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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冬天,曹敬此刻却汗流浃背。
吴晓峰宽宏大量地容许他除去束缚器,让他在独立的房间里冥想。这房间之前是审讯室,曹敬能够品尝到空气中残留的情绪波动。甚至是非常轻微的过往的碎片,他能听见非常轻微的说话和吼叫的声音……而事实上,杀手的头颅距离他五米之遥,房间里的空气极度静谧,只有偶尔的“滴答”声。
是汗水从额头上滴下来的声音。
眨眼。
曹敬看见凝固的黑洞,停止了旋转、在冻结的时间中缓缓蒸发的黑洞。邪恶的引力把他往里面拉,杀手的思念如同巨大质量的星体,令曹敬不停地失重下坠。他的意识分成了两个部分,一个部分被杀手脑中高密度的回忆和事件牵引,另一个部分则在冷静地审视这个过程。
滴答。
唯有自身的人格达到同样的强度,才能够抵御邪念的侵蚀。
我到底为什么在这里,我到底为什么要读取这个杀手头脑中的资讯,让他的性格、知识和感官来污染我的头脑?曹敬和方桌上的头颅对视,汗如雨下,身体一动不动,头脑中像是着了火。
面对它呀,那个理性的部分说,面对现实,承认它的吸引力。承认这一点……
这个杀手,这个化名梅和勇的异乡人,他身上有某种和我类似的特质,所以我会被吸引,我会以他的逻辑思考。我会以梅和勇的名字在拟态回忆中进入屠场,有条不紊地准备杀戮,就像是厨师在精心准备餐点前,先要擦拭自己的利齿和刀刃,戴上手套,品尝甜美的呼吸。
戒毒。
曹敬轻咬自己的舌头,他记得读完那个毒贩,体会了新型毒品后,全身上下的神经末梢都仿佛被火烧过,又被冰雪覆盖,冷得在床垫上一边发抖一边失禁的感觉。明明自己没有碰过毒品,头脑却相信自己已经上瘾了。戒断反应,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进入一个嗜杀成性的杀手脑中,体会杀戮的快乐……不,不是杀戮。头脑中的一个声音和他说,这声音酷似梅和勇,不过更为年轻。他说,这不是杀戮,而是暴力带来的权力。你会对这种彻底的支配欲上瘾,这可比毒品厉害多了。支配他人的整个生命,从呱呱坠地到几十岁这么大,他经历过的一切,爱与被爱,悲欢离合,现在都被你握在掌中,你有权去改写这个故事。你会这样去做,因为我知道,你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你一直都是我们的同类。
支配他人的快乐,拥有这种能力的人,没有一个会选择放弃。人类是追寻欲望、追寻权力的高级动物。曹敬在头晕目眩中听从对方的絮语,看着支离破碎的碎片流过,他举起斧子、举起枪口、举起棍棒,以“水蛭”的名字吸附在巨大的生命力场上,充满快意地吸吮力量。在午夜、雨季、阴霾中执行一次次任务,在一个个文本构成的节点中穿行。
自由。
汗水落到布垫上。
杀手的职业是发挥自己的天性,他没有记忆、没有负担、没有责任,只有一次次醒来,走向目标。阅读,在不同的城市间巡游,黄昏落日时的火车,云海上的飞机,醒来的时候他看见窗外一片黑暗,原来是火车正在通过隧道。同车厢的旅人倚在座位上打瞌睡,环顾四周,他看见抱着孩子的母亲,倚在蛇皮袋上的农民,穿着校服、蜷缩在被子里的女学生。杀手栖息在芸芸众生中,火车驶出山洞隧道,于是星空出现在他眼前。
传心者发来指令。
杀手心不在焉地思考目标和计划,出神地看着群星。有的时候他会考虑,不出任务的时候自己在哪里,会做什么。然而一切都暗淡、模糊、冰冷……他觉得自己或许很长时间都被主人冷藏起来,装在某个冰箱里,和海鲜睡在一起,与龙虾、扇贝做伴。
曹敬切入闪耀的记忆虹光。
东京,夹杂着雨点的寒风,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光,他听见大地深处的嘶吼,整座城市似乎寂静了几秒钟,似乎所有人都在屏息凝神,倾听大地深处的声音。十几秒钟后,大家都会重新转动起来。
站在立交桥上的时候,他能看见金色的光流川流不息,街边举着标语的青少年一本正经地走过,在墙上留下流行信仰的符号。作为金蔷薇国经济指数最高的地区,夜摩在很多时候都游离于法律之外。不稳定的地质情况令东京都市圈在全球各大金融中心里有一种独一无二的浮华感,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生活在危险的巨兽背上,所以眼前的纸醉金迷可能在一瞬间灰飞湮灭。
历史上的大迁移令夜摩本地民族大规模迁徙到大陆,然而某种反向的作用力,令追逐金钱和权力的人们悄无声息地反其道而行。或许是本土官僚和家族的存在,抑或是政策上似无还有的偏向,令夜摩成为金蔷薇国与其他大国交流的最大渠道,一张敷满朱粉的面具。财富与权力、艺术与文化……这些名片下的夜摩是一个畸形而不适宜常人居住的地区,山野被大型农企所控制,而都市圈则变成了长满金与酒的肿瘤。
他在望远镜里看见目标从出租车上走下来,还有些畏寒地裹紧了围巾,毕竟是年过六旬的老人,他想。他知道目标刚刚与十二月党的使节把酒言欢,外交官们在酒店里窃窃私语,而这个老家伙只是一个头衔华丽的点缀并为某些言论背书,事实上他是一个已经离开权力中心许久的科学明星。
当他从立交桥上走下来的时候,崇拜“概念砂”的街头少年从他身边成群结队地走过。他们在墙上留下凌乱无序的名词排列,这是新兴宗教中的一种,特征是不崇拜神,而崇拜形而上的、语言学上的概念。他们相信信息在无规律后隐藏的某种真相,人类大脑虚构的意象构建了文明,而他们崇拜这些虚构的语义。
他逆潮流而行进,路过“爱”“正义”“欲望”和“英雄”。喷漆的臭味令他不快,隔天清洁工人就会把这些“概念砂”的信仰涂鸦清洗干净。他不知道这个宗教信仰是从什么地方发源的,但他隐约听说和几个小说家写的故事有关。
东京是本世纪后叶世界上最繁华的大都市之一,它是非法娱乐业被地方法律容忍的欲望天堂、离岸业务繁荣昌盛的金融中心、新宗教信徒泛滥的传教圣地、亚西洲地下音乐和影片的文娱乐土。
也是被边缘化的土著们栖息的地方。
汤山,医学界著名学者,东京医学院教授,其为人所称道的才华是对能力者的“调校”与“治疗”。他与诸多奇人异士有着良好的关系,在夜摩当地的报纸上被称为“异能士的医疗家”。
“蒙塔拿号事件”中,汤山的名字出现在特别调查小组的名单上,而他今天的目标就是这位知名学者。
他再度回想情报:汤山的家族没有在大迁徙中迁往大陆,而是留在了家乡。以他的地位,去大陆会有更好的发展,然而他继承了父母固执的秉性,顽强地守着自己的家,哪怕只是一间五十年前修建的公寓。他读过资料,他知道这样的人要怎样处理才松口。
但他讨厌做这样的事。他的主人也知道,他是一头难以控制的猛犬,一旦放开就会造成巨大灾害,连他的主人也保不住他。
关键在于进化者难以遏制的超卓个体暴力。
隐匿的非法进化者一向是世界性难题。而像他这样,被精心调校的非法进化者,破坏力大于一支小型快反部队,而隐蔽性犹过之。然而他并不喜欢这种像猛犬一样被豢养的生活,他想要自由自在地行使自己的力量,展现自身的强权,让人们能够记住他的名字——
他的名字……
鲍里斯·李,这是他现在护照上的假名,鲍里斯成为鲍里斯仅仅是五个小时之前的事。上一次他的名字是朴恒智,他作为朴恒智活了三个星期,直到把证件丢到铁桶里,然后洒上汽油,丢了一根火柴进去。
他没有名字。这是他感到最讽刺的一件事。
曹敬睁开眼睛,全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了。死人头颅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让他感觉全身发麻。这只是一个短短的开始,梅和勇的记忆结构混乱、破碎,就像是一触碰就会碎裂的瓷器。他只能小心翼翼地读取最外层的一片。
“任何细节都对我们有用。”
曹敬发现吴晓峰坐在他侧面,脸上贴了一块挺大的胶布。曹敬指了指自己的脸,无声询问。
“刮胡子来着,但我怎么都用不惯手动刮胡刀。”吴晓峰嘿嘿冷笑,“电动剃须刀忘在家里了。”
“目标是汤山,时间不确切。但他在东京用的名字是鲍里斯·李,之前在弁辰国曾经用过朴恒智这个名字。”曹敬沉吟道,他用手指搓着茶杯,让茶杯不停旋转。“我不敢进得太深,所以没有发现太多心理活动。我猜他当时也确实没有太多心理活动,有的只是情感脉冲的一次次大电流,让我感受到他的直观情绪——烦躁、苦闷、渴望解脱束缚、大快朵颐。”
“这些是我已经知道的事。”吴晓峰抠了抠脸上的胶布,“汤山的死在当时影响不小,当然,对外宣称是心脏病突发去世。我们那时候不知道杀手为什么要杀他,但后来发生了北海道大屠杀。于是我们知道了汤山教授泄露了什么情报,我们在北海道的一个特殊训练基地突遭袭击,我们损失惨重,都是些小孩,就死在自己床上。”
曹敬不忍地皱眉。
“我和你说这个是让你现在就做好准备,毕竟你之后会看那一段。注意细节,魔鬼在细节里。”吴晓峰轻描淡写地说。
“你是认真的吗?”
“一颗人头放在你面前,用耗费上百万的医学技术保存着。”吴晓峰掏出烟盒放在桌上,“我现在甚至不敢在这个房间里抽烟,怕破坏了你的状态。你说我是不是认真的?”
曹敬用一只拳头顶在自己下巴上,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用剃须膏了吗?”
“什么?”
“听说用牙膏泡沫也行。”曹敬说,“我用的就是冷水和剃须刀片,只要够小心的话就不会刮破。当然,这是在脸上没有痘或者其他增生的情况下,但如果速度放慢一点儿,是不会刮破的。”
吴晓峰啪的一声把火柴盒拍在桌上,没打开,过了一会儿又把火柴和香烟全部慢慢收了回去。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这会儿曹敬脖子上没有束缚器,也没有人用枪指着他。他没有用心灵感应去摸一摸吴晓峰的心智,他在用最简单的察言观色去观察自己的“导师”。
似乎是感觉到了自己被窥探,吴晓峰开了一个新话题:“还能继续深入吗?”
“可以。”
“执行上有什么问题吗?”
“我想问题不大。”曹敬用吴晓峰式的冷淡口吻回答。
在接下来的深入中,曹敬需要更深一层地接触杀手的内部,去“理解”其内在扭曲的情感和人格的驱动力,这是最危险的。他又想起七年前的那一次深潜,落入蓝色的、无尽的拟态快感,碰触高浓度“盐”的记忆。
彻底摧毁,然后重建,残破的少年曹敬不断自我重组直至成为今天的青年曹敬。他敏锐地认识到一件事:重组多次以后,他就会和眼前这个反社会人格的胖子一样,失去正常情感,只留存最低劣和浑浊的东西。
但,或许人世间就是这样。赤裸裸地接受认知的冲击,我们每个人都将无可避免地被摧毁,然后重组。
这样苟活下去。
曹敬眨眼。
他离开这间斗室,潜入亡魂的碎片,开始冗长的意识检索。
曹敬状态最好的时候,能够在睡眠时清晰地看见梦和外部碎片的分野。
梦是源自自己头脑的碎片,这些碎片会和他人梦的电波缠绕在一起,组成怪异扭曲的世界。全盛时期的曹敬能滤清梦的结构和组成,探究一个个物件的来源,模糊混乱的逻辑会因曹敬自己的脑力支持而坚实、明确起来。在他持续注入心智后,这些碎片就会拓展出足够广阔的时空,让他能够探究最细微的征兆。
黑夜中停泊火车的沙漠,曹敬的思想飞腾起来,这是一首诗歌的残片,一部电影的意象,来自他自己的记忆碎片。月光下,火车停在铁轨上,人们从车上下来,围着沙漠上的火堆喝酒、吃肉。一个个幻影围着火堆又唱又跳,曹敬从人群中走过,看着自己和一位少女在人群中旋转、腾跃。
黑色的火车剪影将他裹挟下去,他抬起头,火车头严厉地看着他。于是他叹了一口气,拈过另一块碎片。
舞蹈的人群淡去,金碧辉煌的大厦和立交桥在沙丘上崛起,抖落干燥的黄沙,现出现代大都市的魔影。曹敬一手握着手电筒,一手拿着一本书——《脑神经功能新探》,作者是汤山。
……脑内病变的病人,功能区都有一定的推移或者代偿。大脑这团肉块有着灵活应变的本事,哪怕是相对稳定的运动性言语中枢区……
快步穿过街道,曹敬听见摩托党的噪音在背后闪过,午夜飙车族们呼啸着穿过街道,掩盖了他撬开公寓门锁的声音。关掉手电筒后,曹敬步入这栋小公寓的楼道。
他记得汤山的门牌号,以他在学术界的地位,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是很不体面的。但他追溯过汤山的资金流动,其大部分收入都捐给了各种社会福利机构,甚至到了“裸捐”的地步。
摄像头位置非常明显,他轻易绞断数据线。今天是周六,维修部门最快也在两天后的工作日才上班。他站在楼道里,侧耳倾听。
这栋公寓里,大部分人正在疲惫地沉入睡眠。
曹敬暂且转移目光,回避杀手开始吸取生命力的环节。他已经在那颗头颅里读过一次,不想再次体验“水蛭”的吸食过程。他的目的不是重历杀戮,他要仔细研究的是其中的一段对话。
推开门的时候,曹敬屏住呼吸。公寓的历史能追溯到战后经济复苏的年代,陈旧但干净,与外面的花花世界格格不入。墙头上挂着黑框的大照片,两位老人拘谨地微笑着,电视机、冰箱、洗衣机、壁挂空调这老几样都有年头了。汤山还没睡觉,客厅里亮着灯,走进去的时候,曹敬看见这个老头正在泡一杯参茶,满头银发在灯光下闪烁。
“请稍等一下。”
他知道我要来,曹敬和杀手做出了同样的判断。
那一刻,杀手想要立刻展开能力,清理在场的所有人并迅速离开现场,换上备用身份,离开这个国家。
“下午两点半的时候,一位朋友给我打了通电话,让我迅速寻找庇护。”老家伙转过身,疲惫地打量着杀手的身形,“那位朋友很有能量,而且每次说话都很有分寸,所以我立刻相信了他说的话。但我多留了个心眼,我问他到底是谁要对付我这个老头子。”
曹敬全神贯注地听着。
“他说是‘那些孩子’中的一个,我就明白了。”汤山喝了口参茶,“我放下电话后,让内人去和儿女们住几天,然后猜测你什么时候会来到这里……比我想象得还要有效率。所以,现在,我看见你站在我面前……”
室内的空气黏稠沉闷,曹敬渴望挖掘医学家的头脑一窥真相,但杀手没有如此敏感的感应力,只是困惑地打量着自己的猎物。
“你生病了,孩子,而我可以医好你。”汤山向曹敬伸出手,“我可以治好你头脑中的疾病,让你不再饥渴,也不再忘记……只要让我照顾你。你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只是一个被操控的工具,有些人把你做成了一件武器,折磨你、扭曲你,把你变成了现在这副残酷的模样……”
他的话真心实意,不是谎话,曹敬震悚地意识到这一点。多年来对人类行为和神态的观察让他本能地判断出汤山毫无伪饰,他真切地希望救助来夺他性命的屠夫。
但梅和勇,不,鲍里斯·李,因为这一席话而愤怒了。他走上前一步,抓住汤山的手,然后折断了它。
“别说废话,告诉我,你退休前最后一个训练所在哪里?”
杀手用咆哮和愤怒掩饰自己心中的羞辱感,他相信,或者说他愿意相信,他是发自内心地想要去做这些任务,刑讯逼问以及杀这些人。在他心里有某种不容玷污的职业尊严(曹敬不太确信这是不是深度暗示的产物),这种职业尊严和作为掌握生杀权的上位者的骄傲,让他全心全意地完成每一次任务。
而现在,这位医学家当面指出他只不过是精神改造后的某种奴隶,所有的尊严和骄傲都不过是假象。他怒不可遏,同时心底里又隐隐认同他的看法。
汤山因为痛苦而流泪,身体蜷曲起来,两人跌跌撞撞地撞碎了茶壶和玻璃杯,他的眼泪打湿了厚厚的眼镜片,呜咽着说:“放开手……我能够帮你,治好你……不要继续杀人了……”
“你懂什么?”杀手咆哮道,“你又知道我什么!”
“你是否完全不记得自己是谁,只有不连续的短期记忆?呜……你的牙齿下面有早期使用的植入式通话设备,可以通过外界触碰手动关闭……还有手指!你从来没剪过指甲,因为你的指甲其实是人工植入物,不会变长!”
汤山抱着自己软软的松垂的手,直视杀手的双眼,短短的花白胡须颤抖着。
“然后呢?”杀手上前一步,森然道,“你说出这些,是不是想表示,你就是为我做这些手术的人?还是说,你对其他人做过一样的事?”
曹敬感到杀手内心的怒火已经鼎沸,他要慢慢折磨这个老人,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本能的杀意和怒气让他几乎按捺不住要动手,只有最后一丝执行任务的理性让他把自己的双脚牢牢按在原地。
“我曾经……经历过那些。”老人羞愧地低下头,“但我后来改悔了,我不愿意再做那样的事情,我每次想到都想要吐。我想拯救更多的人,想挽救你……所以我留在这里,想直面你。以补偿我做过的事。”
“告诉我,你最后负责过的那个训练基地在哪里?”
“我不能告诉你。”汤山指了指自己的头,“我不能说,离开的时候,我的那一块记忆被封锁了,哪怕我想告诉你也没有办法。更何况,哪怕我能说,我也不愿意告诉你,因为你……你背后的人,非常危险且毫无人性,而那里都是些好孩子。”
然后,另一个“人”出现在了曹敬的梦中。
杀手的意识被压缩了,另一个更强的存在感爬了进来,把梅和勇的自我意识挤压到一边,占据了更多的感官资源。曹敬费力地调配那些他没有运用的资源,去感知现场的情况——
“杀手”上前一步,攫住汤山的脖子,在尖叫声中直视他的双眼。某种精神上的接触发生了,曹敬可以感觉到这个外来者正打量着医学家头脑中的封锁防护,试探性地侵入、盘旋、迂回,还品尝了一下成色。
还好,不是高手做的封闭。我需要几分钟的时间。衰弱他。
梅先生,曹敬默祷,你如果能体验到一点点他工作时的手段,我就能体察到他的身份。拜托了。
然而梅和勇只是一个载体、一个工具,曹敬此刻阅读的是他身上留下的历史记录碎片……无论曹敬有多么想要跨越时空去感受一下“外来者”的实力,他也只能用梅和勇的意识记录去思考和推理。
如果这一次和后来医院那次是一样的情况,那么这个“外来者”当时应该同样身处东京,就在这附近。
比预想中的更费时,十分钟后杀手松开手,“外来者”精疲力竭地带着情报离开。汤山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自我意识被身体上的衰弱压制到了最低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