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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江关的事情胶着,几个老狐狸领着陆持到衙门和城内转了一圈,能摆在明面上的政绩都让看了一遍,也不怕盘查。至于冤捕百姓入狱,强做苦工的事情瞒的死死的,账簿、人和钱半分都没有看见。
以刺史为首,底下的人欺上瞒下的功夫可是了得,若不是司法和司田在背地里通了风,查起来还要些时日。目前难的是,他们究竟将这些人藏在什么地方。
寻遍禹州地界,叶生说的地方都去找过两三回,可愣是没有发现半点影子,仿佛那些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陆持打着找叶生问一些事情的借口,还是想回来看看沈棠。见她在木椅上坐着,神色有些恹恹的。他坐到对面,用手去碰她的额头,“可是身子又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一直就这样。”方才陆持和项梦羽之间的对话,她听得清楚。方才她闻到项梦羽身上的香气,与那次陆持从裹在身上的香气一致,便料想两人之间定是见过的。
她半笑半不笑地问:“世子爷当真没见过项姑娘。”
“我每日要见那样多的人,哪能个个都是记住?许是见过,但是没什么印象。”
他说得倒是坦然,伸手抓了一把桌上的坚果,随着一阵响声,坚果挤压着破碎开来。他将里面的果仁挑出来,放到沈棠的手心,“但是那天在天香楼,刺史家的姑娘出来一次,难不成是她?”
沈棠还没说话,他又接了一句,“样子不大像,倒是莽撞的样子却没变,她爹若是有她一半了,汾阳的倒是好查。”
“麻烦得很?”
“有些,几个人都狡猾得很,事情也办得隐秘,不然汾阳的事情也不会瞒了这么多年。”这中间牵扯得多,陆持也没准备细说,转眼瞧见沈棠微微凸起的腹部,目光柔和下来,“觉得好像又长大了不少,等月份大了,现在的衣服就该穿不上。改日我陪你出去,找几个绣娘重新置办衣裙,别等到时候还要赶着。”
陈妈在旁边说了一句,“这些都是不着急,我瞧着夫人这月份小,肚子倒是明显得很,说不准呀,这怀的是双生子。”
陆持和沈棠皆是一愣,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多大的年纪,头上也没有长辈教导。两个人在一块过日子倒成,可对于这个即将到来的小生命,都是陌生的。
陈妈也不敢将话给说满,“夫人比旁人三个月的要显怀一些,但是也说不准,还得要过段时间才能够知道。双生子可是难得,只是娘亲要辛苦些,夫人这样都有些消瘦了,得好好补补。”
沈棠愣过之后,也就淡定了,她本就是偏瘦,只要有点点的肚子都有些明显,她也没有在意。
这已经进了冬天,白日里汾阳的日头依旧是毒辣的。沈棠刚想要站起身回到屋子里,就听见身边的男人问了一声,声音里是可以的听得见的紧张,“你要干什么去?”
“我回屋子里歇一会。”沈棠觉得有些莫名。
只见身边男人忽然站起身子,牵着她的手,慢慢往屋子里走去。本就是几十步的距离,愣是走了半刻钟才到。
到门口时,男人弯下腰将她打横抱起,迈过门槛往里面走。丫鬟们看见了,直捂着帕子站在一旁笑着。
沈棠原本觉着没有什么,却在别人促狭的笑声里红了脸,眼睛里泛着一些水光,小声同陆持说:“你不必这样,陈妈也说了,不见得就是双生子。”
陆持没有回她,将她放在床榻边,伸手将女子散落的鬓发绾在耳后,一贯清冷的眉眼里也染上了暖色,“只有一个,我也欢喜。”
他相貌一贯是出众的,平日里总是挂着生人勿近的气场。炙热的阳光从外面洒进来,将那份锋利磨平,只剩下温润。沈棠莫名想到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虽说是俗气,倒也是应景的。
早些年,她还在想,陆持这样冷心冷情的人,怕是这辈子都要孤零零地活着,永远不会对旁人动心。
可此刻,她能够在陆持的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还有几分溺死人的柔情。
沈棠情不自禁地抬手,摸上男人眼角的地方,笑了出来,“世子爷既然欢喜,就多怜惜些。”
她半分没有提起自己,就是笃定了生完孩子之后就会离开。
陆持喜欢她,对她好,她都知道,可这些好从来都是有限的。终究有一天,他也会娶妻生子,他能给她的也不过是个妾室的位置。
她不敢接受这份好,甚至不敢对过去释怀。仿佛一旦松动了,过去的那些日日夜夜就会跑出来,质问她以前的受的那些折辱算是什么?现在又算是什么?
陆持听懂了她话里头的意思,面上的笑意也淡了三分,“自然,他没个娘亲,若是我不再好好护着些,不知道要在外头受到怎样的欺负。”
沈棠抿唇,没有应声。
“我找叶生有些事情,晚上再过来。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告诉下面的人。”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往外面走。
沈棠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有了一丝不安,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个棘手的问题。
陆持向来守信是不假,可若是他突然后悔了又该如何。就照着他那样偏执的性子,真的会将她放走了?
沈棠在屋子里想了几天,最终还是不放心,预备拿着太子妃给的令牌去楚香楼找人。
可是还没有出去,倒是叶生先找了上来。
叶生搬着一个匣子来找她,见到之后将匣子打开来,颇为热情地招呼着:“姐姐,我这几日闲着无事,用木头雕刻了些小玩意儿,你瞧瞧看,可还是喜欢?”
他将匣子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有兔子、蝴蝶,花朵之类的,也有老虎,木剑和将军模样的人偶。虽说不上有多精致,但显然是下了一番功夫,就连将军身上佩戴的宝剑的花纹都看得清清楚楚。
等东西被放到明面上之后,他方才有几分忸怩来,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说:“我就是随便弄弄,也不值两个钱,你也别嫌弃,只是我的一番心意。日后孩子出世了,就给他玩玩看,说不定他见惯了金玉,就喜欢这些物件呢。”
他后面的声音小,明显有些底气不足。他知道沈棠是什么好东西都见过,自己这只是找了一截普通的木料雕成的,他自己都觉得拿不出手。
这些日,陆持其实同底下人说了,少让叶生进出这边。但叶生本就是个没脸的,趁人不注意就溜进来说几句话,就算是进不来,也要在外面远远看上一眼。
沈棠倒是不觉得他真的对自己有什么男女之情,他看向自己时,眼里永远带着几分依恋和尊重,那几声姐姐也叫得极为顺口。
后来她才知道,叶生真的有个姐姐,同她的年纪差不多大小,当时也怀有身孕,却强行被人掳走。而后发生了什么,叶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沈棠却是能够猜到的,对着叶生也更为好些。
“我瞧着都挺好的。”沈棠拿了个小老虎把玩着,发觉叶生也是心细,将每个棱角和目刺都磨得圆滑,“你这么着急给我做什么?我这月份还浅着呢。”
“唉,那什么,我今日就是来向你辞行的。”
“辞行?你要去哪里?”沈棠颇为震惊,“可是旁人说了什么闲话?你不必理会,且安心住着。”
“不是,就是有些事儿,还等着我去办呢。”叶生龇着牙笑了起来,“我好歹也是个男子汉,总是要做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事,不能让旁人瞧不起了。你是不知道,我们村子里的牛二,老是说我……”
“可是因为汾阳的事情?”
“嗯。”
“危险吗?几日能回的?”
“我是去做大事的人,什么时候回来?怎么能说的清楚。”叶生低着头,用脚尖去戳地上的大理石。
沈棠察觉出他的不对劲来,吊着一口气,联想陆持之前说过的话,猜着此次的事情定是风险不小,不免着急起来,“你年纪还小,有些事情还轮不到你,我去同世子爷说。”
“姐,是我主动要求世子爷让我去的。”叶生想了想,实诚地说了一句,“这事没我真不行。”
他们迟迟找不到民众被关押的地方,只有以他当引子,让那些人重新将他抓回去。陆持的侍卫会一直盯着他,直到找到关人的地方。
也不是没有危险,但凡逃出来又被抓回去的人都没个好下场,轻则毒打一顿,派给你最重的活计,在一日重复一日的繁重劳作中死去。重则砍断双腿,被人吊在高处,用不断流下的鲜血将暗处哪些逃跑的心思掐干净。
他怕吗?定是怕的,谁人是不惜命的,可比命更重要的,是为亲人报仇和救出村子里那些还活着的人。
“姐,我答应他们了,如果我活着出去,就一定会回去救他们。”叶生笑得坦然,丝毫不见身上的浮夸与狡猾,眼神明亮而坚定。仿佛在这一瞬间,他就蜕变成那个足以肩负起重担的男人。
“你可是想好了?不会后悔的?”沈棠问。
“许是会后悔,但若是不去,我就一定会后悔。”叶生看着沈棠,极为认真地说:“姐,我姐她命不好,现在这样也算是解脱了。但是你不一样,你往后的人生,比我们都好上百倍。”
“所以你,一定要喜乐安康的、永远风风光光的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我喜欢叶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