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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天霹雳。
头脑空白。
心神俱颤。
夏如茵受惊过度,呆呆站在那,话都不会说了。太子也不着急,好整以暇整了整衣摆。夏如茵好容易找回了神智,腿便软了。她扑通跪下:“殿下恕罪!如茵无意冒犯,只是、只是……”
她都不知该怎么解释!毕竟她也不明白,自己病晕时怎么就敢抱住太子叫哥哥。可太子总不能骗她,她也不敢怀疑太子。夏如茵卡在那急红了脸,便见面前伸来一只手,将她扶起。太子体贴道:“你怕什么?孤又不怪你。孤知道你昨夜生病了。”
夏如茵听到那句“不怪你”,只觉逃过一劫!太子又和煦道:“你第一次离家离京,想来记挂家人。昨夜将孤当成了你哥哥寻求安慰,也是正常。”
夏如茵点头如捣蒜:“昨夜我烧昏了头说胡话,多谢殿下.体谅。”
太子便摆手道:“你才刚恢复,无事便回去吧,再好好休息几日。”
夏如茵安全离开,回到自己房中,都还有种不敢置信的不真实感。她做了这么逾越的事情,太子竟然不计较,甚至还帮她找理由!夏如茵对太子的印象,都要由“穷凶极恶”,转变成“通情达理”了。
她忽然有些信暗九的话了。他说太子殿下对外人凶残,可对他们这些“自己人”却是很好的。暗九身为太子替身,那绝对是太子的“自己人”。夏如茵怀疑她因为认了暗九做哥哥,便也鸡犬升天,晋升为了太子的自己人。
她有一天,竟然能做太子的自己人。夏如茵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她心虚又怀疑,她何德何能,怎么就配做太子殿下的自己人?一方面她又有些歉疚。原来太子殿下是将她当成自己人了,才会处处照顾。倒是她浅薄,因为接触人太少不懂这些门道,一度还怀疑太子看上她了。她还总是背后说他坏话。这么以怨报德,是不是不大好……
夏如茵越想越介意。她有心想找暗九确认,却得知暗九昨夜便离船办事去了。夏如茵无法,待身体恢复了七八,便主动去找了刘嬷嬷,想着也总该为太子做些什么回报。
刘嬷嬷求之不得,立刻将夏如茵赶去太子身旁伺候。屋门关着,有说话声从门内传来,夏如茵站在门边怯怯发问:“刘嬷嬷,他们是不是在议事?我这么闯进去,会不会不好?”
刘嬷嬷笑得意味深长:“夏姑娘进去,怎样都合适。”
夏如茵:“??”
夏如茵只得在刘嬷嬷欣慰的笑容中,轻轻敲响了门。门内说话声依旧,也没人搭理她。刘嬷嬷在旁直接推门!夏如茵吓了一跳,可门已经开了,她也只能小心进了屋。
大前日空荡荡的房中,此时站满了人。太子坐在书桌后,手指支着额一下下按着,又是副阴沉的模样。夏如茵虽然做好了心理建设,逼自己别怕太子,可真见着了人,还是心理怵得慌。
她想打退堂鼓了,趁没人注意赶紧撤退,可太子偏偏看了过来:“夏如茵,有事吗?”
他一说话,官员们便噤了声。夏如茵只得干巴巴道:“我身体好了,想看看殿下有没有需要,刘嬷嬷便让我进来伺候。”
她一边说着,一边扫视一圈,这才发现屋中十来人都是官员,一名侍女也无。这场合,应是在商谈公事,说不准还是秘密公事,她实在不该出现。夏如茵真不明白刘嬷嬷干吗这么着急把她塞过来。她对上那些官员探究的视线,身体都有些僵。太子却放下了按脑袋的手,和缓了语气:“那便过来吧,站在孤身旁。”
官员们听言让开了一条路,夏如茵只得在众人的注视下,行到太子身旁。太子倒也没吩咐她做什么,只是放松了些,仰靠在椅背上:“继续吧。”
那被打断的官员便继续道:“依微臣之见,还是应取道太原。太原吴知府乃是太子太傅门生,定会竭力配合殿下筹粮……”
夏如茵没大听进去他们说什么。她没伺候过人,屋中又没个侍女姐姐给她参考,夏如茵在努力思考自己应该干啥。一个合格的侍女必须体贴周道,想主子所想,急主子所急,先一步为主子服务。夏如茵四下看了看,发现太子手边的书桌上放着把折扇。
房中其实放了冰,可屋中人太多,温度还是有些高。殿下想是觉得热,于是弄了把折扇自己扇风。夏如茵觉得自己主动服务的时候到了!她立时上前拿了那折扇,准备给太子扇风。她自觉轻手轻脚没发出声音,可太子还是发现了。他偏头看过来:“怎么了?”
夏如茵忽然又成了众人的焦点,手捧着折扇不敢动了:“……殿下、不觉得热吗?”
“你觉得热?”太子朝她伸手:“是有点热,给我。”
夏如茵还当这折扇自己不该碰,连忙捧起送回太子。太子拿着折扇一抖展开,自己开始扇风。
商讨继续,夏如茵又没事干了。可很快,她便觉察有哪里不对劲。折扇是好折扇,太子也挺有力气。他虽然是对着自己扇风的,可夏如茵站在身旁,大大沾了光。
夏如茵:“……”
这可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身为侍女不帮主子打扇,还赚了主子扇的风。太子再看她一眼:“站那么远作甚?”他敲了敲八仙椅的扶手:“就站这。”
夏如茵只得再靠近了些。风更大了,夏如茵感受着阵阵凉意,又不敢多说,只能默默享受着。
经此一事,夏如茵也不敢轻举妄动。无事可做时,只好听官员们七嘴八舌。一刻钟后,她终于大概明白了众人在说什么。
河南河北两省自四月起,便雨水不断,上半个月更是接连暴雨,终成水患。其中南阳灾情最严重,城垣坍塌,庐室漂没,良田倾毁,死伤无数。
灾民无食,本该官府开仓赈灾,可许多地方的官府粮仓也被洪水冲了干净。太子此次出京城前往灾区,任务就是赈灾安抚灾民。现下官员们便在商量,该如何调粮筹粮。
这是夏如茵第一次直接接触到社稷民生,心中敬畏。听到死伤数目时,夏如茵无比震撼。太子起初倒很是泰然,可随着时间流逝,官员们依旧各抒己见,太子似乎有些坐不住了。
他频频朝夏如茵看来。夏如茵被他看了一眼,又被看了一眼,又被看了一眼……无法再沉默下去。她倾身凑到太子身旁,强撑着不露怯,悄声询问:“殿下,可是有什么吩咐?”
太子侧头,夏如茵这才发觉自己靠得太近了。她只想着要小声些,别打扰了商讨的官员,却没注意分寸,都凑到太子耳旁说话了。夏如茵连忙后撤。太子沉默片刻,这才道:“无事。”
他忽然唤道:“邬明轩。”
屋内立时安静了。邬明轩上前一步:“微臣在。”
所有人都以为太子殿下有了抉择,就要一锤定音。不料太子吩咐道:“你去找张凳子过来。”
众人:“??”
船上地方有限,这屋中的确只有一张椅子,所有官员都是站着。可好好的,太子为何要小凳?邬明轩看了眼夏如茵,躬身应是,推门出了房。不过片刻,他拎回了一张小矮凳,正是刘嬷嬷在耳房当值时坐的那张。太子示意:“放孤这边。”
邬明轩将凳子放在太子椅子旁。太子朝夏如茵道:“坐。”
夏如茵:“!!”
夏如茵本能去看屋内众人。可官员不亏是官员,表情控制非常到位,邬明轩更是脸色都没变一下。就夏如茵一人没见过世面,格格不入地惊恐着:“殿下、我、我……”
太子打断:“叫你坐你就坐。”
夏如茵腿一软,扑通坐下了。那矮凳本就矮,这么一坐,她都不够太子肩膀高了。夏如茵小小一团缩在太子身旁,可怜巴巴仰头看太子,等待他下一步的指示。
可太子并没有下一步指示。男人低头看她,金色面具下,那凌厉的唇线勾出了个柔和的弧度:“怎么跟条小狗似的。”
夏如茵:“??”
夏如茵茫然着,太子却已经不管她了:“取道太原不可,耽误赈灾时间。传书太原吴知府,尽快筹粮送往南阳。河南、汝宁、归德、怀庆受灾较轻,先派人去查看。若粮仓损毁不严重,便拟文令其支援南阳……”
太子一番安排,看了看沙漏,已近午时:“先到这吧。你们去整理下河南河北一带的富户,未时交名册给孤。”
众人便行礼告退。夏如茵还懵逼坐在小矮凳上,抓着膝盖裙摆,没有适应自己的新位置。太子的手搭在八仙椅扶手上,此时便十分自然一转,搁在了她头顶:“一会陪孤吃午饭。”
他轻轻拍了拍夏如茵的发,几缕发丝被碰落,垂在夏如茵鼻尖。夏如茵将它们捋去耳后,还是将那句“茵茵不敢”吞了回去——殿下爱怎样便怎样吧,反正她推拒都是推了个寂寞。
太子便站起身,朝屋外行去。夏如茵反应过来,也站起跟上。太子却制止道:“你坐你的。”
夏如茵才不想坐。侍女伺候时坐在主子身边,已经够奇怪了。现下太子都走了,她还坐在书桌底下……好吧书桌旁,这就更傻了!
夏如茵努力争取:“我还是跟着殿下吧,方便伺候。”
太子:“孤去如厕。”
夏如茵:“……”
夏如茵默默坐了回去,似乎听到了太子一声低笑。房门打开,太子走了,夏如茵捂住脸,十分羞愧。
可羞愧也没法改变什么。夏如茵埋头了好一阵,便也自暴自弃了,决定吃颗梅饼宽慰下自己。
她从怀中摸出小纸包,放在膝上打开,挑了块软软的小梅饼送至唇边。便是此时,头顶一个声音传来:“你在干吗?”
夏如茵一惊,偏头看去,便见太子已经回来了,正立在她身后。
夏如茵知道自己没做坏事,却莫名有种被抓包的心慌。已经到了嘴边的梅饼立时转了个向,被夏如茵上供给主子:“我、我吃块梅饼。殿下你要吗?”
肖乾深沉盯着夏如茵手上的梅饼。那夜,他看到夏如茵生病便心软了,又做回了暗九。事后正觉自己不争气,夏如茵便找来了。肖乾听见她和刘嬷嬷说话,这才知道夏如茵病晕了头,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这可真是太好了!肖乾稍一推敲,便猜到了夏如茵的思路,顺水推舟给了她一个晴天霹雳。而夏如茵信了她真做过主动亲近之事,也不好意思继续排斥他,对他的态度果然有所改善。今日她身体好些便主动来陪他,也真不似之前那般怕他。肖乾终于不用忍受旁人情绪,又见夏如茵如此乖巧,心情转晴。
只是这小傻子还是太娇气了,一点热也受不得,才进屋便看上了他的扇子。那扇子乃是铁制,平时能当武器用的,特别重。肖乾怕她没扇几下就手酸,就“顺便”帮她扇了。
可没过多久,肖乾又发现夏如茵小脸有些白,神情也不大对劲。肖乾不明所以,仔细观察,这才反应过来,夏如茵是站着的。
夏如茵本就体弱,又才病了一场,想来站久了的确会累。肖乾立时想让人给她搬张凳子,可这一屋的官员都站着,他让她一丫鬟坐着,好像也有点“不正常”。
肖乾犹豫着,不想又操之过急。他时不时打量夏如茵,观察她的情况。夏如茵也发现了他在看她,凑过来问有什么吩咐。那呼气若兰打在他耳后,语调却虚弱。肖乾没法再坐视不管,到底还是吩咐了邬明轩出去找凳子——为什么不让夏如茵自己去找?夏如茵那么娇弱,怎么搬得动凳子!
邬明轩倒是个会办事的,拿了张小矮凳来。夏如茵在他身边坐下了,那小小一团的模样简直不要太可爱。肖乾没忍住,揉了揉她的头。她还挺黏他的,他去哪都要跟着,倒有些像她当初黏着暗九一般。肖乾心情大好,尽快回来,便见到她躲在书桌后悉悉索索弄着什么。
他开口询问,她回过头来看,淡粉色的指尖捏着梅饼置于唇边,有些惊慌。肖乾没来由的,忽然便想到了那夜,他喂她吃梅饼。那夜月色很淡很凉,她的唇很暖很软。
夏如茵是伸手上供梅饼时,才想起那梅饼似乎碰过她的唇。她差点吃了的东西竟然也敢给殿下吃!这可真是太不知死活了!夏如茵连忙收回手,就想换块干净的,可肖乾出手如电抓住了她退缩的手!
他抬手,夏如茵被迫跟着抬手,最后只得站起。慌乱中,她膝上的小纸包带着梅饼,滚落在了地上。
肖乾抓着她的手,停在自己唇边。面具金纱后,男人的眼神看不真切:“怎么又舍不得给孤吃了?”
夏如茵一惊,拼命摇头:“不是不是,这块我刚准备吃,我想换块干净的……”
她的话顿住,因为肖乾已经低头,就着她的手咬住了那块梅饼。他的唇齿擦过她的指尖,夏如茵莫名颤栗了下,本能松手。肖乾这才抬头,将那梅饼卷入口中。
夏如茵呆呆看他。男人松开她,声音低低传来:“……很软。”
夏如茵缓慢回神。这个评价让她不能理解,为什么不是“好吃”或者“很酸”?可她还是识趣去摸自己的小纸包:“殿下若是喜欢……”
她想将自己带的梅饼全上供了,却看到小纸包已经掉在地,梅饼也脏了。夏如茵连忙蹲下去收拾:“殿下若是喜欢,我回屋拿些来。”
肖乾沉默,半响方道:“不必了,你吃便是。”
殿下说什么便是什么,夏如茵只管应好。她收拾好了,刘嬷嬷也将饭菜安置在了小榻上。肖乾席地而坐,唤夏如茵:“过来。”
夏如茵犹豫着不敢去。她还是觉得和太子一起吃饭太逾越了。肖乾见她慢吞吞不来,便朝刘嬷嬷道:“刘嬷嬷,你也一起吃吧。”
刘嬷嬷还能不懂肖乾的心思?立时笑呵呵应好。她在小榻侧边坐下,夏如茵见了,还当太子都是这么亲近自己人,这才跟着坐下。
菜色很清淡,夏如茵埋头吃饭,就怕失了礼数。刘嬷嬷的声音响起:“夏姑娘,你多吃些菜啊。”
夏如茵点头。肖乾看了眼刘嬷嬷,拿勺子舀了勺蛋饼,送到夏如茵碗中:“吃点蛋,好消化。”
夏如茵赶紧谢恩,刘嬷嬷欣慰笑了。她陪两人坐在小榻边,并没动过饭菜,此时便和蔼看着细嚼慢咽的夏如茵道:“夏姑娘来太子府这一个月,气色都好了许多呢。”
夏如茵还真觉得近来身体利索了些。就比如前几日的那场病,她竟然一晚上便好了。这若是搁在夏府,定是要拖上大半月的。夏如茵放下碗筷准备答话,刘嬷嬷却又转向了肖乾:“想来是殿下气运旺盛,诛邪退避,夏姑娘呆在您身旁,自然也无灾无病。”??这和殿下有什么关系?刘嬷嬷给了夏如茵一个眼色,夏如茵顿悟:刘嬷嬷这是在拍太子马屁呢!
果然不愧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老人!刘嬷嬷不论何时、何地、何事,都能不着痕迹奉承太子,这能力太值得她学习了!夏如茵敬佩看刘嬷嬷,配合道:“正是,赵伯伯前几日帮我看诊时,还说我的身体不知怎么好了些。”
刘嬷嬷便意味深长道:“夏姑娘,想来这是因为殿下与你八字契合,是你的福星呢。”
夏如茵心中一动。她早就想问太子暗九去了哪里,又要何时回来,却一直没敢问。这个场合不那么正式,太子似乎也还正常,刘嬷嬷又提到了她身体在好转……夏如茵决定为暗九美言几句,也试试能不能问出暗九下落。
夏如茵倾身施了一礼:“的确是托殿下的福,茵茵万分感激。也要多谢暗九这段时间对我照顾良多,上回生病他来探望,我都还未当面谢过。不知暗九去了哪里,何时才能见到他?”
刘嬷嬷糟心了!这丫头,她在这撮合她和殿下,她怎么又提暗九了!刘嬷嬷就怕太子发怒,连忙去看太子。
肖乾搁下了碗筷,的确是有话说的模样。他问夏如茵:“赵大夫说你身体好了些?”
刘嬷嬷:“??”
刘嬷嬷只觉无语!殿下,这是重点吗?重点难道不是夏如茵惦记着暗九吗?!
夏如茵也有些失望,却还是好好答话:“对,便是前日帮我看诊时说的。”
肖乾语调沉了下去:“这话他可没和孤说过。”
夏如茵不明白,她的身体情况,为何赵大夫还得汇报给太子。可她还是为赵大夫找补道:“只是好转了些微,沉疴犹在。赵伯伯说弄不清我为何会恢复,想来便是因此,没敢拿此等小事打搅殿下。”
刘嬷嬷眼看两人聊起了赵大夫,又是一阵心累。殿下喜欢的姑娘在他面前问别的男人,殿下非但不制止,还无所谓提起其他……虽然他没有就此发怒让人松了口气,但丝毫不计较也不妥吧?
刘嬷嬷只觉这两人都笨透了!指望这两人自己好上是没可能了,还是得靠她帮忙。刘嬷嬷就想将话题拉回正轨,肖乾却不悦道:“他弄不清原因,那便去弄清原因,隐瞒不报算怎么回事?!刘嬷嬷,去找赵大夫过来,孤要问他话。”
刘嬷嬷只得忧心看两人一眼,无奈应是离开。
她找到赵大夫带回复命,屋中只剩肖乾一人。肖乾将赵大夫一番训斥,又细细问询了夏如茵情况,令他尽快找出夏如茵身体好转的原因。赵大夫苦着脸离开,刘嬷嬷忍不住了。她借着收拾碗碟的机会问肖乾:“殿下,夏姑娘呢?”
肖乾漫不经心答:“孤让她回去午睡了。”
刘嬷嬷恨铁不成钢:“殿下,你为何不让她在你这睡?这不是还有一张小榻吗。”
肖乾听言,古怪看刘嬷嬷一眼:“夏姑娘身体不好,不能劳累,让她好好休息。刘嬷嬷,孤身边不差她一个伺候人的,不要针对她。”
刘嬷嬷:“……”
得,这位主子又开始护短了!刘嬷嬷觉得总这么鸡同鸭讲不是办法,索性直接道:“老奴当年答应了皇后娘娘,一定要看着殿下安全长大,开枝散叶。可殿下这些年始终冷冷淡淡,对谁都不感兴趣。那夏姑娘倒是个不错的,殿下若是满意她,老奴今夜就安排她给殿下侍寝。”
肖乾僵住,缓缓转头。刘嬷嬷与他互望,忽然灵光一闪:“殿下莫不是担心夏姑娘太过体弱,无法承欢吧?”她含蓄道:“这个殿下不必担心。夏姑娘身体的确不大好,可老奴自然会教她其他的,定不会扫了殿下兴致。”
金色面具下,肖乾的唇微微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半响,他收回目光,沉声道:“不必。我的确对夏如茵多有关照,但只是因为她对我有大用处,并非是因为男女之情。此事往后休要再提。”
他态度坚定又决绝,显然那句“休要再提”不是作伪。刘嬷嬷倒是看不懂了。难道太子真有其他谋划?刘嬷嬷将信将疑,还是道歉道:“殿下恕罪,是老奴多嘴了。”
夏如茵丝毫不知道,她差点就成了太子殿下的启蒙丫鬟。她逐渐适应了坐在太子身旁啥也不用干的日子,面对太子时也不再如之前一般战战兢兢。太子召官员议事丝毫不避着她,夏如茵在书桌下忧心忡忡听着,哀民生之多艰。难过担忧时,她便拿出梅饼坚果桂花糕,偷偷往嘴里塞一两块。
太子在她第一次吃东西时,便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夏如茵以为会被责骂,然而事实是,她随身带着的零食丰富了起来。大部分时候,太子只是在听官员们议事的间隙看她两眼,偶尔他也会要一块软软的桂花糕,让她喂给他。
两人的相处意外平和。接触久了,夏如茵发现太子似乎没有传言中那般凶残。不被招惹到时,他的状态是一种冷漠厌倦的懒散——和暗九很像。
甚至他的一些习惯也与暗九很像,同样是无事时就喜欢躺着,同样是有些恶趣味,同样是有些脑子不正常。他躺在那里不说话时,夏如茵偶尔会生了错觉,误会那面具之下其实是暗九。
夏如茵终于在某天大着胆子问出这个问题。太子沉默了片刻,清了清嗓子:“他的确仔细学过孤的神态举止习惯,看来学得很成功。”
夏如茵丝毫不觉有问题。她自豪想,她的九哥果然做什么都很厉害,做替身形似神也似,真棒。
这么船行数日,一行人终于到了河南。巡抚领着一众大小官员在码头迎接,将肖乾请去了府衙。夏如茵寸步不离跟着,谨记殿下嘱咐——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尽可能跟在他身旁。
公堂之中,肖乾坐于上位,夏如茵立在一旁。堂中挂着红底金字的牌匾,上书“明镜高悬”四个大字。官员们恭恭敬敬跪了一地,愈发衬得公堂肃穆端庄。此情此景,邬明轩不知从哪冒出来,搬来了一张小凳,放在肖乾椅子旁。
夏如茵:“……”
她的专座来了。夏如茵往常坐惯了这位置,此时换了环境换了对象,却是有些不安。可肖乾不甚在意丢给她句“坐吧”,夏如茵便也咬咬牙坐了下去——左右她是躲在案台后,别人看不到她的脸。太子被人看着都不尴尬,她也不能尴尬。
肖乾见她坐下,这才让众官员平身。官员们跪这一下,再起身时,那个漂亮姑娘便钻去了书桌底下。地方官大抵是不如京官见多识广的,一众人面面相觑,却到底没人敢多话。
巡抚一声干咳,开始汇报水灾情况。肖乾由始至终只是听着,待到巡抚说完,他冷淡道了句“知道了”,便起身带着夏如茵离开。
府衙被洪水损坏还在修缮,巡抚为肖乾准备的住所,是一富户的宅邸。富户姓王,是位茶商,得知巡抚需求,主动供上宅邸接待太子殿下。天色有些阴沉,刘嬷嬷领着几名侍卫侍女收拾主屋,肖乾和邬明轩坐在院中的石桌旁说话。
夏如茵看见茶房门口放着张小凳子,懂事端着放在了肖乾身旁。肖乾的话顿住,偏头看她。男人嘴角翘了翘:“这里没什么人,不用这般紧跟着孤。你若是坐累了,可以在院子里走走。”
怎么又不要她坐身边了?夏如茵不懂太子的心思,还是决定稳妥为上:“我不累,还是坐这吧。”
肖乾便随了她。他又与邬明轩说了几句话,便有侍卫来通传:“殿下,王掌柜求见。”
王掌柜便是这宅邸原本的主人。肖乾正好无事,道:“让他进来吧。”
侍卫应是出院,不过片刻,领回了一个身形略胖的中年男人。男人身后还跟着十余名漂亮姑娘,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十余人跟着王掌柜齐齐跪地叩首,音色婉转:“见过太子殿下。”
肖乾便冷了脸。还不待王掌柜开口,他便道:“孤不需要,退下!”
王掌柜显然也不料他一句话都没说,太子便下了逐客令。他伏在地上也不敢起:“殿下,请听小人一言。这些姑娘都是河南本地人,熟悉河南灾情。殿下初来乍到,难免人生地不熟。留一两个本地人在身旁,行事会更方便。殿下不如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
肖乾打断:“孤说不需要!”
他声音压下去,便自带一种上位者的威严。王掌柜不敢再说,偏头喝道:“没听到殿下的话吗?出去!”
姑娘们便起身,退了出去,只余一名姑娘还跪在王掌柜身边。夏如茵奇怪看去,见那姑娘面容白净,乖乖巧巧,实在不像个大胆多事的。再仔细一看,她的脖颈上带着个皮质项圈!
肖乾漠然盯着王掌柜,王掌柜急忙伸手,去姑娘身后拨出了什么东西。原来那项圈还连着条细锁链,挂在姑娘身后。王掌柜一扯那锁链,那姑娘便爬了两步,坐去了太子脚边:“求主人收留我。”
王掌柜讨好在旁笑道:“这丫头身子干净,又自小在教坊长大,调.教得懂事听话。殿下若是不嫌弃,”他看了同样坐在太子脚边的夏如茵一眼,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便请收下她吧。”
夏如茵被他看得莫名其妙,邬明轩却是明白了,就想溜之大吉:“殿下,微臣先行告退。”
可已经晚了。肖乾嘴角勾起,竟是笑了:“看不出来,王掌柜很懂啊。”
王掌柜见他笑了,大松口气,讨好的笑容愈大:“谈不上懂。能为殿下分忧,乃是王某三生有幸。”
肖乾垂眸看着姑娘脖颈上的项圈:“这东西能取下吗?”
王掌柜急忙道:“能,自然能。”他半跪着上前,给肖乾做示范:“这里有个锁扣,按一下便会打开。”
他将项圈取下,连带锁链一并呈给肖乾。肖乾接过,漫不经心把玩。王掌柜打量肖乾神色,忽然顿悟:“这东西乃是牛皮所制,特意打磨过,不会弄伤皮肤。”他看夏如茵一眼:“可需要小人为她也弄一副?”
夏如茵一时惊慌:等等,为什么突然就要给她弄项圈?!
肖乾本来松松勾着锁链,听言手上突然用力,锁链绷成了一条直线。男人声音森寒:“暗五。”
暗五仿佛凭空冒了出来,站在肖乾身侧。肖乾不带感情盯住王掌柜,将锁链递给暗五:“把这东西,给……”
他话未说完,夏如茵的声音便惶急响起:“我、我不要!”
肖乾话顿住,偏头。夏如茵捂住脖子,以为肖乾要把这东西给她戴上:“殿下,这项圈好丑,我不喜欢!戴着也怪怪的,我都没看过哪家姑娘戴这个。殿下可不可以别给我戴……”
她可怜兮兮央求着,肖乾递出锁链的手便定在了空中。半响,男人忽然一声闷笑,手腕一转,那项圈便比在了夏如茵脖颈处:“不好看吗?孤觉得还挺好看的。”
夏如茵缩着脖子退后,急得声音都变了:“不好看不好看,黑乎乎的!”
肖乾这才收回手:“也是,茵茵这么白,的确不搭。”他煞有介事道:“改天孤赏你个大金项圈,茵茵一定会喜欢。”
大金项圈又哪里好看了啊!可夏如茵刚逃过一劫,也不敢再反驳。肖乾看向王掌柜,惋惜一声轻叹。他将项圈一扔,正正砸在王掌柜脸上。王掌柜手忙脚乱捧住。肖乾似笑非笑扯了扯嘴角:“王掌柜,孤觉得这项圈和你最搭,还是赏你吧。”
暗五便上前拿了项圈,套去王掌柜脖颈上。王掌柜都呆了,半响才反应过来,脸色就变了。他不敢挣扎,只得僵着身体让暗五动作,声音打颤道:“殿下,这、这都是误会,误会……”
暗五将项圈给他戴好,悄然退下。肖乾倾身靠近,慢条斯理帮王掌柜整理锁链。男人动作不急不缓,将锁链缠在王掌柜脖子上,一圈,又一圈……偶尔他会扯上一扯,仿佛在感受什么手感。
冰凉的细链紧贴着松弛的皮肤,勒出了道道凹痕,王掌柜冷汗都下来了。肖乾退开打量,又不甚满意摇头,将锁链一圈圈取下。然后他调整了项圈角度,让那锁链自然垂落于王掌柜前胸。
肖乾唇角始终勾起带笑,由始至终没说过话,王掌柜却抖如筛糠。不只王掌柜,夏如茵在旁看着也是心中发毛,只觉太子这气场不大对……怪变态的。偏偏肖乾还好整以暇问她:“你觉得怎样好看?”
夏如茵哆哆嗦嗦答:“这样、就很好看。”
肖乾满意颔首:“那便这样吧。”
他勾着锁链末端,在手掌上卷了两圈,慢声道:“这可是孤亲手为你戴上的项圈,王掌柜,喜欢吗?”
王掌柜脸色灰败:“喜欢,喜欢。”
肖乾唇角那弧度便愈发明显了:“喜欢,那便别弄丢了。”
王掌柜连声道不敢。肖乾一扯锁链,王掌柜被迫躬身靠近。肖乾与他轻声细语:“它在,你的脑袋便在,懂吗?”
锁链被交给了王掌柜带来的姑娘,让她牵王掌柜“出去遛一遛”。两人离开后,院中一时安静。夏如茵虽不懂那项圈是什么,但能感觉太子生气了。她战战兢兢不敢吭声,就怕被太子的余怒误伤。邬明轩却是个好汉,率先开了口:“殿下脾气好了许多。”
夏如茵:……原来这叫脾气好了许多。
她偷偷抬头去看,便对上了面具金纱之后,肖乾注视的目光。他已经没在笑了,语调无波回邬明轩:“你胆子也大了许多。”
邬明轩立刻躬身:“微臣先行告退。”
他成功溜了,留下肖乾与夏如茵两人。肖乾还盯着夏如茵,夏如茵抱着膝盖,努力将自己缩得更小些。
肖乾忽然伸手,掐住夏如茵的脸颊:“其实该怪你。好端端的,干吗长这么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夏如茵觉得太子是被暗九带坏了!又掐她脸,又给她安莫名其妙的罪名,这恶劣行径,和暗九如出一辙!可是,为什么要怪她?!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夏如茵脸疼,委屈,却也不敢争辩:“殿下,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肖乾闷闷笑了:“再也不敢长这样了?”
夏如茵:“……”
肖乾总算松了手,思量着道:“往后坐着时,孤令人给你找张大椅子。”
夏如茵不明所以:“什么大椅子?”
肖乾:“孤坐什么椅子,你便坐什么椅子,免得旁人误会了你。”
夏如茵:“!!”
她坐太子身旁便罢了,还坐太子一样高的椅子!两个人平起平坐……她配吗?!
夏如茵强撑着胆子提意见:“殿下,不妥。我不过一介丫鬟,不能与殿下同坐。”
肖乾声音带笑:“你是在提醒孤升了你的身份,还是在提醒孤让你坐同一张椅子?”
夏如茵急了:“我没有!我就是不想坐大椅子!”
肖乾低头看她:“真不想坐大椅子?”
夏如茵用力点头。肖乾似乎是叹了一声:“好吧。”
“既如此,孤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孤为何要时时将你带在身旁。”肖乾顿了顿,轻描淡写道:“这个秘密,除了已故的母后,孤没有告诉过其他任何人。”
夏如茵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这种绝世大秘密,她听了还有命活下去吗?!
夏如茵很想抬手捂住耳朵,却到底没敢。而肖乾已经平静开了口:“孤自记事起,便能感受到旁人情绪。越激烈的情绪,感受起来便越清晰,越能影响自己。对大多数人来说,愉悦、幸福这些正面情绪是温和的,所以多数时间,孤都在体会人心的强烈恶意。”
夏如茵呆住。方才一瞬间,她连太子其实是狸猫这种大逆不道的事都设想了,却独独没想过太子会说出这种话。肖乾语调淡然:“孤不想被那些情绪影响,努力与它们抗争过。可它们根本无法屏蔽,直接就能影响孤的心情。孤只能学着在各种情绪侵入下,控制自己。”
“朝堂之上,孤做出决定。有人窃喜,有人得意,有人暗恨,有人咒骂,有人拼命算计。”肖乾缓声道:“那些强烈又极端的情绪,一起存在孤的身体。”
夏如茵怔怔看他。灰蒙蒙的天色下,那张金属面具看起来有一种不近人情的冷硬。夏如茵喃喃道:“可是,人怎么能同时欢喜得意,又憎恨算计?”
她觉得自己只是问了个问题,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可肖乾回望她,嘴角再次勾起个柔和的弧度。他轻拍上她的发:“不必忧心,孤已经适应了。孤已经学会了接纳那些情绪,并且保持理智活下去。”男人默然片刻:“孤只是会生病。”
那句会生病语速异常缓慢,夏如茵心中无端一阵酸涩,大约是不敢相信高高在上如太子,竟也有这种不为人知的苦痛:“殿下为何突然告诉我这些?”
肖乾的指尖在她的发中轻缓拨动,声音安定:“孤能感受所有人的情绪,除了你。不止如此,你在孤身边,孤也不会感受到旁人情绪。”
夏如茵惊愕瞪大了眼。往日种种疑惑此时一一闪过脑海,她为何会被特殊关注关照终于得到了解答。夏如茵张了张嘴:“原来如此……我竟这般有用。”
肖乾便淡淡笑了:“这便是孤让你有人时跟紧孤的原因。让你坐在小凳上,也只是担心你体弱不能久站,并非折辱你。”
夏如茵连忙表态:“我没觉得被折辱。”
肖乾不置可否:“你只是不明白,但孤还是得和你解释清楚。免得往后听到了什么,还要生孤的气。”
最后那两句话,男人的声音含混低了下去,嗡嗡声太重,夏如茵没听清。王掌柜那句话便脱口而出:“殿下不必解释。能为殿下分忧,乃是我三生有幸。”
肖乾轻笑:“学得倒是挺快。不觉得孤穷凶极恶,丧尽天良了?”
这可真是又一个晴天霹雳!夏如茵被震得汗毛倒竖——殿下竟然知道她说过他坏话!这是暗九给太子告密了吧?!暗九可太过分了!
夏如茵小脸都吓白了。肖乾一看不好,沉声喝道:“慌什么!你对孤这般有用,孤怎么也不会伤害你。”
这实在不是个合格的安抚,但又很可信……夏如茵脸色恢复了些。肖乾强调道:“况且,孤之前的一些行径,都有原因。比如你入府那日孤发作那名贵女,还有之前处置那些奴才,都是因为孤感受到他们心思不正。”
暗九竟然连这种细节都告诉了太子!夏如茵涨红了脸:“是我误会了,求殿下莫怪。”
她希望太子别再说了,可肖乾还不停:“孤没传言中那般穷凶极恶丧尽天良。三人成虎,你看过暗九毁夏亦瑶名声,便该知道传言很多时候不尽可信。”
夏如茵呆住,心中一时惊涛骇浪。太子殿下的意思是,他凶残名声在外,也有人暗中推波助澜?
震惊退去些许,夏如茵心头又泛起疑惑:暗九能毁夏亦瑶的名声,那是因为他背靠太子府,比夏亦瑶更有权势。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有谁有本事造他的谣?
夏如茵一直以为朝堂之上,二皇子顶多是仗着皇上宠爱,与太子平分秋色。甚至太子因为名正言顺,多少会胜出一筹。难道二皇子的势力,已经能凌驾于太子之上了吗?
夏如茵觉得这些日,她的胆子是养大了,竟敢开口问:“可是,谁能造殿下的谣?”
金色面具下,肖乾的嘴角勾起个意味不明的弧度,悠悠道:“你猜啊。”
夏如茵头皮一紧,瞬间忆起了陪太子看戏评戏的恐惧:“我猜不出。”
肖乾笑着站起身,自言自语般丢下句“孤和你解释这些作甚”,便转身回了屋。
太子轻易自爆了这么大一个秘密,对待夏如茵还是丝毫不变,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得知了大秘密的夏如茵却是消化了好几天。她后来仔细想过太子殿下会不会是骗她,可殿下实在没骗她的必要,夏如茵最终选择了相信。
于是夏如茵便高兴了好几天。夫人总是忧心忡忡说她只会给人添麻烦,说她只会让身旁的人操心。这些话语充斥着她的十六年人生,从小到大如影随形,夏如茵没法不在意。她也不想做个没用的人,一直因此偷偷难过自卑着。如今突然发现她能帮太子殿下这么大的忙,怎能不欢喜?
她对太子是有用的!虽然太子殿下口碑不好,但接触下来,夏如茵觉得他似乎也没那么凶残。就算她笨识人不清吧,还有九哥和那么多朝臣选择支持太子呢,他们也识人不清吗?夏如茵还是倾向于相信太子所说,传言不尽可信。
且皇位之争太大,她管不了。她只是一个命不久矣的小丫鬟,只能做好她能做到的事,就是紧跟在太子身旁。能让一个人不受折磨,或许还有可能让他脾气好上那么一点,这大概会是她这苍白短暂生命中,所能做最有意义的事了。
肖乾其实也不料,他的秘密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上一世最后几年,他忍受着种种负面情绪的折磨,也不曾对谁敞开心扉,抑或是为自己辩解一句。可看到夏如茵被人误会看轻,以为她是个供人玩乐的卑贱小玩意,那些话便自然而然出口了。
他只是想让她明白原委,不要觉得被折辱,不想让她受委屈。可得知秘密的夏如茵突然积极了起来,一看到有人靠近他,她便要挤过来站在一旁。他如厕她也要跟去门口等着,着实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她甚至让兰青将她的被褥搬来了他房间,真睡在了小榻上。肖乾也不知他为何会同意。搁在从前,他不可能让一个人睡在他的卧榻旁。大约是夏如茵太弱了,没法对他造成威胁,又不会打搅他。可他很快后悔了。
夜凉如水,夏如茵睡着了。她可真是心大,丝毫没有顾忌,也没有一点点戒备。她的呼吸声几不可闻,偏偏那一丝一毫的动静,肖乾都听得真真切切。
他坐起身看她。几步远的地方,她躺在窗边朦胧的月色下。月光在她脸上打出阴影,愈发衬得她精致如仙子。她侧身蜷着,黑发如绸缎泄了半张小榻,腰肢处凹陷出一个柔软的弧度,又蜿蜒起伏着升起。
女子独有的幽幽体香萦绕,温柔而清雅,却莫名令肖乾升起了一股躁意。肖乾鬼使神差站起,缓步行到小塌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