯已经熄了,但她其实是在他寝殿的书房内睡着了。
后来半梦半醒,仿佛听到说话声。
许骄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醒了,但等听到寝殿案几前的声音,许骄又吓醒了。
是天家和宋卿源的说话声。
许骄不敢吱声。
也猜到宋卿源肯定没留意她在这里。
听模样,天家已经和宋卿源在这里说了许久的话,而且屏退了殿中,一个人都没有。
她如果此时冒出动静,恐怕会成偷听天家父子说话,不说留在东宫,恐怕性命堪忧,许骄咬唇,重新趴回原处,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和动静来。
寝殿中很静,除了灯盏的滋滋声,便只有天家和东宫的说话声。
天家的声音低沉而稳重,似古井无波,又多了不可猜测,“知晓朕为什么不让你在东宫放侍妾,也不让你立太子妃?”
宋卿源平日的老成持重,在天家面前,也都是少年气,“儿臣明白,父皇想让儿臣多放心思在朝事上。”
天家声音依旧没有多少波澜,平静道,“男女之事是小事,你宠幸几个宫娥都无妨,朕是想同你说,年少时候的情谊珍贵,也容易让人念念不忘,铭记很久,同样的,也容易让人铤而走险。你是东宫储君,日后要登基为帝,对自己的人生要有掌控。”
许骄听着,仿佛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宋卿源应声,“父皇的教诲,儿臣一定谨记。”
天家又道,“朕不担心你以后,担心你眼下年少,喜欢就写在脸上,人人都能看见。你何时能隐藏自己的情绪,喜怒不形于色,让朝臣猜测你的威严,你才是一个君王。”
“旁的都好藏,爱慕心思不好藏,偏偏是你最应当藏的。年少时候的喜欢简单,越到后面越难,参杂的利益越多,反而越想找回年少时候最简单的,也是最想要的,这会左右和动摇你很多判断。”天家看他,“后宫不能专宠,喜欢的,不喜欢的都要有,但越是喜欢的,越不能让她显眼,她可以做你笼中金丝雀里的一只,你可以宠爱,可以让她诞下子嗣,但你有你的江山社稷,朕说的你明白吗?”
“儿臣明白。”宋卿源应声。
天家颔首,“卿源,父皇是过来人,无论你当初多喜欢一个人,但等你真正到这个位置,就会知晓,喜欢是微不足道的事,等你真正登基,掌控南顺,你就知晓你每日要面对的纷繁复杂的事情,你自己会明白父皇同你说的。”
“儿臣记住了。”
“朕方才说了,不担心你将来,担心你眼下。”
“儿臣没有心悦之人。”
天家点头,“记住了,卿源,无论是在眼下东宫,还是日后宫中,君王的心要比旁人狠,也要比旁人淡,江山来之不易,觊觎的,大有人在。男女之事尽欢即可,不可多放心思。”
“儿臣谨记。”
天家的语气似乎温和下来,“后宫不过寸土之地,长翅膀也飞不出来的地方,你要哄谁,是轻而易举的事,将心思放在前朝。”
宋卿源应声,“儿臣明白,逢场作戏,不必认真,后宫也不会专宠。”
天家颔首。
稍后,待得天家离开,许骄也不敢吱声。
宋卿源去送天家,许骄才想起身溜走,但很快听到殿门开关的声音,宋卿源折回,许骄只能回到原处装睡。
宋卿源回寝榻的时候,整个人僵住。
“你怎么在这儿?”宋卿源说完便想起他让她在这看书,早前是灯灭了,他也忘了。
好似想起刚才天家的话,宋卿源警觉,“听到什么了?”
许骄假装迷糊,“嗯?”
宋卿源见她模样不似有假。
许骄如往常,“那我回去了。”
宋卿源叫住她,“你疯了是不是?”
宋卿源看了看殿外,低声道,“再隔一个时辰再走。”
她继续装作迷糊。
宋卿源没再看她。
许骄却在偷偷看他,心中想,宋卿源日后会不会变成天家口中那样的人……
她仿佛头一遭离帝王心境这么近。
也有些莫名害怕。
……
时隔多年,许骄都还记得宋卿源的话。
——逢场作戏,不必认真,后宫也不会专宠。
而宋卿源也在慢慢变成天家口中那样,能隐藏自己的情绪,喜怒不形于色,让朝臣猜测威严的君王……
都是很早之前的事,是今日在明和殿,她才会又想起。
——后宫不过寸土之地,长翅膀也飞不出来的地方,你要哄谁,是轻而易举的事,将心思放在前朝。
她不想留在那个长翅膀也飞不出来的地方……
所以她才会拼命去做另一个许骄,一个能站在他身侧的许骄。
梦醒后,许骄再无睡意。
傻子才会和帝王谈恋爱……
她不傻。
她早前只是偷偷喜欢。
但在庆州的时候,她还是狗了,忽然想,她喜欢,她就想要……
等她要不起,就不要了。
她快要不起了……
要不起也好。
许骄伸手头盖在被子里。
***
翌日,是恩科第二轮初试。
第二轮初试是刑部。
刑部的初试有了昨日的参考后,要好猜了许多。刑部律令常识,实践应用,还有论证。
对律令清楚熟悉的,很容易就能作答,对律令不清楚的,无从下手,但也不好提前出来,怕影响综合考的印象。
所以这一轮也没有考生提前交卷。
一上午的巡考,抽查,到眼下收卷,糊名,再次一气呵成。
昨日工部还在桃李厅阅卷,今日刑部集中在荣华堂阅卷。
许骄大部分时间在荣华堂中和刑部的一道,看看这一轮考生的资质和答题状态,也会抽空去桃李厅看看工部这边的阅卷收尾。
申时左右,宋卿源照旧来了回山书院,是直接去了荣华堂,看刑部阅卷进展。
彼时许骄正在桃李厅中,宋卿源没有让人唤她,只在荣华堂呆了稍许,就起驾回宫。
刑部诸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陛下真的亲自来过问,是极其重视恩科之事,才会接连两日都来回山书院,谁都不敢马虎。
……
一连八日,八场初试。
阅卷也紧锣密鼓,没有休沐。
许骄一连去了明和殿八日,觉得日后都不想去明和殿了,所幸到休沐那日大理寺也完成了判卷。
第一轮的初步名册有了,等到第二轮的综合试结束,就可以根据两轮得成绩做综合评断,只是不再设三甲。
朝中陆续开始有人打听初试的成绩。
但听闻这次相爷管得严,若是有走露风声,甚至是影响到结果的,会被严苛问责。相爷眼皮子底下,这一届恩科,没有人敢作弊,也没人敢走后门。
第二轮综合考有各半时辰,考生可以中途暂离,但大部分考生都不会离开。
综合卷的阅卷就不似六部两寺这般活跃。
有翰林院的人手,再加上各处抽掉的人手,因为要在四天内全部阅卷完毕,还要结合初试的名次,最后定下录取,时间非常紧。
许骄和沈凌,还有翰林院的所有其他人,一连几日都歇在回山书院,近乎哪里都没去过。
发榜前一日,初步的名册拟定了下来。
宋卿源也至回山书院,连同各部一道过目,确认了这批录用的四十六人。
其中二十三人是同时通过了初试和综合试的的。
十三人是在初试中表现优秀,但是综合试并不显眼,但是有潜力的。
还有十人是初试中落败,但是综合试发挥的水准很高的。
这样综合考虑后,确定下来了四十六人名单。
发榜当日,几家欢喜几家愁,但好些学子原本都以为名落,却因为有其中一项考试优异而在榜的时候,潸然泪下。
发榜之后,许骄在鹿鸣巷睡了一整日。
发榜前许骄近乎两天没怎么合眼,何种平衡比较,还有四十六人之外,还有二十人是补录的,也就是可能非正式编制,但是可以留观。
剩下便是各部的抢人大战!
春调之后,剔除了一大堆人,各部都缺人,有好的苗子就想往自己这里拽。
尤其是参加了两轮初试,但是两轮初试都很好,且最后一轮综合试优秀的,抢人大战里各部除了口角之争,也近乎打起来。
这种时候,许骄除了要挑翰林院的人,也要综合平衡,因为还有二十人是补录的,人手是应当够的,要看怎么用。
……
明和殿内,宋卿源也在自己看着名册。
每年的春闱和恩科,他都会自己挑人,早前发榜的四十六和补录的二十人,他在设宴上都见过,他们的试卷,他也都看过,评价也看过。
他有自己的判断,也会挑选有潜力的人。
往常这个环节都是宋卿源自己拿主意,这次,将许骄也叫来,“你呢,看好谁?”
许骄意外。
他从前不会问她的,这是第一次。
宋卿源是觉得,早前他也不怎么看好齐长平,但许骄的坚持提醒了他一件事,他也容易看偏颇,许骄也有她的眼光锐利。
“我喜欢这个庞也至。”许骄拿起名册。
“理由?”他问。
“人长得好看……”颜狗脱口而出,然后宋卿源看她,呸呸呸,“口误,字写得好看,而且他在工部和户部的初试都很好,综合考量也好,日后放在工部和户部都可,而且人很稳重,可堪重任。”
宋卿源仔细回忆起这个人。
“还有吗?”宋卿源又问。
许骄继续说,不知不觉之间,时间过去很快。
……
宋卿源看重的人有单独安排,剩下的人则重新进行抢人大战。
宋卿源是不用看这些场面。
许骄一连看了好几日,忽然觉得六部两寺中很有些人才,比看考卷还要精彩。
到六月中旬,调任确认的前两日,许骄还在政事堂看抢人大战,大监慌慌张张来了政事堂,“相爷!”
大监跟在宋卿源身边久矣,不会这么着急。
许骄起身,“怎么了,大监?”
大监应是下了马车也一路跑来的政事堂,有些喘,“相爷,您快随老奴去趟郭府。”
郭石弘已经被撤职,早前的尚书府就是郭府。
老夫人在郭府。
“老夫人怎么了?”许骄紧张。
大监道,“前两日不怎么好,今日晨间忽然精神很好,坐起来让人伺候更衣,说要去苑中走走,还说要建陛下,陛下已经去了,老夫人想见相爷,陛下让相爷去一趟。”
大监没将“回光返照”几个字说出来。
但如果太医都去了,宋卿源也去了,恐怕是……
许骄将政事堂的事交待了一日,跟着大监一道上了马车往郭府去。
许骄许久没见老夫人了,眼下,脑海里都是老夫人早前的话。
——阿骄是个好孩子,每次来都哄着外祖母开心,外祖母很喜欢她。你别总是欺负她,她哪敢同你置气啊,是你同她置气还差不多……你要对她多温和些,不然,会吓到人家姑娘的……
——这些年,外祖母都看着呢,阿骄一直同你一处,从东宫到朝中,一直任劳任怨,你怎么同人家置气,你叫一声,人家哪次没回来?别什么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阿骄是个好姑娘,不同你计较。
——阿孝离京了,我这里平素又有些冷清,你要是有空,多来我这里说说话。陛下不容易,你也有空多陪他说说话。
许骄眸间氤氲。
等下了马车,直奔老夫人苑中,见宋卿源正扶着老夫人一道在苑中散步,许骄很少时候见过眼眶微红的宋卿源。
宋卿源看着她,沉声道,“怎么才来,外祖母念你好久了。”
许骄目光看他,他移开目光,不想她看到。
许骄上前,老夫人朝宋卿源道,“阿孝,你先去一趟,我同阿骄说说话。”
宋卿源看了老夫人一眼,又看了许骄一眼。
许骄朝他颔首,他才暂离。
老夫人握住许骄的手,温和笑道,“阿骄,替我好好照顾阿孝,他喜欢你,就是总不好意思开口,还好颜面,但其实,在我这里,十句里九句都是你……”
“他这个性子,就喜欢诸事藏在心里,外祖母不在了,身边恐怕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阿骄,你能替外祖母好好照顾他吗?”
许骄眼眶微红,老夫人是知晓自己时日无多了,在托付。
“阿骄?”老夫人眼中期许。
许骄轻声,“……好。”
作者有话要说:我扬眉吐气了!!!我写了万字更!!!
我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