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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大荣捧着手上一大笔银子,眼睛滴溜溜的在木盒上打转,听了谢琼暖的话,头也没抬,看也没看她一眼,说话的语气倒是和气不少:“妹妹说得有理,妹妹和妹夫做人实诚,我那三儿表妹往日所为确实混账。她有今日下场,实属自己作孽,怨不得妹妹发怒。昨日之事理应就此了结。”
银两在手,且比预计的还要多。罗大荣心内高兴,见目的达成,也不愿在乡下地方多待。
她站起身,脸上挂着抹客套的笑:“既然这事儿已经解决,姐姐也不便多待,左右还要去处理三儿身后事儿,姐姐便先告辞一步。”
她说完作势要走,谢琼暖起身相送,竟是连一句客套的挽留都没有。惹得罗大荣对她又一阵横眉冷对。
谢琼暖低头顺目,认真的听她叨叨为人处世原则,眸中滑过一丝讥嘲。
眼角瞥过她抱在怀里的那一木盒银锭上,唇角微勾。
拿了这么多银钱,想顺利的走出这个门?呵!
这贪财的女人手里拿着的木盒,是祝明奕那小哥儿放在内室梳妆台上的那一个。
里面银钱,粗略估计上百两。极有可能是他这些年来辛苦劳作,积攒下来的所有家当。今日却被个贪财之人如此轻易的便得了去。
谢琼暖平日最讨厌别人要挟,要挟她没关系,她有的是不义之财。但是这罗通判要拿走那善良小哥儿的血汗钱,那就不能忍。
她杏眸微眯,盯着罗大荣的背影,唇角勾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趁着她不注意,速度极快的在里空间拿了瓶装粉剂的避光玻璃瓶。
素手出其不意的一扬,故作亲热的拍了拍罗大荣肩膀。粉剂便随着她打开瓶口的动作,无声无息的撒在罗大荣的裸露在外的粗脖上。透明色的粉剂接触阳光悄无声息的化在她的肌肤内,没了踪影。
罗大荣后知后觉的扭回头,疑惑的看她。
谢琼暖懒洋洋的笑,一脸坦然,指着罗大荣的肩头道:“罗姐姐,您肩膀处停留了一个臭虫,琼暖看着甚是碍眼,便帮你打落了,您瞧地上。”
她一边说着一边指着台阶不远处,角落里赫然有个臭虫。
罗大荣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不少:“谢过妹妹,你们乡下这地方就是臭虫多,还是城里好。我观你夫郎是个能干的,哪日若是攒够银钱,便到县里买个宅子,你倒也跟着享福。”
罗大荣笑得一脸暧昧,谢琼暖并不接话,眸子在她肩膀处停留一瞬,便领着她直接出了院儿门。
罗大荣抱着一木盒子银两,一路走下崂山,脸上的笑容都没有断过。
到了落水村的乡道,祝百盛正等着她。
她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也不搭理,直接吩咐祝百盛,托人把祝癞子的尸体随意的找个山头埋好。便坐着祝大牛的马车,回了县里。
平白得了这么多银子,罗大荣心头甚是高兴,急于去花街柳巷,寻欢作乐,哪里还顾得上与祝百盛掰扯。
这厢回了县里的罗大荣,抱着木盒子并没有回家,去了宝漳县最大的小倌馆,流连一个月,风流快活。
却不料,一个月后,忽的神情萎靡,浑身上下长满红疹。脸上铺天盖地的红疹,乍眼一看,竟像个猪头。
旁人莫不敢与之接触。
她家里的母亲和夫郎,为她请来医馆的大夫治疗,大夫们却俱都束手无策。
这怪病说也奇怪,自从罗大荣身上发现这种症状后,但凡与她有那等亲密接触的人,都得了类似的怪病。秦楼楚馆与她夜夜笙箫的小倌儿翠儿,他自个儿喜爱的贱侍,竟然均是红疹满面。
坊间留传,罗大荣的怪病许是另一种厉害的花柳病。
后来,有那老一辈的女人教孩子时常叹道:“做什么不好,不能学了那罗大荣,好色成性,贪财造孽。因果报应,这回得了比花柳病更可怕的糟污病,怕是要毁一生。”
往日罗大荣胡闹,小打小闹并没有出格,再加之她素来擅长溜须拍马,县太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回护着她。但是如今她染上了会传染的糟污花柳病,即便为了自个儿的健康,她也不便保下她官职。
一个半月后,宝漳县县令,随意寻了个由头,革去通判罗大荣之职。
得了怪病又无权无势的罗大荣,往后很多年的下场,甚是凄惨。
――
当然此乃后话,却说这边厢动了手脚,冲冠一怒为蓝颜的谢琼暖拍拍手,不急不缓的回了屋。
末世科研所研制的红疹病菌,见光即化,病菌携带者传染后潜伏期一月,一月后,皮肤布满红疹,不得消退。且具有传染性,通过性传播。被传染者若是一个月不行房中之事一个月红疹便可消退。
病毒携带者却不能,此中病毒用在罗大荣身上,再适合不过。
谢琼暖本也不是个喜欢置人于死地的人,小惩大诫,她素来善良。
自认为很善良的谢琼暖进了正厅,便见厅内的小哥儿长身而立,一向没有多少表情的脸上,显出几分犹豫不决。见她进来,他修长的手指几不可查的抖了下。
墨眸与她对视,踌躇了一瞬,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两串铜钱,他沉默的上前两步,把寒酸的家当递到她身前。
纳尼?谢琼暖懵逼脸,疑惑之色尽显。
祝眀奕脸上生出两分难为情。他如玉的耳尖红的似要滴出血,手指紧紧的蜷缩着。
朗润的音色多了几分自己也没查觉的懊丧与忐忑:“琼暖,家里所剩下的银钱,只有这点儿了,你且委屈的收着……以往我在山上打猎,几年下来攒下不少银子。可出了昨日的事情,我便也别无他法,拿钱消灾,把这些银两一并给了罗通判,如今仅剩下这些。”
祝眀奕说完,眼睛盯在手中的两贯铜钱上,他犹豫了一瞬,往她身前又递近了几分。
冷峻的脸上现出几丝罕见的红晕:“这便是我们家所有的家当,你且收着。琼暖放心,往后我多去山上打猎,银两很快就会攒起来。”
亲,你这表情不对!你脸上的愧疚是个什么鬼?该上交银子的是我吧?
你没钱没关系,我有!
谢琼暖差点儿便要脱口而出,她张张嘴,却在身前男人郑重珍视的墨眸中,如何也发不出声音。
装穷一时爽,承认火葬场?
他俊美的脸上,执拗而认真,清潋潋的眸子注视着她的时候,有种说不出的温柔与郑重。那信誓旦旦的模样,让她想起了末世没来临前,她参加过的婚礼现场。新郎的承诺,庄严而又神圣。
口胡,见鬼的婚礼现场。
谢琼暖被自己不自觉的比喻给惊吓的抖了抖手。
她红唇张合,想着告诉他,她有银子,可到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身前的小哥儿眼神太过专注,她甚至没办法说上一句“不”字。他那理所应当养自己的神情太过执拗,谢琼暖心内呐呐,天爷,她倒底做了什么,让他以为自己是个穷鬼,且深以为然?
谢琼暖犹豫了好一会儿。
对面小哥本是明亮清潋潋的星眸在她长久的沉默中染上一丝与他整个人几不符合的自卑神色。
谢琼暖回过神儿捕捉到这抹神色后,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心疼。她不清楚女尊国小哥儿们从小接受的是什么教育,不明白他心中的想法。
却如何也不忍心看着这样如松如竹,坚韧如磐石的哥儿染出不自信来。
罢了,装穷便装穷罢,往后慢慢再与他说。他想养着她就养着吧,总要给他点儿活下去的动力。
别看他这两日强撑着冷硬的外壳,但是她心知他内心的疼痛与孤独。
一如当年她父母双双变成丧尸,她亲眼目睹他们被一刀爆头后,心中无法言喻的哀恸。人生最绝望的是,眼睁睁看着亲人在眼前失去,却什么也做不了。
声嘶力竭的吼叫在那样的时刻没有丝毫用处,死人是不能复生,活着的人似乎也没了要活下去的冲动,除了强撑着摇摇欲坠的外壳,还能怎么办。
只是眼前的小哥儿比她有责任感。那夜,在他决定杀死祝癞子的那一刻,他大抵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意料之外,她无端站出来,横插一脚,救了他的命。
祝眀奕这小哥儿,面冷心热,责任心极强,她为了他站出来,他强撑着也要回护她。昨日柴房那一场耗费内力的隔空御人剑舞,今日他拿出常年积攒的银钱双手俸给罗大荣那贪得无厌的女人。这一切所为也只不过是让她免于官司麻烦罢了。
她很多年没见过人性的光辉,却在这样一个外表冷漠心地善良的青年面前,感受到了这种她曾嗤之以鼻的东西。
谢琼暖眸子沉了沉,接过他手中的两贯铜钱,珍而重之的对他点点头。
穿越而来,她第一次认真的回视他:“眀奕,你放心,这银子我一定替你收好。”
两贯铜钱上沾满了湿漉漉的汗水,谢琼暖也不嫌弃。她极温柔的对着他勾唇一笑,看着他越发通红的耳尖。
这才把心中的顾虑说出来:“如今马上快到冬季,去山上打猎,到底不安全。再者天寒地冻,山上的猎物并不多,我知你武功尚算不错,但靠此为生并不长久。”
谢琼暖说完顿了顿,见祝眀奕并没有反对,心知他是个明白人。与他隐晦的建议道:“奕哥儿有没有想过,你厨艺本就不错,做些吃食儿,拿到镇子上卖,换取个把银两总不是难事。”
祝眀奕墨色的眸子闪了闪,很快又归于平静,他迟疑的看向她,低声道:“奕厨艺不错是不错,但往日仅只会做些普通的饭菜。琼暖不知,去镇子上赶集来买吃食儿的村人,大多买些糖果子、糕点之类。这类点心我并不会做,琼暖怕是高看了我一等。”
他说完抿了抿唇,勉强扬起一抹笑,安抚道:“你别担心,眀奕往年冬日也会上山打猎,并不危险。”
“你不会糕点,我会,我教你!”
你连饭都不会做,如何能教我?
祝眀奕唇角勾起一抹无奈的苦笑,却在她那双跃跃欲试的杏眸注视下,吞下了到嘴儿的回答。
他语气不由温柔了些,言不由衷的哄道:“那以后就麻烦琼暖了。”
谢琼暖:“"。
天爷,她这是装无能懒女装太成功了吧?
现在竟然连说句实话,都如此不可置信的吗?
谢琼暖心内怀疑人生,还来不及为自己正名。对面勤劳的哥儿,低头收拾掉正堂里的茶杯,与她打了声招呼,便去厨房做今日的吃食儿。
谢琼暖眼巴巴的看着他像个小马达般忙碌的背影,忽的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夫郎太能干,她竟然懒不下去了?
迎着阳光,她眯了眯眼睛,心里暗自盘算,明日趁着祝明奕上山的当口儿,她也不能闲着。他们家都如此“穷”了,想来他心中甚是急迫。
她虽拦不住他上山打猎,但是教他做吃食儿的打算并没有打消。要知道,吃货如她,现代很多小吃的做法,她都有涉猎。虽不会做,偶尔与大厨子们畅聊一二,便也知道个七七八八。
她之前去镇上酒楼观察过,这里调料缺少,加之厨方大多不外传。普通小镇的酒楼里,饭菜并不如何美味,小吃更是少之又少。
是人就有口腹之欲,她不信,美食无人问津。
谢琼暖眼睛滴溜溜转,脑子里飞快闪过后世很多种小吃。以他们现在的现状,只能做最简单的吃食儿,且做法简单,价格也不能太贵。
考虑到种种限制条件,她恨不能那拿纸列出来,再一一排除。
思考了好大一会儿,心中才有了目标――茶叶蛋。做法简单,又方便携带到镇子上。最重要的是,茶叶蛋若是做的好了,口感比肉还好吃。
在这样一个普遍缺衣少食的小镇里,能每日吃上肉食儿的人家并不多。肉食太贵,但是鸡蛋却比肉食便宜很多。茶叶蛋若做成功,价格不贵,谁都愿意尝一尝。
谢琼暖眯着眼睛,做茶叶蛋的方子她到有,但是还须得找点儿调料。
她读过这个世界的《农科杂谈》,这个女尊国的农业发展水平和M国宋朝略像,香料已经由西域传至中土。
这个时代的人不知香料的用法,只以为是一种熏香。镇上香料铺子里许是有些八角、肉桂、花椒。她之前并没有去香料铺子中寻过,如今打算做茶叶蛋,这些这个时代现有的调味料必须得用上。到时候,即使调味料不足,她也可浑水摸鱼,从自己空间内拿一些别的调料混进去,蒙混过关。
谢琼暖打定主意,过几日须得和祝明奕一道去镇子上看看。只不过雇佣武大娘马车的期限已经到期,她如今当着他的面儿也不好再大手大脚,再去镇上须得步行,倒是麻烦些许。
哎!就当她自作孽,装穷的惩罚吧。
毕竟在他的眼中,她是个穷鬼,饭量又大,又没办法干重活。别人说她是废物,倒也无所谓,但是看着他为了养活自己辛勤劳作,任劳任怨,这点儿牺牲,还真的不算什么。
谢琼暖一番思量完,也跟着推开门。
祝眀奕家院子内开垦出了几分田地。
地里种着些青黄不接的蔬菜,许是主人家才搬过来没有多长时间,蔬菜种子种下去没多久,地里的菜叶只刚冒出个脆弱的嫩芽。当然这地里冒出头的嫩芽并不很多,长势寒碜。
谢琼暖这个人,不喜欢种地是一会儿事儿。可是她有强迫症,往日习惯了自己空间内硕果累累的菜园,猛的一眼看见这几分青黄不接的菜地,她就有些看不过眼。
远方灶房内炊烟袅袅,眼前菜地青黄不接。
谢琼暖忍了忍,终是看不过眼。撸起袖子,转身便去一旁的柴房。在柴房内取过木桶,打了桶水提到菜地上。
她也没急着浇水,站在原地,意念一闪,从里空间内拿出一包肥料,肥料入水即刻融化。
这种肥料是末世科学家研制出来的加强版肥料。
前世末世来临,受丧尸病毒影响,土地也多多少少变异。基地里种植作物,生长缓慢,收成很是可怜。
后来科学家们致力钻研如何提高作物产量,便研制了这种肥料。
肥料并不似末世前的肥料,它入水即融,农民只需把融于水的肥料灌入地里,便能给作物增肥,其肥料量更是超出了末世前肥料的很多倍。暂时解救了土地肥力下降的危机。
谢琼暖有时候在想,人的创造能力真的是无穷无尽,面对极尽的困境,便能激发无限的潜能。
她低头,把装肥料的空塑料袋收入空间一时有些怔忪。基地里大半的物资都储存在她的空间内,如肥料这种关系基地民生的物品,秦楚生那男人都做了两手准备。一半放于她空间,一半放于仓库。以备万一有一日丧尸破城,他们还有东山再起的资本。
呵!算盘打得是极好的,却没料到自己早早的死了,可怜了自己空间里泰半的物资。
那个时候她自杀,那男人惊慌失措的模样,是在心疼她空间内大半的物资吧。
谢琼暖忽的勾出一抹嘲讽的笑,谁知道呢?左右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看了眼地上的肥料水,毫不费力的提起水桶,拿起水瓢,慢悠悠的在菜地来回浇水。
祝眀奕端着饭菜从厨房出来,看见的便是他那弱不禁风的假妻主,辛勤劳作的模样(大雾)。
日光下,面容白皙的女子,弯着腰,素白的手拿着个瓜瓤做的水瓢,一遍遍给地里的菜苗浇水。
她柔嫩的侧脸被日光晒的微微透着丝红晕,额鬓间沁出些许调皮的细汗,顺着她的脸颊,缓缓的落入地里。
这样一个普通农家女,再正常不过的浇水举动,在她做来,竟平添多了分闲散与慵懒。
祝眀奕墨色的眸子中泛着一丝心疼,眼神定在她细瘦的胳膊上,心内的心疼无限放大。
明日他一定得去山上,猎上一头大猪来。
祝眀奕坚毅的脸上露出一抹决然。
他本不是个重钱财之欲的人。三年前,他记忆全无,身上除了一块玉镯再无长物,却并没有为钱财担忧过。
他素来理智又清醒,即使没有记忆,却能对身处的环境与自身的优势进行飞快的分析,从而迅速的让自己积累银钱,以他的能力养家糊口并不再话下。
贫穷压不弯他的脊背,但是他却不能容忍,贫穷让她跟着自己吃苦。
即使这是个假妻主,是为了搭救自己,她撒下的弥天大谎。
但是他心里却隐隐约约,把这件事儿当成了真。他是个有赘妻的男人,养她本就是他这一辈子应该承担的责任。
即使她那日说,他们以兄妹相待,她对自己似乎也并没有男女之情。
但是他
很早之前,或许莫须有的同情便变得不同了。
这份感情在那日她挺身而出,夺过他的长剑,与村长对峙时,便已经发酵成了无法改变的东西。
他从没有这种陌生的感情,也说不上来自己想要什么,但有一点他能确定,他想要让她吃的更好一些,日子过得更好一些。
有一天,在县里有座大宅院。
有一天,奴仆成群。
有一天,她安然的躺在大摇椅上,对他温润一笑
原来这就是,那些话本里出色的公子哥,勤奋向上,拼尽全力,提升身份的原因。
只为了一个女子,一生一世一双人。让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祝眀奕握了握拳头,鹰眸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亮光。
他会更努力,让她成为自己真正的赘妻。
“妻……琼暖,过来吃饭。”
好吃的来了!谢琼暖眸子一亮,扭头亮晶晶的盯在祝眀奕端来的饭碗上。
隔得远了,只来得及看见,一大锅猪蹄炖萝卜。
又见猪蹄儿,谢琼暖仍是控制不住自己口腹之欲,不自觉的吸溜了口唇角不存在的口水。
眼前的四分地被她重新灌溉了些水,收工吃饭,完美!
她直起身,冲他点点头。把水桶放回柴房,洗了手,这才随后入了正厅。
祝眀奕家的这间正堂比谢琼暖家的破房子,精致了不少,虽都是土培墙垒成的屋舍。
但是祝眀奕一看便是个讲究人,正堂内的一应家用物什儿,俱是齐全。
最让人值得说道的是,她竟然还在这间乡下屋舍中,看见了几个破口的瓷瓶儿,由此可见,主人家是个多么雅致的人物。
她进来的时候,祝眀奕已经把饭菜、碗筷一一摆好。
他们仅两个人,桌上的菜便并不多,一份猪蹄炖萝卜,一份清炒大白菜。
荤素搭配,一点儿不寒酸。
“奕哥儿,咱们开吃吗?”
谢琼暖两双眼睛盯在野猪蹄儿上,头也不抬的问道。
祝眀奕见她这幅丝毫不嫌弃的表情,脸上总算好看了些,点点头。
便见坐在一旁的女人,手持竹筷,眼疾手快的夹了一个猪蹄儿,刚准备放入自己碗里。似是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瞬,挣扎了一下,竟是放进了他的碗里。
祝眀奕抬眸看她,只见她一只素手悬在半空,故作大方的说道:“奕哥儿,你吃,这猪蹄儿,富含丰富的营养,多吃点儿这个,身体好,皮肤也白皙。”
他看着她强忍住肉痛的神情,紧抿的薄唇,忽的勾起一抹笑。也不知为何,竟是平白无故被她的表情给驱散了这几日心头的阴郁。
谢琼暖第一次见他拨开云雾的笑容,愣了会儿。可别说,他平时一直冷着张脸,表情甚少,忽的笑起来,竟然有匪公子,陌陌如玉之感。
回过神儿来,想到这毕竟是个女尊社会,她一直盯着人家清白的哥儿看,岂不被他当成了登徒女。如此行为未免孟浪了些。
这般想着,谢琼暖别开眼,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今日的大餐猪蹄儿炖萝卜上。
谢琼暖爱好一切肉食,猪蹄儿尤甚。前世死前,如果说在丧尸王手中,吃过一次惊为珍馐的卤猪蹄儿,让她恍然回神,末世艰难的苟活毫无意义。
那么今天,吃了祝眀奕这缺料少油的猪蹄儿,她却想着,也许,未来还有期待。
她早上去过这个家里的厨房。只肖一眼粗略而过,便把厨房内的一应用具、调料、吃食儿,俱都看齐全。
他们家厨房吃食儿快没有了,尤其是那珍贵的菜油,竟是只有一小碗。
她小心的觑了他一眼,见他并没有异色。绝口不提家内困境。不免在心内叹了口气,圣母要不得,对她这么好做什么劲儿,真是个闷骚心善的小哥儿。
罢了罢了,就冲他这么善良的份上,她也要给他一个荣华富贵。
这碗猪蹄炖萝卜其实并不算很美味,与丧失王那日的珍馐比起来,逊色太多。只是里面承载了这叫祝眀奕小哥儿太多的良善,谢琼暖吃起来格外的珍惜。
吃完午饭两人也没闲着,由于想做茶叶蛋,拿到镇上卖,谢琼暖与祝眀奕比划了两下,让他帮忙做两个干净的大木桶。
祝眀奕虽觉得奇怪,倒也没拒绝,一口答应下来。
原本正午,谢琼暖是有午睡的习惯,但是看着自家夫郎不停干活的身影,她也不好闲着,自告奋勇的下山挑水。
想着,顺便再钓几条鱼上来。
一下午忙忙碌碌,待得谢琼暖挑着水,手里拎着她在小清河掉来的鱼虾竹筒回来的时候,祝眀奕已经做好了她要求的两个大木桶,脚边额外新做了两个木盆。
祝眀奕见她回来,飞快的上前接过她身上的担子,指着新做好的两个木盆说道:“琼暖,我顺手帮你做了两个洗漱盆,你且将就着用用。”
说着轻松的挑着两桶水,倒入柴房内储水的大缸内。
谢琼暖拿着他新做的木盆,眸里闪过一丝愉悦。
与这样一个全能小哥儿搭伙过日子,生活似乎多了丝别样的质量来——
酉时两人简单用了晚饭,便再无事可做。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什么的,最为尴尬。
谢琼暖原还有些不自在,在正堂内磨蹭了很久,洗漱完毕,才去了祝眀奕的卧房。
却不料,别人小哥儿一脸坦然。
屋内点着煤油灯,谢琼暖站在门口,看着他手里持着一卷书册,坐在屋内的木椅上。
暖黄的火光中,他清隽的眉眼晕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他认真看着书,连她进屋的响动,也似是没有发现。凝眸认真思索的模样,散发着连他自己也无法察觉的无边魅力。
谢琼暖愣了愣,回神不由在心内哂笑,她竟然看个朝夕相处的哥儿,看得出了神儿,这也是盘古开天地第一回的事儿。
见他无丝毫拘谨,她也不好多做扭捏,背过身,关上门。
此时秋风瑟瑟,渐至浓秋,夜晚的凉风透过门缝漏进来,谢琼暖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心头的尴尬消失无踪。
却不知身后的小哥儿早已经抬起头,他宽厚的手掌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墨眸里呆滞的倒影着她的背影,
只是这种异样,在她转身把视线再次投向他时,又消失的一干二净,不见踪影。
他似是刚发现她一般,抬起头,清冷的脸上恰到好处的放柔了些,招呼她过来坐:“琼暖,你洗漱好了?”
谢琼暖应声点点头,搬来一把木凳坐在他对面,这才对着屋内的男人缓声道:“奕哥儿,夜晚在煤油灯下看书,火光微弱,对眼睛总归不好。你若实在想在夜里看书消磨时光,多点两盏煤油灯”
谢琼暖没有继续说下去,想着他们家今日处境,着实说不出口。
对面的小哥儿观察细微,见她神色犹豫,体贴的点头,低声应好。
他直起身,把书册放置到窗前的书桌上。
颀长的身形被烛光倒影在地上,拖曳出一地阴影。
两人分坐在八仙桌边旁,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农家闲话。从他们家门前种的菜种聊到他往日打猎在山上所见之景。
两人一问一答,倒缓冲了尴尬。
谢琼暖很是好奇,他平日在山上如何打猎。见此刻气氛甚好,便也问了出来:“眀奕,你往日山上,如何猎得猎物?”
“我本身怀武艺,赤手空拳,在老虎面前也能毫发无伤。后来在这崂山上打猎久了,眀奕木工手艺渐渐好了不少,发现还可以做些竹箭,装上铁铸的箭头,如此猎得的猎物便更多了些,尤其是那等跑的飞快的兔子、野獐。便也能偶尔得上三五只。”
祝眀奕缓声为她解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琼暖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听他提起“跑的快”的猎物,忽的灵光一闪,问道:“奕哥儿,平日上山做陷阱吗?在动物经常出没的地方,做上一两个陷阱,猎取大型或小巧灵活不容易抓取的猎物,效果应是不错。”
“陷阱?是挖个大坑,再用稻草铺在上面做伪装这种陷阱吗?”
祝眀奕抬眸疑惑的问,见她点点头,不由失笑道:“琼暖说的这种陷阱早先尚有作用,然而如今山上打猎的猎户此种法子用的多了,动物们机警起来,往后的一些陷阱便很少有动物上当。”
“如果制作陷阱精细一点儿呢?”
谢琼暖顿了顿,见他一脸兴趣的看过来,继续道:“眀奕若是有兴趣做陷阱,陷阱内不妨钉入用刀削成尖的横截木,动物入得坑内,便没了逃跑的可能。之后你再用泥巴涂抹木桩的横截面做些简易的伪装。另外动物的警惕心极强,嗅觉极为灵敏,眀奕做陷阱时,尽量在陷阱周围不要留下人的足迹,不要破坏周围的环境。避开有特殊气味儿的树木旁做陷阱。如果陷阱做得精细些,兴许能有不一样的收获也不一定。”
谢琼暖一气说完,再看向祝眀奕,便见他似是听了进去,接受能力极强的小哥儿,星眸闪烁,满是星辰。
他沉浸在刚刚从她那儿得来的方法中,越想越觉得可行,薄唇极细微的勾了勾,暖黄的灯光中,他此刻炫目又灼人。
谢琼暖:
这房间有毒吧,她今晚看着对面小哥儿,发愣了两次。难道这就是后世科学家所说的,男女独处,会分泌出一种特殊的介质,是荷尔蒙来着还是多巴胺?
谢琼暖脑袋内乱糟糟,心下疑惑,今日她自己在别扭个什么劲儿。
这边厢,祝眀奕已经很快的从谢琼暖只言片语的提醒里,想出了明日做精细陷阱的法子。
他看着她的一双墨眸流光溢彩,村人都说他对面的女人好吃懒做,不学无术。却不知她有这么多的好……只有他知道。
祝眀奕眸色微深,幸好如今两人阴差阳错绑在一起,他极早的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感情。不然这么好的妻主,迟早要被旁的小哥儿捷足先登。
还有那个隐患,祝莲。她怕是也意识到她的特别之处,生出那等子龙阳之好来。
祝眀奕捏紧拳头,打量她绝美的眉目,竟生出一股想把她藏起来不给他人看见的冲动。
他猛的打了一个激灵,何时他心头竟然有了这样的魔鬼想法。他们做小哥儿的从小便被言传身教,且切能对妻主生出独占欲,妻主是要与人分享的。
可是
想着要与人分享她,他是绝不会同意。
两人相对无言,俱有心事儿,此时夜色深深,屋外凉风吹动树叶,发出簌簌的声响。
谢琼暖在这样的响声中,率先回过神儿,虽然有些尴尬,但是他们合该就寝了。
她故作掩饰的打了个哈欠,眸中含着睡意建议道:“奕哥儿,时辰不早,你看,我两儿是不是该睡下了?”
谢琼暖说完,也不敢与他对视,总觉得气氛怪异的狠。
祝明奕不动声色的捏紧拳头,几不可察的点点头,低低的应了一声:“琼暖先睡,眀奕去洗漱,去去就回。”
他说完也不待她回答,迅速的闪身出门,那背影远远瞧着,颇有些狼狈。
木门随着开合发出“吱呀”的响声。
谢琼暖被屋外漏进来的一缕凉风给惊的一个激灵,她搓搓冰凉的手指,觑了眼内室的木床。
左右这会儿祝眀奕那小哥儿,还没有回来,她还是先脱衣睡觉,不然一会儿两人再次碰面,又要尴尬好半天。
谢琼暖这女人,一向颇有些没心没肺,对于纠结半天误解的问题,一般不会究根问底。她外表看似涉世未深,空有美貌,其实性格通透的恨。追根究底,最常见的后果便是自寻烦恼,还不如睡觉。
不就是同床共枕吗?她这性别搁这女尊国,那是攻的一方好吗?不就是一冷酷俊美的小哥儿,他能强了她去?
谢琼暖自我心理建设做的十足,上床便占了木床最里面一侧。
祝眀奕洗漱完毕,在屋外吹了一炷香时间的冷风,身披寒意的入了房间。
他原本七上八下的一颗少男心,怦怦乱跳,待得进了屋,一眼瞧见那已经呼呼大睡的女人。如玉的脸上神色复杂,他墨色的眸子上上下下的将自己检查了一遍,疑惑一闪而逝。
话本里不都说,女人性急,对俊朗的小哥儿,俱是把持不住。他抬手摸了摸自己刀刻似的俊颜,他理应长得不丑才是,莫说村里人夸他俊美,往日即使走在镇上,他的容貌也令旁人驻足。
但是她
他对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吸引力。
祝眀奕眸色的眸子闪过一抹迷茫,觑了眼被窝里那女人露出来的白皙细长的胳膊,心内咯噔一沉。她该不是太过瘦弱,那方面不行?
回忆起去年,他去药铺买药时,似乎听过郎中给一痨病女人诊断过这样的症状。
他无意听了一耳朵,郎中似乎说了声那女子体虚,往日必须得药补、食补,仔细将养,否则没有那方面的冲动。
祝眀奕深深的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在心内暗自下定决心,她既然有这种毛病,是女人总要点儿脸面,他也不好直接带着她去驿馆找郎中看诊。但往后他到是可以多做些那方面大补的食物,仔细将养着,总归会好很多。
被误会为性无能的某女人此刻还在床上呼呼大睡。
后来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祝眀奕端着一碗羊肉汤给谢琼暖进补时。
谢琼暖放下手中的书册,习惯的把羊肉汤喝的一干二净,她一边擦着嘴边,一边颇为感动的对他说:“夫郎太好了,每晚给我熬煮羊肉汤、牛肉汤。你白日辛苦,往后晚上切莫再如此劳累。”
祝眀奕颇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的摇摇头,低声道:“不劳累,为了你我往日的幸福,别说每晚熬煮羊肉汤,便是珍馐百味,能治好妻主你性无能的病症,眀奕也会买来,为妻主将养身体。”
谢琼暖掏了掏耳朵:“什么?你刚刚说什么?性无能?无能?”
眼前的小哥儿顶着她迫人质问,不怕死的点了点头,一脸同情的打量她。
谢琼暖气的恨不能踹他两脚,手中的书册扔在地上,使了巧劲儿,把足足高了她一个头的男人,按压在书桌上,桌子上的一应书籍无辜受到牵连,被谢琼暖粗暴的扫落在地上。
她的唇毫不留情面的落下去,两唇相贴,缱绻柔情。
祝眀奕惊的一动不敢动,被女人通身的气势给震的不愿动缠,清澈的墨眸在那样缠绵悱恻的亲吻中渐渐的染上几分迷茫。
“你不是那方面不行,恩?”
谢琼暖:“闭嘴!”
红烛帐暖,迟来的春宵,原来源自一个无厘头的乌龙。
往后很多年,谢琼暖对羊肉汤这种东西,敬而远之。
这辣鸡玩意儿,有毒!
作者有话要说:谢琼暖:玛德,老娘神威不发,你当我是病猫?
祝明奕:我……错了
谢琼暖:“呵?男人。过来,坐上去!”
祝明奕……