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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百盛坐在正堂的粗制木椅上,拿出贵人公子给出的金叶子,仔细欣赏,脸上不自觉的蹙着菊花般的笑容。
想起半个时辰前,堂妹鉴定完这金叶子说的话,她的心便漏掉半拍。
堂妹祝蕊早年跟随宝漳县有名的王郎中走南闯北当学徒,自是见过金叶子这种稀罕玩意儿。
此乃真金打造。拿到钱庄里可换一两金子。
祝百盛揣着手上的宝贝,眼睛都放着光。
连自家堂妹告辞回家,她也没起身相送。贵人毕竟是贵人,出手阔绰,远远超过她的想象。
祝百盛正在厅内沾沾自喜,对那位出手阔绰的公子感慨良多。
却不知道被她感恩戴德贵公子,又折了回来。
祝李氏开的院儿们,待看清门外三人,一脸惊讶,诚惶诚恐的将三人迎进正厅。
祝百盛惊的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捏紧手上的金叶子,唯恐这位贵人收回赏赐。
她愣了好半响,这才收敛住外露的神色,躬着身子把贵人公子请到上首,心内震惊仍旧没有消除,言行举止却不敢有一丁点儿怠慢。
“公子再次造访,老妇人有失远迎。”
祝百盛学着那读书人的仪态,蹩脚的客套道。
凤楚生唇角挂着抹温润的笑,眼睛比方才犀利了许多。
他也不愿意与她多做周旋,直接说明来意:
“村正见谅,再次上门叨扰,今日许是还要向您打听一人?”
左右不是收回赏赐,祝百盛悬着的心定了定,她躬身上前,向上首的贵公子行了一礼,这才打着包票,老实的答道:“公子您有何事只管吩咐,老妇人常年在落水村久居,对十里八乡的村民俱是了若指掌。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堂上温润的公子,笑的仪态万千,他端坐在木椅上。
祝百盛远远的看了一眼,忽然觉得自家原本尚半新的桌椅,配不上眼前温文尔雅的贵人。
心中惴惴,祝百盛面上便更小心谨慎。
凤楚生素来喜欢识时务的人,堂下站着的中年女人,年龄已过半百,但并不是个蠢人。有眼力见儿的垂首答话,凤楚生黑色的眸子里多了两分满意。
他温声道:“村长无须多礼,这回向您打听的是一位女君,此人年约20,德才兼备,仙姿玉色,落水村可有这样的人物?”
祝百盛眸子一闪,脑海里晃过一个身影,很快又否决掉,她想了一瞬间,斟酌答道:“公子所说之人,老妇人倒真没见过。只不过,咱村确实一位貌若天仙的女君,那德行却是一言难尽。”
她说完叹了口气,却见端坐在上首的公子投在她身上的视线多了几分灼热。
心里一个咯噔,声音多了几分恭维,继续说道:“这女人在我落水村十里八乡甚是有名。村里人称她一声崂山懒女。公子若找的人是德才兼备,她却万万算不上。此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性格懒惰,不修边幅。平日靠着她夫郎在山上打猎维持生计,软饭女当的心安理得。”
凤楚生眸里的灼热一点点冷却,脸上多了丝罕见挫败。
不是她!他与那人朝夕相处五年,她有很严重的厌世情绪,陌生人靠近,会让她产生极大的心里恐慌,被迫做出轻生的举动。
她那样一个有严重厌世情绪的人,接受不了陌生人靠近的气息。相熟如他,每次与她说话,都要隔着一丈距离,更遑论他人?
假设她真的穿越到这个世界,定不可能与他人成亲。
凤楚生眸内暗沉,乡间小道那抹熟悉的倩影不是她?那会是谁?他与身旁的两个侍卫都判断错了。
那人确实是范老贼派来的杀手?凤楚生心内生出一片犹疑。
黑眸闪过一抹厉光,他收敛起唇边的假笑,沉声道:“村长不妨再仔细想想,落水村人杰地灵,理应有德才兼备,容貌出挑的女君才是。”
祝百盛悄悄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上首的贵公子冷着脸,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凌厉的气息。
极大的威压落在她的身上,她只觉一时两股战战,冷汗涔涔。
两腿发软,支撑不住,猝不及防的跪在了地上,她也顾不得抬手擦拭额头的汗,叩首,战战兢兢的答道:“公子恕罪,老妇人确实不知,落水村十里八乡,德才兼备又仙姿玉色的女君实在没有!万不敢有所隐瞒。”
“谁说没有?娘,咱大姐姐不就是咱落水村乃至十里八乡最有名的女君了吗?”
祝宏从屋外端来茶水,在门口便听了这样一耳朵,他素来是个活泼的性子,张口便说道。
待得说完,已走至正厅中央。见她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脸上盛出抹慌乱:“娘,您做什么跪在地上!”
祝百盛回头狠狠的瞪了一眼懵懂愚笨的儿子,呵斥道:“宏哥,切勿胡说。快跪下,以免冲撞了贵人。”
祝宏素来惧怕他亲娘,见她黑着脸呵斥。端着茶水直挺挺的对上首的公子屈膝下跪。
坐在堂上的人半响没有出声,祝宏悄咪咪的抬起头,视线恰好与贵人深邃的眸子对上。
他心内悚然一惊,只觉上首的公子眸内有刀剑向他涌来,远远的一瞥,便觉心脏刺中,钝钝生疼。
祝宏艰难的移开眼,垂下头,这才觉心底的胆怵稍稍平复。
头上传来贵公子如切如磋的笑声。
“哦?村长原来有所隐瞒,你叫宏哥儿吧,来,说说你大姐姐是什么人?”
祝宏被堂上贵人一通气势,给压的不敢抬头,他小心的看了一眼身旁的母亲,见她额头上汗水涔涔,瑟瑟发抖,根本无暇他顾。
上首的贵公子咄咄逼人,他心中有气,口无遮拦的答道:“我大姐姐名祝莲,年方二十,尚未婚配。是咱十里八乡最出色的女君。我们虽然身为农户,身份低下,但大姐姐走的时候曾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公子您以势压人,是欺负我姐姐不在家吗?”
“大胆!”红杏,影三手持长剑作势便要上前拿下这胆敢质问他们主上的小哥儿。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祝百盛拽着她身边胆大包天的儿子,忙不迭的扣头。若不是此刻时机不对,她恨不能拿起旁边的竹条打死这没有眼色的蠢儿子。
怪她平日疏于管教,把宏哥儿教成了这么个大胆的性子。
凤楚生抬手拦下两位贴身侍卫。直起身,走至祝宏身前,轻笑出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是你大姐姐说出来的话?”
祝百盛怕儿子再生事端,抢着答道:“公子饶命,我家哥儿口无遮拦,胡言乱语,他说的话不能当真,我……”
凤楚生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厉声道:“你闭嘴,本公子问的是他?”
直到这一刻祝宏才感觉到害怕,身前的贵人声量颀长,通身迫人的气势,铺天盖地的压在他的头顶。他只觉得头皮发麻,失去了思考能力,喏喏的答道:“是我大姐姐说的,我大姐姐从小就聪明好学,长相出色,十里八乡小郎君莫不想嫁与我姐姐,现如今她在岚山书院读书,只等他日高中状元,衣锦还乡。”
凤楚生眯着眼,仔细的观察着跪在地上农户小哥儿的神色。
眼睛毒辣如他,说没说谎,他一眼便能看的清楚。
凤楚生脸上掠过一丝恍惚的神色,能说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的女人,绝非这个时代的人。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那么,此人会是她吗?
那人……素来不喜俗物,却是个责任心极强的人。生平从不愿亏欠别人点儿什么。她倘若真是穿越到这农户之家,处贫穷农户,为了报答这一家人养育之恩,考科举,鱼跃龙门。倒也不足为奇。
怪只怪在……
“你说你大姐姐如今不在家?在岚山书院学习?”凤楚生说出岚山书院四个字的时候,眸色越发暗沉。
祝宏不由自主的点点头:“大姐前些时日去的书院。”
这叫做祝莲的女人,绝不是乡间小道遇见的那一位。
那么那位是范老贼派来的刺客?
凤楚生生来多疑,不管是不是她,看来都得查上一查。
凤楚生心内暗自盘算,也不再多问。招来两个侍卫,不理跪在地上的两位贫民,起身径直走了出去。
红杏掩住眸内的异色,问道:“公子,我们还查不查?”
凤楚生端着手,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查!先从崂山那有夫郎的女人身上查。整个村落所有女君通通查上一遍,还有那岚山书院……罢了,此番朕亲自去一趟。”
“是。”
凤楚生跨过这家农户的门槛,抬脚便打算离开。
门口却堵着个小女娃,小女娃大约七八岁的模样,她嘴角留着尚没有擦拭干净的糕点碎屑。黝黑的皮肤上盛着抹童稚的笑容。此刻正拿着个宣纸做的纸飞机在祝百盛家门口玩儿。
见他们三人走出来,脸上也不显拘谨。兀自低头玩耍的模样略显童真。
凤楚生顿在原地,他的黑眸定在小女孩手中的纸飞机上,上前两步,蹲下身。
本想问她两句话,距离小女孩近了,鼻端传来股熟悉的香水味儿。
他猛的睁大眼睛,目光寻香望去。
小女孩手中那架并不精美的纸飞机上散发着股淡淡的胶囊香水味儿。
这味道
末世三年,植物变异,有科学家用变异的巨型花朵,糅合发明了胶囊香水,此种香水香味喷出去可留存三月有余,香味比普通花香更多了几分浓郁,深受女性喜欢。
可是变异花朵具有攻击性,原材料并不容易到手。整个M国也没有多少瓶流于市面。
他当年花了不少精力,才得来那么一瓶胶囊香水。
他还记得那年春天,是她的生日,胶囊香水是他精心为她选择的生日礼物。
那晚夜色很美,烛光晚餐,红酒、蜡烛、小提琴谱出的曲调。一切都晕染上了层暧昧。他想要告白念头油然而生。
深情款款的手持礼物,看过来。
她却低头专心的吃着人造素牛排,见他接近,抬眸,那双杏眼里铺瞒着冷淡与警惕。
她虽没有说话,却此时无声胜有声。
到嘴边的告白被迫吞咽回去,他挫败的后退。
她本能的身体反应,才最是伤人。他败在她的神情中,把手中的香水递到她身前:“琼暖,生日快乐。”
只换的她无趣儿的笑:“秦老大,客气,你知我一向不喜欢这些香水,买来多浪费,还不如请我吃上几瓶猪肉罐头来的实在。”
说完便收入空间,那之后,他甚至有过期待,哪怕她用上一次,他都不会忍心利用她。但是她没有,她没有心,而他也有自己需要追求的权利与欲望。
他一直以为,权力在手,美人何愁?
可是后来眼睁睁的看着她在自己身前死去,之后的岁月里,没有她。他恍然明白,华宴终有散场之时,曲终人散,满目荒唐。
祝大娃心里有点儿慌,身前的贵人盯着她纸飞机的眼神,有些可怕。小孩子对危险的感知本就敏锐,她本能的往后退了两步,拔腿便打算跑回家。
左右暖姨只交代,等这贵公子出来,她便算完成任务。
哪里知道刚撒开脚丫子,衣领便被身后贵公子给抓住,她整个小身板腾空而起。
祝大娃别看个头矮,乡下女娃壮的如个小牛犊子。使了吃奶的力气,硬生生的从凤楚生手中挣脱开来,刚准备再跑,却被这贵公子身后的两个侍卫给团团围住。
祝大娃见形势不妙,一撇嘴便要哭出声。
红杏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小女娃的嘴。
凤楚生唇角勾起一抹笑,他蹲下身,视线与祝大娃平齐:“小姑娘别乱动,叔不是坏人,就想看看你手中的耍货。”
他说完,修长手指拿过祝大娃手中的纸飞机。
纸飞机折的并不精美,宣纸上甚至已经有了黑色的灰尘。凤楚生也不嫌弃,在两个影卫惊讶的视线中,低头,闻了闻飞机上散发的味道。
他的嗅觉没有出现毛病,胶囊香水那奇特的清香味儿,在鼻端经久不散。
凤楚生双眼怀念的看着手中的纸飞机,手摩挲在飞机的两片单薄机翼上。
愣了半响,回过神儿,这才觑了眼身前的小孩儿。
他眸中染上了点儿疯狂,看向祝大娃的时候,控制不住的露出了上位者的威压,沉声道:“说!这纸飞机你从谁手上得来的?”
祝大娃再胆大也是个小孩,被眼前讨厌的贵公子一个恐吓,两泡泪水立马流了下来。红星捂着她嘴巴的手放了下来,长刀抵在她的脖子口。
祝大娃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你们是坏人,把我祝莲堂姐嗝!为我折的纸飞机还我!”
祝莲?这个名字刚刚还出现过,现代人,纸飞机,胶囊香水……
凤楚生捏紧拳头,手心紧张的沾满汗水。
琼暖原来这一世,你叫祝莲,带着空间异能穿越到落水村农户女的身上。
老天佑我!
凤楚生心脏漏掉半拍,眸中盛着抹狂喜,唇角裂开的笑容,再不是往日的假笑面具。他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中,驱散了平日的孤寂,带了丝少有的豁然。
身前的小姑娘还在一个劲儿啜泣,凤楚生把手中的飞机递换给她,对两名侍卫使了个眼色,转身,渐行渐远。
“帝上,我们现在去哪儿?属下打听过,落水村的崂山的路不是这个方向。”
凤楚生抬起头,眼睛看向远方,过了半响,才传来他缥缈的喟叹:“收回所有的眼线,这里不用再盯着,大皇子的行踪稍后再查,所有影卫全部派往岚山书院。今日尽快返回松花镇,会会骆云岚那老顽固。朕有要事前往岚山,那人来了,朕要去寻她。”
两个侍卫不明所以的看着年轻帝王,他神色莫测,眼眸晦涩难懂。
主子的心思越发难猜。方才明明还要去崂山寻人,这会儿已经变了卦。连大皇子的消息也不再打听。他嘴里一直念叨着“寻她”,她是谁?
红杏与影三心中疑窦丛生,却也并不敢向前询问,垂首应是。三人很快的走出这狭窄的乡间田埂。
前方的乡道上,停着辆华丽的青棚乌盖马车。马车的车夫身着与影三红杏同样的黑衣劲装,远远的见三人走来,翻身下马,跪地行礼。
凤楚生冲他摆摆手,径直跨入车内。
乡间小道,一辆华丽的马车疾驰而过,在乡道上留下一条深深的车辙印——
小清河下游。
一年轻的女君手执竹竿,神情慵懒。
她身旁站着位扎着总角小辫的女娃。
小女娃眼睛微肿,她歪着头狡黠的讨价还价道:“暖姨,你今天要奖励我两条鱼才行。你看,我被欺负的眼睛都快哭肿了。”
女君盯着荡漾着水晕的河面,看也没看身旁的小女娃,素手精准的敲在她的额头上,轻笑出声:“你个小滑头,敲诈起你暖姨了。罢了,念在你今日受苦的份上,暖姨匀你三条鱼可好?”
“真的?”小女娃高兴的恨不能蹦起来,眼睛亮晶晶。
“瞧你这出息样。你今日所受之苦,暖姨给你记着。哪日暖姨若是遇到那欺负你之人,定帮你报今日之仇。”
“真的?”
“千真万确。”
小清河的河边,一大一小,一问一答。和乐融融。
村里的相熟大妇、夫郎看了这场景,不免在心里直摇头。崂山懒女越来越不成体统,懒惰的和个小孩子厮混在一起。可怜了她夫郎,为了养她,成日的劳作,这是要把别人正经的哥儿活活嗟搓死呐!
夜晚提着两桶鱼虾回家的谢琼暖,在门口与她家假夫郎碰了个正着。
祝明奕手上提着只野兔子,看见她的时候,寡淡眸子里,闪过一抹亮光,整个人顿时鲜活了起来。
大老粗谢琼暖倒是没发现自家假夫郎的异样,她的一双杏眸在他手上的兔子身上来回打转。
脑海里回荡着后世的麻辣兔头、冷吃兔、麻辣干锅兔。肚子咕噜一声,她好像又饿了。
祝眀奕好笑的看着她,今日去深山,为了节约来回时间,他用了内力,原本是有些疲累。可看着她眼巴巴的神色,心内一软,劳累一扫而空,只想予取予求。
“琼暖饿了?今日我抓了只野兔回来,一会儿给你加餐。”
谢琼暖星星眼,感动的看着他,深情款款(大雾):“眀奕,你怎么这么好?”
祝眀奕被她的眼神盯得身上起了层鸡皮疙瘩,暗下来的天色遮掩下,他白皙的俊脸上升起一片极淡的粉色。原本犀利的俊眸不自觉的染上两分迷离。
谢琼暖侧头看着的便是这样的俊彦,她凉薄的心脏不受控制的失去频率。
谢琼暖迟钝的捂住胸口,眸中滑过一抹困惑,她莫不是患上了心律不齐的毛病。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今天有点儿晚。下次尽量早点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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